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人/furry〕《星霜回憶錄》第一章 天上人間
? ? 那段美好的,無需顧及世事煩惱的日子,終究還是離她遠(yuǎn)去了。他是天上偶然落入人間的星辰,卻被她帶入更加黑暗的深淵。
? ? 失去了他,真的什么都沒有了,連帶著對生的希望,都徹底為他葬送。
? ? 我是星霜,是墨染的朋友。那一次若非親眼所見,我真的不敢相信,一個女子能為愛情瘋狂到那種地步。
我不理解,那一切真的值得嗎?那一切對她來說,也不過是一段深情的幻影吧。
壹 躍龍門
作為墨染的朋友,我的確或多或少是參與了這場悲劇,實(shí)在是難以置身事外。
那么,先從我遇見墨染開始吧。
墨染是個苦命人。那年,我在龍門觀禮,要知道,作為一個旅行者,自然不會錯過當(dāng)年最盛大的慶典。而誰又能想到,這盡顯氣派的慶典上,會有一女子窮酸到連住宿的地方都找不到呢?
我坐在茶樓里搖了搖頭,喝了一口苦芥。我也不是喜歡苦物的人,而見到像墨染這樣近乎于流浪的生活,卻也讓我有些觸景生情。
要不,還是去幫她一把?盡管她與我沒有半點(diǎn)關(guān)系。
于是,我把我找到的住處讓給了她。
我猶記得那個房間隔壁的租戶是一條白蛟。照衣服上的滄海卷云圖案來看,他可能是屬于某個很有勢力的家族。原諒我不曾關(guān)注過種象征地位的服飾章文,所以我當(dāng)時也就無法知道這白蛟是誰。畢竟也只是在第一天早上出門時擦肩而過,以至于后來我想去拜訪這位仁兄不知到何處去尋。
我給墨染留下了一些住宿用品,又花了點(diǎn)精力在其他地方尋到了另一住處。當(dāng)時我還在感嘆這世間的不平等,有的人權(quán)貴,有的人卑微。權(quán)貴的人。享有絕大多數(shù)資源,而卑微的人有時只為了那么一丁點(diǎn)兒生活所需就可能要與其他人爭得頭破血流,斗個你死我活。偏偏這些大多又是世襲罔替。
逆天改命是何其艱難,雖然世界也在興衰更替,但又有幾個出身平凡人成功地站在了轉(zhuǎn)折后的潮頭?我不敢想象他們需要面對的困難,需要付出的努力。
之后的幾天,我都在接濟(jì)墨染,次數(shù)多了,也就成了朋友。她告訴我,她其實(shí)是一條鯉魚,修道百年后,來此躍龍門。我滿眼的驚訝與不相信,便道:“就你?這身板兒?能行嗎?”
當(dāng)時我們在茶樓中,碗中的茶水都險些被我灑出。而她那雙堅(jiān)定的眸光卻讓我內(nèi)心有些動蕩。她是很認(rèn)真地在與我說這件事情。
但,鯉魚躍龍門,越過即能燒尾化龍;若失敗,則粉身碎骨。天下鯉魚有那么多,而越過龍門的,少之又少。
吉時到,龍門顯現(xiàn)。金光閃閃的龍門上有著黃龍庚辰的浮雕,散發(fā)著亙古的氣息,富麗而又堂皇。想必其中藏有黃龍之神古老的力量。
越過了龍門,便能凌駕于他人之上。
神跡的出現(xiàn)讓在場的所有人心情振奮乃至于狂熱,龍門鎮(zhèn)所有的人都在抬頭仰望那難以觸及的龍門。
那一天,墨染如她所說的那樣,越過了那高不可攀的龍門,化而為龍。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是,她因?yàn)槭腔闪撕邶埗徽J(rèn)定為魔龍,遭到了來自三位強(qiáng)者的狂暴攻擊??梢哉f,若非是因?yàn)樗齽倓偦?,得到黃龍庇護(hù),她一定會被當(dāng)場獵殺。
只不過,我那時也并不知道這只是一場未遂的陰謀——龍,哪有用顏色來評定的?后來我才想通,他們只不過是眼饞那龍運(yùn),起了貪心,找了一個借口進(jìn)行可恥的強(qiáng)盜行為罷了。
出于某種難言的心理,見到三位大人對墨染如狂風(fēng)驟雨般的攻擊之時,我躲進(jìn)了一家茶館,對風(fēng)波的后續(xù)只從其他其他茶客三言兩語的閑談中得來。
從人群中閃出一條白蛟,以鎮(zhèn)壓之態(tài)以一敵三將那三位大人斬于劍下,帶著墨染離開了龍門鎮(zhèn)。
人們都在唏噓龍被蛟救了,在某些方面的確不可思議。
就是不知道他們口中的白蛟,是不是我曾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一個。
