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佐伯沙彌香生賀|陽光真好
從被窩中緩緩拱出身子來的沙彌香學姐,此時用雙手拄著床鋪,向后使勁仰了仰頭。
我聽到骨頭傳來「嘎巴嘎巴」的聲音,于是下意識地朝她看去。
辨不清楚是發(fā)梢還是身體上的淡淡香味,也因這一瞬間敞開的蠶絲被而愜意地飄到我的鼻前。
「噗,給你掖掖?!?/p>
沙彌香學姐像是注意到了什么,重新幫我把被子塞好。
哇,這樣的舉動反而把氣味都推過來了。
「沙彌香學姐聞著好香呀?!?/p>
我一五一十地發(fā)表著自己的感想。
聽到這句話,她確認似的左右聞了聞胳膊,顯得極為富有實證精神。
「我平時也很香吧?」
「沒有現(xiàn)在香……唔,今天最香!」
我怕氣勢不夠,便又支起一側身體,隨后鄭重其事地向沙彌香學姐點了個頭。
「那……這么多年還沒香夠?」
「還沒香夠!」
后面緊跟著我連續(xù)的「嗯!嗯!嗯!」
她抿著唇彎,輕聲哼著微笑,讓人無法不注意到她兩頰鼓起好看形狀的蘋果肌。而借助透過窗簾的幽光,我看到薄薄衣襯下她凹凸有致的身材,還有平時那抹水蜜桃味的淺粉——是我送她的那支。
「那就——這樣!看招!」
「嗚哇!」
頭頂一級受災警告!
啊不,特級警告!
等等不對,這是受……受賞?受獎?該怎么形容……
一遇到這種情況,我的詞匯量就會匱乏成掰碎的餅干屑,只能撿個兒大的說。其實就是想起來什么說什么。
可惡,不管了!
總之本來睡相就不如學姐的我,壓皺的頭發(fā)又被她突然伸過來的手揉了個遍。因為招架不住,我輕輕握住了這雙光滑纖細的手。
「誒……這么冰?要關空調嗎?」
「嗯嗯,不用啦?!?/p>
我們兩人的手差不多大,誰也不能完全包覆對方。
可即便是這樣,我也希望此刻自己能好好溫暖她。
我小心翼翼地用手心含住她些許發(fā)涼的指尖,但愿這能傳遞過去一點熱量。
「沙彌香學姐把另一只手也給我好不好?」
「貪心的小孩會長不高的。」
「不怕不怕,反正我也不長啦?!?/p>
下一秒,學姐的另一只手,就也靈巧地鉆進我雙手合成的貝形。
「哦吼~這只手蠻熱乎的,那右手放假去吧~」
「它可要吃左手的醋了哈哈?!?/p>
沙彌香學姐的手沒有離開。
不過就算她想撤走,我也不會放就是了。
絕非刻意維持,我們將肩頭抵在一起,靜靜地望著漸明的流光在房間之中隨性地踩下足跡。
整整有我一半高的毛絨海獺,此時正四仰八翻地慵倒在角落的沙發(fā)。那是去東京旅游時買的,我尤為喜歡它憨態(tài)可掬的笑臉,于是就一眼相中了。而沙彌香學姐則偏好擺弄它的姿勢,毫無疑問,眼前這架勢準是她干的。
偶爾我們也會將它拿去客廳,在一起看電視的時間里,手里抱著什么會很踏實。
前幾日天氣熱得如同逼人吃了麻婆豆腐,我擔心養(yǎng)在陽臺的吊蘭會被曬得枯黃,便照例把它們搬進臥室,順帶修剪掉了那些囂張的枝葉。放在支架上稍低處的兩盆,我稍稍踮起腳尖就能輕松夠到。至于再高處的那盆,一般要拜托學姐打理。
我們不時相視一笑,為彼此的心情斟滿沉醉。直到某一刻,無數(shù)光子抵達了這程奔赴八分鐘的終點。
「天,是不是一下子就亮了?」
「是啊,比剛剛亮得明顯?!?/p>
沙彌香學姐的聲音充滿著柔性,仿佛音符在譜紙上歡快地打著旋躍動般,輕輕掠過我有些敏感的耳膜。
「美女!」
「美女在呢?!?/p>
「唔……美女!」
好想撓一下。
「陽在打什么小主意?」
「怎么會,我多乖??!我就……我看下表?!?/p>
我故作鎮(zhèn)定地回答,然而實際上耳朵已經(jīng)被學姐溫熱的呼氣弄得更癢了。
呀不行,這個時候突然松開學姐的手,會不會不太好呢……
雖然平時想牽就牽,想松就松了,但今天是她的生日。
那……只松一只沒問題吧?
