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女士開始變得有些緊張。

她伸手握住面前的茶杯，片刻后又放開。

我不敢冒然往下問，生怕刺激到她。

“起初，那個人只是跟我說一些有關(guān)我先生的日?，嵥?，比如，他昨天很晚才吃了飯，他去街邊的理發(fā)館剪了頭發(fā)，他沒帶傘所以淋了雨，還有……還有他夜里犯了胃痛的老毛病，想吃藥卻發(fā)現(xiàn)藥瓶已經(jīng)空了?！?/p>

“他說的，都是關(guān)于您先生的事?！保ㄎ以囂街艘痪洌?/p>

“是，他就像一個為我傳信的人，把他看到的，零零散散的，全都告訴我?！?/p>

“其實，您根本不需要他的轉(zhuǎn)告，您可以直接和您先生通話，一個視頻電話全解決了。”

“不，我不能隨意聯(lián)系我先生，他的工作性質(zhì)特殊，我不能找他，只能等著他把電話打給我?！?/p>

“您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我問到）

“警察，執(zhí)行特別任務(wù)的警察?！?/p>

聽到肖女士這一句，我腦中一下冒出兩個字——臥底。

無間道？新世界？

像港片中的梁朝偉，像韓國電影里的李政宰？

不過，這種酷酷的“意淫”很快消退，我看向?qū)γ娴男づ?，看著她的神情愈發(fā)凝重。

“我不想他一直做那樣的工作，我勸過他、甚至求過他，很多很多次?！?/p>

“最后，您先生同意了?！?/p>

“是，他終于答應(yīng)我了，向上級領(lǐng)導(dǎo)申請轉(zhuǎn)崗。當(dāng)然，為了獎勵他，我決定要第二個孩子，爭取一兒一女，湊成一個‘好’字。”

肖女士的臉上露出笑，但隨后，這個笑容被收沒，替換成更深的凝重。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我似乎也習(xí)慣了那個人隨時隨地從別人的黃衣服里跳出來，和我耳語上幾句。有一次，他給我講了幾句我先生出的糗，我被逗笑了，一個人站在街邊，傻傻地樂?？稍谀侵螅芷婀?，好一陣，我再沒碰到穿著黃衣服的人，那些天，我有些失落，畢竟，我聽不到他的消息了，不論是真還是假。”

“再后來呢？”（我望著肖女士的一雙眼睛）

“有一天，就在我把女兒送到幼兒園之后，馬路對面，穿著黃衣服的人突然出現(xiàn)了。跟著，那個男人從里面鉆出來，跑到我面前。”

“他……他說了什么？”

“他說，我先生受傷了，滿臉都是血?！?/p>

“然后呢？”

“然后，他就消失了，像一股煙，散得無影無蹤?！?/p>

“自那以后，那個人就成了您不愿見到的、可怕的人?！保ㄎ腋f到）

“我再也不想見到穿著黃衣服的人，再也不愿看到那個男人朝我跑過來，不愿聽到他說我先生如何如何，他說的都是謊話、都是假的，我厭惡他、無比的厭惡！”

“事實上，您的先生安然無恙，對嗎？”（我鼓起勇氣，問出這一句）

“我先生很好，昨天晚上，我還和他視頻通了話?！?/p>

聽到肖女士這一答，我不禁暗暗舒了口氣。

我實在不想面對一個“不正常”的人，不是因為嫌棄，而是因為痛心。

“我想，您之所以會看到那個人、聽到他的話，大抵是因為您太牽掛您的先生了?！?/p>

“也許是這樣吧，好在，他就快回來了，換一個普普通通的崗位，不需要掙多少錢，一家人團團圓圓，我也就心滿意足了?！?/p>

肖女士用雙手握住茶杯，我摸了一下我面前的杯子，余溫猶存。

“您一定要用我們的藥嗎？”

“當(dāng)然！我希望藥效越快越好！”（肖女士緊跟著答到）

“或許，等您先生回來了，您就再也看不到那個男人了，您可能根本不用吃藥，要知道，有些問題是可以自行……”

“這藥我一定要用，我不想再聽到任何一句有關(guān)我先生的不好，那太可怕了，即便我很清楚那不是真的?！?/p>

肖女士帶上藥走了。

臨走前，她執(zhí)意給我要了一份茶點，叮囑我吃完再離開，絕不能餓著肚子。

茶點里有一塊粉紅色的玫瑰糕，心形的。

我夾起嘗了一口，軟軟糯糯，淡淡的甜味兒。

就在我放下筷子，準(zhǔn)備請服務(wù)員再添些熱水時，包間門外，一個男人引起我的注意。

他從外面望著我，以一種形容不出的神情。

他穿著一件棕黃色的上衣，看上去30多歲的樣子，高高瘦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