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魯斯之亂《懼于踏足》-第四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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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會
啟明者
苦痛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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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風暴鷹的外殼隨引擎的脈搏共同嗡鳴,隨著飛船在血天使艦隊之中穿梭,窗口映出外星系的點點星芒閃爍著掠過。梅洛斯兄弟自如地立在部隊隔間里,小心地繞著炮艇的載貨架走了一圈,仔細聆聽著他動力甲里的增幅器、陶鋼護甲下人造肌肉組織的低鳴。得以再次裝備上戰(zhàn)甲,他十分欣喜;軍團技術軍士的修理使他的動力甲完全恢復到了戰(zhàn)備狀態(tài),且沒有留下任何艾達搜魂者那差點要了他的命的、近距離擊中的彈痕。數(shù)周以來,梅洛斯第一次感到一切重回了正軌,心神昂揚。
? ??透過窗口看到的景色對他的心情大有裨益。在外部一片黑暗之中,在他強化過的目力所及之處,有許多星艦。她們那雄偉的身姿驚起了他搏動雙心深處的洶涌感情。
? ??一支紅鋼黑鐵的艦隊懸掛在虛空之中,像戰(zhàn)爭工匠所精心雕琢的巨大雕塑群。巨大的戰(zhàn)斗母艦——定制型號,由福斯(Foss)那巨型軌道工廠所鑄——攜著莊嚴的威懾飄動。她們如城市一般大小,載滿了威力足以蕩平星球表面的武備,發(fā)射架上掛滿了攻擊機、轟炸機與登陸艇中隊。她們的脊背與腹部覆滿了塔樓,千盞燈光在側翼閃爍;即便在這個距離,梅洛斯都能看清她們那充滿藝術性的宏偉繁復設計——裝飾著寬闊艦首撞角的金屬雕像與花紋鍛件。
? ??較小的運輸船在巨艦陰影之中移動,但相較于駁船她們的規(guī)模相當具有欺騙性。許多其他戰(zhàn)艦的長度都有赫米婭的三倍乃至四倍——大型巡洋艦與戰(zhàn)艦們,足以投射出帝國的恐怖力量。她們有些是環(huán)繞巨型武器的核心而建,引擎與船員艙室簇擁著核子激光(nucleonic laser),粒子轟炸陣列(particle bombardment array)與光矛集群(lance cannon cluster)。這些戰(zhàn)艦側翼又環(huán)繞著她們自身的僚艦,與護衛(wèi)艦、炮艇與驅逐艦共同列成緊密的隊形。
? ??風暴鷹傾斜著經過一群排成交錯隊列的新星級護衛(wèi)艦上空,梅洛斯俯視著這些戰(zhàn)艦的鮮紅船首,軍團標志驕傲地飾在她們側翼上。這里有數(shù)百艘戰(zhàn)艦,聚集在一顆孤獨脈沖星的光芒下,在這個幾乎沒有殖民星系——或者說根本沒有任何東西的區(qū)域。匯合點在銀河系一個懸臂的邊緣,如果面對正確的方向,近乎無光的無垠虛空便會填滿天穹。有人或許會因此感到謙卑,但梅洛斯不會。在他周圍他看到了血天使軍團之威活生生的典范,而正是這些,標志著人類抵擋無盡黑夜的力量。
? ??這些戰(zhàn)艦與其上的戰(zhàn)士均乃巴爾與泰拉的子嗣,永不停歇地挑戰(zhàn)浩瀚星空。投身于這偉業(yè)便意味著成為數(shù)百萬人中的一員,然而梅洛斯從未覺得自己因此而渺小。相反,這偉大的使命,這場大遠征,升華了他們所有人。
? ??隨著伊格尼斯號與特遣隊的到來,血天使之主的召集便完成了,龐大的艦隊正朝著其最終目的地整裝待發(fā)。對他們即將進行的戰(zhàn)斗的期盼在梅洛斯心中凝聚,仿佛成為了一種有形的能量,如同皮膚上掠過的靜電。他知道他的兄弟們亦有同感。
? ??風暴鷹的鈍角機首正在轉動,突然他們面前便出現(xiàn)了一堵精金之墻。前方,便是艦隊心臟:紅淚號,天使本人的旗艦與座駕。
? ??梅洛斯吸了一口氣。他廢了好大力氣才將目光從這艘強大星艦上挪開,但他還是這樣做了。他的視線落在貨艙遠端的另一群軍團戰(zhàn)士身上,他們灰色的鎧甲幾乎融進了甲板的金屬色澤之中。
? ??沒有一個太空野狼對他的審視做出反應,即便他們鐵定注意到了他。魯斯之子們悄聲交談,他們連長則忙于打磨他佩戴在胸前刀鞘里的戰(zhàn)斗匕首。小刀在磨刀石上低吟,片片反光隨著移動閃爍不定。
? ??梅洛斯不確定自己對芬里斯人有何期待,他從未與他們并肩作戰(zhàn),而這名血天使對太空野狼的名聲的了解不過源于雜糅的傳聞——將他們描繪成野蠻人和殘酷的戰(zhàn)爭領主。不過,他對他們相當好奇;藥劑師相信若是想要評判一個人,那便最好面對面了解他,而非通過他人之口。他不知自己是否有機會與狼裔們交談。
? ??“他們說魯斯的軍團會把傷員殺了吃掉。”梅洛斯的隊友薩加出現(xiàn)在身旁,他狹長的臉龐以及緊箍的金發(fā)在貨艙照明設備發(fā)出的刺眼光芒下褪去了顏色,“我有點信了。”
? ??梅洛斯注視著他,“你認為其他人又是怎么說我們的?”他露出了牙齒,利芒從他的犬齒上一閃而過,“說我們痛飲敵人鮮血?有哪個是真的?”
? ??薩加那熟悉的歪斜笑容扯開了他的唇,“多和阿密特連長的連隊待一會兒,你就能得到答案了,嗯?”
