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張?zhí)鞄熎盱烈?洪太尉誤走妖魔『誤走妖魔』

? ? ? ?詩曰（本詩為王維的《和賈至舍人早朝大明宮之作》）：

? ? ? ? ? ? ? 絳（深紅色）幘（頭巾）雞人（掌管報時之人）報（報說）曉籌（拂曉的更籌），尚衣（尚衣局官員，掌管帝王衣物）方（方始）進（奉上）翠云裘（以翠羽制作、上有云彩紋飾之裘）【“報”字“方”字寫出宮內(nèi)官員各遵職守，有條不紊】【早朝前】。

? ? ? ? ? ? ? 九天閶闔（傳說中天宮的大門）開宮殿，萬國衣冠（衣服和帽子）拜（叩拜）冕旒（帝王的禮冠）【以物代人，妙極】【一開一拜寫得氣勢恢宏】【早朝中】。

? ? ? ? ? ? ? 日色才臨仙掌（典故為漢武帝在建章宮神明臺所鑄造的銅仙承露盤“武帝作銅露盤，承天露，和玉屑飲之，欲以求仙”）動（承接露水），香煙（御香發(fā)出的煙）欲（想要）傍（依靠）袞龍（帝王所穿袞龍服上繡著的龍）浮【化靜為動，活靈活現(xiàn)】【早朝外、早朝內(nèi)】。

? ? ? ? ? ? ? 朝罷（罷朝）須（須要）裁（裁剪）五色詔（帝王書寫詔書所用的紙張。典故為“石季龍與皇后在觀上，為詔書，五色紙，著鳳口中。鳳既銜詔，侍人放數(shù)百丈緋繩，轆轤回轉(zhuǎn)，鳳凰飛下，謂之鳳詔。鳳凰以木作之，五色漆畫，腳皆用金”），佩聲（行走時身上的玉佩相互碰撞發(fā)出的聲音。典故為“行步，則有環(huán)佩之聲；升車，則有鸞和之音”。借指官員）歸（集中）到鳳池頭（唐時中書省辦公地點為鳳凰池）【早朝后】。

? ? ? ?話說大宋仁宗天子在位，嘉祐三年（公元1058年）三月三日五更三點（古時以更計時，一夜五更，一更分三點。約現(xiàn)在上午五點左右）【嘉祐三年上春時瘟疫，嘉祐三年三月上朝時奏聞】，天子駕坐紫宸殿（宮殿名。是帝王朝見群臣、接見外國使臣的地方），受百官朝賀（朝覲慶賀）。但（只）見：

? ? ? ?祥云迷鳳閣（華麗的樓閣），瑞氣罩龍樓（帝王居住的樓閣）。含煙御柳拂旌旗，帶露宮花迎劍戟【柔中帶威，寫得出色】。天香（皇宮內(nèi)燒的御香）影里，玉簪珠履（典故為《史記》卷七十八：“趙使欲夸楚，為玳瑁簪，刀劍室以珠玉飾之，請命春申君客。春申君客三千余人，其上客皆躡珠履以見趙使，趙使大慚?！保?/span>聚丹墀（宮殿前涂成紅色的臺階與地面）【文臣】；仙樂（皇宮內(nèi)演奏的音樂）聲中，繡襖錦衣扶御駕（帝王的車駕）【武將】。珍珠簾卷（卷起），黃金殿上現(xiàn)金輿（帝王乘坐的車轎）；鳳尾（孔雀羽毛）扇（儀仗扇的一種，由侍從手持，分立兩側(cè)，以表達帝王“廣開視聽，求賢自輔”之意）開，白玉階前停寶輦（高貴華麗的車轎）【皇帝】。隱隱凈鞭三下響（即鳴鞭，朝會時鳴之以發(fā)聲，以示肅靜）【太監(jiān)】，層層文武兩班齊【官員】。

