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農(nóng)帕夫
給這一期配個BGM：Puff the Magic Dragon
2021年8月10日
回鄉(xiāng)下的時候老家抽屜里一堆小電器。
中間那個藍色oppo的MP4就是我高考前熬夜看Fate Stay Night的那一個……當時就覺得土狼是個廢物……紅A超帥的??！可惜領(lǐng)了盒飯……Saber最后死在湖邊簡直太悲了！
PSP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同學(xué)借我的，名字里有個“璇”字，她的五官非常好看，有一種異域風(fēng)情在里面，眼窩較我們更深，鼻梁較我們更挺，但是臉盤子卻小小的，骨骼精巧，很漂亮。
松下的Walkman，我記得是初中的時候就買了。那個時候說是要學(xué)英文，找老師拿了課文的磁帶，但其實每天晚上還是在聽歌……
我現(xiàn)在竟還記得清楚，晚上聽的是王心凌的專輯，叫什么來著，Cindy Candy之類的？然后里面有兩首歌，一個是《灰姑娘的眼淚》，一個是《天國的嫁衣》電視劇里面的歌，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我還記得隔壁床的小姐妹，（說來羞恥，那時候我們四個被老師們叫做“四朵金花”……………………因為我們四個成績最好長得最好看………………………自己說這個真的很羞恥………………………………）
隔壁這個小姐妹也是四朵金花之一，有一次找我拿著聽，哇，瞬間被我洗腦了，從此開始了跟我一起不務(wù)正業(yè)聽歌之路………………………………
然后高中的時候，我哥淘了一張保羅·西蒙的天籟男聲的磁帶，我最喜歡的是里面的一首《斯卡博羅集市》，男聲和聲版，我日，巨好聽……
有一次被我班主任發(fā)現(xiàn)了這張磁帶，這個文藝老青年就把磁帶借去聽，我真是催了三番五次他才遲遲地把磁帶還我……又一個吃了我安利包的樂迷…………………………
當時我們有個英語老師，給我們推薦過一首《神龍帕夫》，這個歌我也一直很喜歡。
后來班主任說，這樣，給你批經(jīng)費，你去買磁帶，買點英文歌之類的，課間給同學(xué)們放放，陶冶一下語言素養(yǎng)。
我就去買，然后五張磁帶里面居然還有一張是寶兒的。
我當時的同桌，星燦同學(xué)，一臉震驚，你怎么會買寶兒的？就一臉我公款貪污的表情……
我懵逼了很久，咋了？有啥問題嗎？磁帶封面上難道不是Jewel Song？BOA？這么大的英文字！正好可以學(xué)英語??！
然后……打開聽才知道……是日文歌……我對不起組織……
雖然但是，這個《寶石情歌》還蠻好聽的，尤其是那個開頭的噢噢噢，噢得蠻好聽……………
正經(jīng)聽磁帶聽得最多的就是這兩本書：
第一本書是奧斯卡電影選輯，都是非常經(jīng)典的選段，其中《簡愛》選的是1944年瓊芳斯的版本，可能是先入為主，自從聽了這個磁帶，后面所有版本簡愛的臺詞都覺得差了點意思，尤其愛德華逼著簡愛說，say "Edward, I will marry you", say it, Jane, say it，就這一段真的特別蘇……
第二本是經(jīng)典文字選段合集，第一篇剛好也是簡愛，朗讀的美音真的特別特別特別好聽， I perceived, of course, the drift of my interlocuter. 聽了很多遍，這一句自動在腦海里浮現(xiàn)，活靈活現(xiàn)的配音。后來找了很久也找不到這個錄音了，磁帶沒得賣了，光盤也沒有。好可惜。
我用的這些MP4啊Walkman啊，在現(xiàn)在看來可能真的不值一提，但是，二十年前的農(nóng)村，我媽給我買這些東西，是真的非常非常不容易。
