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誕于九月》
? ?我在九月,擁住了八月十五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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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員在調試演出的燈光,邵浩帆坐在底下看,盯著此刻耀眼的光不知在沉思什么。他坐在下面的左側區(qū)域,在后排選了個靠中間的位置,將舞臺一覽無遺。
?現(xiàn)在是哪首歌呢?是九月吧。邵浩帆在心里自問自答,剛排練過的他,還對那首歌的舞臺設計有印象,極為深刻的印象。
?此刻的燈光由舞臺中央射出,妄想沖出這里一般延伸著。那是一道藍色的光,是一條界線,把這演出廳的兩側阻隔成海底與云端。邵浩帆伸出手去觸碰,明明那只是虛幻的光線,他卻覺得自己無法突破它,就像飛鳥不能突破那片海去親吻游魚那般無奈。
?“浩帆?”
?這聲呼喚從右側傳來,邵浩帆收回手看過去,林哲宇站在光的那頭,因炫光的耀眼,他的身影變得模糊。
“累了嗎?”
?林哲宇就站在那兒,沒有朝邵浩帆走過來。邵浩帆也坐在原來的座位沒有動,搖頭否認后,他不再看林哲宇,低下了頭。
?他其實看到了,林哲宇拿著的兩瓶水,以及想要邁過那道光的腳步。卻依然低下了頭,他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興許是因為這里的吊燈沒開,四周太暗了,所以某些負面情緒借著黑暗悄然攀上了他的心頭。
?在余光里,邵浩帆看到林哲宇抬起了手,只不過微小幅度就放下了,就算看不到他的臉,邵浩帆也能知道,那個動作,大概是他想說什么又住了口吧。
?邵浩帆聽到了些許聲響,林哲宇在那一側坐下了。
?“在看什么?”
?邵浩帆抬頭看向舞臺,隨后開口回答。
?“很美不是嗎?這光?!?/span>
?林哲宇并沒有隨著那言語向舞臺看去,仍望著邵浩帆。他整個人被籠罩在昏暗之中,只有那張好看的側臉有些許的光降臨。
?“對啊,很美?!?/span>
?林哲宇看著邵浩帆呢喃到,他的視線透過光,落到那張連光都能吸引的臉上。因為邵浩帆反常的安靜,他能夠隱約察覺到一些不對勁,盡管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他不會去逼問的,他知道,靜靜聆聽才是最好的選擇。
?“明明那么美,我卻在想……”
?邵浩帆往前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他在空中收攏五指,那副樣子,好像在摘星的懵懂孩童。
?“它為什么要存在?!?/span>
?邵浩帆眼眸低垂,將手緩緩收了回來,搭在腿上,揪緊了上面的布料,那如同他的心緒一樣,好亂。
?“又為什么,偏偏在我們之間呢?”
?自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才對,或許是因為最近太忙了,忙著錄歌,忙著準備首唱會,忙到林哲宇鮮少有機會與自己交流?;蛟S是因為最近太累了,趕航班,下了飛機到酒店倒頭就睡,短暫的休息后要進行緊張的排練,一遍遍地摳細節(jié)后,自己疲憊到?jīng)]心思和林哲宇聊天。
?日常的叮囑,看似沒有意義的閑話,是包裹內心的一層棉花,溫暖而又細密,沒了那一層保護,不安就在此刻趁虛而入。
?“我真是莫名其妙的。”
?邵浩帆笑出了聲,不過是一道光,自己何必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浩帆,你覺得現(xiàn)在這個舞臺像什么?”
