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鼠把我們帶到了蘑菇房子二樓的兩間客房。這種只有童話中才會出現(xiàn)的建筑物內(nèi)部意外地寬敞，二樓有五六個房間，房間里還配備了現(xiàn)代化的衛(wèi)生間。在安排好我們之后，她自己也回去睡覺了。 我簡單地洗了個淋浴——甚至連熱水都有，條件可以比得上我原先那個世界的一些招待所了。換好睡鼠給我準(zhǔn)備的睡衣后，我坐到了床上。盡管渾身都因為疲憊和疼痛像要散架了似的，可頭腦中紛亂的聲音和思緒卻讓我根本沒法睡著。 一股黑色的煙霧突然從門縫流入房間，嚇了我一跳。但看到它凝固成貓的樣子之后，我隨即反應(yīng)過來是柴郡貓。 “晚上好，小姐?！睉铱盏呢埬槍ξ倚χ拔也履憧赡芩恢蛠碚夷懔奶炝??！?“你……你究竟是什么物種，是貓還是能變成貓的煙霧？” “小姐，難道你不知道貓都是流體嗎？無論多窄的縫它們都能鉆過去，我也是一樣?！?“這……”我回想起在原來的世界里也經(jīng)常見到流浪貓在很窄的墻縫里來去自如，勉強接受了這個答案，“好吧，可是我不覺得我和你有什么好聊的?！?“難道就不想交換一下情報？” “明天大家都在的時候交換比較快吧？”說實話我并不想在這只貓身上浪費時間，因為他的性格難以捉摸，讓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而且他作為引導(dǎo)我進入仙境的引導(dǎo)者，似乎對之后我在茶會上的遭遇也無動于衷，或許他的立場和他的行蹤一樣是不定的吧。 貓坐在我的床頭，姿態(tài)優(yōu)雅得像一尊雕塑，“唉，真是位冷淡的愛麗絲。不過我這里恰好有一些你可能會感興趣的情報，不知道你想不想聽？” “我沒有和你交換的東西?！?“瞧你說的。引導(dǎo)愛麗絲是我們仙境住民的職責(zé)，我當(dāng)然是直接告訴你啦?！?“哪有那么好的事？” 我緊盯著那張怪笑的貓臉，后者被我盯了幾秒終于露出投降的神色：“好吧好吧。是小睡鼠讓我這么做的。她讓我至少給你一點幫助?！?“睡鼠？為什么？”茶會上她從頭到尾都在睡覺，但我認為她對外界的環(huán)境以及帽匠殺害愛麗絲的事不是全無知覺的，只是不想阻止罷了?？伤陀笙x剛才的確給我們仔細地治療了傷口，現(xiàn)在又叫柴郡貓來提供幫助，這一前一后的態(tài)度反差令我困惑。 “她希望一切都變回原來的樣子?！?“原來的樣子？” 貓?zhí)搅宋业拇采希诳粘鰜淼牡胤娇s成一團黑色，“愛麗絲，你覺得仙境是什么樣的？” “這……”各種回憶在我心頭復(fù)蘇。關(guān)于這個世界除了一小部分，其他都是連回想都令我痛苦的恐怖回憶。被追殺，被威脅，被欺騙……回想起來，只有在城堡的那一晚我才得到了片刻的安寧，可那樣的安寧也很快被打破了。 估計是從我的表情上已經(jīng)讀出了答案，柴郡貓嘆了口氣，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貓嘆氣。 “原先不是這樣的。不管你信不信，曾經(jīng)這里是一個快樂的，充滿了夢幻般美好的事物的地方。那個時候時計兔還沒變成怪物，帽匠也還沒開始動手殺人，比爾也還……哦，你不認識比爾。大家都只是在一邊等待愛麗絲一邊過著自己的和平生活而已?！?“那……那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我也記不清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有奇怪的愛麗絲進入了這個世界?！?“奇怪的？” “是的。愛麗絲的年齡范圍從兒童到青少年，而年齡越大的孩子思想往往越復(fù)雜。舉個例子，有個愛麗絲進入仙境的時候帶著一根棒球棍，威脅說誰不按照他的話做就打死誰。那時候蛋頭兄弟還很正常，他們好心地幫愛麗絲引路，結(jié)果還是被他打碎了，原因是他覺得他們一直在那嘮叨很煩人。” 我大概明白了。柴郡口中說的那種人我很熟悉。穿著學(xué)生制服的猛獸，被法律和環(huán)境保護的加害者，哪怕已經(jīng)條件優(yōu)渥還要靠蠶食他人痛苦為樂的存在。是啊，誰規(guī)定了那種人不會成為愛麗絲呢？那種人如果來到一個充滿善意和弱者，又沒有道德約束的環(huán)境，又會如何大肆破壞呢？ “那時候重置還沒有那么頻繁，這個世界的固定規(guī)律是來一個新的愛麗絲的時候會重置一次，這次是與時空倒轉(zhuǎn)無關(guān)的，我們稱之為‘大重置’。