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沈巍的話，看到他暗淡的神色，井然的心就像被人驟然抓緊一般，一股鉆心的痛疼瞬間擴散到全身。

　　他立馬慌了神：巍巍這是要走？要離開自己了么？

　　不行！不能讓他走！

　　十多年的相伴，沈巍早已成為植在他骨子里的執(zhí)念。他與現(xiàn)在沈巍不同，現(xiàn)在的沈巍沒了他，可能只是會難過，可若是他再次沒了沈巍，他會發(fā)瘋。

　　井然一把抱住沈巍，并用手緊緊地攥著他的手腕，不讓他離開自己。他顫抖著，語無倫次的說道：“別走，巍巍，你別走。不應該是這樣的，明明……不對……你讓我想想……”

　　看著井然紅著眼眶、驚慌失措的樣子，沈巍雖然沒有回抱，但也沒有反抗，就這樣任井然抱著。如一個負氣的孩子，用不動的身姿來保持自己最后的倔強，卻不知，那份順從早已將他的內心顯露無遺。

　　是的，他心軟了。嗅著井然發(fā)絲上的味道，他也舍不得放手。雖然覺得心寒，但兩人怎么說也有三個多月的感情。這三個月里，兩人無語不說，天南地北，飯咸茶淡，什么沒聊過？除了井然，又有誰與他這樣有聊不完的話題？這份感情，又豈是說放就能放的？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與井然鬧掰，至少他現(xiàn)在看著井然欲泣的表情，怎么也無法做到拂袖而去。最后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認命般往后一倒，整個人全身放松，將重心倚在巖壁上，微微調了一下姿勢，以便井然能更舒服地靠在他身上。

　　他微微抬著頭，放眼看著遠處重重疊疊的山巒，與天際緩緩游走的浮云。沒被井然攥著的另一只手隨意的垂在體側，輕輕地撫著巖壁上細小的突出，感受石上的紋路，似乎只有這樣，他才能真正平靜下來。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那不動的山巒，井然就像那朵浮云，不經意中來到他的生命里，投下身影，陪伴山巒。卻又在山巒以為終有個懷抱時，靜靜飄走。

　　那，最終自己能否留下這朵云？還是只能用長長的時間去回憶那個曾經的身影？

　　井然抱著沈巍，真切地感覺到這個一顰一笑，一言一行都會牽動自己心弦的人就在自己懷里。他明明離自己這么近，甚至已經被自己擁在懷里，可他還是覺得沈巍會無緣無故的消失，就像上一次一樣，只要他一錯神，就會消失不見，再也找不到。

　　如海浪一樣無邊無際的恐慌吞沒了他，讓他不由地加重手上的力度，不得不把頭埋在沈巍的頸邊，感受沈巍的溫度。

　　他沒有留意到，因為自己用力過猛，沈巍白皙的手掌已經因為手腕被攥得太緊，而導致血液不太通暢，從而變得有些紫紅。在他加力的剎那，d沈巍也只是一咬唇，便將呼痛聲咽了下去，任井然那樣拉著，動也沒動。

　　懷里的人是真的，不是自己的幻覺。巍巍沒有走，他還在。井然這才稍稍定下心神，開始思考著之前的對話：

　　為什么會這樣？巍巍為什么會生氣？他為什么會說自己就像是只寵物？上一世他明明就是這樣和自己過日子的呀？

　　那一世，巍巍天天在家里等著自己，也不常出門，除了上課與出外考察，其他時間經常一個人呆在家里看書，一看就是大半天，早幾年還會去去實驗室，可到了后面幾年實驗室也少去了。

　　這不應該是他最喜歡的日子嗎？若不是，為什么會和自己這樣過了十二年？

　　那為什么他現(xiàn)在不喜歡呢？

　　沒道理呀？自己對于巍巍的喜好從沒有記錯過。

　　井然深吸了一口氣，將沈巍的手腕攥得更緊些。之前醫(yī)生的話又浮上心頭：肺癌晚期……早些年他肺部曾受損……長期伴有情緒焦慮、壓抑、睡眠障礙加上大量吸煙……

　　為什么巍巍會長期伴有情緒焦慮、壓抑和睡眠障礙……為什么自己不知道？

　　難道說：其實他從來都不喜歡那樣的日子？

　　原來巍巍無論是這一次還是上一次都不喜歡那種生活……

　　難道，竟是自己在無心中剪去了他的羽翼，將他鎖在自己為他打造的金線籠里？

　　若是這樣，那他為什么不對自己說？

　　自己在他心中就那么不可信嗎？

　　我若知道你不喜歡，我又怎會為你安排那樣的生活？我一直以為，你是喜歡的，就像我是真的喜歡那樣的日子一樣。可你若不喜歡，那我的執(zhí)著還有什么意義呢？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焦慮、壓抑，若你是因這而郁郁寡歡，若我知道這種日子會讓你從我生命里離去，我會放手的。只要能留下你在我身邊更長的時間，我會試著放手的，可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呢？