? ? ? ?當有殿頭官（在殿上任宣召等事的內(nèi)侍官）喝道：“有事出班（走出行列）早奏（早些上奏），無事卷簾退朝?！敝灰姲嗖繀?span id="s0sssss00s" class="color-gray-02">（朝班的行列）中，宰相趙哲【真實的歷史上并無趙哲此人】、參政（宋朝參知政事的簡稱，為宰相的副職）文彥博【真實的歷史上文彥博此時官職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出班奏曰（向帝王報告說）：“目今（現(xiàn)今當下）京師（國家的首都。這里指東京汴梁）瘟疫盛行『瘟疫』，民不聊生（聊：依賴，憑借。指百姓無以為生，活不下去），傷損軍民多矣『傷損軍民多矣』【特點出京師，危急】。伏望（表希望的敬詞。多用于下對上）陛下釋罪寬恩（赦免罪行，施與寬大之恩），省刑薄稅（減輕刑罰，降低賦稅），以禳天災(zāi)『天災(zāi)』，救濟萬民【無論興亡盛衰，釋罪寬恩、省刑薄稅之法皆可行之，足見官話妙處】?！碧熳勇犠?span id="s0sssss00s" class="color-gray-02">（聽罷奏聞），急敕（緊急命令）翰林院（官署名。執(zhí)掌制誥詔令等事宜）隨即（立刻；即刻）草詔（擬寫詔書）【“急敕、隨即”寫出天子關(guān)心百姓焦急之情】【圣主】：一面降赦（減罪和赦免）天下罪囚（天下所有的罪犯），應(yīng)有（應(yīng)當具有）民間稅賦悉皆（全部）赦免（取消）【科學】；一面命（命令）在京（在東京汴梁）宮觀（道教的廟宇）寺院（佛教的廟宇），修設(shè)好事（對世有益的事）禳災(zāi)【迷信】。不料（沒想到）其年（那一年）瘟疫轉(zhuǎn)盛『瘟疫轉(zhuǎn)盛』【初看不以為意，細讀觸目驚心】。仁宗天子聞知，龍體不安『聞知，龍體不安』，復會（重新召集）百官，眾皆（大家都）計議（商議）【為官中庸之道】。向那班部（朝班的行列）中，有一大臣越班（跨越行列的順序）啟奏【特書越班，奇】。天子看時，乃是參知政事（簡稱參政）范仲淹【真實的歷史上范仲淹病逝于皇祐四年公元1052年，距此時已去世七年】。拜罷起居（叩首后站起），奏曰：“目今天災(zāi)盛行『天災(zāi)』，軍民涂炭（陷入困苦的境遇），日夕不能聊生，〔犯〕人遭縲紲（縲：捆人的繩子；紲：捆著或系著）之厄（困苦）。以臣愚意，要禳此災(zāi)，可宣（宣召）嗣漢天師（即龍虎山天師）【嗣漢意為其自東漢始，代代相襲，道脈悠長未斷。來源于真實的歷史上元世祖忽必烈賜封道教正一道龍虎宗第三十六代天師張宗演為“嗣漢天師”】星夜（日夜不停）臨朝，就（在）京師禁院（宮中庭院）修設(shè)三千六百分（設(shè)醮量詞。即供奉三千六百神位）羅天大醮（道教設(shè)壇祭神的儀式。羅天，即大羅天，道教中，將天地以三十六重天區(qū)分開來，第三十六重天大羅天為最高之天。醮，指齋醮儀式。大醮，指儀式規(guī)模大），奏聞上帝（天上的皇帝，即玉皇大帝），可以禳保（祭祀神祖，去邪除惡，求其保護）民間瘟疫『瘟疫』【上文先瘟疫后天災(zāi)伏望陛下，此處先天災(zāi)后瘟疫奏聞上帝，妙】【范仲淹此諫頗有違和之感，但想及本書與正史已然兩世便不違和】?！比首谔熳訙首?span id="s0sssss00s" class="color-gray-02">（帝王批準臣屬的奏章）。急令翰林學士草詔一道，天子御筆親書（親自書寫）『急令，親書』，并降御香一炷，欽差（受帝王派遣出外辦理重大事件）內(nèi)外提點（宋朝宮觀官名，為閑職官員）殿前太尉（虛職）洪信為天使（帝王的使者），前往江西信州龍虎山『江西信州龍虎山』，宣請（下詔召請）嗣漢天師張真人星夜臨朝『宣請』，祈禳瘟疫。就金殿（金飾的宮殿）上焚（燒）起御香，親將丹詔（用蘸紅色的毛筆寫的詔書）付與（交給）洪太尉為使（使者）【“親將”寫出天子之重視】，即便（立即）登程（上路）前去『即便』。

? ? ? ?洪信領(lǐng)了圣敕（帝王的詔書），辭別天子，不敢久停『不敢久停』。從人（隨從）背了詔書，金盒子盛了御香，帶了數(shù)十人，上了鋪馬（即驛馬。古時驛站傳遞文書、迎送公差的坐騎），一行部從（一伙隊伍），離了東京，取路（選取經(jīng)由的道路）徑投（直接走向）信州貴溪縣來『徑投』。于路上但見（一路上只看見）：

? ? ? ?遙（遙遠）山疊翠（重疊的翠綠色），遠水澄清（清澈明凈）【遠景】。奇花綻（開）錦繡鋪林（鋪滿林間），嫩柳舞金絲拂地【近景】。風和日暖（風溫和舒暢、陽光溫暖）【寫出天氣之好】，時過（時常經(jīng)過）野店山村【白天】；路直沙平（沙原廣闊）【寫出路況之好】，夜宿郵亭驛館（供傳遞公文的人中途休息、換馬的地方）【夜晚】。羅衣（輕軟絲織品制成的衣服）蕩漾（飄拂）紅塵（繁華的城市）內(nèi)【城市】，駿馬驅(qū)馳（策馬疾馳）紫陌（郊野的大路）中【郊野】。

? ? ? ?且說太尉洪信赍擎（捧持）御書丹詔，一行人從上了路途，夜宿郵亭，朝行驛站，遠程近接，渴飲饑餐（渴了就喝水，餓了就吃飯。形容路途勞累），不止一日『渴飲饑餐，不止一日』，來到江西信州。大小官員出郭（外城的墻）迎接，隨即（立刻；即刻）差人（差遣人）報知龍虎山上清宮住持道眾『隨即』，準備接詔『準備接詔』【快】。次日（第二天），眾位（諸位）官同送太尉到于龍虎山下『同送』【慢】【眾位官送到龍虎山下便回】，只見上清宮許多道眾，鳴鐘擊鼓，香花燈燭，幢幡（佛、道教所用的旌旗。從頭安寶珠的高大旗桿垂下，建于佛寺或道場之前。幢為圓桶狀的旗，幡為長條狀的旗）寶蓋（佛教、道教或帝王儀仗所用的傘蓋），一派（一片）仙樂，都下山來迎接丹詔『都下山來迎接丹詔』【與太尉無關(guān)】，直至上清宮前下馬【與前文“老叟直至宮中”“瘟疫自江南直至兩京”對照】。太尉看那宮殿時，端的是好座上清宮（為大上清宮，初名天師草堂，又名真仙觀、上清正一宮）。但見：