要這么多年過去，我才能遲遲地覺悟到自己是怎樣被愛包圍。
2021年8月16日
我很喜歡“整理舊照片”這件事。
驚喜程度不亞于樓蘭考古亞特蘭蒂斯大發(fā)現(xiàn)。
先來一波媽媽做的美食。
這個臘魚很難剁，因為曬得很僵硬，我爸剁的。我拍了一小段視頻。剁魚
我媽在整理衣服，順便過來“指指點點”領(lǐng)導(dǎo)一下工作。
我哥就是打醬油路過。
在1號屋是最快樂的時光，那里有我二十年的回憶。
那時候很窮，爸爸去外省打工，一年到頭見不到人，家里就媽媽一個人拉扯我和哥哥長大。
偶爾，大概是一個月的頻率，爸爸會打一通電話回來，那個時候媽媽就會很開心。
然后要么是爸爸寄一個薄薄的信封，郵回來生活費，要么就是爸爸托回鄉(xiāng)的工友，把微薄的生活費帶回家遞給媽媽，這樣就能省一筆郵費。
有時候好幾個月爸爸都沒有寄錢回家，我們家里就會陷入赤貧狀態(tài)。
媽媽倒是也動過出門打工掙錢的念頭，可是每次出門干干凈凈漂漂亮亮的孩子，等她過幾個月回家，就成了蓬頭垢面邋里邋遢的野孩子，沒人看管，沒人照顧，她到底是狠不下心，尤其怕耽誤我和哥哥的學(xué)業(yè)，所以還是老老實實在家拉扯我和哥哥。
我和哥哥都是“985+211+雙一流”畢業(yè)，是我們村里獨一份，說到底都是要歸功于媽媽的付出。
我記得有一回家里窮到媽媽要用油燈里面的油來炒菜吃。
我們家里，菜是自己種的，稻谷也是自己種的，柴火也是自己在外面撿拾回來的，再有什么小魚小蝦，都是我和哥哥在池塘里抓的釣的，唯獨油，是要花錢買的。
沒錢怎么辦呢？
以前農(nóng)村點的那種油燈，拿菜油裝一碗，擱一根稻草芯子，點著燒。
油吃完了，沒錢買了，就從油燈里面摳一點油吃，燈亮不亮無所謂，肚子不能餓。
真的是就是窮到那個地步，但是內(nèi)心最安樂。
因為有媽媽在，我可以安貧樂道，做個快樂的小傻子。
那個時候我們很窮很窮，但是媽媽很能干很健康，有一雙有力的大手，做錯事了把我們拎起來打一頓，做得好就把我們抱起來親一口。
如果時光可以倒轉(zhuǎn)，我想要回到最窮的時候。
那天媽媽想吃泥鰍，家里水桶里養(yǎng)著活泥鰍，我就伸手去抓，我做足了心理準備，閉著眼睛抓，果不其然抓不上來，真是滑得像泥鰍?。?！最后沒辦法，就用篩子漏，全部漏出來了，問題是，泥鰍離了水開始蹦跶！一下子都從篩子里蹦到地上了！那沒辦法，我就要去抓，我的天，我的手剛碰上去，泥鰍尾巴把我手指卷進去了……就那個瞬間的絞殺感，我真的渾身寒毛都豎起來了！?。。∶倾と唬。?！
一切無脊椎軟體生物都是我的死穴……泥鰍雖然有脊椎……但是性質(zhì)是一樣的……蛇、毛毛蟲、蚯蚓、螞蝗、鱔魚、泥鰍……這是要鯊我啊……
所以最后還是我媽把泥鰍都撿起來，她的手指像練過鷹爪功一樣，一抓一條，一抓一條，分分鐘就把一地泥鰍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媽處理泥鰍的方式非常硬核……先把活泥鰍抓起來放在容器里，然后放入很多鹽，蓋上蓋子，你能聽到泥鰍在容器里瘋狂擺動……過了很久，把容器抖一下，還是有動靜，然后我媽說，再加鹽，我就掀開一個小口子，繼續(xù)加鹽……
等泥鰍在容器里徹底沒動靜了，掀開蓋子，澆上開水……去除泥鰍體表的那一層黏液，老媽說這個黏液不能吃。
最后處理成上圖的樣子，就可以進行燉煮炒燜各式烹飪了。
我記得是誰，哦，張嘉佳，寫過一篇文章，叫《生鮮小龍蝦的愛情》，說龍蝦要怎么才鮮美？那就是趁它活著的時候下鍋，肌肉張力最大，肉質(zhì)彈牙，最為鮮美……
人類??！真是罪孽的生物啊！就他那段文字，我立馬就想起莫言的《蛙》，寫行刑后的人，脖子都掉了腿上的肌肉還在顫……簡直是噩夢般的文字筆觸……
莫言和張愛玲真的絕了，文字的那種靈性，所向披靡……
那天媽媽想做包子吃，肉餡全程是媽媽指揮我來動手。
先剁肉餡，我拿兩把菜刀，雙刀流，剁了半個小時……手最后軟得抬不動……