當(dāng)時我就希望我們還能再見一面,不過在此之前,我先去了一趟墨染的家鄉(xiāng)——白龍溪。
貳 白龍溪
? ? 按當(dāng)時來說,白龍溪本不叫白龍溪,而是因?yàn)樵邪埾路仓链?,遂改名為此?/p>
我滿懷期待來到白龍溪,本以為是那種靜謐的小村落,門前流淌著小溪。而真實(shí)情況屬實(shí)讓我受到了驚嚇。我按照地圖的指示來到白龍溪所在的區(qū)域,滿眼的崇山峻嶺。也難怪墨染會沒錢住宿。
太偏僻了,沒有人居住于此,我也就無處投宿。一個人在這荒山野嶺之中,陣陣谷風(fēng)吹過,帶著涼意,我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同時也懷疑起我是否找錯了地方,墨染會生活在了無人煙的地方嗎?
我望著高山長嘆一口氣,來都來了,還是去闖一闖吧,萬一沒錯呢?
于是我直接在半山腰的草地上搭了個小帳篷,然后考察了一番周邊的環(huán)境,確保我不會莫名其妙地死掉了。
我在這深山老林中探尋了幾日之久,完全找不到隱士們的藏身之地。將這一帶走了個遍,最后也發(fā)現(xiàn)了一條小溪,不知是否是白龍溪,而剩下的只有滿目蒼綠。
正當(dāng)我陷入深度的自我懷疑之時,我偶然間發(fā)現(xiàn)了溪水中有著亮眼的鮮紅,我本以為是石頭,直到“石頭”突然游動離開。
哦,是鯉魚,還是紅鯉魚。正好墨染也是鯉魚,那這里就是白龍溪無疑了,我還是很相信墨染的為人。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但是,經(jīng)過我一番考察,溪中的鯉魚并沒有產(chǎn)生智慧,只是一群野魚而已。我搖了搖頭,其中有一段事,顯然是被歲月抹去了痕跡,沒有留下蛛絲馬跡。
墨染是鯉魚,既然岸上沒有,那就下水碰碰運(yùn)氣。
我用了一個小時,順著水流,從上游到下游游過去,發(fā)現(xiàn)了在水勢緩的一個拐角,卡著一根奇怪的棍子,像是一根簡易的魚竿。
至少能夠說明這里曾有人來過啊。
我?guī)е~竿上岸,在陽光下辨認(rèn)它的時間。已被流水打磨得非常光滑,而我依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隱隱約約的字——“皦”。
這個名叫“皦”的人也曾到過此處,并還于此居住過一段時間?又或許是像墨染一樣從這里走出?這些也依然不得而知。
同樣,白龍溪的線索剛找到就斷掉了。我拿著魚竿,坐在上游的一處大石頭上,又嘆息一聲。此時紅鯉魚卻也莫名會靠過來,而我當(dāng)時并不在意。
叁 北海學(xué)宮
白龍溪的旅途沒有讓我有任何關(guān)鍵的發(fā)現(xiàn),只有一根帶有一個“皦”字的魚竿。這個字倒成了謎題中的謎語,難上加難。我不禁有些郁悶。白龍溪已經(jīng)無法再提供什么其他的發(fā)現(xiàn)了,至少對我來說。于是墨染的事也就先告一段落。我又把目光轉(zhuǎn)向那與我擦肩而過的白蛟。
我相信我總有辦法找到他,還遠(yuǎn)遠(yuǎn)不到無處可尋的地步。憑借我多年游歷五湖四海的見聞與人脈,我從我一個朋友得知了那白蛟衣服上花紋的來歷——北海學(xué)宮。
我也曾到過北海學(xué)宮,可是我并不記得有這樣的花紋,難道是學(xué)宮中的大人物?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惜才的老怪物也并不少見。
我拖我在北方的朋友給我要了一張邀請函。我雖去過,但并不是學(xué)宮之人,并不能自由出入其中。
不得不說,人脈是個好東西,正好我也不缺。
北海學(xué)宮靠海而建,其中學(xué)習(xí)與修行的學(xué)生,大多是海洋生物和龍。聽說學(xué)宮的最強(qiáng)掌門人是一頭蜃龍——龍族最神秘的存在。蜃龍,吞云吐霧形成幻想,也就是海市蜃樓。
當(dāng)然,此行的目的并不在此,只是想去拜訪一番,說不定還能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獲。
我隱約覺得龍門觀禮那天的白蛟就是與我擦肩而過的那位,興許墨染后來也結(jié)識了他呢?