? ? ? ?青松屈曲，翠柏陰森。門懸敕額（帝王賜予的寺院匾額）金書（用金泥書寫），戶（屋室內(nèi)）列（陳列）靈符（靈驗的符）玉篆（記錄神仙的名冊）。虛皇壇（祭祀高上虛皇道君的高臺。即玉清元始天尊）畔（旁邊），依稀（模糊看到）垂柳名花；煉藥爐邊，掩映蒼松老檜（圓柏）。左壁廂（旁邊的廂房）天丁力士（力氣大的天兵），參隨著太乙真君（即太乙救苦天尊，又名東極青華大帝，道教六御之一）；右勢（側(cè)）下玉女金童（供仙人役使的童男童女），簇捧（簇擁）定紫微大帝（全稱為中天北極紫微太皇大帝，道教六御之一）。披發(fā)仗劍，北方真武（即真武大帝，又名北方真武玄天上帝、佑圣真君、蕩魔天尊、披發(fā)祖師，北極四圣之一）踏龜蛇；靸履（趿拉著鞋）頂冠（頭上戴著朝冠），南極老人（即南極老人星?！妒酚洝ぬ旃贂分杏涊d：“狼比地有大星，曰南極老人。老人見，治安；不見，兵起。常以秋分時候之于南郊。”）伏（降伏）龍虎。前排二十八宿星君（道教星宿神將），后列三十二帝天子（道教中管理四梵三界三十二天的天帝）。階砌（臺階）下流水潺湲（慢慢流動），墻院后好山環(huán)繞。鶴生丹頂，龜長綠毛。樹梢頭獻果蒼猿，莎草內(nèi)銜芝白鹿。三清殿（道教供奉最高尊神三清祖師的殿堂，分別為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上鳴金鐘，道士步虛（道士在醮壇儀式上一邊唱誦詞章一邊在儀式法壇內(nèi)圍繞或面對神座旋繞游走的動態(tài)）；四圣堂（道教供奉北極四圣真君的殿堂，分別為天蓬大元帥真君、天猷副元帥真君、翊圣保德真君、靈應(yīng)佑圣真君）前敲玉磬（樂器名），真人禮斗（道教祈禱儀式的一種，即禮拜南斗、北斗星君，也可稱拜斗）。獻香（進獻香燭）臺砌（即砌臺，這里指祭祀神靈的高臺），彩霞光射碧琉璃；召將（召來天將）瑤壇（用美玉砌成的高臺），赤日影搖紅瑪瑙。早來（早上）門外祥云（象征祥瑞的云氣）現(xiàn)（出現(xiàn)），疑是（懷疑是）天師（這里指道教天師道第一代天師張道陵）送老君（即道教三清尊神之一的太上老君，全稱為太清道德天尊）（傳說天師張道陵在夜里得太上老君下凡面見，授“三五斬邪雌雄二神劍”、“陽平治都功印”，傳“正一盟威秘錄”）。

? ? ? ?當下（立刻）上至住持真人，下及道童侍從，前迎后引『前迎后引』，接至三清殿上，請將詔書，居中供養(yǎng)著【上下前后中，妙筆】。洪太尉便問監(jiān)宮真人（總管宮觀一切事務(wù)，地位僅次于住持。真人指道教中修真得道，道行高深的人）道：“天師今在何處？【入門即問天師，與上文“不敢久停”呼應(yīng)】”住持真人（意為久住護持，是宮觀的最高管理者）向前稟道【不問住持真人而問監(jiān)宮真人，說明洪太尉從未來過此處，為后文答應(yīng)游山做襯】：“好教太尉得知：這代祖師號曰‘虛靖天師’（猜測原型為道教正一道龍虎宗第三十代天師張繼先，宋徽宗賜號“虛靖先生”，元武宗敕封“虛靖玄通弘悟真君”）【真實的歷史上此時在位的是第二十六代天師張嗣宗，宋仁宗賜號“虛白先生”，元順帝贈“崇真普化妙司真君”】，性好（喜愛）清高（品德純潔高尚，不慕名利），倦于迎送『倦于迎送』【迎來送往皆大富大貴之人，難免道心有垢】，自向龍虎山頂結(jié)一茅庵（草廬）『自向龍虎山頂結(jié)一茅庵』，修真（學道修行，求得真我，去偽存真）養(yǎng)性（修養(yǎng)身心，涵養(yǎng)天性），因此不住本宮?！碧镜溃骸澳拷裉熳有t，如何得見『天子』？”真人答道：“容稟（容許匯報）：詔敕權(quán)（暫且）供在殿上，貧道等亦不敢開讀【寬心之言】。且（暫且）請?zhí)镜椒秸?span id="s0sssss00s" class="color-gray-02">（《莊子·天下篇》中記載：“方，道也”；《大戴禮記·本命》中記載：“丈，長也”。是對修行高深者、佛道教寺廟宮觀最高管理者的尊稱，也可稱住持。這里指住持真人的住處）獻茶，再煩（煩勞）計議（商議）【八面玲瓏】?！碑敃r（前文那個時候）將丹詔供養(yǎng)（供奉安置）在三清殿上『當時』【三清殿丹詔居中】，與眾官都到方丈『都到』。太尉居中坐下『居中』【方丈處太尉居中】【丹詔太尉皆權(quán)之極也】，執(zhí)事人等（負責服侍的道士）獻茶（敬茶），就進（進獻）齋供（供應(yīng)的齋食），水陸俱備『水陸俱備』。齋罷『齋』，太尉再問真人道：“既然天師在山頂庵中，何不著人請將下來相見，開宣丹詔？『丹詔』【再問天師，奉命之心切也】”真人稟道：“太尉，這代祖師雖在山頂，其實道行非常【本事】，清高自在，倦惹凡塵【性格】，能駕霧興云【本事】，蹤跡不定【位置】『道行非常，蹤跡不定』，〔若是〕未嘗（用于否定詞前，構(gòu)成雙重否定，使語氣委婉。猶沒有）下山【若將此處句號改為逗號，前處逗號改為句號則語句通順】。貧道等如常（平常）亦難（也很難）得見（見面）『亦難得見』，怎生（怎樣）教（使）人請得下來！”太尉道：“似此（像這樣）如何得見！目今京師瘟疫盛行，今上天子特遣下官為使【上下】，赍捧御書丹詔，親奉龍香，來請?zhí)鞄?，要做三千六百分羅天大醮，以禳天災(zāi)，救濟萬民【上下】。似此怎生奈何（怎么辦）？【天子差天使請?zhí)鞄熿鞛?zāi)救萬民】”真人稟道：“朝廷天子要救萬民，只除（除非）是太尉辦（備辦）一點志誠（意志真誠）心『只除是太尉，一點』，齋戒沐浴，更換布衣，休（不要）帶從人，自背詔書，焚燒御香，步行上山禮拜（行禮叩拜），叩請（誠懇地請）天師『叩請』【前文為宣請，此處便為叩請，妙】，方許（方才允許）得見『方許』。如若心不志誠，空走一遭（一趟）『空走一遭』，亦難得見。【心是否志誠與外物何干？】”太尉聽說便道：“俺從京師食素到此『從京師食素到此』，如何心不志誠！【身誠心不誠又有何用？】既然恁地（如此），依著你說，明日絕早（極早）上山【絕早上山，與上文“不敢久?！焙魬?yīng)】?！碑斖砀髯?span id="s0sssss00s" class="color-gray-02">（各人自己）權(quán)（姑且）歇（歇息）『權(quán)歇』。

