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辰樂】紅塵里的她 | 第十一章 落拓清寂

半小時后,月初霖跟著韓介衡來到鐘辰樂家門外。
位于市區(qū)二環(huán)附近的高層公寓,安保嚴(yán)密,光是小區(qū)的大門就已經(jīng)富麗堂皇,大樓門廳進(jìn)去更是如此。
26樓,胡桃木的大門,用的是密碼鎖。
韓介衡原想直接按密碼,可手伸到一半,又改成按門鈴。
門過了一會兒才被打開。
鐘辰樂臉色陰郁,蒼白中著不自然的紅暈,身上還穿著工作時的襯衣長褲,只是扣子開了幾顆。
衣袖也卷了上來,松松垮垮,竟將原本筆直挺拔的身形襯得有幾分瘦骨嶙峋。
“你不是知道密碼──”
他的嗓音十分嘶啞,輕微的鼻音下是濃濃的不耐煩。
只是一看到韓介衡身后的月初霖,聲音便戛然而止。
“辰樂,你看,我?guī)г滦〗銇砜茨懔??!?/p>
韓介衡笑瞇瞇地沖他擠眉弄眼。
鐘辰樂站在門邊沒動,目光落在月初霖身上,帶著病態(tài)的眉目間透著冷郁。
“你帶她來做什么?!?/p>
月初霖心里有氣,轉(zhuǎn)頭沖韓介衡微笑:“你看,我同你說過了,鐘總大概根本不想見到我。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吧?!?/p>
說著,她也不看鐘辰樂,轉(zhuǎn)身要走。
鐘辰樂站在門口,沉默地看著她的動作,一聲不吭,只有扶在門框上的手指骨節(jié)微微泛白。
“別??!”韓介衡嚇了一跳,趕緊恨鐵不成鋼地瞪一眼鐘辰樂,上前攔著,“月小姐別生氣,辰樂,還不讓人進(jìn)去!”
月初霖背對著門不動,到底也沒真走。
鐘辰樂煩躁地又扯開一顆襯衫扣子,從大門邊讓開,徑直進(jìn)屋去了。
“來來,月小姐請進(jìn)?!?/p>
韓介衡放下平時的架子,陪著小心把人請進(jìn)屋里,自己卻沒進(jìn)去,站在門邊笑嘻嘻道:“我還有別的事,你們兩個聊一會兒吧?!?/p>
門被關(guān)上。
月初霖?fù)Q號拖鞋,打量著這套裝飾豪華的大平層。
走的是現(xiàn)代極簡風(fēng),以黑白灰為主色調(diào),如果是藝術(shù)館、樣板房,會讓人覺得整潔舒適,可真正出現(xiàn)在一個人的家里,反而有種寂靜的冷感。
白底灰紋的大理石背景墻,巨大的黑色屏幕,還有黑色茶幾,灰色沙發(fā)。
沙發(fā)背后的白墻上掛著副油畫,用朦朧迷離的印象派手法畫了一片玫瑰花田。
乍一看夢幻浪漫,可盯著多看一眼,又覺得那一叢叢玫瑰底下,隱藏著許多堅硬漆黑的刺,讓人忍不住皺眉。
月初霖的目光在畫上停留片刻,才慢慢下移,落在坐在沙發(fā)上的鐘辰樂身上。
他低著頭,手里拿著一份文件和一支筆,緊皺著眉,飛快地閱讀、批注。
身前的黑色茶幾上還放著另外幾份文件,有一半看起來都已經(jīng)處理完了。
月初霖的目光飛快地掃過其中一份的封面,是森和二季度財報。
這人,生病了還這么認(rèn)真工作,可見,年紀(jì)輕輕就是個工作狂。
“吃藥了嗎?”月初霖走到他身邊,居高臨下打量他潮紅的臉頰,語氣說不上多關(guān)心,好歹不沖。
鐘辰樂手里的筆停了停,還沒回答,旁邊的手機(jī)震動一下,屏幕上顯示出韓介衡剛發(fā)來的信息。
“兄弟,人帶來了,收斂點脾氣。”
他皺了皺眉,摁滅屏幕,面無表情地看著月初霖,冷淡道:“你想走就走吧?!?/p>
“……”
月初霖一時竟不覺得生氣了。
有的人,私底下和小孩子沒差。
“放心,我也沒那么多時間,一會兒還有事,該走的時候會走的?!?/p>
她說著,在他身邊坐下,直接抽走他手里的文件,放回茶幾上。
“干什么?”
鐘辰樂的眉皺得更緊了,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里滿是不耐。
月初霖不管他的臭脾氣,直接伸出手背,貼到他額頭上。
他下意識往后仰,到底病著,還是被她碰到了。
手背與額頭相貼的那一瞬,他的眼神跟著閃了閃。
額頭比想象中更滾燙。
“鐘辰樂,你幾歲了?發(fā)著高燒還不吃藥?!?/p>
月初霖有點生氣,站起身開始在客廳里四下張望,想尋找藥箱。
這回,鐘辰樂居然一聲不響地走到餐邊柜旁,拉開抽屜,取出一個看起來嶄新的藥箱。
月初霖在旁邊看著他將醫(yī)藥箱里的藥翻了一遍,最后拿出退燒藥,就不再動了。
她雙臂環(huán)胸,靠在柜邊,挑眉望著他。
他也望著她。
這人……
月初霖唇邊勾起曖昧的笑,湊到他面前,蓬松的長發(fā)若有似無地擦過他的下顎。
“怎么,等我喂你?。俊?/p>
鐘辰樂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拆開包裝,把一整顆藥片直接吞了下去。
這吃法,很歐式。
月初霖給他倒了杯溫水,又絞了塊冷毛巾,物理降溫。
鐘辰樂沒再拒絕,忽然像個正常病人一般,在沙發(fā)上躺下,讓她把毛巾蓋在自己額頭上。
“要走了?”