? ??藥劑師的注意力被那個叫做斯提爾的符文牧師吸引了。他正低著頭,忙于用一個小而尖細的工具處理一段似乎是頜骨的東西。斯提爾在白骨褪色的表面雕刻著微小的線條,刻畫著各式符文與符號。微小的蝕刻棒緊緊夾在他戰(zhàn)甲的粗大手指之間,但他卻能極其靈巧地操縱它來回移動。其他類似的雕刻信物與小裝飾也從太空野狼脖間繞著的皮繩上垂下,梅洛斯對它們的含義感到有些好奇。血天使的鎧甲也有著自己的裝飾品——服役釘,還有至高螺旋的紅色圖案——但卻沒有如骨頭一般明顯更為脆弱與短暫的東西。
? ??“也許我該問問野狼,”梅洛斯說,“終歸我們都是帝皇麾下的兄弟。軍團之別也不算什么?!?/p>
? ??薩加輕輕哼了一聲,影響了他慣用的、略帶嘲弄的語調,“阿茲卡隆可不會贊同的。你當時也在場,你也看到紅刃是如何拒絕向他屈膝的。我想若是可以的話,衛(wèi)隊長巴不得把野狼們留在底艙呢。”他轉過身去,“隨他們去吧,梅洛斯。若是他們不愿闡明加入我們的理由,那就隨他們去。他們可以看著我們如何贏得這場即將到來的戰(zhàn)斗,并把這故事帶回狼群?;蛟S我們能給這群野蠻人上一課?!?/p>
? ??梅洛斯皺起眉,想到了斯提爾的精心雕刻,“他們不是野蠻人。人們也會用這個詞來形容巴爾上的拾荒者與沙漠部族,那也是同樣的錯誤。如果阿茲卡隆想到這點,他應該會重新考慮一下?!?/p>
? ??“那么你自己去告訴他吧?!彼_加朝著船頭豎起拇指,“他現(xiàn)在就在駕駛艙內。我相信他會感激你的意見的?!?/p>
? ??“我還是保留我的意見吧?!泵仿逅够卮鸬?,跟著他走回飛船的走廊,“要是杰出的指揮官想聽聽如我一般低級別之人的觀點,我確信他清楚該去哪里找人詢問的。”
? ??“毫無疑問?!彼_加戲謔地說道。
? ??紅光在他們頭頂閃爍起來,警報鳴響了兩聲。
? ??凱希爾軍士在加速架(acceleration frame)上喊了一聲,聲音傳遍了整個部隊艙室,“我們要著陸了!各就各位,做好準備,注意舉止!這是原體旗艦,我們要對她表示尊重!”
? ??風暴鷹的機頭傾斜,飛船穿過紅淚號的空氣包膜,航行于真空中的平穩(wěn)轉為了身處大氣內的顫動。
? ??梅洛斯最后看了一眼視窗之外,紅色鋼鐵從側邊一閃而過,片刻便被輔燈的閃耀光芒吞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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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艘鮮紅的風暴鷹不過是眾多艦船其一,還有許許多多懸掛在頭頂維修架上,或是偎在武備修理區(qū)內,軍團仆役往她們翼下裝載著火箭發(fā)射艙與導彈。若不是因為她的遲到與其上一名高級別的乘客,這艘風暴鷹的到來本不會引起什么注意??ㄖZ兄弟在主機架上注視著阿茲卡隆從登機坡道上走下,由朱利爾軍士接應,兩名圣血衛(wèi)士交換了簡短的問候。他們的金甲在登陸坪的鋼鐵上顯得格外醒目。阿茲卡隆并未等待其余人下船,便與朱利爾迅速出發(fā),留下第九連的戰(zhàn)士們自行行動。
? ??卡諾看著阿茲卡隆離去,感受到了如影隨形拖在他身后的黑暗情緒;但隨后他嘴角掠過一絲微笑,甩開了這個念頭。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xiàn)在風暴鷹機身下出現(xiàn)的血天使們之中,卡諾大步走下去迎接他,“梅洛斯!”
? ??藥劑師抬起頭來,回以同樣的笑容,“卡諾!幸會,兄弟?!彼麄儨剀暗匚樟耸?,梅洛斯點點頭,“我該知道會在這里遇見你,在這一切的核心所在?!?/p>
? ??“第一連,”他回答,“我們永遠是矛尖。”
? ??梅洛斯的一名隊友盯著他,“記得告訴你尊敬的連長,讓他記得給我們留些敵人打,嗯?”
? ??“這是薩加,”梅洛斯說,“他在納塔巴奧克圖斯救了我的命,這讓他渴望再度當個英雄。”
? ??卡諾抬起一邊眉毛,“我相信拉多隆會有足夠的活計交給弗里奧連長和你們其余人的。”
? ??梅洛斯笑了起來,“你一點都沒變,兄弟。”
? ??朋友的隨口話語之中含著一種出乎前任智庫預料的扎人意味,但他聳聳肩,并未在意,“我知道。但這不是重點……原諒我,但我以為從納塔巴回來的只會剩下你的基因種子。靈族……”他頓了頓,看到梅洛斯的表情陰沉了下來,“我們被告知那一仗打得很辛苦。”
? ??小隊軍士在旁聽了一耳朵,面無表情地點頭,“的確,那是事實?!彼戳丝ㄖZ一眼,“你是卡諾,對吧?我是凱希爾。據(jù)我所知,若不是你,梅洛斯五年前就會死了?”
? ??“雷希特九號(Brecht IX)上的一場小插曲。我只是在正確的時間出現(xiàn)在了正確的地點,軍士?!笨ㄖZ說道,反駁了這個說法,“而且我欠梅洛斯的,與他欠我的一樣多。”
? ??薩加得意一笑,“作為一名藥劑師,我們的戰(zhàn)斗兄弟有一種明顯的錯誤傾向,總是把自己置身危險之中,你不覺得嗎?”