? ? ? ?次日五更時分【五更，上文皇帝上朝時】，眾道士起來，備下香湯（調(diào)有香料的溫熱洗澡水）齋供『備下香湯齋供』。請（請求）太尉起來【一個請字，寫出道眾卑小】【無人叫便起不來，不知在府內(nèi)如何？】【道眾叫起】，香湯沐浴【道眾所燒】，換了一身新鮮（干凈）布衣【道眾所拿】，腳下穿上麻鞋草履『麻鞋草履』【道眾所系】，吃了素齋『素齋』【道眾所做】，取過丹詔【道眾手中接過】，用黃羅包袱（黃色方形的輕軟絲織品打成的包袱）背在脊梁上『黃』【太尉穿布衣，丹詔穿黃羅】，手里提著銀手爐（手提的香爐）『銀』【一金一銀，一龍一虎，一陰一陽】，降降（形容煙火旺盛的樣子）地燒著御香。許多道眾人等【眾位官昨日已還，因此不提】，送到后山，指與路徑【“送”字“指”字寫出道眾重視】。真人又稟道：“太尉要救萬民，休生退悔（退縮后悔）之心，只顧志誠上去【折返便是心不志誠，便是不救萬民，如何能退？】?！碧緞e（告別）了眾人，口誦天尊寶號（為太乙救苦天尊），縱步（邁開大步）上山來。將至（即將到）半山，望見大頂（山頂）直侵霄漢（天空），果然好座大山。正是：

? ? ? ?根盤地角（地的盡頭），頂接天心（天空的中央）。遠觀〔如同與天空相磨〕磨斷〔產(chǎn)生〕亂云（紛亂的云）痕（痕跡），近看平吞（一口吞沒）明月魄【下上遠近】。高低不等謂之（稱這是）山，側(cè)石通道謂之岫（山洞），孤嶺崎嶇謂之路，上面極平謂之頂，頭圓下壯謂之巒（小而尖的山），隱虎藏豹謂之穴，隱風隱云謂之巖，高人隱居謂之洞，有境有界謂之府，樵人出沒謂之徑，能通車馬謂之道，流水有聲謂之澗，古渡源頭謂之溪，巖崖滴水謂之泉【受教】。左壁為掩（遮蓋），右壁為映（因光線照射而顯出）。出的是云，納（進）的是霧。錐尖像小（狹?。?/span>，崎（陡峭）峻（不平坦）似峭（高陡），懸空似險，削?（即?崨，連綿不斷的山）如平。千峰競秀，萬壑（溝）爭流。瀑布斜飛，藤蘿倒掛?；[時風生谷口，猿啼時月墜山腰。恰似青黛（青黑色的顏料）染成千塊玉（石頭），碧（青綠色）紗籠罩萬堆煙（霧氣）。

? ? ? ?這洪太尉獨自一個『獨自一個』，行了一回，盤（繞）坡轉(zhuǎn)（改換方向）徑（小路），攬（拉到自己身邊來）葛（植物名）攀（抓住別的東西往上爬）藤（藤蔓）『盤坡轉(zhuǎn)徑，攬葛攀藤』，約莫走過了數(shù)個山頭『約莫，數(shù)個』【以洪太尉視角言路途艱辛】，三二里多路『三二里多路』，看看（漸漸）腳酸腿軟，正走不動，口里不說【吸則虎嘯風生】，肚里躊躇（思量），心中想道：“我是朝廷貴官（顯貴之官）公子（豪門世家的子弟）『朝廷貴官公子』，在京師時重茵（雙層的褥子）而臥，列鼎（盛有佳肴的鼎器排成一列）而食，尚（尚且）兀自（徑自）倦怠『尚兀自倦怠』，何曾（用反問的語氣表示未曾）穿草鞋『何曾』【若沒穿過草鞋，帶子如何能系上？看來乃是道眾侍候穿上】，走這般（這樣的）山路！知他（誰知道他）天師在那里，卻教下官受這般苦『受這般苦』【抱怨天師】！”又行不到三五十步，掇（聳動）著肩氣喘【不抱怨尚有余力，一抱怨想及往日風光更不愿行】。只見山凹（山坳）里起一陣風『只見』，風過處【風從虎】，向那松樹背后奔雷也似吼一聲，撲地（形容用力）跳出一個吊睛（瞳孔在眼白上方）白額（白額頭）錦毛（色彩華麗）大蟲（老虎）來【先風后吼再跳，寫得出色】。洪太尉吃了一驚，叫聲：“阿呀！”撲地望后（向后）便倒【撲地跳出，撲地便倒】。偷眼看（偷偷地看）那大蟲時，但見：