就把肉餡子剁得碎碎的，然后加入大蔥碎、雞蛋液，再加生抽、鹽、味精之類的調(diào)味料，然后順著一個方向攪動（老媽說這一點非常重要，必須順著一個方向），攪動到手感軟彈。
大蔥真的是無敵香……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香的東西……就這一盤餡兒，還啥都沒干就已經(jīng)香得不行了……
這是哥哥從采摘園里新鮮采摘的楊梅。用鹽和面粉浸泡（泡完了發(fā)現(xiàn)盆子里真的有肉蟲……）再用清水清洗。超級好吃?。?！果肉特別飽滿，一口咬下去全是肉！酸酸甜甜的，一種清甜口感，汁水多，肉多，好吃得停不下來……
媽媽大概吃了四五個的樣子就不吃了，剩下的基本上都是我干掉的。
然后整理電腦庫存，發(fā)現(xiàn)了很多意外之喜。
下面是一組2014年3月25-4月8日的花花草草：
（當時還在北京，應(yīng)該是拍的雜志社樓下）
下面這兩張，是2019年1月9日拍的照片，但是收到明信片應(yīng)該是好多年前了，具體是哪一年呢，可能在09年或者10年的樣子。
當時說東巴紙可以放兩千年，不朽不腐，事實證明，還是會朽腐……明信片邊邊已經(jīng)開始霉跡斑斑了。果然還是沒有保管好吧，方式不對。
明信片寫的是東巴文，很漂亮。
時光真是個討債鬼，專門盯著你最珍貴的東西，一樣一樣全部奪走，最后等你也咽氣了，它就把本子合上，說，好啦，我倆的債，一筆勾銷啦。
2022年12月7日
17：30
下午繼續(xù)看航拍中國，江西的板凳龍、橋幫燈、儺神會，讓我想起了我們村里元宵節(jié)舞獅舞龍。是一樣的盛況。
我們村以前會有龍燈，后來主要舞獅。
隔壁人口大村還會繼續(xù)舞龍，長長的隊伍走到兩村交界地的時候，我在樓上就能看到蜿蜒的燈光連成線，我就知道是隔壁的龍燈過去了，很眼饞。
我們村的舞獅，是從正月十二開始，十二擺儀式，請一請也不知道是哪路的非自然力量，架勢先擺上。十三開光，敲鑼打鼓，告訴大家今年的元宵開始鬧了。十四開始就有正式的節(jié)目。十四十五鬧兩場，十六收尾。
一場是選幾家，叫做“頭人”的，在頭人家里舞獅表演，大擺筵席。頭人大家輪流做，要出錢出力出辛苦的。
一場是家家鬧，火紅的獅子家家戶戶走一遭，有提著燈籠的說彩人，有敲鑼打鼓的班子（很多半大小子混進去把鑼敲得震天響，毫無章法），剩下的就是全村的圍觀群眾，大家跟著獅子一家一家走過去。
發(fā)現(xiàn)快到自己家了，圍觀群眾里的主人就趕緊抽身，先回去自家，把香案燭火香煙都準備好。
先行群眾到了，就發(fā)煙敬一敬，后面獅子來了就進堂屋，在香案那兒不知道干啥……獅子頭熏那個香……鑼鼓瞎敲，說彩人也聽不清說了啥……鞭炮放起來……
就那個氣氛，啥也不重要?。。◆[就完事兒了！
這一家鬧完了，所有人又呼啦一下子轉(zhuǎn)移到下一家去。
這一家的主人也跟著去。
家家戶戶不鎖門不關(guān)燈，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大家一起湊這個熱鬧。
還有燈籠，每年，每一戶交上去的燈錢，其中就包括燈籠，大隊做好了統(tǒng)一發(fā)下來，像是個十六棱大立方體，紙糊的，每一個小格子交錯著紅黃不一的艷麗顏色。
紙燈籠拿高桿撐了，提在手上，扛在肩頭，舉在頭頂，隨你，總之必須人手一盞燈。
蜿蜒的燈籠遠遠看著也連成一條線。
啊，還有天上的煙花，劈里啪啦好熱鬧好熱鬧。
村前村后轉(zhuǎn)移陣地，有時候會路過池塘，天上的煙花倒映在水面，是很美麗的記憶。
翻電腦找到了2016年2月22日的照片。
這個就是煙花倒影。拍出來不及現(xiàn)場看美。
看，就是這樣的燈籠。中間有個橫著的木板，挖個孔，插蠟燭進去，點燃，燈籠就有暖暖的光，可以照亮身前三步路。
這是舞獅的時候那種地面的小煙花，不上天，就炸個熱鬧。我基本上都是在外圍遠看，不敢湊近了，怕被鞭炮炸到……