「手……」
「手?」
「是手不許動啦!我現(xiàn)在要先騰一只手看表,你手別動啊,我還沒抓夠!」
「哦~嗨,嗨,我不動?!?/p>
她如此順從地承諾著,以至于我完全沒意料到接下來會發(fā)生的事。
沒錯。
我才剛把手挪開一點,計劃還想著說剩一只手的話就攢起來反握呢,結果我的右手反而被她攥住了。我訝然地望著她,同時腦海中翻覆起早年上課劃水的經(jīng)驗,正所謂時不我待,這種時候就應該裝作自然,一邊直面學姐,一邊借撩撥頭發(fā)掃去隱癢。
稍后我又扶正床頭柜上原本被放倒的茵綠色鬧鐘,心生一股被加冕為影帝的自豪感。
「所以,幾點啦?」
「啊,你等等,我再看一下。剛剛沒看清,嘿嘿?!?/p>
正當我扭頭去看時針,只消一瞬,從耳垂處就傳來了拇指和食指細膩的揉搓觸感。
哇,你這也太壞了吧。
原來徹底被看穿了嗎!
「哼,五點五十四分?!?/p>
「陽好可愛,咳咳,嘟起嘴巴更可愛了。」
明明你嘟起來也很可愛的好嘛。
我繼續(xù)學著金魚模樣,佯裝賭氣地看著沙彌香學姐。
不過說實話,我還蠻回味學姐欺負我的以上行徑。哎呀,這是什么性格啊。
「唔,沙彌香學姐口渴嗎,要不要我去倒水?」
「有點吧?!?/p>
「哦!那我去那我去!」
堅定而又溫柔的力度。
我們十指緊緊相扣,于是我未能從她璀璨如辰的引力中邁出哪怕一步。
「我去吧,陽總是這樣活蹦亂跳的,要多休息哦?!?/p>
「不要把我當大懶蛋養(yǎng)啊……怎么還有活蹦亂跳!」
她用手指在我手心繞了兩三圈,起身走向臥室的門。路過海獺玩偶時還特意幫它翹起二郎腿,盡管它下一秒就不爭氣地垂下來。
學姐腳步極輕,想必是考慮了仍尚棲于夢巢的鄰坊。
僅僅是離開幾秒鐘,共眠的被褥就凝結了空調的冷氣。
我想起。
我們的床。
我們的地板。
我們的電視機。
還有兒時一位非常要好的玩伴。
我記得自己因為她掙脫我伸向她的手而獨自在衛(wèi)生間哭過好久。
如今四季馬不停蹄地踏過一山一壑,一野一渠,我也已能被彼此珍視的人牢牢抓住。
索性掀開被子,我直唰唰地向沙彌香學姐走去。
「你也起來啦——」
「嘿!」
我的雙臂像被安裝了磁鐵,一見到她就控制不住地吸附上去。當然,將胸部使勁貼近沙彌香學姐的后背,此等功勞我還是愿意主動認領的。
衣物與衣物,衣物與肌膚,肌膚與肌膚。
新鮮的,熟悉的,現(xiàn)在的,過去的,好聞的,嘗過的。
種種用言語極力描述都不能盡然的無形之物一時都化作兩人的依偎,宛如置身生滿奇芳異卉的花谷,任憑即探而得的喜悅與感激之情不斷升騰最后又降為滋潤草甸的甘霖。
「又是哪只大陽貓???」
「除了我你還能有幾只大陽貓啊?我這個品種全球獨家的好嘛!」
「那就你一只唄。」
「唔,不行,我要當狗狗!啊不對,大陽狗好像不太好聽……」
「噗……真是你??!」
說罷,沙彌香學姐放下水杯,想要轉身,但我不許。
玻璃磕到實木,無可避免地發(fā)出了聲音。
我的嘴唇與她修長白瑕的頸相觸及。
她用手腕將我不安分的雙掌抵在腰間。
一道又一道泛白的光痕自靈魂深處析出。
如風,一陣無需知道來主的抖震拂過我們。
「陽,稍松一點點,就一點點?!?/p>
「喔喔!」