? ? ? ? ? ? ? 毛披一帶黃金色，爪露銀鉤十八只（老虎爪前有五趾，后有四趾）。

? ? ? ? ? ? ? 睛如閃電尾如鞭，口似血盆牙似戟。

? ? ? ? ? ? ? 伸腰展臂勢猙獰，擺尾搖頭聲霹靂。

? ? ? ? ? ? ? 山中狐兔盡潛藏，澗下獐狍皆斂（隱藏）跡。

? ? ? ?那大蟲望著洪太尉，左盤右旋，咆哮了一回，托地（形容速度很快）望后山坡下跳了去『托地跳』【身不動則虎嘯】。洪太尉倒在樹根底下，唬（嚇）的三十六個牙齒捉對兒廝打，那心頭一似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的響，渾身卻如重風（中風）麻木，兩腿一似斗敗公雞，口里連聲叫苦。大蟲去了一盞茶時（即十分鐘），方才爬將起來，再收拾地上香爐『香爐』【銀爐無恙】，還把龍香燒著『龍香』【龍香已滅】【前文稱銀爐御香，此處稱香爐龍香】，再上山來，務(wù)（務(wù)必）要尋見天師『務(wù)要尋見天師』【驚人之語】【志誠】。又行過三五十步，口里嘆了數(shù)口氣【呼則龍吟云起】，怨道：“皇帝御限（限制）『皇帝』，差俺來這里，教我受這場驚恐『受這場驚恐』【抱怨皇帝】?！闭f猶未了（話還沒有結(jié)束），只覺得那里又一陣風『只覺』【前文只見，此處只覺】，吹得毒氣直沖將來【云從龍】。太尉定睛看時，山邊竹藤里簌簌地響，搶出（形容速度很快）一條吊桶大小、雪花也似蛇來【先吹后響再搶，也寫得出色】。太尉見了，又吃一驚『又』，撇（扔）了手爐【銀爐已扔】【遇虎龍香滅，遇蛇銀爐扔，陰陽相克，妙極】，叫一聲：“我今番（這次）死也！”望后便倒在盤砣（突兀不平）石邊。微閃（睜）開眼來看那蛇時，但見：

? ? ? ?昂首驚飆（風）起，掣（極快地閃過）目電光生。動蕩則折峽（兩山之間夾著的水道）倒岡（山脊），呼吸則吹云吐霧。鱗甲亂分千片玉，尾梢斜卷一堆銀。

? ? ? ?那條大蛇徑（徑直）搶到盤砣石邊，朝著洪太尉盤做一堆，兩只眼迸出金光，張開巨口，吐出舌頭，噴那毒氣在洪太尉臉上，驚得太尉三魂蕩蕩（擺動），七魄悠悠（悠蕩）。那蛇看了洪太尉一回，望山下一溜（形容速度很快）『山下溜』，卻早不見了【心不動則龍吟】。太尉方才爬得起來【先遇虎后遇蛇，異中有同，同中有異，妙筆】，說道：“慚愧（僥幸）『慚愧』！驚殺（嚇死）下官！”看身上時，寒粟子（雞皮疙瘩）比馉饳兒（古代面食，有餡）〔一樣〕大小，口里罵那道士【先抱怨天師再抱怨皇帝后又罵住持，把小人之形寫的活靈活現(xiàn)】【初是心中想，次為怨，再為口里罵，妙】：“叵耐（可恨）無禮（缺乏禮貌），戲弄下官，教俺受這般驚恐！若山上尋不見天師，下去和他別有話說【若山上尋見天師，下去和他也有話說】?！痹倌昧算y提爐【龍香無恙】，整頓身上詔敕并衣服巾幘【先詔敕再衣服巾幘】【不可在人前失了天使威嚴】，卻待（正要）再要上山去【前遇虎后遇蛇，依然要行，驚人】【志誠】。正欲移步，只聽得松樹背后隱隱地笛聲吹響『隱隱』【大蟲在松樹后跳出，大蛇讓竹藤簌簌地響。此回二者合一，妙筆】，漸漸近來『漸漸』。太尉定睛看時，只見那一個道童，倒騎著一頭黃牛，橫吹著一管鐵笛（鐵制的笛管，相傳隱者、高士善吹此笛）【為高人之形先作映襯】，轉(zhuǎn)出（從一地轉(zhuǎn)往另一地）山凹（山坳，兩山間低下的地方）來。太尉看那道童時，但見：

? ? ? ?頭綰（盤）兩枚丫髻（將頭發(fā)集束于頂，編結(jié)成兩個髻，其狀左右各一。因與樹枝丫杈相似，故稱“丫”），身穿一領(lǐng)青衣；腰間絳（編織而成的帶子）結(jié)（條狀物打成的疙瘩）草來編，腳下芒鞋（草鞋）麻間隔。明眸皓齒，飄飄（風吹過的樣子）并不染塵埃『并不染塵?！?/span>；綠鬢（烏黑發(fā)亮的頭發(fā)）朱顏（色紅有光澤的臉蛋），耿耿（超凡的樣子）全然（完全）無俗態(tài)『全然無俗態(tài)』。

