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他們的身體和信念一起打敗——

       手拿狩獵用輕便弩的男子望向過分安靜的樹林深處，疑惑地皺起眉毛。他正準備尋思剛才那伙刀使少女的行蹤，面前幾米的矮樹叢里突然撲出一團白影，在他驚叫出口之前將男人重重推倒。一副靈巧的上下顎夾住氣管一別，男人就呼吸困難不省人事了。蔥千代隨即咬斷并甩開男子的武器，幾條影子迅速從它身旁高速掠過。

       戛然而止的驚叫聲和越逼越近的倒地聲讓戴眼鏡的年輕人相當不知所措。他設法整理了一下思緒，趕緊提著一把獵槍沖出帳篷。第一眼，他看見一名同伴被黃白學生裝的女孩攔腰砍中，悶哼一聲坐倒在地；后者靈活地轉動刀身，沖向下一個同伴。第二眼，他真切地瞧見又一位同伴眼中的震驚和恐懼，后者的腿正被一條灰白色的狼狗撕扯。眼鏡男顫抖著端起槍，瞄準跑動中的綠衣少女和白衣少女之間扣動了扳機。

       一團橙色的黏稠水花在清香背后的地上爆起，米璐亞看得真切，忙喊：“熔渣武器！對方有傷害我們的能力，不要沖太急跑到火力交叉點，盡量從死角切入！”

       “那我們怎么辦？要致命打擊嗎？”清香慌忙變換方向，動作和音調都顫抖起來。

        呼吹助跑起跳一腳踹中一個工人的面門，瀟灑落地的同時高聲回答：“拿刀背用力敲就是了，一般人死不了的！”她瞥見勇吉咬住一個人的腳踝正在轉圈甩頭，突然一支箭擦著自己的頭皮飛過。呼吹定睛一看，大喊：“來個人把那個弓道部的干翻！”

        離所有人有段距離的營地中間，一名年齡和五箇傳教師相仿的女子挽著發(fā)髻，腰上系著工裝，手執(zhí)修長的和弓。她摸出又一支焦橙色箭頭的箭，準備搭到弦上。眼前瞄著女學生和狗，腳下卻猛地一空，她冷不防就掉進一個豎直的坑里。女子剛想重新抓住武器，一只臘腸犬兇猛地鉆出坑底的幽暗，將她按在洞壁上的力量超過一名壯漢，半點也掙脫不開。

       最開始遇到的那個男人滿面慌張，眼見武裝起來的同伴盡皆倒下，而自己只是徒手。他猛然想到還有最后的一件武器，踉蹌著沖向樓門里的起爆裝置。正當他伸手可及地上的起爆按鈕時，身側的地面卻綻開一朵透明的水花。漆黑的巨大隱犬張開前肢躍出地面，以這個相對友好的姿勢將男子拍倒，使他發(fā)出溺水般的咕噥聲。

       槍聲、叫聲停息了，也不再有弓弦響聲?；ò最^發(fā)的監(jiān)督沉默不語，掀開門簾走入最里邊的帳篷。他再度露面時，雙手捧著一把裝飾暗淡的刀，面無懼色地盯著已經(jīng)圍攏的5名持刀少女。刀使們身后，隱犬正將昏迷或半昏迷的人集中堆在一起。

       中年男人深蹙眉頭，決然地單手擎刀伸向眾人：“在下是赤羽的前線特工，戰(zhàn)斗已敗無意逃亡，但向特祭隊發(fā)起決斗，請你方派一人應戰(zhàn)！”

       “有這個必要嗎？”米璐亞不錯眼珠地盯著監(jiān)督，斬釘截鐵地說：“你承認已經(jīng)失敗，卻對自己的非法身份缺乏自覺。立即扔掉武器投降，我們作為官方的代表沒有義務陪你玩劍客游戲！”呼吹噗嗤笑出聲來，清香則緊張地在監(jiān)督和同伴間切換著視線。

        “看你年紀不大，管理局的軟弱口氣倒學得不錯?！北O(jiān)督頷首微笑，眼神有些傲然之氣：“你代表官方，官方又能代表誰？你若不敢回應挑戰(zhàn)，就盡管用那反人民的武器來砍我，叫你們的走狗撲倒我！今天算你們贏了一局，看看之后到底是誰的勝利！”