　　終究，你是不信我？還是不愛我？

　　原來這就是不被信任的感覺。

　　井然只覺得一股苦澀從心頭泛起，連帶嘴里都是苦的。是不是和剛才巍巍嘗到的味道一樣？

　　至少，這一次，這一個巍巍是愛我的。只有你，才能填滿我心中永久的空，撫慰我好不了的痛。

　　這一次，我一樣不會放你走，但我會試著給你自由，只要你別離開我。

　　“巍巍，我沒有不相信你，也沒有不尊重你?！彼D難的咽下口中苦澀的唾液，“我只是以為你會喜歡那樣的生活。我以為你不喜歡與那么無關的人與事打交道，我以為我那樣做，你會覺得壓力少些，可以活得更開心。巍巍，你別走，我只是不夠了解你。你想要什么，你和我說，好不好？你別什么都不告訴我?！?/span>

　　他摸索著，毫無章法的吻著沈巍的臉、脖、下巴，虔誠而慌亂：“巍巍，我只是希望你能開心。你開心我就開心，我……我不能再失去你。我會受不了的……”

　　再？

　　沈巍感覺到臉上的涼意，神情微動，然然這是哭了？所以然然是曾經失去過什么人嗎？應該是一個在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吧？好像平時聊天時，然然也會表現(xiàn)出對他父母的擔心。他好像是真的很害怕失去。不過不是父母，不是家人，那會是誰？另一個戀人嗎？

　　沈巍深嘆了口氣，內心又酸又脹，失去一個心心念念的人，那得多煎熬、多難受？那段時間，只怕然然都是在痛不欲生中度過的吧，偏偏那時身邊還沒個人陪著他。

　　沈巍下意識地抬起另一個手抹去井然眼角的淚水，放入口中輕吮：一股發(fā)著咸的苦澀，像大洋深處的水。

　　他回抱著井然的腰，微微站正身體，與井然頭頸相交，于他耳朵輕語：“別怕，我在，我陪著你。我不走，我也不生氣。你……別哭了?！?/span>

　　看到你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只是覺得這話太難為情，還有點中二，沈巍最終沒有說出口。

　　井然沒留意自己在驚惶中的口誤，但聽到沈巍的話時，他竟一時怔住了。蘊著淚水的大眼睛，定定地看著沈巍，一眨眼，一滴淚珠又沿著臉頰滑落下來。

　　不想看到他哭，不舍得他難過。

　　沈巍在自己的大腦反應過來前，就早已含住那滴淚珠，將井然的心酸、苦澀全數(shù)吞盡自己的肚子里，一一藏好。

　　沒想到然然還是個愛哭鬼。

　　真是要命。有個愛吃醋、會撒嬌、還愛哭的漂亮粘人“女朋友”，到底是件開心的事，還是件讓人頭痛的事？

　　他忽然覺得今天事情發(fā)展的走向有點詭異，明明只是想和師兄好好攀個巖，順便在心上人的面前耍個帥，原來設想好的可以聽到時井然發(fā)出“好帥呀！”的贊嘆，加上歡喜的星星眼呢？怎么莫名地就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

　　“不生氣了？”井然喃喃的重復著，一臉還沒有反應過來的迷茫。

　　“不生氣了?！鄙蛭]脾氣的回著，他想了想又在后面輕輕加了句：“以后在我能做到并接受的范圍內，我會和別人保持一定距離的，但真的不用你養(yǎng)。”

　　井然看著沈巍因為不好意思而微微側到一邊臉和迅速變紅的耳尖，只覺得心頭發(fā)暖。

　　他的巍巍還是那個溫柔心軟的人，明明是不喜歡的吧，但還是答應了自己無理的要求。上一次，你是不是也是因為我的要求才答應的？

　　為什么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總是拿你的溫柔當應該，所以才會一步步，得寸進尺的要求著。