? ? ? ?昔日呂洞賓（唐代道教丹鼎派祖師，名喦，字洞賓，道號純陽子）有首牧童詩道得好（本詩為呂洞賓的《牧童》）：

? ? ? ? ? ? ? 草鋪（鋪展）橫野（平原曠野）六七里，

? ? ? ? ? ? ? 笛弄（逗弄）晚風（晚上的風）三四聲。

? ? ? ? ? ? ? 歸來（回家）飽飯〔已經(jīng)是〕黃昏后，

? ? ? ? ? ? ? 不脫蓑衣臥（躺而不眠）〔看〕月明。

? ? ? ?只見那個道童，笑吟吟地騎著黃牛『騎著黃?！?/span>【笑吟吟，只一詞便將小兒姿態(tài)全寫盡了】，橫吹著那管鐵笛，正過山來。洪太尉見了，便喚（叫）那個道童：“你從那（哪）里來？認得我么？【其中傲慢，可見一斑】”道童不采（理睬）『不采』，只顧吹笛『只顧吹笛』。太尉連問數(shù)聲，道童呵呵大笑【非尋常道童】，拿著鐵笛，指著洪太尉說道『指著』：“你來此間（這里），莫非（難道）要見天師么？”太尉大驚『大驚』，便道：“你是牧童，如何（怎么）得知（知道）？【自大之人】”道童笑說：“我早間（不久前）在草庵中伏（服）侍天師，聽得天師說道：‘朝中今上仁宗天子『仁宗天子』【仁宗在世，如何稱廟號？】，差個洪太尉赍擎丹詔御香，到來山中，宣我往東京做三千六百分羅天大醮，祈禳天下瘟疫『祈禳天下瘟疫』。我如今乘鶴駕云去也『乘鶴駕云』?！@早晚（時候）想（料想）是去了，不在庵中。你休上去『你休上去』，山內(nèi)毒蟲猛獸極多，恐傷害了你性命『山內(nèi)毒蟲猛獸極多，恐傷害了你性命』?！碧驹賳柕溃骸澳悴灰f謊【以己度人】？”道童笑了一聲，也不回應(yīng)『也不回應(yīng)』，又吹著鐵笛轉(zhuǎn)過山坡去了【高人風骨】。太尉尋思道：“這小的（小子）如何盡知（全都知道）此事『小的』？想是天師分付他，已定（一定）是了【自以為是】?！庇?span id="s0sssss00s" class="color-gray-02">（想要）再上山去『欲待再上山去』【志誠】，方才驚唬的苦，爭些兒（差一點）送了性命，不如下山去罷【不志誠】。

? ? ? ?太尉拿著提爐，再尋舊路，奔（急跑）下山來『奔』。眾道士接著【眾道士一直等候方能接著】，請至方丈坐下『請』。真人便問太尉道：“曾（剛才）見天師么？”太尉說道：“我是朝廷中貴官『朝廷中貴官』，如何教俺走得山路，吃了這般辛苦，爭些兒（差一點）送了性命！為頭（先頭）上至半山里，跳出一只吊睛白額大蟲，驚得下官魂魄都沒了。又行不過一個山嘴（山腳伸出去的尖端，亦作“山咀”、“山觜”），竹藤里搶出一條雪花大蛇來，盤做一堆，攔住去路。若不是俺福分（享受幸福的運氣）大『福分大』，如何得性命回京【洪太尉往日想及自己能有今日之地位，重茵而臥，列鼎而食，皆福分二字也】。盡（都）是你這道眾戲弄下官【天師、真人、道童、侍從皆道眾也！】！”真人復道：“貧道等怎敢輕慢（對人不尊重、態(tài)度傲慢）大臣（高級官員）『貧道等怎敢輕慢大臣』，這是祖師（這里指虛靖天師）試探太尉之心『試探太尉之心』。本山雖有蛇虎，并不傷人『并不傷人』【與上文“山內(nèi)毒蟲猛獸極多，恐傷害了你性命”對照，可知也是試探】。”太尉又道：“我正走不動，方欲（正想）再上山坡，只見松樹傍（旁）邊轉(zhuǎn)出一個道童，騎著一頭黃牛，吹著管鐵笛，正過山來。我便問他：‘那里來？識得俺么？’他道：‘已都知了?！f天師分付，早晨乘鶴駕云望東京去了。下官因此回來『因此回來』?！闭嫒说溃骸疤究上уe過『可惜錯過』，這個牧童正是天師『這個牧童正是天師』【若真有福分，如何認不出天師？】?！碧镜溃骸八仁翘鞄煟绾芜@等猥獕（體態(tài)、相貌、氣質(zhì)不佳）【如何天師便要不猥獕？難道無猥獕天子邪？】？”真人答道：“這代天師非同小可（非同一般），雖然年幼，其實道行非常。他是額外之人（超凡得道的人），四方顯化（顯現(xiàn)化身）【與上文“太尉，這代祖師雖在山頂，其實道行非常，清高自在，倦惹凡塵，能駕霧興云，蹤跡不定，未嘗下山”對照，未嘗下山卻四方顯化，果真道行非?！?/span>，極是靈驗『極是靈驗』，世人（世間的人）皆稱為道通祖師（猜測原型為道教正一道龍虎宗第三十代天師張繼先，宋徽宗賜號“虛靖先生”，元武宗敕封“虛靖玄通弘悟真君”）【真實的歷史上并無道通祖師此人】?！焙樘镜溃骸拔抑?span id="s0sssss00s" class="color-gray-02">（竟然）如此有眼不識真師，當面錯過！”真人道：“太尉但請放心，既然祖師法旨（佛、道、神仙首領(lǐng)的命令）道是去了，比及（等到）太尉回京之日，這場醮事祖師已都完了【但請放心，已都完了，心思玲瓏之人】。”太尉見說，方才放心【見說，方才放心，從此天下萬民與洪太尉志誠與否再無關(guān)系。天下之憂未解，太尉無憂矣】。真人一面教安排筵宴（宴會），管待太尉；請將丹詔收藏于御書匣（收藏東西的器具）內(nèi)放了，留在上清宮中，龍香就三清殿上燒了。當日方丈內(nèi)大排（擺）齋供『齋供』，設(shè)宴飲酌（斟酒而飲）【猜測此處為素酒】。至晚席罷（撤去席子），止宿（住宿）到曉（天亮）。