時隔多年,我又一次進(jìn)入了北海學(xué)宮,學(xué)宮的建筑宏大,有堪比皇城的氣派。上次我在其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迷路好幾次,這一次我也并不能保證我不會又一次栽在這里。
果然,在進(jìn)入一個我不熟悉的路口,轉(zhuǎn)了幾個彎后 ,我又迷路了。
我先聲明一點(diǎn),在荒山野嶺都能隨時辨明方向的我,卻在學(xué)宮中屢屢迷路,這其中,一定有古怪。
不過,歪打正著,我望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墨染。
如今的她,長衫如夜,墨發(fā)高束,渾身有著說不出的英姿颯爽,與在龍門鎮(zhèn)的窘迫,判若兩人,到底是越了龍門。
過了半晌,墨染才后知后覺,想起我這個一直注視著她的人是誰,轉(zhuǎn)而大驚大喜:“星霜?你怎么來了?好久不見!”
確實(shí)好久不見,久得快忘了我這個朋友!
她的眼中流露出一股歉意,“那天師傅殺了那三個人后,直接把我拉走了……我……沒來得及告訴你?!蓖蝗?,她又像想起什么的,從袖帶中掏出一個袋子,呈到我面前,“多謝……”
我連忙打斷她,將錢袋子推了回去,說實(shí)在的,我一介旅行者,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我不缺那點(diǎn)錢,反倒是能因此交到朋友才更值得。
墨染訕訕一笑,“那……我?guī)戕D(zhuǎn)轉(zhuǎn)?”
我欣然答應(yīng)。
還是閑逛。我告訴她我去了白龍溪,她的家鄉(xiāng)。但她只是很平淡地問我那里近況如何,我沒有感受到類似思念的感情,仿佛那不是她的家一樣。
興致不高。
“那和我說說你的師傅吧。”
墨染望了一眼街邊的茶館,道:“說來話長,我們坐著慢慢說吧?!?/p>
“行?!?/p>
肆 鯉魚與白蛟
其實(shí)她和她師傅很早就認(rèn)識了,只是那時候并不是師徒關(guān)系。每天的生活也很簡單,她在小溪中生活著,雖然也會因?yàn)樽约旱幕ㄉ黄渌募t鯉魚嘲笑,但總歸是平靜安適的。
她在此思索片刻,我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思緒也順著墨染的講述飄向遠(yuǎn)方。
她問我是否知道白龍溪的傳說,我搖了搖頭,白龍溪如今是連個人影都見不著,更何況是那需要靠人流傳的傳說。
“千百年前,曾有白龍下凡到白龍溪,但不知是何種原因,所有前去朝拜的獸沒有一位找到那白龍,甚至一鱗半爪都不曾得見。德高望重的長輩們說是白不喜喧囂,方圓千里的獸族全都聚在這里,當(dāng)然找不到白龍?!?/p>
所以,山上的居民都遷到山腳甚至更遠(yuǎn),只為了給山上的白龍留一片清靜。我笑了一聲,實(shí)在是感到不解,就為了一個都不知是否真實(shí)的傳說?
但偏偏墨染對此深信不疑。
“那么,傳說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墨染淺笑一聲,“因?yàn)槲铱赡芤姷搅恕!?/p>
我挑了一下眉,很自然地就聯(lián)想到了她的師傅。
“白龍是你師傅?可據(jù)我所知,那天出現(xiàn)的是一條白蛟啊?”