他啞著嗓子問,眼睛一直沒闔上,就這么望著坐在身邊的女人。
月初霖廢了好大功夫才克制著自己不生氣。
“是啊,要走了?!?/p>
說完,站起來。
他沒說話,只是拉住她的手腕,讓她重新跌坐下來。
沙發(fā)坐墊柔軟,讓她重心不穩(wěn),身子一歪,恰好趴在他的胸口。
他身上的襯衣扣子開了三口,胸口的肌膚恰好袒露了些許,隱約可見精瘦的肌肉線條。
這是常年健身,力量十足的表現(xiàn)。
月初霖閱人無數(shù),一眼就看出來了。
手掌一半壓著襯衣布料,一半壓著他胸口的肌膚,輕易便感受到底下不正常的溫度。
她坐直身子,將他額頭上的毛巾調(diào)整一下。
“我去廚房?!?/p>
鐘辰樂松開手。
廚房和外面一樣,一塵不染,看起來沒怎么使用過。
月初霖四下看了一圈。
廚具種類齊全,從不同型號的鍋、面包機(jī)到烤箱、蒸箱,應(yīng)有盡有。
唯獨食材短缺。
除了柜子里的一袋全麥吐司和一盒蛋,她竟沒再找到任何吃的。
冰箱倒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全是進(jìn)口瓶裝礦泉水和氣泡水。
連油鹽醬醋都沒有。
她靠在冰箱邊,望著配置豪華卻空蕩得毫無生氣的廚房,怔忡不已。
很難想象,鐘辰樂一個人住在這里,都是怎么過日子的。
也許他一向外食或點餐,可那袋可憐兮兮的全麥吐司,看起來還是太過簡單了。
她站了一會兒,重新回到客廳,拎包要走。
鐘辰樂的眼神看過來。
她換好鞋,站在門口道:“下樓買東西?!?/p>
小區(qū)樓下就有一家進(jìn)口商品超市,她買了點面條、西紅柿、蔥,還有調(diào)味料,拎著袋子剛從電梯出來,就看到大門開著。
鐘辰樂斜靠在門邊,一邊的襯衫袖子已經(jīng)滑下來,一邊的還卷著。
整個人有種落拓清寂的氣質(zhì)。
看見她回來,他一聲不吭地接過她手里的袋子,轉(zhuǎn)身進(jìn)去,放在廚房料理臺上。
然后,乖乖回沙發(fā)上躺著,連毛巾都記得蓋在額頭上。
月初霖默默看著,心情復(fù)雜地走進(jìn)廚房,洗菜、切菜、開火、燒水、煮面。
二十分鐘后,一碗熱騰騰的番茄雞蛋面新鮮出爐。
用托盤裝著,正要開門走出去,卻隱約聽到客廳里傳來說話聲,鐘辰樂似乎在打電話。
“……好,我知道了,爺爺。”
“是。明天我會準(zhǔn)時趕到,向董事會匯報。”
月初霖在門口頓了下,沒繼續(xù)走出去,轉(zhuǎn)身回廚房,將托盤放在料理臺上,打開水龍頭,清洗廚具。
水流聲蓋過了外面的說話聲。
她剛才聽見了那聲“爺爺”,大概能猜到電話那頭的人,應(yīng)該就是鐘家老爺子。
可鐘辰樂說話時的聲音冷冰冰的,沒什么起伏,一點也不像是面對親人的樣子。
心底滑過一陣悵惘。
她想起自己本也孤魂野鬼一個,壓根不知道面對親人該是什么樣子。
等把廚具都沖洗干凈,放到瀝水架上,外面已經(jīng)沒了動靜。
她擦干手,轉(zhuǎn)身要出去,卻發(fā)現(xiàn)鐘辰樂不知什么時候過來了,正靠在廚房門口,靜靜注視著她。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目光沉沉,眼瞳漆黑,不知在想什么。
“給你煮了碗面?!?/p>
月初霖端起料理臺上的托盤,送到餐桌上。
熱騰騰的水汽飄散開來,食物的香味逐漸充盈整個餐廳。
紅與黃的溫暖配色,似乎是這塊空間里唯一鮮活明亮的東西。
原本冷清的房子里有了凡俗的煙火氣。
鐘辰樂眼神微動,拉開餐桌邊的椅子坐下,拾起筷子,正要吃,又停下動作,看著月初霖:“你不吃嗎?”
月初霖從包里拿出手機(jī),看一眼時間后,便放在桌上,在他對面坐下。
“我和別人約好了,一會兒過去吃飯?!?/p>
鐘辰樂舉著筷子的手一頓,那個“誰”字還沒出口,桌上的手機(jī)忽然響了起來。
屏幕被點亮,赫然顯示出“羅渽民”這三個熟悉的大字。
鐘辰樂看得清楚,眼神倏忽冷了下來。
月初霖伸手要拿手機(jī),卻被他一下扣住手腕,動彈不得。
“你約的人,是他?一會兒,是要和他出去吃飯?”
月初霖皺眉,想把手腕抽出來,卻沒成功。
“是啊,我約了羅渽民吃飯,你又怎么了?”
鐘辰樂沉著臉,也不松開她的手,用冰冷的語氣命令:“別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