?林哲宇沒有回應邵浩帆的自嘲,邵浩帆也情愿他不在意,甚至在想繼續(xù)聊下去,他會不會覺得自己矯情。轉移話題吧,最好的選擇,邵浩帆這么想著,覺得林哲宇是在給他臺階下。
?“像……”
?邵浩帆看向舞臺,想要回答林哲宇的問題,但他卻一時語塞。盡管他剛才還對這舞臺感想萬千,現(xiàn)在卻吐露不了一個詞語,這無關表達能力,有些東西就是如此抽象,只能體會,不能言傳。
?邵浩帆微張著嘴又說不出話,林哲宇看著他那副樣子笑出了聲。
?“不用著急回答我喔?!?/span>
?林哲宇眼含笑意地移開了對邵浩帆的視線,他望向了那個舞臺,整理言語,將內心中描繪已久的畫面,緩緩說出。
?“我覺得,現(xiàn)在的這個舞臺,像兩個世界,我們相遇前的世界?!?/span>
?林哲宇感覺到了,左側有一道目光投來,注視著他,他便微笑著繼續(xù)說了下去。
?“樂隊也好,我們也好,在相遇之前,都是各自的小世界,有著明顯的分界線,互不交集。”
?林哲宇轉過頭來,在那炫光中,孕育了一個朦朧的對視。
?“這道光,”林哲宇伸出手觸碰,“好像阻隔我們的海峽?!?/span>
?手指在光線中撕裂出些許空間,通過那細微縫隙,林哲宇看清了邵浩帆動容的眼眸。他們好像隔著象征禁忌的墻,努力在上面開鑿出一些墻縫才能與對方相見。
?林哲宇收回了手,仿佛在喻意那道墻的難以突破。
?話題終究是兜回了邵浩帆自認為的“莫名其妙”,林哲宇又怎么會看不到,沉淀在邵浩帆眼底的泛光炫藍,以及那其中的憂郁。
“我還覺得,它像是網(wǎng)絡上洶涌的人潮,上面有流言蜚語,有謾罵攻擊,它讓我……無法奔向你?!?/span>
?燈光突然熄滅,不像是歌曲交接的樣子,隨后人群的嘈雜聲讓邵浩帆反應了過來——跳閘了。
?周圍是令人無所適從的黑暗。邵浩帆聽到椅子挪動和礦泉水瓶掉落在地的聲響,那些事物碰撞的聲音,好像一場突如其來的雨,滴落在他的心頭。他的情緒被淋濕,在他升起慌張的保護傘前,一抹柔軟制住了他的行動。
?多么熟悉的溫熱,在那雙唇的纏綿中,邵浩帆即使清楚現(xiàn)在身處何地,他也甘愿,安心地將身體交由林哲宇。粗氣越來越明顯,林哲宇一手撫上他的側臉,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那既是愛撫,也是加深這個吻的借力。
?在黑暗中悄然開始,緩緩結束的一個吻,那是在午夜一現(xiàn)的幽香曇花,只有那交纏的花蕊能夠知曉那香氣有多迷人。林哲宇貼著邵浩帆的額頭,指尖劃過他眼角的濕潤,用氣息還稍顯急促的聲音說:
?“但我會越過它,義無反顧地。”
?幾乎是燈光再次亮起的一瞬間,邵浩帆反應過來將林哲宇推開,林哲宇跌坐在他身側的椅子上。想起剛才的大膽行為,兩人都笑出了聲。
?“要是剛才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誰知道呢?”
?就算燈光沒有熄滅,林哲宇本來也打算在說完那句話后走向邵浩帆,隱秘的黑暗,不過是多給了他一份想要吻邵浩帆的沖動。
?“也許我們從此就不用再遮遮掩掩?”
?兩人默契地同時挑眉,看向對方,佯裝嚴肅的對視過后,又忍俊不禁地移開了視線。邵浩帆往右側看去,那道光還在,九月這首歌還沒結束,不同的卻是,此刻林哲宇坐在他身旁。
?不再是兩個世界。
?“我其實沒有你想得那么弘大,世界啊什么的。”
?林哲宇的注意力被邵浩帆臉頰上的一抹紅奪去,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
?“我只是覺得,這很像吵架之后的我們?!?/span>
?“誒?”
?邵浩帆撓了撓頭發(fā),或許是他都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奇妙,感到不好意思了。
?“鬧矛盾過后,把自己關進一個小盒子里,不理對方,那道光……在我眼中是隔閡?!?/span>
?一兩句話,對同一件事的不同看法,一兩件日?,嵤?,有時爭吵和冷戰(zhàn)的原因很簡單,且來得莫名其妙。也許戀人關系正因親密無間,才容易起摩擦。
?“但它總會消失的?!?/span>
?林哲宇的手在悄然間與邵浩帆的交疊在一起,他們在那一刻愛上這里的昏暗,讓一切都變得大膽起來。
?“比如現(xiàn)在,我就在你身邊?!?/span>
?邵浩帆的手指下意識使了些力,牽緊過后,靜默無言。他的耳朵被突兀地塞進了一個耳機,他往身旁看去,林哲宇正在戴入另一個耳機。
?由于是單手,動作自然不方便,邵浩帆松了力,要解放林哲宇的那只手,林哲宇卻是從他的指縫間扣緊,不容許他離開。
?林哲宇拿出手機,沒過一會兒,邵浩帆就聽到了熟悉的旋律,以及有些不正式的唱腔。
?“這是‘九月’的第一版demo?”