“師傅他就是白龍。墨染嘟囔一聲。
我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說話,呷了一口茶,卻只覺得索然無味。
窗欞外,日近黃昏,橙黃色的光輝映照在北海學(xué)宮宏偉的建筑上,映照在街上的學(xué)徒上,映照在她的臉上,這一切都倒映在我的眼睛里,是那么的祥和與美好。
我瞇了瞇眼,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墨染發(fā)覺已是黃昏,便將茶水飲盡,準(zhǔn)備離開。我叫她等一會,有人要來了。
我看見一身潔白的身影走進(jìn)了茶樓,向我們這邊走來。我饒有興趣地瞧著他,而他冷冰冰地望著我,像是我拿走了他什么很重要的東西一樣。
陡然間,我悟了,原來如此。但不是我以為的”老怪物“。
為了避免誤會的加深,我告訴他,我只是以前幫助過墨染,如今只是來學(xué)宮游玩的時候遇上了,寒暄幾句,除此之外并無他意。
同時,我也注意到他身上衣著的紋飾,與在龍門鎮(zhèn)遇到之時一樣。見他神情稍有緩和,我順勢問他尊姓大名。
“不用問那么清楚,叫我白先生就好?!彼涞鼗卮鸬?。
白先生?
“那白先生可真是不坦誠。”我打趣一聲,我分明瞧見了他眼中閃過的不悅,但那又如何?這時候,管他是龍須還是虎須我都要捋一把。
墨染在我和白先生之間乖巧地坐著,宛如一只小鹿,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音。
空氣仿佛被凍結(jié),我們?nèi)吮怀聊碱I(lǐng),進(jìn)入僵局。
我轉(zhuǎn)頭望了一眼窗外,天色轉(zhuǎn)暗,原本那鍍金般的世界也漸漸失去了那耀眼的光澤,白先生也知道天色漸晚,便將我無視,拽著墨染離開了。
伍 深淵之上
我笑了笑,毫不在意白先生的不爽。
在學(xué)宮給我安排的住處,我研究那支魚竿到天明。
星初落,露未干。不知何處的練武聲將我驚起,是學(xué)宮的學(xué)徒們開始修煉與切磋了,不得不讓人驚嘆于他們的刻苦。
手中的魚竿在長時間脫水后變得不再光滑,其上的字跡變得愈發(fā)不明顯。如果只有幾年都不至于到這地步,這魚竿少說在那溪水中也得有千百年之久。
大抵也不是我需要的東西,但又不能就放在這里,還是有機(jī)會再放回去吧。
洗漱好,我便出門去尋找白先生,也不為什么,只是交朋友。好巧不巧,我剛關(guān)上門便看見樓道中的白先生,而這一次墨染不在。
處于禮貌,我對他微笑了一下,打了個招呼。白先生也點(diǎn)點(diǎn)頭,氣氛并沒有像昨日那般劍拔弩張。白先生率先開口,讓我去他那里坐坐。
我本疑心這是什么鴻門宴,但看他的樣子顯然并不屑于這種不義之法,最后我還是同意了。
白先生住在懸崖邊緣,小庭院旁就是一道深淵。而靠近海岸的地方一般不會自然形成這種景觀,雖然有特例,但是真的不常見。大地猶如被暴力撕扯開來,原本平整的地面被硬生生拽成兩半。一旦不慎失足則九死一生,也不知白先生為何要住在這種地方。
“你想知道什么?”白先生將事先泡好的茶端出來,給我斟了一杯,而這冷不丁的開口讓我著實(shí)有些驚訝。我接過他的茶,卻也并不著急喝,只是意味深長的看著他問道:“白先生,你和小墨染,不只是簡單的師徒關(guān)系吧?”
他的手明顯頓了一下,杯中的茶水蕩漾,將他的晃碎成細(xì)碎的光點(diǎn)。我看著他的眼睛,其中居然隱含著濃厚的殺意。
不過當(dāng)時的我并未過多地探究這份隱晦的殺意,只是單純的以為是強(qiáng)烈的占有欲,于是我只是辯解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說,白先生,你是喜歡墨染的吧?”