? ??“我并非想找死,”梅洛斯回嘴,“不過,該有的榮耀嘛……”他咧嘴一笑,“以天使之名,我都是要的?!?/p>
? ??卡諾思索著好友的話語,這次見面那良好的幽默氛圍微微削弱了?!叭襞炾犞械牧餮源_實可信,兄弟們,那此次這兩者機會均等。”
? ??“我從來不喜歡船上的閑言碎語?!眲P希爾皺著臉說。
? ??薩加揚起了腦袋,“我倒是想聽一聽。難道大家都沒有注意到,我們身處如此眾多的英雄之中,本次集會其力之偉甚至能湮滅恒星?我們有多少人在此處?整個軍團?”
? ??“會有一支小規(guī)模的衛(wèi)戍部隊回去母星,”梅洛斯說,“但是的,薩加是對的。我從未見過如此多的我方星艦匯聚一堂。”
? ??“現(xiàn)在便是如此,”卡諾同意,“奉戰(zhàn)帥的直接命令。他派來了一隊懷言者遞送命令,并陪同我們。”
? ??凱希爾的嘴唇蜷了起來,“更多外來者?”
? ??“更多?”卡諾重復道。
? ??梅洛斯朝著風暴鷹歪歪腦袋,有第二批軍團戰(zhàn)士正在下船??ㄖZ對著那群灰色身影挑起眉毛,看著太空野狼被一名黑甲守望者以正式流程迎接。有一瞬間他的目光捕捉到了隊伍后邊一名骷髏頭盔戰(zhàn)士的模糊視線。一種熟悉可辨的感知在他眼后形成,但在它完全成型前,他就將其切斷并將注意力轉回了梅洛斯與其他人身上?!八麄?yōu)楹卧诖???/p>
? ??“我們都不知道?!彼_加說道,“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他們帶著魔紋的命令,來加入艦隊?!?/p>
? ??卡諾皺起了眉,“他們的行為之中并未顯露出泰拉議會的意圖。我不禁想猜測,在帝國皇宮大廳之中是否有什么我們不知情的決議?!?/p>
? ??“我們是軍團士兵,”凱希爾說,“我們的天職便是服從并信任我們上頭的人。”
? ??“的確,我們是。”薩加瞥了一眼軍士,“若是我的原體愿意,我會跟著他跳進黑洞的大口里。但卡諾是對的——攝政與他的同僚?他們并非軍團中人。不像我們,也不像他們。”他對太空野狼們點點頭,野狼們正朝一個升降平臺走去,“甚至不像懷言者。政治家和立法者能理解我們在外邊的所作所為嗎?距離泰拉的大廳,這可離得很遠、很遠?!?/p>
? ??“他們的話語對天使來說有用即可。”凱希爾冷冷瞪了他一眼,“對你來說有用就夠了,軍團戰(zhàn)士。”
? ??“我滿腦子依然是近在咫尺的問題,”梅洛斯說,他看向卡諾,“我們有多少戰(zhàn)斗兄弟在這個匯合點?十萬?”
? ??“更多,”卡諾毫不猶豫地回答,“每個連隊都有派代表前來,登上母艦與指揮艦?!?/p>
? ??“一個相當大的集會,而且我能保證這樣的情況在軍團歷史上都相當少見。”藥劑師自己點點頭,“兄弟們,若是我們以這般數(shù)量聚集在一起,就有個必須要提出的問題:我們要對付的是什么樣的敵人?”
? ??“的確,”薩加贊同,“此等軍力,我們甚至能自行發(fā)動一整場遠征!梅洛斯是對的,外邊有何等巨大的威脅,才需要這般龐大的巨錘去擊碎?”
? ??“答案很快就將浮出水面?!币粋€嚴厲的聲音說道。血天使們整齊劃一地轉身,看到一名黑甲守望者朝他們走來,頭盔上的陰冷骷髏掃視他們的臉龐,“你們所關心之事超出了你們的職權范疇?!?/p>
? ??卡諾皺起眉,“你不能指望戰(zhàn)士投身沙場卻毫不關心戰(zhàn)斗的理由,安內魯斯?!狈讲艔谋澈罂慈?,他沒能從盔甲上認出這位尖酸刻薄的守望者?,F(xiàn)在他想知道安內魯斯聽到了談話的多少內容?!拔覀儾⒎亲詣友b置。”
? ??“你們是武器?!笔赝叻瘩g,“我們都是。我們是天使掌中兵刃,宣誓服從他的命令。”
? ??“我并未說不是這樣?!睂κ赝呖霖煹恼Z調,梅洛斯質疑道,“若是要為圣吉列斯戰(zhàn)斗并犧牲,我萬分樂意。但我所求不過是了解即將面對之事?!?/p>
? ??卡諾看著安內魯斯走近前,端詳著梅洛斯,他頭盔上紅寶石色的鏡片反射著戰(zhàn)斗兄弟漆黑的眼睛,“你恐懼未知之物?”他質問。
? ??薩加低沉地嗤了一聲。梅洛斯瞪視著守望者,“不要質疑我的決心。”
? ??“我是軍團的一名守望者,”安內魯斯告訴他,“事關決心,便是我的職責。”在其他任何人回答之前,守望者便轉回身,目光在卡諾身上滯留半晌,繼續(xù)掃視,“若是我們質疑我們不該關心之事,便會埋下隱患,于是在第一聲槍響之前便已播下了失敗的種子?!彼氖致湓诹送蝹葤熘哪翈煓嗾壬?,“相信你的指揮官,他們的指令便是真理,其他一切都是次要……”他聲音漸隱,歪著腦袋??ㄖZ明白這個姿勢的意思,他正在傾聽一個獨立頻道上的通訊。
? ??“若在你眼里只要這樣就行的話,守望者,”薩加說,“那我會等著親耳從天使口中了解此事。”
? ??安內魯斯抬起眼,“不用等了,兄弟。”他指向上方,“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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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只血天使艦隊中,每一面墻上安裝的金質播音器都響起了勝利的合奏。圣吉納塔斯圣歌?(Anthem Sanguinatus)[1]?的前幾節(jié)音符響徹走廊與甲板,星艦上的每一個人,從軍團仆役到連隊指揮官,都清楚這曲調意味著什么。原體即將對他們講話。