不是,是誰按著我的手不讓動?。?/p>
簡單調整,我們繼續(xù)這樣抱著。
「總覺得,一下子回到了那個晌午?!?/p>
沙彌香學姐小心地側過腦袋講,很難說是怕頭發(fā)甩到我,還是我剛剛吻住太久,導致她想活動一下。
「哦吼?哪個晌午?」
「枝元同學居然忘了。」
「哇!不要!小的這下知錯了——
沙彌香學姐也還記得那次???」
「嗯,我記得啊?!?/p>
「今天有什么不一樣嗎?」
「大陽貓變胖了吧。」
身前傳來學姐的壞笑聲。
「哪里有胖哇!沒有!快告訴我沒有!」
「那里。」
她的語氣意味深長,這使我很快就反應到她在說我的胸。
「呃,你要是說那里……那我就接受了好吧?!?/p>
沙彌香學姐又「噗嗤」笑出了聲。
「該怎么說呢,是,一種安心感吧?」
「安心感?」
「就好像以前你冷不丁地撲上來,我恐怕還需要適應一下,但現(xiàn)在就不會這樣了,對你很放心。還有,不止于這個例子?!?/p>
「這個詞真不賴。」
細細咀嚼,確實也沒有比這個詞更合適的了。
雖然當時已經(jīng)確認交往了,但當沙彌香學姐打趣著叫我「枝元同學」時,我其實無法保證自己沒有一絲擔憂。
現(xiàn)在嘛,盡管也還是不想聽人念姓氏云云,可我并不會再那么抵觸。至少對沙彌香學姐而言,我有百分之,嗯,一百是不是太少了點?
總之就是我也完全放心的意思。
「輪到陽說說有什么不同?」
「安心感!」
「猜你也是?!?/p>
一抹神氣自學姐眉間微挑,流露而出。
「誒,這怎么猜到的?」
「姆,我可是很會猜東西的哦?畢竟是你學姐,這叫閱歷?!?/p>
更神氣了。
「那安心感就是沙彌香學姐越來越喜歡我了!」
「倒是不假?!?/p>
她背過手,又愛撫地摸了摸我的頭。
這種溫暖的觸感使我回憶起自己曾有幸去她家里摸過她提過的玳瑁貓和黑白花貓。年邁,溫順,走路時胡須會顫顫巍巍的,似乎標志著它們所經(jīng)深奧的大智慧。我對這兩位前輩很是恭敬,因為我想它們陪伴沙彌香學姐的時間長于我太多倍了。
聽說貓咪是獨居動物,但我不知道貓是否也忍受孤獨。第一只貓剛辭世的時候,學姐說另一只貓還看不出什么危淺的跡象,可還不到一周時間,它們又約好了旅程。
那段日子學姐很難過,是肉眼可見的憔悴,因此我每天都送她回家后,才會回到自己的公寓。坦誠地講,盡管我甘愿排在它們之后,但我不得不慶幸,也不得不清醒,或許我們作為人類而天然獲得的生命力的優(yōu)勢,也是自然在告誡我們要好好珍惜彼此吧。
年少時遭受的什么傷害,什么虛偽,我統(tǒng)統(tǒng)不想它們再發(fā)生到我們身上。正因為明白這點,我也傾盡全力著想保護好沙彌香學姐。
「我想想,我后來每次抱沙彌香學姐的時候,你會笑得更多,而不是第一次抱的那天你被嚇到。我們每次在我那間小小的「家」里吃飯的時候,你都會夸我的玻璃杯好看,而且你會夸上好幾次。沙彌香學姐比我早畢業(yè)一年,雖然在學校不太可能見面,但你每天都會和我講電話,明明打字可能就足夠了……不,我說足夠,是怕耽誤沙彌香學姐步入社會以后的時間,但其實,我真的很開心你和我都能堅持下來。我們畢業(yè)那天,彼此都出席了對方的畢業(yè)照,但我自己畢業(yè)那天……我當時真的很想哭,很想很想,因為我覺得……能遇見學姐你真的太好了,學姐給予我的關愛與幫助,學姐付出的耐心與呵護……呼,還有好多好多,全都是我最喜歡的,因為我喜歡,所以我覺得你也喜歡我,這也能算是一種安心感吧?!?/p>