白先生閉上了眼,靠在椅子上,好一會都沒有回答我這個小小的問題。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許此刻他也深陷矛盾之中。
我見此單挑一眉,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是喜歡的吧?喜歡的話為什么不明說呢?我能感覺到她是喜歡你的?!?/p>
這難道不是一場雙向的暗戀與雙向的奔赴嗎?
像是經(jīng)歷過一番無聲無息的斗爭,白先生吐出一口濁氣,“不,應(yīng)該是不喜歡的?!?/p>
這個回答我是萬萬沒想到的,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那......你之前生怕我把她擄走是?”我的話還沒說完,卻被白先生打斷了。
“別說了,就是很平常的師徒而已?!?/p>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從白先生的庭院里出來的,如今也忘了我還與白先生說過什么??傊?,我在白先生的住處呆地很不自在。不過我還零零星星地記得我臨走前,發(fā)現(xiàn)墨染在白先生庭院的門口,背靠著門,悶聲哭了好久,想必是聽到了我與白先生的對話,失望而難受。
陸 黑龍
從那之后,我便難以心平氣和地再待下去了。不過臨走之前也去問了一下墨染那只魚竿的來歷。墨染的回答讓我大受震驚,那就是白先生的。原來白先生名為“皦”啊。
于是我就留下了這支魚竿,也算是物歸原主,也省得我多跑一趟。
他們倆的事情太復(fù)雜,我?guī)缀跏翘右菜频碾x開北海學(xué)宮。我本以為這天地之大,我與他們不會再相見了,誰知命運(yùn)開了個玩笑,讓我在去往西土的驛道上又遇到了墨染。而這一次,白先生不在,墨染自己也受了很重的傷,見到我便發(fā)高燒暈死過去。
我氣得跺腳,覺得這白蛟真不是個東西,墨染受了這么嚴(yán)重的傷而他這個做師傅的都不在她身邊。在我的照顧下,幾天后墨染退燒醒了過來,而她說的話又讓我的思想幾近重塑。
白先生,也就是皦,死了。但只要能滿足一些苛刻古怪的條件,沒準(zhǔn)能把他喚回來,起死回生。墨染她這幾年就是在做這件事,去搶機(jī)緣,闖宗門,做小賊......
我看著她漆黑如墨的雙眼,問道,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值得嗎?他只不過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渣。
墨染一愣,沒想到我會這么說。突然,她問我,做一個像我這樣的旅行者,無依無靠的,真的好嗎?在她眼里,我仿佛比白先生還要無情無義。
之前從沒有人這么說過我。我問她為什么這么想,我一直都在踐行濟(jì)弱扶貧的行為準(zhǔn)則。她是否有褊袒白先生?
“那么,你有在意的人嗎?”墨染垂下眼眸,沉聲問道。我笑了,“當(dāng)然有啊,只是不在身邊罷了?!本o接著,她又問了一句:“那你為什么不去找他?”
我一瞬間如鯁在喉,為什么不回去?
因?yàn)?,我,回不去了啊?/p>
我沒有回答她?;蛟S她說得對,在某些方面,我的確比白先生更加無情無義。我如咸魚一般,早已沒有對抗神意的勇氣,只得在這天地間流浪,所說的在意的人都無法成為我的動力,確實(shí)是我的無情。
我啞然失笑,“可是他并不喜歡你,這是鐵打的事實(shí)?!?/p>
墨染凄涼地笑了,“我只剩下他了,至少他還是我?guī)煾怠!?/p>
沒有了,真的什么也沒有了。只有白先生帶給她最后的關(guān)心與在意,是支持墨染最后的力量,即使沒有那一份喜歡。
我嘆息一聲,對墨染的舉措多多少少有些動容,亦如幾年前在龍門鎮(zhèn)的堅(jiān)決。同時也有些為她感到不值與悲哀。墨染自己畫地為牢,單憑我個人的口舌,是沒法破除樊籠的,更何況解鈴還須系鈴人,只奈何斯人已去,再難復(fù)回。
“那,白先生是怎么死的?”盡管觸碰對方的傷心事不怎么禮貌,但我還是問出了口。
“都是我的錯,給師傅拖了后腿!”忽然間,墨染心碎地喊了一聲,血?dú)馍嫌浚謺灹诉^去,眼角處也有淚水流下。
早知道就不該提這茬的。
等她再度醒來,她斷斷續(xù)續(xù)地告訴我,白先生為了重塑龍身,去圍獵一頭真龍,但不知墨染偷偷跟來,被真龍發(fā)現(xiàn)而被抓住破綻......