　　要是自己一開始就說真話，會不會更好一點？

　　要是早一點讓他看清自己的占有欲與控制欲，會不會把他嚇跑？還是會得到他的包容？

　　又或是，會讓他覺得比不信任、不尊重好一點？

　　在這一刻，他想將以前不敢說的真話，試著說一次。

　　“巍巍，其實……我不是不信你，我就是想把你藏起來，像個珍寶一樣藏起來，不讓別人看。不管別人喜不喜歡你，你喜不喜歡別人，我都不想放你出去。我希望完完全全的占有你?！闭f著這話，井然只覺得很是羞恥，還了好自己有豐富的閱歷，練就了一張厚臉皮，什么話都能張口就說?？删退闶撬氖鄽q的他，面對愛人時，特別是小自己二十多歲的純真、熾熱愛人時，一樣還是會在萬分急切中，小心翼翼地將一腔愛意，細細剖開來給他看。

　　好嘛，這會兒連寵物都不是了，改變物品了。這是好的變化，還是更糟？沈巍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么，只能靜靜地聽井然繼續(xù)說。

　　“我知道這樣不好，可是我就是這樣想的，我這個人有很強的控制欲與占有欲，我總是害怕事情超出我的控制范圍，但我又怕你知道我是個這樣的人，從而討厭我，所以才小心翼翼地藏著，不敢明說。只如像剛剛那樣亂說。其實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我的性格就是這樣。不過，你要是不喜歡，我可以改，只是我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完全改掉。你……你能不能不要走？你，能不能陪著我，督促我慢慢改？”

　　沈?。骸啊阅闶桥挛易撸艜⑽业氖诌眠@么緊么？”

　　攥得很緊的手？

　　井然一低頭，才看到那只變成紫紅色的手，嚇得他立刻松手，只見整個手腕馬上開始回血，瞬間變著色。青紫的指印清晰可見，襯在白皙的皮膚上觸目驚心，十分恐怖。

　　看著就嚇人。

　　沈巍揉著手腕：還好，早痛麻了，一時半刻間，竟沒有了痛感。

　　“對不起……我、我只是……”井然想伸手幫他揉揉，但又害怕弄痛了他，只能訕訕地收回了手?！巴磫?？”

　　自己又弄傷了他。

　　“沒事，不痛?！鄙蛭_著井然微微一笑，寬慰著忐忑不安的井然：“那你想怎么樣，下回就明著和我說，我沒談過戀愛，不太會猜。你說你有很強的占有欲與控制欲，那假如你想知道我在哪，在做什么，如果這樣能讓你有安全感的話，你都可以問我。只要是能說的，我都會說。還有，你若是希望我做什么，你也可以告訴我，可能有些要求，我不一定都會答應你，但遷就你幾次還是可以的?！?/span>

　　占有欲和控制欲么？沈巍也不分清這兩者和吃醋有什么不同，看來回去后還是要好好做一下功課，不過只要不是不信任自己就好。只要兩人還有信任在，他就可以陪陪井然慢慢走，就算走岔了，回頭就行。

　　“巍巍……”井然低聲喚著沈巍的名字，帶著一腔柔情。

　　“嗯？”沈巍亦輕輕的回著他。

　　果然還是他的那個巍巍，還是那個柔和溫暖的人。

　　“我愛你，所以要是以后我做的事有什么讓你感到不高興、不自在，你也要告訴我，好嗎？”

　　“嗯?！?/span>

　　井然抬起沈巍的手腕，低頭便在那指印處憐惜地印下一吻?？粗柟饴湓谏蛭∧樕?，連軟乎乎的頭發(fā)都泛著金色。嫩白的耳朵被陽光照得半透明，毛細血管都隱約可見，像一枚金紅色的貝殼。

　　井然緊緊地凝視著，然后在下一秒攬著沈巍的腰，用一種很溫柔的方式把沈巍抵到巖壁上。將自己壓在沈巍的胸膛上，讓兩人的心跳匯成一首交響曲。

　　井然收緊了環(huán)住沈巍的手臂，側頭吻住了他。如果大鵬不曾展現(xiàn)矯健的身姿，貪心的獵人就不會產生留下它的欲望。不過這次，我會選擇放你飛，然后伴你一起行，你落腳的地方，就是我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