「算。全都算,陽說的當然算啦?!?/p>
不知不覺,自己又絮絮叨叨了這么一大堆;不知不覺,沙彌香學姐已轉身摟住我,為我揩去淚涕,她的體香發(fā)了瘋似的沁入我的鼻孔,一時間令我目眩。
我想說這也是安心感。
被哄著,我們轉移陣地到客廳的沙發(fā),稍事小坐。
「說起來,沙彌香學姐今晚之前從沒有叫過我大陽貓……」
「是嗎?」
學姐恍然瞪大了雙眼。
「在外面也這么叫我叭!這個好聽!」
「我覺得,嘖,好,等今天出門的時候我叫你?!?/p>
光是看到她那胸有成竹的表情,我的心就要跳出嗓子眼了。
「唔……那還要等好久!不過好在是今天,我也是等得及的哦!」
「嗯嗯,好好等著吧?!?/p>
「我等著呢哦!」
沙彌香學姐沒有說話,而是親昵地捏了捏我的臉蛋。
我用捏她大腿作為回擊。
「咱回屋再躺會?」
「現(xiàn)在醒確實有點早,畢竟今天也沒什么事做?!?/p>
學姐攤開兩只手,朝我眨了眨眼,像是強調今天早就空出來了。
「客戶那邊昨天弄完了?」
「暫時還要等幾天。糾紛有點多,人和人互相理解起來,大概真的很辛苦吧。好不容易走到一起,最后卻鬧得連話都講不了了。」
一絲難色閃過學姐清澈的眸子,稍縱即逝。
「唔……」
「陽先回房間吧,我去下衛(wèi)生間?!?/p>
「那我去喝口水!」
可能是我有些興奮,邁出幾步后,我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又咚咚地踩地板了。
扭過頭看,學姐正敷衍地擺著手催促我,我連忙換成躡手躡腳式走路,結果害得她笑得直不起腰。
走到床邊,我突然想起沙彌香學姐有說自己很會猜東西,于是一個幼稚的念頭慫恿著我快快付諸實踐。
我先是鉆進學姐那側的被窩,再是確保自己的腳沒有露在外面,接下來就是聽她什么時候進屋了。
腳步聲雖然依舊很輕,但我對此熟焾于心,所以并不難分辨。
「咳咳!沙彌香學姐,站到門口不要動!」
「哦?我可愛的陽在哪里?」
我敢打賭她現(xiàn)在絕對在憋笑。
「聽聞將軍自詡猜謎大王,可否應戰(zhàn)?」
這是小時候學彌雅說話記住的句式。
「這是什么時代的話……嘶,嗯?!?/p>
沙彌香學姐的話尾沒能穿透被子。
「將軍戎馬一生,竟懼于此陣前邪?」
「可以毫不客氣地說,我是一個非常善于戰(zhàn)斗的人?!?/p>
聽起來還蠻有激情的,不過我待會不會要挨打吧。
「來吧來吧,我都摩拳擦掌了?!?/p>
「那!沙彌香學姐現(xiàn)在需要猜我在哪邊,是在我平時睡的那側,還是你睡的那側,猜對了有獎勵哦?獎勵很豐厚哦!」
我故意用勾引的語氣說獎勵這個詞。
「啊,難度好高呀,那要是猜錯了呢?」
「嗯……怎么會猜錯呢……那就,猜錯了也有獎勵!」
「陽真的是做虧本買賣啊?!?/p>
「遇見沙彌香學姐已經(jīng)是我這輩子賺過最大的一筆了?!?/p>
哇!