幾日后,墨染獨(dú)自離開,而那時我毫不知情,甚至還在幫她熬藥。
柒 白龍
接下來的幾年里,我聽到最多的事情就是某宗門大族被黑色魔龍洗劫,各大勢力聯(lián)合討伐,戰(zhàn)得昏天黑地,逼魔龍交回所劫之物。然后魔龍便逃之夭夭,修養(yǎng)幾月后卷土重來。
我都不用動腦子想就知道那時墨染,而她也終究被冠上了魔龍的稱號,走火入魔。對此我只有無盡的無奈與嘆息,我不會去勸她了,知道沒用的。
后來,一些宗門意識到魔龍的實(shí)力增長過快,一次次放虎歸山,如今對他們造成的威脅越來越大。于是在最后一場大戰(zhàn)中,墨染,這個可憐而又偏執(zhí)的女子,終于在她的道路上停了下來,落入忘川之中,以另一種她并不情愿的方式與白先生相聚了。
越過龍門,燒尾化龍,卻偏偏作繭自縛,走不出情網(wǎng)。本能凌駕于凡人之上,但又惹怒眾人被聯(lián)合討伐。悲乎,這樣的她讓我說不出話,只能沉默嘆息。
本以為這件事會隨著兩位主人公的死亡而落下帷幕,然而,上天又給我開了個玩笑,我居然在東土又見到了白先生。
白先生不是早就死了么?難道墨染最后成功了?
只是如今的白先生雖然比以往的氣勢更強(qiáng),看樣子是又化龍了,但卻是一副三魂丟了七魄的樣子,雙眼中充滿了迷茫。
他看到我也在驛道上,急忙沖過來,正當(dāng)我以為他要向我拔刀時,他卻激動地不慎被自己絆倒,向我撲過來。我嚇得不輕,連忙側(cè)身躲開好遠(yuǎn)。
白先生尷尬地爬起來,沖著我笑了笑,問道:“墨兒呢?你有見到她嗎?”他的眼中充滿希冀,的確,白先生是挺在乎她的。
墨兒......
“我回來了,恢復(fù)了龍身,可以向她表明心意了,但是我找不到她了......星霜,你曾于她有恩,你是知道她的下落的吧!”
“這......”我又被噎住了,思索片刻后才決定告訴他,“如傳言一樣,我去過她的墓?!敝灰姲紫壬壑械墓庋杆侔档氯?,取而代之的是如毒蛇一般的毒辣,“不,不可能,你們都在騙我!都在騙我!”
“皦!你冷靜一點(diǎn)!”我對墨染死亡的默許成了逼瘋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以及說出了另一番不曾提及的話?!安灰形野?,我叫白穆!我才不是低賤的蛟!”,白先生幾乎暴怒地吼出來,“墨染她如何會死?”
“呵呵,”我冷笑一聲,“縱然你是高貴的龍又如何?小墨染也一樣對你失望了,你曾將她拒之門外,從不回應(yīng)她對你的情誼,你這樣全是你的咎由自取,所以她走了,再也不想見到你了?,F(xiàn)在你后悔也來不及了?!边@或許并不是真實(shí)情況,但至少我就是這么認(rèn)為的。
白穆的氣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跌,甚至直接“噗通”一聲原地跪下。“真的是這樣嗎?小墨染......”
男兒有淚不輕彈,而此刻白穆已經(jīng)在我面前哭得暈了過去。這一幕似曾相識,墨染當(dāng)初好像也是這樣......無奈之下,我好人做到底,將白穆送回白龍溪。
捌 墓
路上,我已經(jīng)明晰了墨染口中的“師傅就是白龍”這一點(diǎn),白先生白穆就是白龍溪傳說中的白龍,他曾在此養(yǎng)傷。在一次垂釣時,忘記放餌,有一條黑色的鯉魚愿者上鉤。當(dāng)時他就發(fā)現(xiàn)了黑鯉身上的龍運(yùn),本想據(jù)為己有,但當(dāng)時小鯉魚身上的龍運(yùn)并不強(qiáng)盛,白穆最后還是放過了她。
或許是斯人已去,白穆向我吐露的往事變得瑣碎。
“你說她為什么那么傻?。课叶紱]有掛餌她都會上鉤......”我回頭看了他一眼,明明是笑著說的,但眼里的凄涼與哀傷是藏不住的。
我醞釀半晌,回答道:“因?yàn)槭悄惆?。?br/>
如果當(dāng)初不是白穆,墨染會有這樣的結(jié)局嗎?
