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鎮(zhèn)冬天的黑夜長過白晝，仿古的柱門朱漆在細(xì)微處脫落，攤販們的電動三輪車車燈打在木罩上，構(gòu)成了一幅略微讓人有些不安的畫面。她走在乃琳前頭，勇敢地、輕松地，為自己的客人趟出一條她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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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琳哈出一口熱氣，那溫度被困在她拉高的衣領(lǐng)和嘴唇中間，只有一絲一縷，流轉(zhuǎn)到身邊的黑夜里。景區(qū)附近路燈不算少，亮度尚可以接受；可這燈光愈亮，愈襯得這夜色難耐。乃琳眨眨眼，不聲不響地加快步伐，緊緊跟住身前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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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這里還算是亮的呢。一會兒咱們回客棧了，門前那段路要黑一些，不如這里好走，要跟緊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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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點頭，沉浸在自己的思維里，一時間忘了身前的少女。向晚回身一望，生怕客人走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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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這里人多，聲音也雜，你不說話我可不知道你到底聽沒聽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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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聽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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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這才滿意，順著白楊和大路走一個錯身，拐到白日也不算起眼的一條小路上。這路并不偏僻，所通處也不是什么人煙稀少的大漠。她們腳下的那條路漸漸延伸出去，高拔出地面幾分，和沙地區(qū)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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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地上有幾盞橘色的小燈，照著中央的蹺蹺板、秋千，還有一切與這里的童年相關(guān)的模樣。向晚走在前頭，不知怎的發(fā)現(xiàn)了乃琳正駐足看著沙地中央的器械；她沒有要催的意思，只是靜靜地陪她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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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帶孩子來這里的客人少，我們本地的孩子也不愛來這里玩兒，漸漸這里就成了擺設(shè)。嗯，怎么說呢，可是又想不出這塊地方還能拿來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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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琳把手機揣回口袋，拉好拉鏈，對向晚眨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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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導(dǎo)游小姐，介意和我一起去玩兒玩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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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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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琳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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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蹺蹺板、秋千，這些東西一個人玩兒看著有點兒可憐吧？再說了，我可是付了錢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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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琳白色的防寒服并沒有如人所想的那樣，在無邊的黑夜和橘色的微光下顯得扎眼。夜色在此地也并不是漆黑一片，而是泛著藍(lán)光的深色。她像白色的精靈，和腳下純色的沙融在一起，在秋千上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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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聽話地站在她身旁，幫她蕩起弧度、替她欣賞第一人稱視角下本人欣賞不到的美。每次乃琳足尖觸地都帶起沙礫，像是聽話的精怪守在精靈身旁跳舞。城里來的姐姐玩兒不膩秋千，正好，她也看不膩這番風(fēng)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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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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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幾點了？我們是不是玩兒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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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回過神，掏出手機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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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還好，就是咱們到了之后還得空出點兒時間燒水，稍微有那么一點點晚了。不過姐姐是出來玩兒的，稍微晚那么一點點才叫盡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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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又笑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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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我感覺好氣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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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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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我?guī)Ы憬闳ス渖澈?、騎駱駝、坐沙地車，姐姐都沒有笑得這么開心過?，F(xiàn)在光是玩兒玩兒秋千就這么高興，我感覺我這導(dǎo)游好失敗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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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琳攏了攏額前的劉海，夜里善睞的明眸閃爍溫?zé)岬年P(guān)懷和嫵媚。她好似知她心思，又好像只是逗樂，看著向晚的眸子，俏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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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沙海、騎駱駝、坐沙地車、蕩秋千…單這些要怎么才能讓人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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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就是…就是會…感覺刺激呀、新奇呀、好玩兒呀…然后，然后就會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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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琳咯咯地笑，眸子里的溫?zé)岱辛藥追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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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要是說，是和晚晚一起才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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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琳順勢起身，牽著向晚的手走了一段兒，又刻意放開、回身把前路讓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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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該你帶路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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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色，是夜晚的點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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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等等我，別走那么快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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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走得太慢啦！我先回去燒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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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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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本家經(jīng)營的客棧并不是如人所想的那樣不便的、純?yōu)榉鹿呕蛞馊ぴO(shè)立的旅舍。相反，那房子立在各色仿古建筑中央，反倒添了一分當(dāng)代的不和諧?？蜅＠镒匀皇怯袩崴男r供應(yīng)，但是院子中間那口井從來沒有被擱下，向晚學(xué)著父母的樣子打水、劈柴、燒熱。