看，這個就是外圍人墻籠罩下的中心C位！獅子！前面一個人，后面一個人，后面那個好辛苦，總是彎著腰，所以需要三四班人輪換，不然獅子的腰就斷了。。。。。
獅子頭頂著好大的一個嘴巴可以開合的大獅子頭……不過我擠不到前面去，就拍了個獅子屁股……
啊，有一張，這個大燈泡下面正正的這個就是人立著的紅獅子。右邊這個舉燈籠的就是說彩人。每次他說一句什么東西，把燈籠高高舉起，旁邊的鑼鼓班子就丁叮啷啷敲一個樂句，然后獅子就攀起來去嗅那個燈籠，說彩人再說一句，鑼鼓再敲一頓……如是往復(fù)。
可以可以，這個看得更清楚，就那個花花綠綠的腦袋?。—{子??！這張圖估計是我手抖著拍的，獅子面目模糊到近乎猙獰……
因為！??！每次一到這個環(huán)節(jié)，大家鞭炮是直接扔在屋子里炸的！！直接扔在獅子腳下，然后整個屋子全部都是煙……我是躲在我家二樓樓梯上把手機伸下來拍的……墻上掛的還是那個笑口常開的十字繡，媽媽繡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到這個時候，大家仿佛進入了集體無意識……好濃好濃的香燭鞭炮熏出來的滿屋子大霧，我快窒息了，還有熊孩子恨不得把鑼敲破的那個巨大的嘈雜聲音，我快聾了，還有說彩人嘰哩咕囔你也不知道說啥他完全是用吼的……但是大家都沒有任何問題?。。÷劜坏?，聽不到，不嫌熏，不嫌吵……滿面笑容?。?！一個字：嗨。
這是獅子快到我們家了，我爸媽回家準備香案。
我有好多好多的回憶呀。
2022年12月30日
12：48
昨晚睡前聽的歌單里面有一首張韶涵的《白雪》。
小時候看《海豚灣戀人》，什么都不記得了，還是會記住《白雪》和《遺失的美好》，記得達達和小瓶蓋，甚至還記得圣瑪麗亞……
那時候覺得這個電視劇好時髦……各方面都好時髦……
當時看的時候，一下子就被霍建華的五官抓住了，他那個時候臉就是很抓人，很銳利很明艷。
但是我媽媽就覺得許紹洋好好看，看第一眼就說這個男孩子像是從漫畫里走出來的。
我聽我媽如此說，就會刻意認真去觀察許紹洋，然后越看就越覺得，哇，真的好好看哎！
這是什么憂郁美少年啊我的天?。?/p>
遂，我和我媽最終統(tǒng)一了審美，都覺得許紹洋好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首《遺失的美好》，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張韶涵重新唱起，一邊唱一邊哭，我就在電腦前面一邊聽一邊哭。就不知道為什么，想和她一起哭一哭。
2023年1月3日
18：50
到了年關(guān)，就會出現(xiàn)一種限時美味：臘肉煮豆絲。
今天睡到十一點才起，給自己煮了一碗豆絲，放了臘肉青菜和雞蛋。
臘肉和干豆絲，真是年節(jié)的標準早餐配置。
非常美味?。?！
元旦節(jié)堂妹結(jié)婚，我們回了村里。
這是二號屋門口的枇杷樹。亭亭如蓋。
花開得茂盛。
這是后院的兩棵桃樹，媽媽曾經(jīng)在這棵樹上摘過桃子。冬天都枯了，要再輪回一個季節(jié)，明年又可以結(jié)果了。
媽媽的十字繡還掛在墻上。
茶幾上的那束干花也還在。
久無人住，后院荒草叢生。
樓上小客廳的沙發(fā)。都是媽媽選的款式選的沙發(fā)套。
哥哥房間的書桌。
我房間的書桌。
我房間的衣柜。
這些都是媽媽置辦的。很好的實木材質(zhì)。她總是想給我們最好的。
我看著屋子里里外外我媽留下的痕跡。有一個瞬間在想，為什么要這樣付出心力呢，最后什么也不能擁有。
后來又想，這個話題又會進入既然要死所以沒必要活的虛無主義。
一分鐘一秒鐘都是意義。
曾經(jīng)擁有就是意義。
不能說永遠幸福才是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