話一出口,白穆若有所思,繼而又泣不成聲。
墨染努力修行,越過龍門,不就是有一天能再回到他的身邊嗎?“我就不應(yīng)該離開白龍溪,去北海學(xué)宮任教的?!?br/>
“你就不應(yīng)該遇見他!”我沒好氣地說道。但過去的事情無法更改,悔恨過去也只能徒增傷感。
“曾經(jīng)小墨染也想去天上看看的,但我沒同意......”
我不再打理他,無情地讓他一個人痛苦地沉靜在痛苦之中。
“我當(dāng)初作什么死,去招惹不該招惹的人,被打成重傷不說,還被貶回蛟......”
白穆叨叨了一路,也不管我聽沒聽。到了白龍溪,我們發(fā)現(xiàn)了墨染在此養(yǎng)傷的痕跡,白穆突然就停下來口舌,沉聲問到:“小墨染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我也只是道聽途說,對于他們之間的恩怨其實(shí)并沒有那么清楚,前文所述應(yīng)該是其中一個原因。我告訴了他幾個我記得比較清楚的戰(zhàn)斗地點(diǎn),他認(rèn)真記下。我尋思著他是準(zhǔn)備去尋仇了吧。
還是有點(diǎn)良心的。
果然,兩天后,他就留下一封信箋,讓我留在白龍溪,一個人去屠了當(dāng)年曾經(jīng)對墨染痛下殺手的門派。我罵罵咧咧地在這里守著。一個星期后,他白衣染血地站在我面前,我看著他,啞然失聲。
“我平生不曾開殺戒,這是頭一次,也應(yīng)該會是最后一次。”他說道。
我遞給他一幅用溪水浸濕的毛巾,讓他把自己收拾干凈。過會兒將墨染的墓遷回白龍溪,也算是讓墨染落葉歸根。
突然我想起來,我有東西沒問,便向正在換衣服的白穆問道:“所以,你知道小墨染是怎么死的以及你是怎么回來的嗎?”
“她臨死前就獻(xiàn)祭了自己,把我喚了回來......”
“原來如此?!蔽以缫咽且姽植还?。
墨染將自己的名譽(yù)、龍運(yùn)甚至是性命連同那滿腔赤忱的愛意全都給了白穆,而她本能有更加輝煌的未來。我無法理解,也不敢理解。
白穆?lián)Q上一件干凈的素服,他說那是他第一次與墨染相遇時所穿的。干凈素雅,沒有北海學(xué)宮那么華美的流紋。但是都過了怎么久了,這件衣服怎么還在?
他也不知道,可能是他離開后,墨染有好好為他整理保管那些東西,但是不排除會有像那根魚竿一樣掉水里的可能。
墨染的墓在一處祭壇附近,是最后一場大戰(zhàn)的地方。
我已經(jīng)不記得我和白穆是如何將墨染的墓遷回白龍溪的,只記得白穆一言不發(fā)?;蛟S是不知如何面對,亦或是近來情緒上的大起大落,讓他有些麻木遲鈍。
同樣也還記得的是,墨染的墓碑上無人為其刻字,而白穆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墓。
“沒事,我來。”
玖 時間
白龍溪山川相繚,郁乎蒼蒼,的確是一塊歸隱的好去處。墨染的墓被遷在了我當(dāng)年曾經(jīng)坐過的巖石旁。之前的紅鯉魚在此聚集也有了答案。白穆過去也曾在此垂釣,魚餌會吸引魚類前來,久而久之,形成了慣例。
多年過后,我再路過白龍溪,順便探望一下他們倆時,只見墨染的墓前的大石頭上,坐著一位白發(fā)老者,他的手中拿著的是那支我熟悉的釣魚竿。
“白......白穆先生?多年不見,你這是?”
