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辦:關(guān)于新人的故事》第三章 婚后和第二次戀愛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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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有某位局外人和吉爾沙諾夫商量如何處理后者理智地看到自己所處的境況,或者假定吉爾沙諾夫完全是個與此事無關(guān)的人,他就會對跑來跟他商量的人說:“以逃避來補救此事已為時太晚。我不知道此事將怎樣激化,但是,對于您,逃避或者維持現(xiàn)狀都同樣危險。對于您憂慮他們安寧的兩個人來說,您的逃避恐怕比維持現(xiàn)狀還危險?!?br>
當然,吉爾沙諾夫的這番話只能對自己和羅普霍夫這種性格堅強、心地永遠純潔的人說。跟其他人討論這種境況毫無益處。因為換了其他人處在這種場合,一定會以魯莽、卑劣的作法來對付:會毀壞女方的名譽,不要廉恥。跑到所有的熟人面前訴苦或者自夸,以自己的德行的偉大或愛的魅力而自娛。無論是羅普霍夫,還是吉爾沙諾夫都不愿意跟這種人談?wù)摳呱械娜嗽撊绾翁幹么耸隆?墒?,當吉爾沙諾夫和自己同一層次的人講,如今他逃避恐怕比維持現(xiàn)狀還壞,這恐怕是對的。這里的意思是:假如你留下來會怎樣自處,會想方設(shè)法不流露自己的感情,因為只有如此,你才不會成為一個壞蛋。關(guān)鍵在于不能再擾亂那位女性過得很好的生活的平靜。但是,說它不被擾亂恐怕已經(jīng)做不到了。這種與自己身份不協(xié)調(diào)的感情,大概——不,不應(yīng)該說“大概”,而應(yīng)直截了當說“毫無疑問”——其實也已在她身上萌生,只是她還沒意識到罷了。假若從你這方面不挑明此事,這種感情會不會很快由她自身顯現(xiàn)出來,我們不得而知。但是,你一旦開始疏遠,準會刺激它顯現(xiàn)出來。所以,由她自身顯現(xiàn)出來,我們不得而知。但是,你一旦開始疏遠,準會刺激它顯現(xiàn)出來。所以,你的疏遠只能加速你想避免的那件事的到來。
然而,吉爾沙諾夫雖非局外人,他是作為當事人來考慮這件事的。他深感疏遠比維持現(xiàn)狀還困難些。感情誘使他維持現(xiàn)狀,可見,維持現(xiàn)狀即意味著向感情屈服,執(zhí)迷于感情吧?他有什么權(quán)利可以絕對自信地保證,說他在一言一行和一個眼神里都不會流露自己的感情和挑逗對方呢?因此疏遠更為穩(wěn)妥。當局者迷,此時他就很難分辨出他的理智被巧妙的誘惑迷誤到什么程度,所以正直告誡人們:抗拒誘惑,你才有更多的可能做出高尚行為。這就是把理論性語言譯成平常話的表達。而吉爾沙諾夫遵循的理論卻認為諸如“高尚”之類的華麗詞藻太曖昧多歧,吉爾沙諾夫認為不如用自己的術(shù)語直白為:“任何人都是利己主義者,我也同樣?,F(xiàn)在試問,什么對我更有利,是疏遠還是維持現(xiàn)狀?疏遠,只要壓抑自己的個人感情就行;維持現(xiàn)狀,我又要冒這樣的風險:為我的個人感情所驅(qū)使,在言行或眼神里顯露出我的愚蠢念頭,而傷害我做人的自尊。個人的某些感情是可以被抑制的,時間的流逝會贏得內(nèi)心的平靜,自己又會滿意自己的生活了。要是我的行為有一次違背了我整個人的天性,我將永生不得安寧,對自己不滿,毒害我的終生。我的境況是這樣:我喜歡喝酒,而我面前恰好擺著一杯美酒瓊漿;不過我懷疑這酒有毒。這一懷疑有無根據(jù),我也無從知曉。我應(yīng)該喝下還是倒掉這杯酒免遭誘惑?我不應(yīng)該把自己的決定叫做高尚的決定,甚至也不該叫做正直的決定——這些字眼實乃夸大之言。我只應(yīng)該把它叫做劃算的、審慎的決定。我倒掉了這杯酒。為此,我剝奪了自己的某些享受,也使自己感到某些不快。但是這卻能保證我的健康,也就是保證我能夠長久地更多地受用我確保沒有毒的美酒。我做得并不蠢——這便是我對自己的全部褒獎?!?/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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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什么方式疏遠呢?