【十三】流回初遇

?

?

清晨的海岸，微風(fēng)徐徐灌進(jìn)深的袖口，他彎腰在沙灘上撿起一只手掌大的海螺。

?

正拿起來觀賞上面斑斕的花紋，左手的腕帶突然亮起來，閃爍了兩下藍(lán)光。

?

他愣在原地，看著那腕帶繼續(xù)發(fā)光，直到那股熟悉的花香味被海風(fēng)送到身邊。

?

他抬頭往風(fēng)的來向望去，沙灘上，一個持著長刀的高挑身影朝他緩緩行來。

?

手里的海螺應(yīng)聲落在柔軟的沙灘，砸出來一個小小的淺坑。

?

深邁開步子奔向那個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

玫瑰花的香味被風(fēng)拂向整個海灘，遠(yuǎn)處的朝霞仿佛也染上了花瓣的顏色，溫暖而明媚。

?

玫瑰藍(lán)紫色的眼睛里，倒映著那個沖向自己的小小身影，由遠(yuǎn)及近。

?

她還是與深初見時的模樣，只是眼中帶著些疲憊和擋不住的喜悅，曾經(jīng)帶著些紫色的長發(fā)，如今盡數(shù)蒼白。

?

深一個飛撲，幾乎掛在了玫瑰脖子上，玫瑰吃力地墜了一下，但她很快扔開疲憊，竟然抱著深轉(zhuǎn)了個圈兒。

?

：“小妖精，我回來了！有沒有想我？”玫瑰笑著問掛在脖子上的小海妖。

?

深把頭低埋著，不肯讓她看見自己的眼淚，故意憋出一句怒音喊：“妖你個頭！怎么說話還是這么惡心！”

?

聽到深的抱怨，玫瑰笑得更開心了。

?

感到頸窩的地方被溫?zé)岬臏I水沾到，她把深放下來，又要使壞。

?

：“不對，怎么是我抱著你轉(zhuǎn)圈圈？來來來。”

?

她將長刀扔到一邊，刻意蹲下來配合深的身高，兩手前伸，對著深造作地說：“人家也要抱抱舉高高～～”

?

深看她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紅著臉作勢要給她一記飛踢，玫瑰靈活閃身，還喊著

?

：“誒、誒！不許踢我膝蓋??！”

?

兩人在海灘上追逐打鬧了一陣，情緒平靜下來后，一起回到了生活倉。

?

：“你的頭發(fā)怎么回事？怎么都白了？”深這才有空問玫瑰，他伸手輕輕捋過她的一撮頭發(fā)看，眼神里都是擔(dān)憂。

?

：“不礙事的，以后不用人體強(qiáng)行空間轉(zhuǎn)移，身體修復(fù)了，再長出來的頭發(fā)就正常了?！泵倒灏c在沙發(fā)上懶洋洋地說。

?

：“你怎么不早說！是不是因為沒有用生活倉，傷了身體！”深的聲音一下焦急起來。

?

玫瑰往沙發(fā)里縮了縮：“哎…反正都已經(jīng)搞完了…以后還會長出來嘛。倒是你…”她剛才就注意到，深露出來的小臂和脖頸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疤痕。

?

：“你身上怎么有這么多傷口？我得節(jié)約手環(huán)儲存的能源來空間轉(zhuǎn)移，都沒及時追蹤你這兩年的情況?！彼肿屑?xì)看深的臉。

?

：“還好臉上沒有留下什么疤痕，這是誰弄的？”她冷下臉問。

?

深垂下眼眸：“是我遇到神廟的人…我?guī)煾邓麄儭?/span>

?

沒等他說完，玫瑰順手抄起身邊的長刀就要起身，深忙按住她問：“你要干嘛？”

?

：“我現(xiàn)在反正是通緝犯了，也沒什么好顧忌的。”她輕拍深按著她的手。

?

：“那老頭兒又欺負(fù)你，我這就去打爆他的狗頭。”

?

深聽到這里，愣了一下，搖搖頭笑了笑。

?

：“不用了，今后都不會了……”

?

而后，深將玫瑰離開這兩年他遇到的事情一一講述出來，玫瑰沉默著聽完后，拉起他的手說

?