       米璐亞燕眉怒皺，正要反駁，智惠搶上一步伸臂攔在她面前。藍發(fā)少女繼而轉向監(jiān)督，語調鏗鏘沉郁：“您覺得我們勝之不武么？既然心中不服，確實應該讓您明白：我等刀使所仰賴的并非武力的正確，而是正確的武力。這場決斗就由我來……”

       “我來當你的對手！”智惠愕然地瞪著美炎，后者打斷了她的對話并迎上前去。她想追上去拉住嬌小的少女，自己的胳膊卻被緊緊拽住。智惠回過頭，見米璐亞的表情像是萬般無奈后接受現(xiàn)實的淺笑。一旁的呼吹期待著好戲開場，清香則焦急地咬住自己的拳頭。蔥千代離開被看管的赤羽眾人，來到美炎身后，沉穩(wěn)地守望著主人。

       監(jiān)督的神情非常滿足，像美炎經(jīng)歷過的所有比武一樣對她行禮。美炎鞠躬后抬頭，清晰有力地說：“特別祭祀隊所屬、美濃關學園初中部二年級刀使科，安櫻美炎！”

       “赤羽關東支部所屬、御雷備主任，高見鐵也！”男人振奮精神，發(fā)音頓挫洪亮。他拔出洋溢冰冷光輝的赤羽刀，隨手甩脫刀鞘，雙手起構的同時高聲喊道：“你還記得為何成為刀使嗎？記住你為什么而揮刀，記住你應該守護的事物！”

       智惠的心臟像蹦到了喉頭，立即抬手蒙住自己的嘴，同時感到握住胳膊的那只手收緊了不少。在她面前，一高一矮兩個人瞬間開始對沖，交錯而過時卻沒有金屬碰擊聲。監(jiān)督的刀光似乎掠過美炎的肩背，雙方錯開幾步后停止在寂靜中。

       美炎的姿勢放低，加州清光的刃已朝向自己，是一招有所變化的霞斬。監(jiān)督的嘴角輕輕揚起，冒出幾個有氣無力的字：“……漂亮?！备蚯耙黄停耆坏沟?。

       “我一直都記得，還會一直記住的，大叔！”美炎直起身，像是說給自己聽。她從已消失的決斗場上走下，立即被智惠牢牢抱住，臉埋進柔軟的胸膛里。

       美炎恢復視野時，正撞上米璐亞的目光。后者淡淡地說：“結果基本符合預期，就不認為你魯莽行動了。不管有沒有被砍到，你都要感謝我綾小路的相關人員！”

       摸了摸內衣外面制服底下一層輕薄的緊身衣，美炎覺得也只能承認這一點。

       冷不防打了個噴嚏，一頭黑色短發(fā)的少女捏捏鼻尖，將眼鏡推回原位。她收攏被分散的注意力，重新聚焦到面前的工作上。小巧的測量儀器圍出一塊空場，中間站著一個高挑的紅發(fā)女生裹在黑色的連體緊身衣里，身材玲瓏有致。

      “你不會著涼了吧，希尋親？”她關切而更多是戲謔地詢問，“要是被爐沒給沒收的話，我就能拿出來好好溫暖你了?！?/p>

       眼鏡的主人?森下希尋抬高臉孔，發(fā)出詭秘而竊喜的聲音：“沒有辦法啊，浦賀女士。護身纖維在這個階段必須用空調降溫，這是技術進步必需的犧牲?！彼p輕揮著故意留長的外套袖子，擠出壞笑：“比起自己，我更關心您這次的獻身。就讓我看透你的每一個動作，將更豐碩的成果體現(xiàn)在新的防身服設計里吧，哦呵呵呵~~~”

       浦賀奈緒滿不在乎地笑笑，突然擺了個單手叉腰一手指天的姿勢：“經(jīng)過你的改進，穿著這套已經(jīng)什么動作都可以做了，我們全體刀使都得謝謝你！”少女又精神地站好，轉向坐在不遠處的另一個人說：“你不來試試嗎？刀使科以外的學生馬上也要配備了！”

       “我就免了吧，學姐！”梳側馬尾的鈴本葉菜微笑著擺擺手，“今天我只是來參觀森下學姐的動作調整程序，恐怕也提供不了改進設計的建議?！彼皖^看了一眼腕表，緊張地揪住臉頰外側的一縷長發(fā)說：“約好的時間到了，我得去下一個地方了！跟浦賀學姐聊天很開心，下次再細說吧！”

