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指揮官過上慢生活(二十)黑夜之夢
“喂,給我起來?!?/p>
一個巴掌重重地打在我的胸口,一陣鈍痛將我從睡夢中驚醒,我不禁立刻坐起來,不住地喘息,即使經(jīng)過鍛煉,一個成年男子的力量也確實讓我這個未成年人夠嗆。
“真是......要學(xué)會自己養(yǎng)成習(xí)慣,睡得這么死人家隨隨便便就能要了你的命,聽到了嗎?”
“聽到了,隊長?!?/p>
野外的環(huán)境讓我格外想念家中的床鋪,我常常徹夜難眠,好不容易睡著卻已經(jīng)天亮。隊長嚴(yán)厲而低沉的聲音讓我不適,腦子生疼的我想要還嘴,但是我知道冒犯上級的代價,特別是在這種野游擊隊,我可不想再體驗被吊在樹上一天一夜的痛苦。
“呿,為什么偏讓這個十歲的小毛孩進(jìn)我的隊來,就是個累贅。”
我聽到了隊長的嘟囔,但我選擇了無視,開始收拾裝備。
稍微過了一會我才發(fā)現(xiàn)左后肩刺癢難忍,于是隨手一抓,扯下了一只不知名的蟲子,原處已經(jīng)留下了一個紅腫而巨大的疤痕,明明只要捏死就好,我卻忍不住像一個發(fā)怒的小野狗一樣,用力地將它撕成了碎片,但即便如此心中也并未多出一絲愉快。
潮濕而悶熱的氣息就如同一個密封而貼身的薄膜,籠罩在我的全身,折磨著我的耐心,煩躁侵襲著我,但我必須冷靜下來,這是個比拼耐心的游戲,只要有一方有絲毫的感情用事,那接下來要面臨的便是比死亡還要恐怖的煎熬。
我路過幾名隊友身旁,他們那種如同針扎一般的眼神刺得我渾身不自在。雖然我不怎么聰明,但我也很清楚,他們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這個所謂的“嬌生慣養(yǎng)”的小孩。
突然,我被什么東西絆倒了,我的頭磕在了一顆石子上,在我爬起來下意識地摸向額頭時,手掌已經(jīng)被染上一片鮮紅。身旁傳來了隊友的笑聲,我便知道了誰是罪魁禍?zhǔn)住?/p>
該死......對于我的事情,他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為什么......
我握緊了拳頭......但我在一個深呼吸后,依舊選擇了放棄。跟這些大人追究是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我是這個游擊隊的底層,不能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能做的只有服從......這是我即使離開那個家也無法逃避的事情。
我抬頭看了看遮天蔽日的枝葉,這是我們游擊隊進(jìn)入雨林的第幾天?我已經(jīng)記不清了,只是在這里待上哪怕一天,誰都能深刻體會到“綠色地獄”這個名號從何而來。
我把背在身后的槍抱在了懷里,幸虧隊長選了個通風(fēng)的好位置,以至于我們的槍都沒有太過受潮,火力還是有一定保證的。
我們的任務(wù)是消滅經(jīng)過的敵人,說來好笑,雖然這片雨林是能最快抵達(dá)我們基地的近道,但如果我是敵人,我絕對不會走這里。
這次的敵人犯了一個根本性的錯誤,他們放棄了曲折而較為遙遠(yuǎn)的山路,選擇了這片看似捷徑的雨林。
然而很明顯,這幫習(xí)慣了平原戰(zhàn)斗的外國佬不熟悉雨林的環(huán)境,在里面迷了路。
過了不一會,偵察兵發(fā)現(xiàn)了敵人的動向,我們披上了偽裝,是時候開始行動了。
由于任務(wù)的特殊性,我抱起狙擊槍遠(yuǎn)離了隊伍。沒錯,我的任務(wù)就是狙擊,但不是主要力量,那么為什么安排我在這個位置,想必不用多說。
我趴在茂密的灌木叢后,死死盯著準(zhǔn)鏡,等待獵物的出現(xiàn)。
很快,幾個人從一旁的樹后走了出來,但他們的裝備很少,顯然并不是我的目標(biāo)。
過了一會,我的視野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微微的閃光,那是一個制高點(diǎn)......然而僅僅是高而已,這個位置實在是讓我不敢恭維。
我的嘴角微微上揚(yáng),發(fā)出了無聲的冷笑,扣動了扳機(jī)。
之間部分?jǐn)橙酥泵诺乜聪蚰莻€方向,我便知道我開槍的位置是正確的,在他們趕忙朝我這個位置開槍時,早已經(jīng)為時已晚,我在開完槍以后一個翻滾很快起身離開了原來的位置,尋找下一個狙擊點(diǎn)。
就這樣,附近的狙擊手被我一一解決,其他隊員也在此后發(fā)動了突襲。
我看到了敵人驚恐的神情,我們幽靈一般的行動給他們帶來了深深的恐懼,這也是給他們的一個教訓(xùn),他們一定再也不想在雨林戰(zhàn)斗了,可惜......已經(jīng)沒有下次了。
看著敵人一次次的死亡,我總是在想,如果他們有機(jī)會離開,他們會去哪里,如果沒有戰(zhàn)爭,他們的生活是什么樣的,如果沒有戰(zhàn)爭,我又會是什么樣的生活呢......
但這些想法在我面前緩緩滲出血液的尸體面前顯得毫無意義。
敵人的部隊已經(jīng)被我們消滅,幸運(yùn)的是,我們還俘獲了對方的隊長,當(dāng)然審問這事和我這個小孩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
這些事情對我的唯一好處就是今晚他們會很高興,應(yīng)該不會總想著拿我出氣了。
很快,夜幕降臨,夜晚的雨林依舊是如此嘈雜,這是待在這片雨林的最后一個晚上,但是我卻感覺不到高興,因為即使是離開這里......我也很快會被送入下一個地獄吧。
“喂,小毛孩,晚飯還沒好嗎?”