山野老人后知后覺地轉(zhuǎn)過頭來,用飽含驚疑的濁眼看著我?!澳闶?.....星霜嗎?”
明明我只離開了幾年而已,而白穆卻已經(jīng)盡顯老態(tài)。
怎么回事?怎么會這樣?是白穆他思念成疾所致嗎?
不對,不對......我忽然想起了那支釣魚竿、墨染養(yǎng)傷的時間,搖了搖頭,這里的時間流動......比外界快!難怪,難怪......
我不禁感嘆一聲物是人非,但見白穆在此過得平淡也安詳。每天就只是和墨染在此垂釣,嘮嘮嗑,我也只能報以一笑。
“對啊......”我喃喃一聲。白穆也恍然大悟道:“對啊,當(dāng)年我離開白龍溪不過十年,小墨染便躍了龍門?!?/p>
他后知后覺,他們的修行是如何艱難。白穆他自己也是從白虺修行千年,入?;埖?。
誠然,北海學(xué)宮中蜃龍的海市蜃樓讓我迷失其中,讓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此處白龍溪卻能加快時間的流動,則更加讓我震撼不已。
然而,知曉了此地的獨(dú)特又如何?時間一如既往地向前流動,川流不息,亦如我在這世間永無止盡的行走。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p>
我在白穆旁邊坐下,看著水里的紅鯉魚向這里聚集。
“幾十年如一日地在這里守著,不無聊么?”我問道。白穆愣了一下,轉(zhuǎn)而輕聲嘆了一口氣,“有她在,就不會孤單。”
“那有再遇到像小墨染那樣的小鯉魚嗎?”
“沒有。”
“以后如果有呢?”我打趣一聲。
“我不知道,但那終究不是她?!卑啄禄卮鸬?,轉(zhuǎn)而又問道,“喝茶嗎?”
“請?!蔽乙膊怀C情,“上次一起喝茶還是在學(xué)宮?!?/p>
“嗯?!卑啄戮従徠鹕恚バ∧疚菖萘艘粔?。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江蓑笠翁,獨(dú)釣寒江雪?!辈恢獮楹危彝蝗幌肫疬@首詩。白穆對此只是笑了一聲。
只是,白穆也嘗盡世間冷暖了,悲歡離合。曾經(jīng)貴在天界當(dāng)值,也曾在溪水中殘喘;曾與她日夜相守,到如今也陰陽兩隔。在他兩個最好的階段之間,是最好的她。
微風(fēng)帶著濕潤的氣流輕輕拂過,白穆端著剛泡好的新茶走了過來。
我問他,平生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白穆將茶杯遞給我,同時也將一杯茶澆在墨染的墓前。他沉吟片刻,只道:“當(dāng)初回答了你那該死的問題。”我的笑容僵住,轉(zhuǎn)頭一想又不對,“怎么可能,你在甩鍋給我,分明是你藏了什么事情?!?/p>
“白先生,你還是這么不坦誠?!?/p>
白穆心虛地笑了笑,又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緩緩啟齒。“已經(jīng)不重要了,不是嗎?!彼D了一下,又接著說道,“那是我今生最混蛋的想法——我想利用小墨染化龍,拿一個最愛自己的人來成全自己,可不是個混蛋么?!币搽y怪白穆之前回答我“喜不喜歡”這個問題的時候是多么別扭。
不過最后還是這么發(fā)展了,只不過,那時的白穆若是所知,恐怕是極其不情愿的。本來就是他救下她而死,這回卻倒過來。
對方都希望對方能好好活著。
“哼,白先生,你還算做了幾件不缺德的事情。”我盯著經(jīng)過的風(fēng),淡淡說道。
“彼此彼此,你那次傷我也傷得夠重的?!卑啄旅蛄艘豢诓枵f道。
終末
“我看看小墨染?!蔽覍⒉杷嫳M,站起來,繞過又拿起釣竿的白穆,來到墨染墓前。
可惜,在墓前,我胸中本有千言萬語,此刻竟然卻不知從何說處起。
也是,這件事情太復(fù)雜,我對他們倆的態(tài)度也并不能簡單評判。
忽然,我聽到一聲呢喃:
“對不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