? ? ? ?次日早膳（早飯）已后（同以后），真人道眾并提點（宋朝宮觀官名，為閑職官員）執(zhí)事人等請（邀請）太尉游山【次日早膳后攜提點邀太尉游山，絕非一時興起】。太尉大喜『大喜』【天下之人未樂，太尉先樂矣。想及此次宣召嗣漢天師乃說出“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范仲淹提出，頗覺諷刺】。許多人從跟隨著『許多人從跟隨』，步行出方丈，前面兩個道童引路，行至宮前宮后，看玩（觀賞，玩耍）許多景致『看玩』。三清殿（供奉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上，富貴不可盡言。左廊下，九天殿（供奉九天采訪真君，道教九宸上帝之一）、紫微殿（供奉中天紫微北極太皇大帝，道教四御之一）、北極殿（供奉北方真武玄天上帝，又名真武大帝、佑圣真君、蕩魔天尊、披發(fā)祖師，北極四圣之一）；右廊下，太乙殿（供奉太乙救苦天尊，又名東極青華大帝）、三官殿（供奉天官、地官、水官）、驅(qū)邪殿。諸宮看遍『諸宮看遍』【由大到小】，行到右廊后一所去處『右廊后』。洪太尉看時，另外一所殿宇『另外』：一遭（一周）都是搗椒紅泥墻（用搗碎的花椒粉和泥來涂墻?！稘h書·車千秋傳》中記載：“椒房，殿名，皇后所居也，以椒和泥涂壁，取其溫而芳也”）；正面兩扇朱紅槅子（上有空欄格子的窗）；門上使著胳膊（肩以下手腕以上的部分，亦作“胳臂”）大鎖鎖著【生動形象】，交叉上面貼著十數(shù)道封皮，封皮上又是重重疊疊使（?。?/span>著朱印【寫的怕人，外部尚且如此，鎮(zhèn)鎖之物只怕更甚】；檐前一面朱紅漆金字牌額，上書四個金字，寫道：“伏魔之殿”【伏魔】。太尉指著門道：“此殿是甚么（什么）去處（地方）？”真人答道：“此乃是前代（前一代）老祖（對先人的尊稱）天師鎖鎮(zhèn)魔王之殿『鎖鎮(zhèn)魔王』。”太尉又問道：“如何上面重重疊疊貼著許多封皮（即封條）？”真人答道：“此是祖老（對先人的尊稱）大唐洞玄國師（猜測原型為道教正一道龍虎宗第二十代天師張諶，元順帝敕贈“沖玄洞真孚德真君”）【真實的歷史上并無大唐洞玄國師此人】封鎖魔王在此。但是經(jīng)傳一代天師，親手便添一道封皮，使其子子孫孫不敢妄開【心細如發(fā)】。走了魔君『魔君』，非常利害（同厲害）。今經(jīng)八九代祖師，誓（發(fā)誓）不敢開。鎖〔芯〕用銅汁灌鑄，誰知里面的事。小道自來住持本宮三十馀（余）年，也只聽聞『三十馀年，也只聽聞』?！焙樘韭犃?，心中驚怪（驚奇訝異）『驚怪』，想道：“我且試看魔王一看【太尉見蛇虎并不傷人，便懷疑這道眾弄虛作假，今日正好見魔王，便要拆穿找回面子】?！北銓φ嫒苏f道【答對說】：“你且（暫且）開門來，我看魔王甚么模樣?！闭嫒烁娴溃骸疤?，此殿決（堅決）不敢開。先祖天師叮嚀（反復囑咐）告戒（警告勸誡）『先祖天師叮嚀告戒』：今后諸人（眾人）不許擅（擅自）開?！碧拘Φ?span id="s0sssss00s" class="color-blue-02">【告對笑】：“胡說！你等要妄（沒有事實根據(jù)）生怪事，煽惑百姓良民，故意安排這等去處，假稱鎖鎮(zhèn)魔王，顯耀你們道術(shù)【倒也不無道理】。我讀一鑒之書（同監(jiān)，指國子監(jiān)內(nèi)的全部書籍），何曾見鎖魔之法。神鬼之道，處隔幽冥（幽指幽靜，冥指幽暗?！痘茨献印ふf山訓》中記載：“視之無形，聽之無聲，謂之幽冥”。這里意指神鬼和人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兩個世界的中間隔著幽冥）『神鬼之道，處隔幽冥』，我不信有魔王在內(nèi)【又自以為是】?？旒?span id="s0sssss00s" class="color-gray-02">（快）與我打開，我看魔王如何【面皮之爭】！”真人三回五次稟說【初是答，次為告，再為稟，妙】：“此殿開不得，恐惹利害，有傷于人『有傷于人』?！碧敬笈?span id="s0sssss00s" class="color-blue-02">【稟對怒】，指著道眾說道：“你等不開與（給）我看，回到朝廷，先奏你們眾道士阻當（同擋）宣詔，違別（違背）圣旨，不令我見天師的罪犯（罪過）【“叵耐無禮，戲弄下官，教俺受這般驚恐！若山上尋不見天師，下去和他別有話說”，想是這時心中就有腹稿】；后奏你等私設(shè)此殿，假稱鎖鎮(zhèn)魔王，煽惑（煽動誘惑）軍民百姓。把你都追了（官府收回）度牒（僧道出家的書面憑證），刺配（古代刑罰名，在犯人臉部刺字并發(fā)配）遠惡（邊遠惡劣）軍州受苦【如此看來，刺配遠惡軍州之法古已有之】?！闭嫒说葢峙绿緳?quán)勢『懼怕太尉權(quán)勢』【地上真人亦凡人也】，只得喚幾個火工道人（道觀的雜工）來，先把封皮揭了【用揭字而不用撕字扯字，莫不是想一觀后恢復原樣？】，將鐵錘打開大鎖【“今經(jīng)八九代祖師，誓不敢開”，防君子難防小人】。眾人把門推開，看里面時，黑洞洞地，但見：

? ? ? ?昏（昏暗）昏默（幽靜）默，杳杳（幽深）冥（幽暗）冥【“神鬼之道，處隔幽冥”，此處正是幽冥之所在】。數(shù)百年不見太陽光，億萬載難瞻（看）明月影。不分南北，怎辨東西。黑煙靄靄（昏暗的樣子）撲人寒，冷氣陰陰（幽暗的樣子）侵體顫。人跡不到之處，妖精往來之鄉(xiāng)。閃開（睜開）雙目有如盲，伸出兩手不見掌。常如三十夜（即臘月三十除夕。冬天的夜晚比夏天更黑），卻似五更（古時以更計時，一夜五更，一更分三點。約現(xiàn)在上午三點至五點左右）時。