? ??一時間,所有活動都停了下來。只有無意識的機仆與機械沉思者單元繼續(xù)著它們的任務,對紅淚上傳出的無形信號數(shù)據(jù)的重要意味毫無概念。宿營艙與開放式食堂壁上的圖像屏幕被激活,內部通訊系統(tǒng)自動上線。正裝備動力甲的軍團戰(zhàn)士們發(fā)現(xiàn)他們的通訊頻道被重定向征用,而在安裝了全息投影儀的空間內,幽靈般閃爍的光影漸漸顯現(xiàn)。
? ??紅淚的眾多全息模塊之一正好安裝在梅洛斯與其他人所站的登陸坪頂棚上,在他們頭頂數(shù)百米高處。隨著被捕獲光子的閃爍,一個偉岸人形虛影顯現(xiàn)出來,昂起頭觀看的戰(zhàn)士們相比之下變得是如此渺小。
? ??原體圣吉列斯出現(xiàn)在他的軍團面前,鎧甲華麗,光輝燦爛,籠罩著他的潔白巨翼越過圖像投影的半徑、在范圍之外隱沒;他表情沉著,儀態(tài)警醒。“我的孩子們,”他開口,聲音回蕩在數(shù)公里長、如今落針可聞的走廊中,“幸會。看到如此宏大的集結,我滿心自豪。此情此景,大遠征中前所未有?!?/strong>
? ??驕傲而堅定,即便是在這種虛影狀態(tài)下,他也輻射出如此毫不動搖的信心,乃至于子嗣們之間任何疑慮的陰影都暫時被他的光芒驅逐一空。原體繁復精工甲的細節(jié)呈現(xiàn)地相當完美,貫穿臂鎧、肩甲與胸甲的精細蝕刻與黃金板甲上精雕細琢的邊緣都歷歷可見。他胸膛上有著一塊沉重的裝飾圓形,由巨大的梅格拉達利(Megladari)[2]紅寶石雕刻而成;中央的寶石被切割為心形,鑲嵌在金色火焰模樣的底座上,它象征著原體所展現(xiàn)的、血天使的熾熱靈魂。在它上方,有著另外四顆紅寶石,每一個都指代著軍團曾于其增兵的世界——首先是泰拉,接著是巴爾與她的兩顆衛(wèi)星。他的一邊肩膀上披著一件儀式披風,是一匹帶黑色斑點的卡諾頓皮毛;這種野獸外表類似于舊日地球上已滅絕的雪豹,但體型可要大得太多。這冰上潛伏者是圣吉列斯于塔加-彭塔盧斯(Teghar Pentarus)的平定戰(zhàn)役中的第一個獵物,這戰(zhàn)役也是他與父親重逢后的第一場戰(zhàn)斗。
? ??“我們有一項任務,”他對他們說,“一項只有我們軍團才能完成的任務。我的兄弟,戰(zhàn)帥,將一項對帝國未來至關重要的職責交托于我們?!?/strong>
? ? 他轉述了荷魯斯的命令,嚴肅地揭示了舊日異形敵人回歸的事實——拿非利人的入侵,以及一個人口稠密的帝國領土可能發(fā)生的信仰轉變。“在西格納斯星團,理性之光已熄滅只剩星點余燼。那些世界中仍然堅信帝國真理與和泰拉的聯(lián)盟之人,怕是認為自己已被拋棄,或徹底絕望。絕不可如此,吾兒?!?/strong>他高貴的面容變得嚴峻而毫不退讓,“我們曾直面拿非利人,與它們殊死搏斗。我們曾相信它們被擊垮,被毀滅,但它們如附骨之疽揮之不散,再次蔓延并毒害人類。這宇宙并無神話與虛假信仰!”原體抬起手,緊握成拳,“我們絕不會因恐懼詭譎之力與怪誕幻影而在黑暗中畏縮不前!我們不會崇拜虛假的神明!只應存在理性與啟蒙,而我們便是啟明者!”
? ??整支艦隊中,軍團戰(zhàn)士們都抬起鐵拳猛擊胸甲致意,以一聲咆哮匯成贊同的洪流。在紅淚號之上,梅洛斯與其他人也加入其中。這聲浪如此巨大,響徹了戰(zhàn)艦的各色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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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吉列斯聽到了他們的聲音。如此多人高昂的吼聲回蕩在各層甲板上,他微微一笑以示謝意。在他身周,在旗艦的指揮甲板上,人類船員仆役各司其職,保持專注,護衛(wèi)長阿茲卡隆及他的圣血衛(wèi)士則垂首以待。在艦長坐席上,杜卡德上將姿態(tài)一如她的下屬,如大理石雕刻出來一般堅毅。
? ??原體掃視一眼打量著他們,為即將來臨的戰(zhàn)斗做出評估。正如所期望的,他并未發(fā)現(xiàn)他們有什么不足之處。全息顯像板的微光籠罩著他,渲染出了他羽翼、臉龐、裝甲身軀的每一幀微小動作。圣吉列斯向前看去,像在對他軍團之中的每一位戰(zhàn)士單獨談話似地開口了。
? ??“我的孩子們。這將是場艱苦的戰(zhàn)役,心中莫要懷有疑惑。吾等皆知這污穢敵人的本質,我們將無法輕松取得勝利。拿非利人已被逼入絕境,它們將為種族存亡而誓死戰(zhàn)斗。我們之中的一些人或許再也見不到巴爾的沙礫,但我們都將戰(zhàn)斗,只因我們清楚,這任務絕不能失敗。荷魯斯號召我們的軍團去擔起此等重任,而我們將以勝利來回應!為人類的未來,拿非利人必須被終結……而正如此前一般,我們將再次擊潰它們!不能讓這些生物存活下去。它們的恐怖統(tǒng)治必將以劍斬碎,它們治下的奴隸必被解放?!彼曇魸u緩,羽翼攏進身旁,“我們必將如此行事。我等乃血天使,我等毫無恐懼。我等乃帝國的驕傲子嗣,人類的守衛(wèi)者。我等乃死亡天使,乃帝皇之怒!”