       白衫白裙的身影來到技術科的下一個工作間，空氣中摻雜著合金和機油的味道。葉菜繞過一堆拆成零件狀態(tài)的風暴裝甲，走到一臺固定支架前。支架上站著的單馬尾女生穿著外接線路的S裝備正在謹慎地動作，支架下面的少女則小心地觀察她，并將動作軌跡記錄。

       “我來嘍，景子！”葉菜興致勃勃地蹦到海藻頭少女的同側，先拍了下她的肩，又向支架上的女孩招手：“順姐，下午好??！”

       土師景子的表情并無受驚的跡象，只是瞟了葉菜一眼就埋頭工作：“我以為你半路被學姐抓走，來不成了。按照約定，只許看不許動，你就能毫無問題地看我完成測試。”

       “貴安，葉菜醬?！敝僖绊樀姆磻杂行老?，語調依然平和柔順，“不要責怪景子醬，此乃工作習慣使然。改天可得好好招待你才是，一起去吃甜點如何？”

       “一定的！”葉菜喜形于色地回答。

       退開幾步，靜靜看著順做了幾個合氣道的有力動作，葉菜禮貌地告辭離去。順和景子在她的背影消失后又對視了幾秒，將快要出口的對話咽回去繼續(xù)測試。

       離開技術科綜合樓的門廳，葉菜準備穿過不大的操場。在整修精致的跑道邊，她看到兩個人邊聊邊走近，就停下?lián)]手招呼道：“小若，練習怎么樣了？”

       水科若實聽見了也跟著停下。除了活力四射的短發(fā)和稍矮的個頭，她和絹香簡直一模一樣?！跋雀嬉欢温?。我還可以繼續(xù)，蓮井需要休息一下。”她高聲答復。

       “我也可以的，不過水科學姐最好也稍事休息?！币慌灶^發(fā)更短的女孩抓住時機說，語氣帶有些許不服，“和隱犬不一樣，學姐的體力和心力也消耗不少了吧？”

       “行啦，不要逞強?！比魧嵃雵烂C地捏捏她的肩，“你要還想來，今天還能申請一次著裝練習。但是在這之前先給我去休息，一個小時起！”

       蓮井麻由美的眼中閃過一道驚喜的光，立即行禮轉身走開了。

        “你也總算有前輩的樣子了嘛！”葉菜愉快地反抱著手臂，向若實走近。

        若實用接受挑戰(zhàn)的眼神回看著她，說：“你也是，這么短時間就跟全校搞好關系，弄得我都懷疑你有什么目的了，八方美人！”

        葉菜定定看著她明亮的雙瞳，壓低聲音：“只要你還記得，就不會有懷疑。綾小路的大家都是我的朋友，可只有我們對彼此是最特別的?！币妼Ψ接我频哪抗獗硎局隙?，她話頭一轉：“絹香姐又跟你說什么了？有能講給我聽的話嗎？”

       “沒有——話說你還真關心她。姐姐也說，生活上可以多聽聽你的意見，當然以她為終極標準……”若實追蹤著面前緩步移動的女孩，感情微妙地說：“——有時我忍不住想和你交換一下，你來當姐姐的妹妹可好？”

       “奪人之美這種事，我怎么做得來？”葉菜輕描淡寫的話語透出一股深長的意味，“每個人都要扮演好屬于自己的角色，事情才會合理地發(fā)展，不是嗎？”

       暫時告別了好友，葉菜回到兩人共處的宿舍房間里。她靜坐了片刻，從床墊下的暗處掏出一個特殊的機器。拿在手里轉動了幾十圈，葉菜終于放棄了將它連接在電腦上的打算。離下次定期聯(lián)絡還有段時間，緊急聯(lián)絡也找不到任何由頭，畢竟那個遠在關東的情報源還沒有足夠有價值的放出。她啪地躺倒在床上，凝望著早已熟悉的天花板。

       我一定會繼續(xù)并且最大化地證明，普通人在舞草中也有不可估量的價值——少女又一次堅定了信念，在加快的心跳聲中閉上雙眼，捕捉冥冥中的那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