? ? ? ?眾人一齊都到殿內(nèi)【與上文“與眾官都到方丈”對照】，黑暗暗不見一物。太尉教從人取十數(shù)個火把點著，將來（拿來）打一照時，四邊并無別物，只中央一個石碑『只中央一個石碑』，約高五六尺，下面石龜趺坐（同座，碑刻的底座），太半（大半）陷在泥里【長久未打理所至】。照那碑碣（圓頂?shù)氖?/span>上時，前面都是龍章（龍形狀的印章）鳳篆（鳳鳥形狀的篆書字體?！度唇?jīng)》中記載：“道家字曰云篆，曰天書，曰龍章，曰鳳文”），天書符箓（神仙書寫的符和名冊），人皆不識『人皆不識』；照那碑后時，卻有四個真（清楚）字大書（以大字書寫），鑿著“遇洪而（表示因果關(guān)系）開”『遇洪而開』【偏碑后字能識，巧】。卻不是（豈不是）一來天罡星合當（應(yīng)當）出世『合當出世』，二來宋朝必顯忠良『必顯忠良』，三來湊巧遇著洪信，豈不是天數(shù)（上天安排的命運）『湊巧，天數(shù)』【天罡星合當出世，宋朝必顯忠良，洪信卻是湊巧遇著，若無今日洪太尉，明日又有洪道人！】！洪太尉看了這四個字，大喜『大喜』，便對真人說道：“你等阻當我，卻怎地（怎么）數(shù)百年前已注（記載）我姓字在此『數(shù)百年前已注我姓字在此』？‘遇洪而開’，分明是教（讓）我開看，卻何妨【又復自以為是】【真人信天師語，太尉信石碑字，顛倒誤會，妙絕】！我想這個魔王，都只在石碑底下。汝等從人與（給）我多喚幾個火工人等，將鋤頭鐵鍬來掘開?！闭嫒嘶琶χG道【初是答，次為告，再為稟，后為諫，寫得出色】：“太尉，不可掘動！恐（恐怕）有利害，傷犯于人，不當（合適）穩(wěn)便（穩(wěn)妥方便）?！碧敬笈鹊?span id="s0sssss00s" class="color-blue-02">【由說轉(zhuǎn)喝】：“你等道眾，省得（知道）甚么（什么）！碑上分明鑿著遇我教（讓）〔它〕開，你如何阻當！快與（給）我喚人來開?！闭嫒擞秩匚宕畏A道『又三回五次稟道』：“恐有（恐怕有）不好『恐有』?！碧灸?span id="s0sssss00s" class="color-gray-02">（同“哪”）里肯聽。〔從人〕只得聚集眾人，〔火工道人并從人〕先把石碑放倒，一齊并力（合力）掘那石龜，半日方才掘得起『半日方才掘得起』。又掘下去，約有三四尺深，見一片大青石板，可方丈（一丈見方，約等于現(xiàn)在3.3333333米）圍（周長，即四周均為3.3333333米的正方形）。洪太尉叫再掘起來，真人又苦稟道『又苦稟』：“不可掘動！”太尉那里肯聽。眾人只得把石板一齊扛起【揭了封皮、打開大鎖、推開大門、放倒石碑、掘起石龜、扛起石板，深寫魔君出世不易】，看時，石板底下卻是一個萬丈深淺地穴。只見穴內(nèi)刮剌剌（象聲詞）一聲響亮（聲音大而有力），那響非同小可，恰似：

? ? ? ?天摧地塌，岳（高大的山）撼山崩。錢塘江上，潮頭（潮水的浪峰）浪擁出海門（港口）來；泰華山（太華山，即五岳之一的西岳華山）頭，巨靈神（傳說中劈開華山的河神）一劈山峰碎（《搜神記》中記載：“二華之山，本一山也，當河，河水過之，而曲行；河神巨靈，以手擘開其上，以足蹈離其下，中分為兩。以利河流）。共工（上古時期共工氏首領(lǐng)，善能治水）奮怒，去盔撞倒了不周山（《淮南子·天文訓》中記載：“昔者共工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維絕）；力士施威，飛錘擊碎了始皇（秦始皇）輦（帝王的車轎。典故為張良博浪沙刺秦?！妒酚洝ち艉钍兰摇分杏涊d：“良嘗學禮淮陽。東見倉海君。得力士，為鐵椎重百二十斤。秦皇帝東游，良與客狙擊秦始皇博浪沙中，誤中副車）。一風撼折千竿竹，十萬軍中半夜雷。

? ? ? ?那一聲響亮過處（經(jīng)過之處），只見一道黑氣【圣人出世便為紅光，魔王出世便為黑氣】，從穴里滾將起來，掀塌了半個殿角【若不掀塌殿角，安知魔王是好是壞？】。那道黑氣直沖上半天里（半空中），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望（同往）四面八方去了『望四面八方去了』【一百單八人皆始于此】。眾人吃了一驚，發(fā)聲喊，都走了『發(fā)聲喊，都走了』，撇下鋤頭鐵鍬，盡從殿內(nèi)奔將出來，推倒攧（摔）翻無數(shù)『推倒攧翻無數(shù)』。驚得洪太尉目睜癡呆，罔（不）知所措【本欲拆穿道眾把戲，怎料魔王為真】，面色如土（臉色呈灰白色，形容驚恐至極），奔到廊下，只見真人向前叫苦不迭（連聲叫苦）。太尉問道：“走了的卻是甚么妖魔？”那真人言不過數(shù)句，話不過一席（一番），說出這個緣由（事情發(fā)生的起因）。有分教（舊小說段終的套語，揭示情節(jié)的發(fā)展）：一朝皇帝，夜眠不穩(wěn)，晝（白天）食忘餐（吃）。直使宛子城（位于梁山泊內(nèi)）中藏猛虎，蓼兒洼（位于梁山泊內(nèi)）內(nèi)聚飛龍。畢竟（究竟）龍虎山真人說出甚言語來，且聽下回分解（講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