? ??喊聲再次響起——這一次,可以說紅淚號都被如此多戰(zhàn)士迸發(fā)而出的戰(zhàn)斗熱忱所撼動。
? ??原體點點頭,從全息影像中轉過身,傳播圖像隱去。拉多隆就在他身旁,首席連長的臉龐凝成了一張嚴肅的面具。
? ??圣吉列斯走近他信賴的軍官,“你并未加入到確信的聲浪中,連長?我能問問為什么嗎?”
? ??拉多隆開口,用的是一種只會存在于戰(zhàn)士與他的統(tǒng)帥之間的低沉語調,“我毫無疑義,”他說,“但這些命令——與它們之下更深層的含義——讓我困擾?!?/p>
? ??天使的微笑隱沒了。他已向他最親近的知己心腹們透露了荷魯斯所說的消息,這些也正是那些知曉失落者悲慘情狀的人。現(xiàn)在,有一瞬間,他在想他這么做是否是錯誤的?!罢f說你的想法,拉爾?!彼麑λf。
? ??“我不會擅自違背你的命令,大人,”軍官說道,“但這次的任務……以及可能在西格納斯星區(qū)等待著我們的解決辦法。我們還必須向您的子嗣們隱瞞此事嗎?”拉多隆撇開眼,“吾主,你也許會因此看輕我,但我向你發(fā)誓,知曉此事對我來說是個沉重的負擔。一直如此?!?/p>
? ??“我知道。”圣吉列斯點了一下頭,“對所有了解它的人均是如此,沒人比我更清楚這點。但吾友,還不到時候?!?/p>
? ??“或許吧?!崩嗦》磳Φ?,“但那一刻總歸會到來的,大人。而且它不會在你選擇的時候到來,除非你先下手為強。”
? ??圣吉列斯再次點點頭。“這點我也很清楚。拉爾,你能在這兒提醒我,我十分感激。當我和你說我們將擊敗敵手時,請相信我,”他再度微笑,“我們會擊敗一切敵人的,無論內外?!?/p>
? ??原體轉身面向中央操作臺,迎上杜卡德上將等待的目光,“大人,你的命令?”她問,“所有艦船已就緒,準備好躍入非物質界。我們等待您的命令?!?/p>
? ??“下達命令,”圣吉列斯對她說,“點燃引擎,帶我們進去。”他指向橫跨整個航行艦橋的裝甲玻璃外面,拉多隆上前立在他身旁,“全速前往西格納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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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xiàn)實的大門豁然打開,艦隊涌入非物質界。數(shù)百導航員將彼此的思維鏈接在一起,織成了一張封閉的網絡,引領著血天使的星艦離開黑暗的虛空,邁入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深淵。虛無的狂亂尖叫擁抱了他們。導航員中的一些人,一些最有經驗之人,感覺到了這次航行之中的改變。一些微妙的東西,一些如此模糊的東西,幾乎無法將其分辨。
? ??亞空間旅行從未是一件輕松的事情,并且鑒于近日非物質界的與日俱增的風暴與精神湍流,預計的部署相當謹慎。艦船僅僅因為躍遷之舉就被撕裂的情況并不罕見;在時空上打一個洞的行為不僅僅是開扇門的問題,這是一個需要巨大動力的暴力之舉。在維度的轉換中,這些悲劇時有發(fā)生,這已經是航行中公認的事實,是必要的風險。導航員的技術越好,這種情況就越少,但在一個這般龐大的艦隊里邊,在如此大規(guī)模的折躍中,本就很有可能會有船只損壞甚至被摧毀。
? ??但這次,完全沒有。血天使艦隊之中沒有任何一艘戰(zhàn)艦,受到哪怕一丁點的亞空間損傷。如刀鋒滑入流水般輕易,就仿佛非物質界正敞開懷抱迎接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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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黑暗之頁號上,懷言者的戰(zhàn)船與血天使艦隊一同傳送時,侍僧克里德感到了融匯的短暫低語,他輕笑一聲。非物質界如甘霖滴在他靈魂,而當其消逝隱去立刻激起一輪悲傷的漣漪。
? ??終有一日他會再感受到這種觸碰,并且它將永遠與自己相伴,克里德對自己說。終有一日,他將得到無可估量的祝福。
? ??侍僧從圣堂大廳寬廣窗扉外那翻攪著的猩紅天穹轉回身,走回到了教堂似的房間的中央,瞥了一眼哈羅克斯連長??死锏乱衙撊?zhàn)甲、穿回了行政長袍,而身著華麗圣鎧的哈羅克斯,戰(zhàn)甲上的蝕刻文字早已腐蝕破敗,形成了全新的文字與符號——拼出了一首褻瀆的圣歌。若是光線剛好照射在哈羅克斯身上,人們能看到在戰(zhàn)甲的光澤中埋藏著仿佛八芒星織成的脈絡。