此時此刻隔著一床被子,我感到自己一整個被她抱住。
「怎么說,逮住你了?!?/p>
「沙彌香學姐,生日快樂!」
「謝謝?!?/p>
說著,我就像一只大貓一樣被她輕而易舉地從被窩中拎出來,隨后又被她抱在懷里。
沙彌香學姐面色羞喜,她的雙眸如冽泉般一塵不染,倒映出我同樣質感的表情。
「和陽在一起多久了啊?十年了吧?!?/p>
「十年了呢?!?/p>
「和陽在一起久了,會覺得連自己都變懶了誒?!?/p>
「我怎么覺得你在罵我……對了,是誰前幾天不聽我勸,一個勁兒地要趕進度呢?」
「噫,這不是想讓你陪陪我嘛?」
她忽然換了一個姿勢,將雙手繞到我的脖子后面,頑皮地調戲著我的頭發(fā)。
「我一直在陪呢,沙彌香學姐。嘿嘿,你真難得撒一次嬌啊?!?/p>
「下個月,或者什么時候都行,我們再回去家里看看吧,一起去?!?/p>
能如此近距離地感知她的心跳,她的呼吸,她的體溫,乃至她的一切柔軟,柔和,柔弱,我怎會不憐愛?
「嗯,我明白?!?/p>
平日里一向洗練的沙彌香學姐,在這種情形下鼻翼卻忍不住地扇動著。我看得出她此時內心正深受觸動,于是我緩緩把手從她的腰間向上挪動,像撫慰貓咪一樣,溫穩(wěn)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知道家人對沙彌香學姐來說,意味著非常重要的存在。受她所囑,我在大一暑假便真回過一次家。
那次其實對我關于家庭的理解還蠻有收獲的,這也是為什么我們能和大多數(shù)同齡人不同,即使成年之后也保持著一年至少拜訪四次的頻率。但祖父母終究是年事已高,她這樣擔心著實也不無道理。
兩家的父母已給了我們很多理解與支持,而我也希望自己能讓沙彌香學姐的家人真正放心。還有兩只貓貓前輩,我答應你們,我一定會努力照顧她的。
「如果不是陽的話,我其實,甚至不敢想象自己會離開家里。我現(xiàn)在想,或許有些人,有些事,確實只有多踏出幾步才能有所經(jīng)歷?!?/p>
對于這種觀點,我是實實在在打心眼里認同的。
倘若人一直囿于原地,遲早會有失去活力的一天,或者說更容易失去變化的可能。我并非一味執(zhí)著于變化,而是盼望著自己從不停下腳步,人生苦短,我愿能每天拉著心愛的人多看看這廣闊的世界。
忽地,我瞥見那幾盆生得正旺的吊蘭,它們剪去冗枝,便一返青春,但人若想活得精彩,勢必要付出更大的努力。當初自己為了追逐淺宮望而來到沙彌香學姐也同在的大學,我真是吃了不少苦頭呢。
不過我不知道,這對她而言,會不會是我的一種任性呢?