這過程的確費時費力，可向晚總是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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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要幫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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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不用，姐姐是客人，坐著休息坐著休息就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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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的條件雖然不比星級酒店，可也是干凈溫馨，一看就知道主人上心。她隨身的行李不多，也沒什么非從包里拿出來不可的。她坐在床頭，木制的床架吱吱發(fā)響；那不是劣質(zhì)結(jié)構(gòu)的嚎啕，而是一種，像嬰兒車一樣規(guī)律搖擺、讓人心安的聲響。屋內(nèi)溫度并不高，卻實實在在地隔絕了沙海的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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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水燒好了！下樓泡個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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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琳披著外套，扶著樓梯下來。她膚色偏白，穿著居家服小心翼翼下樓的樣子莫名讓人心生漣漪。向晚用手試了試水溫，看著乃琳的樣子，腦子里忽然發(fā)熱一樣迎上去，伸出手要撫她下樓。乃琳愣了一下，又咯咯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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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我可不是那嬌滴滴的女王，有的是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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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輪到向晚一愣。乃琳擺擺手，自己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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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沒事，看你傻傻的，我也來了興致。剛剛那句話是胡鬧，不用在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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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總也沒有個“泡腳專區(qū)”。有的只是一把椅子，前面放著一盆剛燒得的熱水。椅子對著院門，照理說應(yīng)該冷些，可身上并沒有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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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琳坐在椅子上，并沒有急著要做什么。她緊了緊劈在肩上的外套，看著門外被院墻和門框箍得四四方方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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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這燒水啊、泡腳啊都是什么服務(wù)啊？我看你這里有熱水供應(yīng)，衛(wèi)生間淋浴室也都齊全，怎么還搞這些呢？不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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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就像一只永遠(yuǎn)不知疲乏的啄木鳥一樣，不過要比埋頭的啄木鳥更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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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累呀，多好玩兒啊。姐姐你走了一天了，又是城里姑娘不習(xí)慣走沙地，其他不說腳肯定累了，泡泡熱水解乏的。至于說燒水，是我自己喜歡，姐姐要是覺得慢了之后我就用熱水器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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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只是覺得很新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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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乃琳乖乖脫了鞋襪，足尖入水幾乎沒有帶起波瀾。水溫偏熱，剛剛接觸肌膚還把她燙得一驚，但適應(yīng)起來也快。水里什么都沒有加，沒有一些城市里的按摩店加入的藥物成分和亂七八糟的東西，但迎著徐徐卻又激烈的夜風(fēng)，營造出一股道不明的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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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也找了一把椅子，坐在乃琳身邊。她的椅子不是沖著門，而是沖著乃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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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嘛？這么看著我怪不好意思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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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就是覺得姐姐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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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用赤足帶起細(xì)微的水花，水中的熱氣一如方才呼出的一般逸散到空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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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恭維我我也沒打算多花錢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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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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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并不氣惱，只是看著乃琳的側(cè)臉，莫名燃起了一股溫柔的勝負(fù)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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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我們聊會兒天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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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啊，就怕聊著聊著我就睡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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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你是…上高中？還是上大學(xu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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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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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學(xué)了，但是辦了一年休學(xué)，現(xiàn)在給家里幫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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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有些微妙，乃琳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問下去。她們不過是萍水相逢的路人，拿捏不好這種話題的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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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亮光說不好是從哪里打來的。許是何處的燈光，又或許是星光；可能是月亮把借來的亮灑在沙子上，也可能是沙子的亮光乘著夜風(fēng)直上。淺淺的亮灑在院子里，水的熱氣也漸漸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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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呀，沒什么的。就是上了一年學(xué)我感覺有點兒不適應(yīng)，還是想回家待著。城里感覺太…怎么說呢，哎呀，就是那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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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打算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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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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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是我多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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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就是，我也不知道?？赡?，可能退學(xué)了回來給家里繼續(xù)幫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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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在人間是有代理的。她有香檳色的長發(fā)，有迷人的嗓音，也有溫柔的曲線。她會俏皮地伸出小拇指，笑著沖迷茫的少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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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來給晚晚當(dāng)城市向?qū)О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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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