? ??侍僧的笑意加深了,他拉開了長袍的兜帽。當他走近橫臥在廳堂中央地板上的那個人影時,他允許自己想了想他的未來,以及他所得到的承諾。
? ??克里德舔舔唇,斗膽猜想若是每天每秒都能擁抱著血肉中的亞空間之觸而存,那會是何等感受。這般想法激起了他內心無法估量的巨大波瀾,但也絲毫不想停止向往。
? ??那個女人薩澤從她的臂彎下仰望著侍僧,嗚咽著。她泣下黑色眼淚,在所穿的輕薄外袍下顫抖??死锏滦牟辉谘傻叵肫?,在類似這樣的圣室中的溫度對人類來說令人不適,但他并不打算解決這個問題。
? ??“起來?!彼麑λf,招手讓薩澤起身,“現(xiàn)在快點,你必須在傳送完成前進行連接,不然艦隊中的其他星語者可能會感知到?!?/p>
? ??薩澤踉蹌地立直身子,像是醉了酒一樣。女人摸了摸她的肚子,“它灼燒著我,”她對他說,“我還需要背負這個重擔多久,克里德?”星語者喊出他的名字,將這個詞變成了一聲貓叫般尖銳的哀嚎。
? ??他端詳著她。植入進她血肉的亞空間瓶正從內部吞噬她,這肯定極端痛苦;但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這么告訴她,無視了薩澤再度開始的啜泣?!白屛液退f話,”克里德命令。
? ??她身體內部的瓶子打開了,星語者顫抖著。無需在懷言者面前偽裝,女人痛苦地尖叫起來,嘔出了一縷縷白色蒸汽似的外質體(ectoplasm),還有混合著唾液與鮮血的粉霧。薩澤跌跌撞撞地跪回地上,她的尖叫化為噎在咽喉中的咆哮,骨頭在痙攣中僵直,克里德聽著她關節(jié)的噼啪響聲。
? ??一張臉孔在霧中浮現(xiàn),正像是荷魯斯.盧佩卡爾。一張嘴張開,云霧般的嘴唇挪動著,“報告?!彼畹馈?/p>
? ??“我們已出發(fā)。”克里德說,深深鞠躬,“此次集結規(guī)模極大,戰(zhàn)帥。第九軍團的幾乎所有人都響應了他們原體的召喚?!?/p>
? ??“等此事完成,我們再篩選余下的那些?!泵婵滋岬?,“巴爾將再次燃燒,而這次,她將焚燒殆盡?!?/p>
? ??“圣吉列斯已相信您的話確有實事?!笔躺f道,“他已將他的子嗣投入戰(zhàn)場,而他們毫無二話地跟從了他?!?/p>
? ??“當然了?!膘F中的面龐轉了一個角度,變得棱角尖銳且平板無比,“他信任我——最強大的武器,心甘情愿地遞到了我手上?!币荒ɡ淇岬挠鋹傓D瞬即逝,“如此輕松……一旦人邁過了背叛帶來的恐怖感,就會變得如此強大有力?!蓖蝗?,臉龐轉了過來,克里德便處于他的徹底審視之下,威力絲毫沒有被他們之間的遙遠距離所影響:“你該明白,懷言者,圣吉列斯忠誠但并非傻瓜。若是……當他開始懷疑時,他將成為我們事業(yè)最危險的敵人。”
? ??克里德僵住了。“他沒有理由會懷疑的,血天使們相信他,相信他們將去面對異形。等他們明白他們軍團所面臨的現(xiàn)實與之截然不同,也為時已晚。”
? ??“等著瞧吧。”那臉龐對他說道,消散在冰冷的陰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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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諾所在的房間十分寬敞,就這樣一個小廳室而言,已大得足以讓兩個新兵稱之為家了。這是他從前承擔智庫之職時的遺留物,是在紅淚側腹一個閑置的緊湊艙室,被厚重的鐵皮墻壁包裹,有一個不錯的簡陋小床,遠處角落還豎立著一方武器架。在血天使隊伍之中的靈能使用被尼凱亞敕令禁止之前,像卡諾一般的人——詞條編纂者、書信記敘者與律條設立者(the Lexicania, Epistolaries and Codiciers)——都被允許使用像這樣的艙室。在其中,他們可以于一個相對安靜之處冥想,并磨煉他們的天賦。這樣一個密室,盡管很小,卻很有價值;其他并無卡諾天賦的人也可以使用它們,雖然他們在其中所尋獲的寧靜并不相同。在敕令頒布后,許多前靈能者如今與他們非靈能者的戰(zhàn)斗兄弟們共用了寢室,但這樣的冥想室依舊對他們開放。
? ??卡諾毫不懷疑,無論何時每當有同樣天賦異稟同類、前任智庫來此,守望者們都會密切關注。當他坐在那里平緩呼吸,他有些想知道即使是現(xiàn)在,安內魯斯或是他的同僚是否有被提醒過卡諾的出現(xiàn)。他擯棄這個念頭;亞森.安內魯斯的想法對他無關緊要。
? ??卡諾從過去幾天內發(fā)生之事抽身,他閉上眼,讓自己被植入的神經結免除掉睡眠的需要。他進入了潛意識狀態(tài),在平靜的心靈廳堂之中,他尋求心神的穩(wěn)定平和。
? ??在未來的日子里,他告訴自己,他需要記住這樣一個冷靜的情態(tài),如此一來他才能集中精力,將他作為戰(zhàn)士的怒火全力傾瀉在異形身上。