重操故伎,假裝自己受了委屈,裝著暴露出性格中庸俗的一面,以此作為借口,那已不中用了。再次使用一種辦法是行不通的。第二個故事要做到能捅破第一個故事,顯示出他的主人公不僅是新的,而且是從前的那位。一般而言,操之過急,一刀兩斷的做法不可取。這種疏遠的辦法做起來最容易,但是這樣做太露骨,勢必惹人注意。在目前看這十分庸俗與卑部(按吉爾沙諾夫利己主義理論,這很愚蠢、不劃算)。為此,只剩下一個繁難、痛苦的作法:慢慢地、不露痕跡地悄然地退出,使人看不出他在有意疏遠。這事做起來有點難度,頗費心計。人家都用眼睛盯著你,你得做到溜得不見其形,讓人家感到別無辦法,只該如此。照吉爾沙諾夫的理論,這并不痛苦,甚至很愉快。要知道事情越是繁難,就越會因其成功而喜悅(由于虛榮心的驅(qū)使),你會為自己的能力和機敏而自詡。
果然,他干得很漂亮。他沒有一句半吞半吐、不假思索的話語來泄露自己的本意,也不因一個眼神而露出心聲。他在薇拉·巴芙洛夫娜面前依舊像以前那樣心無芥蒂地開玩笑,和她在一起仍舊顯示出他十分快活。但是,他開始在羅普霍夫家碰到各種岔頭,使他不能像從前那樣經(jīng)常成為座上客,也不能整個晚上都呆在他家里,并且,不知怎么,羅普霍夫比以前更愛抓著他的手,或者是抓住他穿的常禮服的翻領(lǐng),挽留道:“不行,我的老伙計,你可不能馬上就退出這場爭論?!睘榇耍獱柹持Z夫只好把在羅普霍夫家滯留的時光的大部分都在羅普霍夫的沙發(fā)上度過。這一切都是漸進的,以至于對方完全看不出這種變化的進展。岔頭的出現(xiàn),吉爾沙諾夫不但不特別強調(diào),反而對此深表惋惜(當然也只是偶爾為之,一再表示惋惜也不妥)。岔頭總是來得那么自然而且無法避免,連羅普霍夫夫婦也會催他回去,他們會提醒他,叫他別忘了今天應(yīng)該呆在家里,因為有個不好擺脫的熟人要去造訪他……或者如果他忘記了今天去看某人,那個人就要挑理?;蛘呓兴涀?,他必須在明天早晨之前完成一件至少需要4小時才能干完的工作,難道想干個通宵不成?——已經(jīng)10點多了,別開玩笑了,該回去干正經(jīng)事了,別再閑扯了,該回去干活了。吉爾沙諾夫還不總是聽從這些提醒:他不去看某熟人了,叫這位先生生氣好了?;蛘撸ぷ饔植粫艿?,時間還有嘛,讓他在這兒坐它一個晚上。然而岔頭卻在不斷地增多,醫(yī)學(xué)業(yè)務(wù)越來越討厭地剝奪了他一個又一個晚間——(他有時還要捎帶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情)說“太纏人了,滾開吧,這些醫(yī)學(xué)業(yè)務(wù)!”另外還有熟人纏他的事也越來越多(同樣,他也要偶爾地順便地表一下態(tài))——“真奇怪,他們干嘛這么死纏著我!”羅普霍夫夫婦對此看得清楚,那是因為他有了名氣,于是越來越多的人需要他。他不能輕視工作,他也不應(yīng)該偷懶?!谶^去那幾個月,他是犯了懶病,所以干活才吊兒郎當。于是沖他說:“我的亞歷山大好兄弟,該工作了!”——“干吧,亞歷山大·瑪特威依奇!”
用心計是很困難的。他必須把這個根本的“調(diào)向”拖延整整幾周時間,他要轉(zhuǎn)得緩慢、均勻,就像表上的時針,不管你怎樣聚精會神地盯著看它,但是你總不能看見它在走動,但是它卻在偷偷摸摸地干著自己的事,從它原來的位置順時針走。作為理論家的吉爾沙諾夫,他為自己在實踐中的機敏自詡,他為此感到愉快。是的,他可以捫心自語;他耍了手腕而得到了歡樂,他滿意自己的技巧和勇氣。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月或許還長一點。假如有人計算,他會發(fā)現(xiàn),在這一個月他在羅普霍夫家呆的時間只是原來的四分之一,但是,他跟他們的親密關(guān)系卻絲毫無損。而且,在這些時間里,他跟薇拉·巴芙洛夫娜單獨在一起的時間又減了一半。最多再過一個月,友誼長存,但朋友間見面卻要很少了——于是事情就大功告成。
羅普霍夫是個眼光銳利的人,難道他毫無察覺?
——不錯,真是毫無察覺。
那么,薇拉·巴芙洛夫娜呢?薇拉·巴芙洛夫娜也是如此。她在自己身上也是什么也沒有感覺到嗎?薇拉·巴芙洛夫娜做了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