?林哲宇點點頭,把手機放到一旁。
?“浩帆,你知道嗎?八月十五其實在九月啊?!?/span>
?農(nóng)歷與新歷的日期交錯,構成了奇妙的一個事實。
?“知道啊,那個時候月餅里蛋黃可大了?!?/span>
?林哲宇輕笑出聲,該不該說這個回應在他的預料之中,但就算聽到如此不正經(jīng)的回答,他還是能將心中的詩意述說下去的,畢竟他生命中最浪漫的那首詩就在他身旁,他眼里,他手中。
?“那個時候,月亮很圓,很亮?!?/span>
?他輕輕摩挲邵浩帆的手背,仿佛要將他言語中的隱喻刻進邵浩帆的生命的紋路中。
?“也是在十五號,我的明月才就此誕生?!?/span>
?“哲宇……”
?邵浩帆的目光從舞臺轉向一旁,那番言語,和他此刻看到的眼神,讓他覺得內心好像被什么擊中了。那仿佛宇宙再次發(fā)生大爆炸,讓星云坍縮,引力劇增,使得天鷹座與天琴座之間的十六光年在一剎那消逝。
?我想吻他,那一刻的想法是如此沖動。你是否見過流星擦過地球表面的幻光,你是否見過冰瀑在一瞬化為銀河落下,你是否見過飛鳥墜入深海只為與游魚接吻,那一刻我對他,他對我,就是如此熾熱、激烈和纏綿。
?林哲宇點住邵浩帆靠近的唇,抑制他的沖動。說實話,他很愛小孩這種想做什么就去做的性格,不過很可惜這可不是自家地盤,不能胡來,雖說他剛才已經(jīng)胡來了一次。
?邵浩帆很快反應過來,退回去時尷尬地咳了一聲,相握的手心出了汗。
?“其實,其實八月十五不和九月十五重合啊?!?/span>
?他略帶結巴的轉移話題,想用這種沒必要的較真吸引林哲宇的注意力。
?“會的。”
?“什么?”
?林哲宇比他還要較真,手用力著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讓邵浩帆能夠徹底看清他眼中的認真。
?“在2027還有2046年,八月十五會與九月十五重合?!?/span>
?“你還真特意去查了???”
?掩蓋不住的驚異,是林哲宇心頭開出喜悅之花的最佳養(yǎng)分。
?“2027是……”
?“你的第二十九個生日?!?/span>
?邵浩帆微微瞇眼,特意用模仿的臺灣腔來打趣林哲宇。
?“你很用心誒~”
?邵浩帆是極少撒嬌的,或者說是極少有意識地撒嬌的。所以他不知道,自己這幅樣子,在林哲宇眼中多像撒滿了整片天空的糖果,讓哪里都散溢著那股甜蜜。
?“那2046年是——”
?“你的本命年?!?/span>
?兩個人異口同聲,隨后為那份默契勾起嘴角,邵浩帆還不忘開口強調:
?“也是你的?!?/span>
?手指的交錯,是此刻特殊而隱秘的擁抱。在邵浩帆問林哲宇如果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的時候,他其實想要問答:
?“那我就帶著你逃跑,回家,回那片屬于我們的星云?!?/span>
?但他卻沒有說,他知道,得等到他真正又能力承擔一切,擋住一切非議的的時候,他才能做出承諾。所以在此刻,就讓我,讓我們那龐大的愛欲止步于這小小的相握之中吧。
?“我為什么在你眼中是明月?”
?邵浩帆的問題打斷林哲宇的沉思,他迅速回答,那是不假思索。
?“因為你很耀眼。”
?“僅此而已?”
?“因為我對你是彩云逐月,形影不離,義無反顧?!?/span>
?磁性的嗓音說出動人的情話,融進邵浩帆的靈魂,他再一次切身體會到,為何在與林哲宇和音之時,自己心臟乃至指尖,都因那聲音而輕微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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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不再是排練,不再是簡單的燈光,樂隊正式地在臺上演出《我們的九月》,邵浩帆發(fā)現(xiàn),原來在那一段合唱的副歌里,中間那道光會閃爍。
?仿佛在因什么而顫動,是歌聲嗎?還是歌聲里蘊含的不為人知的情感呢?
?兩岸海峽、世俗排擠、洶涌人潮、忙碌生活、隔閡矛盾,抵不過我們?yōu)閻郯l(fā)聲的奮力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