? ??這就是他腦中徘徊的念頭——直到他靴下的甲板如脆弱冰層般四分五裂,他墜入一片無底的黑暗深淵。
? ??引力拽住了卡諾,用無形鎖鏈捆縛拉扯著他,惡臭的狂風沖擊著他的身體。氣流散發(fā)著如屠宰場般的臭味,猛烈撕扯著他的長袍,就像是試圖將他扒地一干二凈,接著剝皮拆骨。
? ??他正永恒墜落——而上方吞噬了他的、甲板上的裂縫已然消失不見。如今,一切只剩下嚎叫嗚咽的黑暗,與懸浮在上升氣流中猶如雪花般的灰燼殘片。
? ??卡諾思維中的某個碎片—— 一塊遙遠的自我,如他肉體降生于巴爾廣袤沙漠的回憶一般遙遠的自我——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他正處于苦苦掙扎的痛苦幻景,被從肉身剝離,被投射到靈魂與象征的領域;同樣真實,同樣致命。
? ??是亞空間。盡管身處星艦之內,非物質界那純粹的精神之力無視了數(shù)英畝的精金與保護性的蓋勒立場、無視了他與生俱來的精神屏障,正將卡諾拖回他的本源。亞空間的觸摸迫使他的思維陷入了他所拒絕進入的領域,迫使他重燃那本已燃燒殆盡、化為冷灰的業(yè)火。
? ??他掙扎著,不顧一切地試圖掙脫、試圖回到清醒世界的肉體凡軀中去,但夢境不肯放他離開。
? ??灰燼殘片熔為猩紅的雨滴,卡諾繼續(xù)墜落,越來越快,超越一切現(xiàn)實的速度,化為一顆掠過黑暗的、活生生的流星。他本能地知道,在下方某處存在著終結,有著一片無邊的平面,而他將在其上如瓷質娃娃般摔得粉碎。他將支離破碎。
? ??但他只需一個念頭,就可以阻止這墜落。他只需打破敕令。重燃他的思維之火??ㄖZ能聽到這個念頭從他腦海之外傳來,如此強大。它在黑暗中回蕩,為他遞上了希望與逃生之路。
? ??然而若是他這么做了……那又如何?他曾立下誓言,拒絕自己的超自然力量,而此誓言依舊鏗鏘有力,淺埋在腦海之中。他不可叛誓,他不允許自己露出軟弱一面。
? ??卡諾身周隆隆空氣的音調轉變了,越變越強,震耳欲聾。墜落要結束了;已經很近了。一切很快結束,而他將死在那里,在鋼鐵囚籠的地板上顫抖,直撞上他自身思維構筑的銅墻鐵壁。死于夢中,便會歿于現(xiàn)實。
? ??在那最后的時刻,他看到了一個輪廓;一個人型輪廓,或是試圖偽裝成人型的某種東西。它從黑暗中浮現(xiàn),直奔他而來,它在尖叫。
? ??那身影是個男人,穿著一身閃爍猩紅水光、輻射出地獄般紅芒的重鎧。焦黑的發(fā)絲從他頭上垂下,周身環(huán)繞令人目眩的閃耀電芒,飛濺著令人作嘔的異色輻光火花。他懸于帶毒風暴之上,背上展開的一對巨大翅膀將他高高托起,羽翼浸透鮮血。每一根羽毛都在滴落紫色的液體——卡諾知道那是被污染的血液,從這尖叫著的、渾身染赤的天使血管中噴涌而出。
? ??他唇間吐出的尖嘯刺穿了卡諾的靈魂,直抵他腦海深處,抨擊著他的理性。他們倆旋轉著下落,仿佛數(shù)個心跳間就將相撞;在那一瞬間,他們的目光對上了。他在那雙眼睛里看到了恐懼,恐懼與仇恨還有其他一些東西,其他一些更黑暗的東西。
? ??然后尖叫便從他自己口中吐出,他的雙手舉起擋住臉龐,那個模糊的身影填滿了他的整個視野——
?
? ??卡諾醒了。
? ??他翻了個身,汗水劃過他黝黑的皮膚,腎上腺素激增的余韻還在他被改造的身體內回蕩。眼睛終于聚焦在冥想室的墻壁上,他眨眨眼,重新對所在之處有了一些實感。
? ??“卡諾兄弟,”一個呆滯、平板的聲音說道。他轉身,發(fā)現(xiàn)一個駝背的機仆立在門口,是負責這層維護工作的其中一個奴仆。它用癡呆的眼睛盯著他,“我被痛苦的聲響驚動了。你不舒服嗎?你需要治療嗎?”
? ??“出去。”他對它吼叫。
? ??“遵命,”機仆說道,語氣上平靜無波。它緩步走了一圈,漫步離開了。
? ??卡諾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走去了清潔區(qū),打了一些水洗洗臉,又捧了一把喝了下去。
? ??他奇怪地發(fā)覺,很難抬頭看向鏡子;而當他這么做的時候,他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不同之處。但他所目睹那鮮明的夢境就潛藏在他雙眼之中,揮之不散。
? ??一個染血的痛苦天使。這幅畫面的意義是什么?難道是他的思想,正試圖重組一些傳遞到他腦海中的、亞空間回音的碎片?他是否目睹了什么厄運的預兆?
? ??卡諾嗤了一聲,試圖揮散這個畫面。預言與征兆是原始文明與宗教人士的專利,而不該屬于不朽帝國的理性戰(zhàn)士。他們是……
? ??他們是……
? ??他眨眼,再次望向自己的倒影;夢境之中的某些東西重返他的腦海。
? ??那雙眼睛。他認識那雙眼睛。
?