：“深深，如今你真的變得強(qiáng)大而獨(dú)立了，我替你高興，也很欣慰。祝賀你掃平了阻礙，有能力在海洋里恣意生活了?！?/span>

?

深看著玫瑰滿頭的白發(fā)和欣喜的眼神，感激和心疼盡數(shù)包裹在眼淚里，滑落到臉上。

?

：“謝謝你，玫瑰…謝謝你…沒有我你也不會變成這樣…”

?

玫瑰趕緊伸手擦他的眼淚輕聲說；“不用難過，深深，和帶給你的不幸比起來，我這點(diǎn)兒代價才是不值一提?！彼龑㈩^發(fā)攏到背后去。

?

：“在遇見你之前，我一直都被疑惑籠罩著，

我不是第一次執(zhí)行類似海洋館這樣的任務(wù)，但之前我都說不清到底哪里不對?！?/span>

?

深擦干了眼淚，低頭聽玫瑰講著。

?

：“直到在你身上，那些傷痛血淋淋的擺在面前，才明白了我的良知想要告訴我的東西。”她抬手揉揉深的頭。

?

：“我不是什么偉大的人，也不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但在你面前，比起找借口不去做，想一想什么是自己能做的，才更重要?！?/span>

?

：“玫瑰，有你在真好?！?/span>

?

：“我也是，深深，能和你活在同一個宇宙，真是太好了。”

?

深傾身向前，抱住了玫瑰，玫瑰拍拍他的背說：“我并不認(rèn)為人能輕易地改變這個世界，相信這一點(diǎn)，這些年你也深切地感受到了?！?/span>

?

深下巴放在玫瑰的肩膀點(diǎn)點(diǎn)頭。

?

：“但是深深，我們能做的，也就只有讓自己變得更堅韌一點(diǎn)，靠自己發(fā)的光把四周的黑暗推得遠(yuǎn)一些，就像星星在宇宙里燃燒自己，點(diǎn)亮虛無一樣?！?/span>

?

玫瑰閉上眼睛，將臂膀用力收攏，緊緊抱著深

?

：“C929是我執(zhí)行過的，最美的任務(wù)?！?/span>

?

玫瑰的力氣出乎意料的大，深被勒得喘氣都難，可他漲紅著臉，并沒有推開。

?

一會兒之后，玫瑰放松手臂與深分開：“好了深深，……我們所剩的時間不多，要好好珍惜，我還要準(zhǔn)備一些東西?！?/span>

?

深才意識到，此刻重逢的喜悅，是真正告別的開始。

?

：“還有多久？你還能留多久？”他忙問。

?

：“今天晚上大滿月，神廟的星際鏈接口就要打開，這次只要一打開，就會有執(zhí)法者來找我。所以我得在蛀孔打開的第一時間，馬上進(jìn)去破壞定點(diǎn)基站。這樣我就可以回母星，又能讓鏈接消失，他們就再也找不到C929了?！?/span>

?

：“最后一個鏈接口在哪里？”

?

：“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神廟大殿的神女像就是入口?！?/span>

?

：“玫瑰…你是刻意把那個地方留到現(xiàn)在的嗎？”

?

：“沒錯，所有的不幸和悲傷都回到原點(diǎn)吧，在那里奪走了你的人生，如今也在那里還給你?！?/span>

?

深額頭靠向她的肩膀，抽泣著說

?

：“我多想一直和你在一起，還有好多地方我們沒去過，還有好多事我沒有和你一起做過……我想你陪著我…一直陪著我…我會想你，想你的眼睛，想你的話，想你身上的香味……”

?

聽到這里，玫瑰將深拉開站起身：“深深，你等等。”

?

她轉(zhuǎn)身抽出長刀，將自己的頭發(fā)齊耳切斷，被切下的發(fā)絲立即變成了枝條。

?

深瞪大了眼睛一下站起來，看玫瑰拿著那把枝條，走到生活倉的小陽臺，把它們栽進(jìn)花槽里，倒上了營養(yǎng)液。

?

：“深深，以后這個星球就有玫瑰花了，就讓它們代我陪著你吧?！?/span>

?

本是玫紅和粉紫的花朵如今變成了白色，但香味依舊縈繞在它們身邊。深伸手輕拂這些帶著小刺的枝條，千言萬語也無用，只是對她說

?

