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菜蕼之誤

文/石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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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是哪個扯我蒜苗的？”一個響亮、潑辣的吼叫砸在休閑路上，四面濺起、飛向八方。

正在城鄉(xiāng)接合處休閑路上散步的人們幾乎都停下腳步。一個女人站在三樓的陽臺上，對著樓下的一小塊蔬菜地大喊。斜陽下那高高在上的微胖圓臉，從一套肥厚的暗紅色睡衣中鉆出來，可能收集了所有好奇的目光。

陽臺與休閑路間的狹長地帶，開發(fā)商暫時空著。習慣于在地里刨食的農民看到后，覺得這么肥沃的土地空著，簡直是一種罪過。因此，一部分勤勞的業(yè)主們對野草采取革命行動，隨心所欲地圈地，各自種上了自己喜歡且生長期短、容易成活的不同蔬菜。菜地外緣的矮樹下，長著一些綠的紅的臘油菜，很少有人把它當蔬菜看，又結莢少籽粒小，也不把它當農作物看，所以只要長在菜地或油菜地中間，人們會趁它幼小的時候將其當作雜草拔掉，以免跟蔬菜或農作物爭水爭肥爭空間。但如果長在菜地旁或田埂上或荒地里，人們是懶得費勁去拔除的，其實那也是節(jié)約勞力成本。也許這些地方肥力更足，自由自在、沒有擁擠，所以臘油菜大多長得茁壯。冬末春初間，長出又粗又嫩的蕻。那蕻胖胖的、壯壯的，表皮光滑、水靈肉嫩，不識其用者看著也喜歡，知其妙者更是饞涎欲滴。不知是何年何月何人發(fā)現(xiàn)：那嫩壯的臘油菜蕻，將其頂端的一小段掐下來，湊上一把帶回廚房，用開水把那刺鼻的氣味燙去后洗凈、擠干、切細，加上點辣椒生姜末、放點醋用回鍋肉爆炒，拿來下酒，即成了平民的美味。我試了幾次，簡直是一次比一次好吃。一到這個季節(jié)，出去散步或到鄉(xiāng)間游蕩，只要碰到，很多時候都會裝一小袋或捏一把臘油菜蕻回來。

也許人們沒那么好奇，只是那尖細粗獷的嗓門嚇了大家一下，瞬間便恢復了平靜。我卻像很多婦人一樣，獵奇般地被胖圓臉喊到了她的菜地旁。但見一位六十多歲的婦女，中等個子，頭發(fā)花白、衣著灰暗，可能就是地攤上買的那種便宜貨，腳穿一雙沾滿泥灰的塑料鞋，農民模樣。也許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隨子女搬到了集鎮(zhèn)。手提一個不大的白色塑料袋，正彎腰在菜地邊掐臘油菜蕻，差不多有大半袋了，似乎沒看見蒜苗。我懷疑胖圓臉是不是沒看清楚或是看花了眼，這農婦看上去純樸老實，定然不會去扯人家的蒜苗。

我在矮樹下看著想著時，胖圓臉已經氣勢洶洶地跑到農婦跟前，一把奪過塑料袋，惡狠狠地質問：“誰叫你扯我蒜苗的？”農婦抬頭望望，沒有言語。理屈么？也許扯了，果真扯了人家的蒜苗也是可以原諒的。這農婦與衣冠楚楚者信步閑游時掐一小把菜蕻嘗嘗鮮大約不同：她可能是當作幾次的主菜。如果是這樣，可見經濟的拮據(jù)，令人為之潸然淚下且生憐憫之情。我猜想：她應隨子女從農村來到了小鎮(zhèn)，其子女的收入也不盡如人意，又脫離了土地，過日子就顯得有些艱辛。如果她能得到一小塊土地，肯定會比胖圓臉種出更好的蒜苗。就算扯了幾根蒜苗，也沒必要如此對待別人呀。

我好事地走過去，武斷地相勸：“別人沒扯你的蒜苗吧，把塑料袋還給別人算了?！迸謭A臉倒提塑料袋，把里面的菜蕻倒在地下，扒散菜蕻：“你看，這不是蒜苗？”農婦像犯錯的小學生木訥地站著、低頭不語。

我為自己的主觀臆斷而難堪，面對著白莖綠葉的蒜苗無言以對。既然來了，就做個和事佬吧，也好替自己、為農婦找個臺階下。于是笑一笑對胖圓臉說：“這位小妹妹一看就勤勞能干又很善良，你種的菜長得多好，一定很好吃，我都想帶點回去。家中有這樣的好女人，真是幸福?！迸謭A臉放下手中的塑料袋，望一望衣著還算時髦，模樣也算俊俏的我，可能心里發(fā)笑：小弟弟，應叫我姐姐。管他大小呢，將錯就錯，露出潔白的牙齒：“大哥想要什么菜，我?guī)湍闳フ??！薄拔覜]看錯吧，小妹妹就是心地善良。謝謝，今天不要?！鞭D身看看老農婦：“她也許是誤掐了，也許覺得加點蒜苗味道好些。再說，扯去幾根蒜苗，對你也沒影響，做一些好事，你一定會很快樂，而且會更健康、更幸福?！薄捌鋵嵰矝]什么，要是跟我說一下就好了?！薄澳愕南敕ú诲e，大姐，你以后如需要跟人家說一下就行了?！闭f完幫農婦把菜蕻裝上遞給她。

人生活在社會中，大事不糊涂，雞毛蒜皮都化了，大家就會快樂地走在了各自的路上。

（2021年2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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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石清華（男），退休教師。出身卑微，有幸長成，但歲月蹉跎，一事無成，只好勤奮干事，踏實做人。胸無大志，交游平民，酸甜苦辣，離合悲歡，滲透于心。然盼其覺醒，努力上進。替己謀福利，為國盡忠誠。暢敘平民事，共享人間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