一顆石子砸到了我的頭上,我身后的隊員已經(jīng)“等不及”了,但想想其實也知道,他只是找個借口欺負(fù)我罷了,我做飯的時間前后不到五分鐘。
做完飯后我便自覺地縮到營地的角落,這里遠(yuǎn)離篝火,遠(yuǎn)離溫暖,遠(yuǎn)離光亮......
從入隊開始就有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我只能吃殘羹剩飯,絕對不允許和他們同坐,不然就會遭受各種欺凌和驅(qū)趕......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任何一個人把我當(dāng)做游擊隊的成員吧。
也許有人會覺得奇怪,為什么他們會這樣對我,但很顯然從這些人身上也好,還是我身上也好,尋求答案是沒有意義的。
有些人生來就是要被別人討厭的,而且也不會有任何人為他們主持公道,因為他們是“少數(shù)人”,是弱勢的一方......那么答案很簡單,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變強(qiáng)。
我憎恨我的父母,我憎恨同意我進(jìn)入游擊隊的人,憎恨我的隊友,憎恨我的隊長,我活下去的動力就是憎恨,發(fā)誓終有一天要讓他們都付出代價......即使這只是一個不成器的小毛孩一時的氣話,但這也是我欺騙自己,讓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因為無論如何,我都沒辦法做到自盡。能期待的,只有什么時候飛來一顆子彈把我打死。
在我的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自己經(jīng)歷的種種,內(nèi)心被絕望,憎恨還有一種不知名的感覺侵染時,那些人已經(jīng)把飯吃的一干二凈。看來我今晚得餓肚子了。
我緩緩站起身來,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向篝火,收拾起餐具來,明明我還有呼吸,我卻感覺自己比一個尸體更像尸體。
連續(xù)三天,連續(xù)三天......他們都把食物吃得一干二凈,消耗了大量能量的我已經(jīng)感覺胃開始自己消化自己了,直到剛剛站起來,那種恍惚的感覺才讓我意識到自己必須得吃些東西了。
收拾好餐具的我突然發(fā)現(xiàn)一只甲蟲被火光吸引而來,我毫不猶豫地抓起它,把它塞進(jìn)了嘴里。堅硬的外殼在我的咀嚼下發(fā)出了清脆的聲音,我甚至還能感覺到它在臨死前用爪子拼命地?fù)衔业纳囝^,它的味道并不好,黏糊且惡臭,但至少這告訴我它并沒有毒。
我再次聽到了其他人的笑聲,但是我依舊無能為力。
適應(yīng)......必須適應(yīng)。只有適應(yīng)一切,我才能活下來。
一切不能殺死我的,會讓我變成一個更加怪胎的怪胎,但同時我也會變得更強(qiáng)。
篝火熄滅了,我躺在樹上,沒有所謂的床,樹木就是我最好的庇護(hù)所,我透過葉片之間的縫隙看著璀璨的星空,突然感覺自己是如此渺小。
這個世界上,會有另一個我嗎?那個我過得怎么樣呢?
即使這樣的思考沒有意義,但也能作為睡前的消遣,不知道為什么,我今晚格外習(xí)慣雨林的濕熱,很快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只記得腦海里閃過了無數(shù)的亂流,緊接著突然感覺身邊格外地灼熱。我猛地睜開了眼睛,只見我身在一片火海之中,廢墟下倚靠著的,是一個讓我恨之入骨的男人......我的父親。
“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敢拿槍指著我?”
他即使是身負(fù)重傷,面臨死亡,在我這個家庭的底層面前也要擺出高傲自大的姿態(tài),試圖命令我。
“把槍放下,扶我起來!聽到?jīng)]有!”
而我只是淡淡地看著他,沒有做出任何回應(yīng)。
“反了你?!”
即使是到這種時候,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愿意向我露出好臉色嗎。
已經(jīng)沒什么好說的了,我讓他多說這幾句廢話,只不過是因為我原本妄想他會說出什么有用的情報。
既然如此......
一聲槍響過后,他低下了頭,再也沒有爬起來。
快點(diǎn)回去吧,45還等著我呢......不對,45是誰?
而就在我疑惑的時候,眼前的男人突然變成了我,他抬起頭來,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他突然暴起,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想起來了,又是這個......地方......
“你不配擁有這一切......你只不過是個下等的賤人......”
“我”喃喃道,手中的力氣越來越大。
“到最后,你終將一無所有,而你......就是罪魁禍?zhǔn)?。?/p>
緊接著,身邊的場景再次轉(zhuǎn)換,我跪在一片粗糙的平地上,周圍的一切都是黑洞洞的。
而眼前的一幕讓我睜大了眼睛:我的手正控制不住地死死掐住45的脖子,即使我拼命掙扎,手的力度卻越來越大。
而她只是溫柔而憐愛地看著我,沒有任何恨意。
下一個瞬間,我的身邊突然到處都是一動不動的尸體,而我很快辨認(rèn)出了她們的身份......
我的耳邊突然響起了母親的聲音。
“這就是忤逆的代價?!?/p>
我從床上驚坐起來,身旁的45也被我吵醒,她知道我又做噩夢了,于是什么也沒說,只是摟住了我的脖子,把我拉進(jìn)懷抱。
我感受著她的體溫,嗅著她的味道,心中的余悸緩緩消失。
我突然在想,如果世界上有另一個我,他過得怎么樣,他也有一個45嗎?
“沒事的,無論何時何地,我一直都在?!?/p>
她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讓我逐漸陷入困意之中。
“嗯......”
如果沒有45,那個我是怎么活下去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