? ??“斯提爾,”戰(zhàn)斗連長叫道,“我在叫你!還是我的話對你來說無甚意義?”這話語刺耳而充滿斷續(xù)的刮擦音,相比于標準帝國哥特語,芬里斯斗志旺盛的語言更缺乏平滑的節(jié)奏感。
? ??先知從那塊一直占據(jù)他視線的沉悶金屬艙壁上挪開視線,對上了紅刃的目光?!霸徫?,狼主(Jarl),”他說,“我的思緒被這進入鬼蜮的過程所干擾?!?/p>
? ??“確保我們天使般的招待者不要知曉此事,”紅刃警告,“那個黑甲的家伙緊盯著你的‘巫術’呢。”
? ??斯提爾露出一個寡淡的微笑,拉扯了一下橫跨他臉部的墨藤疤痕,“我的行為與我的話語一般天衣無縫。除非我愿意,這兩者他們都無法看透?!?/p>
? ??連長沒有回應他的玩笑,“你低估了我們的表親,吟游詩人。他們的黃金與寶石之下掩藏了一個殺手的靈魂,我們最好記住這一點?!?/p>
? ??符文牧師起身,開始緩慢地圍繞寢室踱步。與太空野狼戰(zhàn)艦上那些簡陋房間不同,血天使船上的住所都以藝術性的手法構建——斯提爾覺得挺有趣,但基本上毫無必要的藝術性。他從周邊的桌子上拿起一個水杯,即便是這么一個水杯,其裝飾之精細也遠超這種普通物品的需要。
? ??“我們都知道什么是必為之事,兄弟們。從這一刻起,任何時候都至少要有一個太空野狼在天使身周?!奔t刃繼續(xù)向他其余的小隊成員講話,他們每個人都緊緊圍在連長身側,只有一個站得較遠,立在通向走廊的門邊作守衛(wèi)之態(tài)。
? ??那位軍團戰(zhàn)士向斯提爾頷首。到目前為止,沒有血天使或軍團仆從聽到他們的談話。即便他們是在用難以理解的古老語言交談,沒有聽聞者這一點也十分重要;紅刃的一名技術軍士在他們到達的一刻便清掃了房間中的監(jiān)控設備。
? ??“這便是馬卡多的命令,”斯提爾說,“直到他撤銷它們?!?/p>
? ??“假使他真的會撤銷它們?!奔t刃答復。
? ??符文牧師頓了一下,自從他們出發(fā)前往納塔巴星系的那刻起就壓在他身上的問題終于被徹底浮上水面,“我們有沒有考慮過……如果我們完全履行了我們的職責……我們會如何?”
? ??“顯而易見,吟游詩人,”狼群中的另外一個說道,叫做瓦爾丁的新刃,“我們會死。他們會把我們全殺了。你覺得還會有其他什么結局嗎?”
? ??斯提爾無視了這句話?!疤焓?,他會想見我們的。他會問我們和衛(wèi)隊長一樣的問題?!?/p>
? ??“我將給圣吉列斯同樣的答案?!奔t刃對他說。
? ??“你會對魯斯的兄弟撒謊?”靈能者說,“當著他的面,撒謊?”
? ??紅刃的雙眼變得堅定銳利,“我沒說這是什么榮耀之事。我只是說我會這樣做。是馬卡多如此命令的,受帝皇批準、偉大之狼同意?!彼酒饋碜叩剿固釥柮媲?,“你明白嗎,兄弟?我知道我接下這份職責便是接下了何事。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若是運道不好,我知道這將是不光彩的、以鮮血作結。但為了全父我還是會這么做?!彼麌@了口氣,“我們的死亡確鑿無疑,但我們必須這樣做。若是那一刻到來,我們必須準備好對圣吉列斯施加最終的制裁。”
? ??斯提爾搖搖頭,“我明白你所說的,我也遵從命令。但我所不能接受的是,我們可能要試圖殺死一個……”他躊躇著,難以繼續(xù)。
? ? 未出口之語重重壓在空氣里。連長緩緩伸出手,放在了吟游詩人的肩上,“我們是唯一能承擔這一職責之人,”紅刃說,他語調中突然帶上了些哀傷,“這便是太空野狼的重擔,這便是我們被塑以魯斯之形貌的緣由。我們是處刑者的子嗣,生來便為行難以想象之事、打難以想象的仗。這就是為何我們在此處?!彼崎_目光,冷酷地掃視著他手下的面龐,“這就是為何我們的戰(zhàn)斗兄弟跟隨偉大之狼對抗猩紅之王,去懲戒他的巫術行徑?!?/p>
? ??在他指揮官的話語里,斯提爾突然領悟了其中道理:“巫術之王馬格努斯行違逆之事,而我們就是來此確保圣吉列斯不會重蹈覆轍。”
? ??“如果有一個兒子能忤逆其父……”紅刃點了一下頭,手垂落下來,“這就是問題所在,吟游詩人。也要記住,我們不是唯一在這么做的。其他船上的其他狼主,或是還在路上的那些,都在試圖將所有帝皇子嗣納入自身監(jiān)視范圍。做好準備,警惕守望。”
? ??一想到類似情形,一想到這般更進一步的背叛,符文牧師就感到惡心。但他將這種感覺揮去,“若我們膽敢開口說出這種可能,血天使就會為此撕開我們的喉嚨。”
? ??“沒錯。所以我們將保持沉默,成為崗哨。”
? ??“那赤紅馬格努斯呢?”瓦爾丁說,“這些命令傳來時,我們距離普羅斯佩羅相當遙遠。我們并未獲得狼王譴責巫術師之后的消息?!?/p>
? ??“是啊,”斯提爾喃喃道,“難道我們要對千子與他們的罪行只字不提?”
? ??“我們能說什么?”紅刃問他,“魔紋于泰拉隱瞞了此事真相?若此事流傳廣泛,便會騷亂四起。不,瓦爾丁是對的。我們并不清楚事件全貌,無論是招致帝皇不悅的實際原因,還是向普羅斯佩羅降下懲戒的具體緣由?!彼俅吸c頭,“目前,馬格努斯的違逆之舉將不會透露給血天使。我們將堅守崗位,我們將等待?!边B長看向別處?!岸苑依锼怪覒┣竺\——希望我們什么都不用做?!?/p>

[1]?Anthem Sanguinatus:Sanguinatus我搜索了下拉丁語里是形容詞Sanguino的完成不定式,好像也沒搜到是什么特定含義的后綴,最后思來想去還是音譯吧……
[2]?Megladari:這個詞也是自造詞,谷歌了一下搜出來全是引用的這段……英文水平不夠,不是很清楚詞源或者該怎么拆解,只好也音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