：“好，我一定會照顧好它們?！?/span>

?

玫瑰此時摸出了深的小雕塑，深問：“這個怎么在你這里？！”

?

：“我去破壞那邊神廟鏈接口的時候收走了，本來也是我的東西嘛，我要把他一直帶在身邊，”玫瑰說完走到工作臺，對打印機(jī)下指令制作自己的小像。

?

：“深深，現(xiàn)在這里可到處都是你的神像了呀?！彼Φ糜袔追烛湴?。

?

深卻苦笑著：“越傳越離譜，有的連我自己都認(rèn)不出來雕的是誰。”

?

所剩的時間不多，玫瑰和深開始整理東西。她將深唱歌的錄音和視頻都儲存進(jìn)了腕帶，又拿了一些資料和辦公儀器放進(jìn)隨身的腰包。

?

下午玫瑰的小雕像就打印好了，她將小像遞給深

?

：“現(xiàn)在所有的神女像都被破壞了，除了最后一座，不過今天晚上我也要去把它毀掉。這個小人兒今后就是這個星球上最后一尊神女像了，可是絕版哦。”

?

深接過只有半手掌高的小像，細(xì)細(xì)觀看。玫瑰藍(lán)紫色的眼睛，手持的長刀，都一一還原在這個小雕塑上。

?

他握著小像說：“我會一生都把她帶在身邊的?！?/span>

?

黃昏時分，他們就將生活倉轉(zhuǎn)移到神廟，此時神廟已經(jīng)沒有了人煙，盡顯出破敗之相。

?

玫瑰一一核對攜帶的物品，還囑咐著：“生活倉、手環(huán)你留著，它們?nèi)缃褚矝]有空間轉(zhuǎn)移的能力，只能維持基本生活。以后遇到什么困難的情況，暫時當(dāng)個避難所也還行?！?/span>

?

深聽她講完，點(diǎn)點(diǎn)頭，抬手將一個項鏈掛在玫瑰脖子上。

?

玫瑰低頭拿起來看，那是深將身上的鱗片取下一塊，鉆了孔用鏈子穿成的。

?

玫瑰瞪眼：“這得多疼??！我看看你取的哪兒”說完彎下腰就要看深身上有沒有傷口。

?

深輕推她，搖搖頭：“不疼的?！?/span>

?

看玫瑰檢查得也差不多，深拉著玫瑰的手，在神廟大殿的高門檻上坐了下來。

?

暖色褪去，夜幕降下，深側(cè)過身，輕輕抱著玫瑰不肯放手。

?

兩人無話，靜默地等待，只是深偶爾啜泣的聲音會在殿內(nèi)響起。

?

松間明月再現(xiàn)，神女像又像當(dāng)初那樣，發(fā)出淡淡的光暈。

?

玫瑰輕輕拉開深：“好了深深，我要回去了。”

?

深抬頭，眼底凈是淚水和悲傷，他還緊緊拉著玫瑰的手：“玫瑰……”

?

他努力平靜自己的情緒，哽咽著說：“玫瑰，我也很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他顫抖著肩膀，臉和脖頸都因哭泣而通紅。

?

玫瑰一愣，眼前開始模糊，她抽出手，俯身刮了一下深的鼻子：“你怎么說話不算話呀？不是答應(yīng)了不喜歡的嗎？”

?

深已經(jīng)說不出一句話，淹沒在了悲傷和眼淚里。

?

玫瑰蹲下身，擦擦他的眼淚。

?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彼郎惿蟻恚谏顫M是淚水的臉上，輕輕吻了一下，落在他眼角的小痣上。

?

：“好了小妖精，我已經(jīng)沒有任何遺憾了?！彼龑⑹侄汲槌鰜?，身后的光暈擴(kuò)散開。

?

：“你要永遠(yuǎn)幸?？鞓返厣钕氯?，你的善良和堅韌配得上世上所有的幸福?！?/span>

?

說完，玫瑰站起來轉(zhuǎn)身，大步跨上了貢桌，眼淚瞬間落下，她頭也不敢回，直接沖入了光暈之中。

?

氣流再度扭曲，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的波動更為強(qiáng)大，伴隨著刺眼的光芒和巨大的聲響。

?

深站起身，流著淚看著光芒和巨響瞬間將人影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