「其實我覺得,因為陽,我變得勇敢了?!?/p>
學姐恢復精神,把我的手又拽到前面。
誒。
「變得,勇敢嗎?」
「沒有陽的鼓勵,還有肯聽我傾訴的話,我大概是不能勝任現(xiàn)在這份工作的吧。要見證太多人的紛爭這樣子……但最后我還是發(fā)現(xiàn),能去了解他人的心愿,能為他們應得的期盼貢獻自己的一點力量,總歸是令我開心的。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認識你,我才能有所前進。」
「嗚……沙彌香學姐沒有因我勉強嗎?我真的……嗯!真的太好了!」
「傻孩子,第一次過生日,你就勉強我喝酒哦?」
額前,落下她花瓣般的輕吻。
未染酒香,卻有勾人神魄的酣醇氣息。
「沙彌香學姐,我可以親你一口嗎?現(xiàn)在就想親!立刻!馬上!」
她安然地合上了眼蓋,可稍顯拘束的嘴唇暴露了她的羞澀與激動。
彼此的舌齒宛如引路與殿門,直到睜開眼前,這足以我們手牽著手,再互相指給對方看那段沐浴著春日陽光的相遇。
良久,雙唇默契地不復交疊。
盡管不舍,兩個人也不能一直親下去吧。
「哦對了,沙彌香學姐,我今年也有準備生日禮物哦?」不及她發(fā)問,我就把腿重重地搬到地上,接著又急切地跑到我藏禮物的地方,「等一下,就一下?!?/p>
「你該不會是……」
「誒嘿嘿,幸好你沒發(fā)現(xiàn),要不然就沒有驚喜咯!」
沙彌香學姐用一臉「真是服了你了」的神情,欣慰地看著我從海獺玩偶堆里翻倒出這次精心整理的相冊。
「一群小幫兇!怪不得你最近總愛讓我抱這邊這只大的,原來你藏了東西啊?!?/p>
「嘿嘿嘿……不能露餡嘛,不能露餡?!?/p>
我將相冊珍惜地捧在胸前,就像海獺鐘情地守著扇貝一樣。
「陽到底有多喜歡海獺啊?!?/p>
「比起這個,喏!」
我得意地攤開相冊給她看。
「這是……我和你,所有的照片?」
「昂?!?/p>
「我宣布這是我收過最好的生日禮物了?!?/p>
「你去年也是這么說的!」
「今年這個真的是最好的?!?/p>
「這句話去年也說過……」
「可是我覺得,好聽的話,無論說多少遍也還是好聽呀?對不對,嗯~」
沙彌香學姐一把把我摟到身旁,同我一起翻閱著。
「有些照片連我都找不到了,陽是從哪弄的?。俊?/p>
「一部分是我一直在備份的,還有一些是我這次特意回學校找老師收集了一些?!?/p>
「陽還回學校了,哦!這搞得我也想回去一次了?!?/p>
她先是驚愕,而后又不自知地散發(fā)出頹然的落敗感。這恰好使我想戲弄學姐一番。
「下次吧,下次?!?/p>
我學著她的口吻說。
「不行!我就要!哈哈哈,聽你安排吧,不要讓我等太久就行?!?/p>
學姐用下巴在我腦袋頂磕了幾下。
別說,還挺舒服的。
「小心舌頭啦。嗯嗯,不會太久的?!?/p>
她的手還是好白啊。
我的注意力總是會溜到各處。
但說不定正因這點,我才能不斷發(fā)現(xiàn)尋常生活中的種種趣味,發(fā)現(xiàn)沙彌香學姐一個又一個吸引我的地方——不斷發(fā)現(xiàn)著,我只會更加愛上沙彌香這個人的事實。
「嘶,這張你什么時候拍的?」
她指著相冊末的這張,看起來她還沒有印象。
畫面中沙彌香學姐的身影即將消失于視野,郁郁蔥蔥的林木向地面上慷慨地投射出陰翳。
「是學姐朝我揮手那天啦?!?/p>
「哦!你是說,噢噢,是我路過生協(xié)的時候,碰巧看到你在結賬來著?」
「嗯嗯。」
我沒想到只需稍一提醒,她就能明朗。
「你一說這個我想起來了??僧敃r,我其實有看著你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見你呢?!?