所以在下一個愛麗絲來之前，蛋頭他們只能一直保持破碎的狀態(tài)。還有一個愛麗絲對身邊的一切都及其不滿，動不動就大吼大叫甚至對城堡里的仆人動手，原因是這個世界沒有電子產(chǎn)品，她覺得很無聊……總之，這樣的愛麗絲越來越多，仙境逐漸開始無法承受。然后有一天……有一個愛麗絲死在了故事進行的途中?！?“之前的愛麗絲都活下來了嗎？” “是的?！?聽到這里，我多少也能感受這個世界的變化程度之大了。如果現(xiàn)在的仙境來了這樣的愛麗絲，肯定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貓瞄了我一眼，似乎猜到了我心里在想什么，“愛麗絲，仙境是故事之上的世界，這意味著，它必須保障愛麗絲能平安回到他們原來的世界，然后把自己的經(jīng)歷當(dāng)做故事一直講下去，讓更多的人知道仙境的存在，才能讓仙境永保生命力。人們的愿望、信仰和傳承才是這個世界運轉(zhuǎn)的最大能源?！?“也就是無論如何，仙境都要保證愛麗絲能經(jīng)歷完故事中的一切，再回到現(xiàn)實世界？” “可以這么說。當(dāng)然從第一位死亡的愛麗絲出現(xiàn)開始，就不是這樣了。” ? ? “誰也記不得第一位死亡的愛麗絲的死因了。是失足從懸崖上滾下去？還是被食蟲植物吃了？還是被某位住民殺死了呢？總之以她為開頭，仙境的一切都開始變得雜亂無章。愛麗絲接二連三地死去，時空倒轉(zhuǎn)和大重置變得混亂，住民也開始漸漸變得不對勁了。大家經(jīng)過了無數(shù)次重置，有的人改變了外貌，有的人扭曲了心智……據(jù)我觀察，經(jīng)歷重置次數(shù)越多的居民越會變得不正常。比如蛋頭和火烈鳥，他們曾經(jīng)被愛麗絲有意或無意地殺死過無數(shù)次，才變成那樣。” 我想起了火烈鳥臉上天真無邪的笑容，和他被切斷雙手時發(fā)出的凄厲的慘叫。了解他的苦衷并不會讓我原諒他，但上升到我心頭的一絲同情還是讓與他相關(guān)的回憶帶給我的恐懼減輕了幾分。 “帽匠從前并不是這樣的。他以前是個很風(fēng)趣的人，以前甚至有愛麗絲愛上了他，不愿意離開仙境……睡鼠也是被帽匠從森林里撿回來的。你也知道她很容易犯困吧？一個人的話搞不好就會被天敵給吃了。所以帽匠收留了她，接納她為自己的伙伴。還有三月兔……他們曾經(jīng)是很開心的三個人，每天都開心得令人嫉妒。我也很嫉妒，所以我走過去加入了他們?！?敬毫無意義的一天。我腦海中浮現(xiàn)出茶會上帽匠舉杯時說的這句話。此刻我終于能理解它的意思了，如果每個毫無意義的一天都是快樂得讓人能夠舉杯慶賀的話，那該有多么幸福啊。但是到了現(xiàn)在，這例行公事般的一句話卻是對著林中的尸體和恐懼的愛麗絲說出的。即使如此，不說出這句話茶會就無法開始，難道也是他們對過去的執(zhí)念嗎？ “我……”聽到這里，我感覺我必須得說點什么。但看到臉上沒有笑容，流露出寂寞眼神的貓咪，一切言語似乎都變得蒼白了，“抱歉?！蔽疑斐鍪?，摸了摸貓的腦袋，他沒有躲開。 “愛麗絲，你不需要道歉?！必堈f，露出像是苦笑的表情，“該道歉的是我們，我們沒能把仙境變回故事里那樣有趣的樣子?，F(xiàn)在我們研究世界的秘密，也只是想讓一切回到從前而已?！?一定能回到從前的——這樣不負責(zé)任的安慰在我喉嚨口打轉(zhuǎn)，最終沒有說出來。 如果是真正的故事中的主角，一定能帶著伙伴過五關(guān)斬六將，打敗魔王，將一切都以最圓滿的結(jié)局收尾吧?？晌也⒉皇悄菢訌姶蟮娜耍緵]有做主角的素質(zhì)，也沒有造就大團圓的能力。我不喜歡這個世界，可方塊A也好，那個被我們救下的嬰兒也好，他們都是無辜的。我到底能為他們做什么呢？我的存在真的是出于某種必然嗎？ “愛麗絲，你不用擔(dān)心這些問題。你只需要把故事的全程走完——不過現(xiàn)在好像也已經(jīng)偏離主線十萬八千里了?！必堈f著無奈地笑了。 “走完故事之后怎么辦，會回到原來的世界嗎？” “原則上來講是的?！必堈f，但似乎不忍我露出的失落的表情，“也有愛麗絲留在仙境里成為了住民啦，只不過要放棄愛麗絲的身份和特權(quán)就是了?！彼麚u了搖尾巴，好像在鼓勵我，“放心啦，只要活著一定會有好事發(fā)生的?？倳修k法的對不對？” 作者：b站專欄評論區(qū)經(jīng)常無緣無故自己關(guān)閉，如果發(fā)現(xiàn)請?zhí)嵝盐?，謝謝。你的評論是我更文的動力，歡迎大家多多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