「誒?有嗎?誒……難道沙彌香學姐在那個時候就對我喜歡……」
知道這個,已經(jīng)算是意外收獲了吧。
無法想象她望著我淡出視線時,究竟抱著怎樣的思緒呢。
「當時應該是沒有的。你又沒有表白。不過我還是不清楚你是怎么拍的?!?/p>
「其實,我就是走著走著,又突然想回頭看沙彌香學姐了。你還沒走不見,我順手便拍了下來。」
冥冥之中的某一刻我把塑料袋放在地上,我頭枕驕陽,喘著熱氣跑回到校門附近。我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沙彌香學姐的背影,只覺得有一股空落落的氣氛縈繞在心間。
是我的心在渴望沙彌香學姐,還是沙彌香學姐的心在不經(jīng)意的某一秒也曾為我停留過呢?
「原來是殺了一招回馬槍啊?!?/p>
「喂!快點對我說喜歡嘛!剛剛騙我一下多好~」
「好,好,喜歡喜歡~」
「耶,被騙了!」
嘛,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現(xiàn)在,我真真切切地和沙彌香學姐生活在一起。
「噗?!?/p>
耳邊又傳來一陣她的笑聲,比開在晴空的云朵還要干凈幾分。
沙彌香,你知道嗎?
你淺淺幽幽的一笑,我的一生都會因此向你簇擁。
「呀!吊蘭開花了嗎?」
我來回晃著沙彌香學姐的肩膀,希望她也趕緊看到那朵黃白色的小花。
「看來今天運氣真好呢。雖然一晚沒睡,但要不要出去走走?街上還有很多賣小吃的吧?!?/p>
「好哦!沙彌香學姐記得叫我外號!」
「以后一直這么叫你?」
「那還是算了,我還是更喜歡你叫我陽?!?/p>
「陽。」
我們面對面笑著,匆匆換好了衣服就出門。
臨行前,沙彌香學姐小聲嘟囔著「放在哪好呢」,我回答「放在哪里都可以」。她不放心,最后她把相冊從床上拿起,頗鄭重地放進我們二人共同的回憶柜中。
回憶柜這個名字是我起的,如同托付一生的約定,只有時常翻曬,回憶才會變得香甜。
不過畢竟熬了一場大夜,我和沙彌香學姐都有些食欲不振,于是只好商量著趁夏日中還不很熱的清晨往就近的公園溜達。
「沙彌香,你看那邊那只鳥長得好威風??!」
「在哪在哪,我看看?!?/p>
她踮著腳四處張望。
兩個人生活久了,是不是會變得特別像對方啊。
我無端想起這樣的一個問題。
哦對了,不在家中的時候,我通常會習慣叫她的名字沙彌香,省去學姐這樣的稱呼。
「在哪啊,陽,你在想什么?」
「猜猜?」
沙彌香學姐喜上眉梢,向稍遠處跑了幾步,現(xiàn)在則是整個人轉過來,一臉認真地看著我。
這是要做什么……
「大!陽!貓!」
她攥著雙拳,將胳臂掣到身后,用盡了全身力氣朝我喊道。
不能認輸嘛。
深呼吸。
「沙彌香學姐!我超喜歡你!」
「超!」
「喜!」
「歡!」
「你!」
一如告白的臺詞,十年里,我講了又講。
可每次講,我都會比上一次告白更動情。
「陽!我也喜歡你!」
「最!」
「喜!」
「歡!」
「你!」
不知是她還是我驚動了棲于繁枝的鳥獸,我們看到成雙的它們飛向晴朗,正如它們看著我們腳踏實地。
我足下生風到不能自已,只好撒歡似的在公園里轉著圈亂跑。
就好像有一大棒甘滋滋的棉花糖擺在面前,雪白而松軟,而我正巧是一只喜甜的蜜蜂,不知疲倦地奔赴向前。
陽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