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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倍感壓迫的桎梏倏然間放松，隨著顧濤的離開，仿佛周圍的空氣都活了起來，一直無法呼吸的方末被這怪異的氣氛嗆得喉頭發(fā)緊，只見他臉色變了幾變，半晌才艱難的起身擠出一句話，其中苦澀更是令人難耐，“你何必非要這樣說話 ？！”

顧濤對他的忍耐似乎終于到了盡頭，聽了這話也只是側(cè)過頭去瞟了他一眼，并不做回答。

突然的無語令屋子里的氣氛有點兒冷下來，可方末已經(jīng)不想、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若是他先 開口，可能他們會直接打起來也說不定。

但是他們誰也沒有率先離開這個房間，也許都在自欺欺人的想象著，仿佛只要這一 步不踏出去，他們就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方末其實很想問問顧濤他們到底怎么了？明明一個小時前才剛從一張床上醒過來。但是他卻始終不得機會。

“我先回去了?！背聊税肷危詈筮€是顧濤欲言又止的說了這樣一句，不過 局面不僅沒有因為他的主動而有一絲絲轉(zhuǎn)好，反而還朝著另一種可怕的可能性義無反顧 的發(fā)展下去。

被丟棄在桌上的啤酒瓶靜靜地流下一串水珠，靜靜地滲進平底和玻璃間的縫隙， 瞬間消失不見。方末呆愣的看著，覺得到底有什么東西是再也回不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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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哥？”

呆坐了不知多久的方末剛一走出房間，卻沒想到巴甲還在門口等著他，方末一愣，“有事兒？ ”

“也……沒什么，就是……那件事……”

見他吞吞吐吐，方末便知道他在意的是那具他們藏起來的尸體。這樣也對，畢竟這才是一個 正常人該有的反應(yīng)。方末并不贊同巴甲參與的太多，便隨口問了個問題想把事情岔過 去，“你……跟濤哥多久了？”

他們其實也是有這個交情的，畢竟那次方末低血糖暈倒后還多虧了有巴甲照顧 ，甚至巴甲還幫著顧濤遮掩了事實。

“就……幾個月了吧……”巴甲是有些靦腆的男孩兒，說起話來還帶著點兒羞 赧，“我其實就是為了當(dāng)酒保來的……”

他的后半句話讓方末忽然想起了什么，試探道，“那……你可算得上是店里的 元老，現(xiàn)在這個職位有點屈才了。這樣吧，明天我和濤哥商量一下，給你調(diào)下 工作?！?/span>

“啊，不用麻煩了末哥，我……我其實挺喜歡當(dāng)酒保的，我就……就會這個… …”巴甲看看他，又錯開了眼光，臉上的紅延伸到了脖子處。

“隨你吧?！狈侥┮娝@樣也不再勉強，說話間頗有些感慨，“那時候我沒在 濤哥身邊，”算一算看，顧濤收了巴甲的時候應(yīng)該就是方末離開他在醫(yī)院接受 治療的那段時間，“多虧了你們，這店才能開得這么順利?！?/span>

巴甲以為方末只是閑聊，緊張感慢慢地消失了，說話也漸漸放開了，“啊，那 可都是濤哥人脈廣，這么大的地方說買就買——”

他的話突然就停了，巴甲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什么，忙看看聽得認(rèn)真的方末， 但并未從方末臉上發(fā)現(xiàn)什么不妥的內(nèi)涵。

巴甲的話雖然沒說完，可方末卻是懂了。

彼時一役，顧濤哪兒來的錢談地塊？ 哪兒來的錢兼并收購其他的店鋪？哪兒來的錢去置辦這些東西？原來顧濤從沒放 棄過和毒品買賣以及馬斯戒的聯(lián)系，甚至有可能就是在他重新回到顧濤身邊后為了 防止他查到馬斯戒才正式切斷的。他以為他們的計劃、他們的行動能阻止什么 ，卻原來他們的犧牲沒有任何價值!

這一刻方末對顧濤心生失望、失望透頂，但轉(zhuǎn)念一想，顧濤對他又何嘗不是這 種感覺？！剛剛他的所為明顯就是從來沒有相信過顧濤的樣子……

方末很想抱著頭大吼幾聲，這樣心中緊壓著的那種壓力才能釋放出去，可他不 能，就像他依舊不能眼睜睜看著顧濤走進別人的圈套。對顧濤，他是想救也必 須要救的。這個局沒他們想的那么簡單，難道這種步步緊逼、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設(shè)計就 是要逼死顧濤……嗎？

忍著頭疼，方末發(fā)覺若想幫顧濤脫險的話……目前他所擁有的消息太少了，殘 酷的現(xiàn)實令人一籌莫展。更可悲的是……他知道該去哪里搞消息，不過他也知 道一旦這么做了，他和顧濤無論面對的是什么就都沒有可能回頭了。

左前額頭骨下仿佛有把并不鋒利的小刀在剜著，越來越重，他不得不抬手按住 額角才覺得好受些。身上的力氣也漸漸流失，方末悄悄的倚向身后的墻，“啊 ，對了，你有Ari的住址么？”

聽到這句話，剛還覺得自己說錯話的巴甲產(chǎn)生了一瞬間的警覺，但是被方末跳 脫的問話很快帶偏了方向，臉上警惕的表情在一個愣怔后消失的太快，快得方 末來不及捕捉。

“是……這樣的，他的情況之前是我不知道，既然知道了總不能虧待這樣的兄 弟。我想去看看他，代表店里去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幫上忙的，你知道……員工福利嘛 ！”

方末身上有種魔力，無論是誰，都很愿意相信他，也許是被他那雙看上去干凈 透徹的雙眼吸引了，以至于那種魔力就連顧濤也沒能逃得過，何況是巴甲。

聽他說的也沒什么出格的，巴甲便什么都對他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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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Ari多少應(yīng)該有些問題，方末想要去探探口風(fēng)，但在這之前他還有點事兒要 去找陳荷花再次確定一下。

停車場里那輛熟悉的車不見了，方末知道肯定是顧濤生氣開走了。沒辦法，他只能打個出租車，“師傅，去流金歲月酒吧?！?/span>

可誰讓滄瀾就這么大呢？！在路上看見封辭的車閃著警燈往滄瀾之家的方向駛?cè)r， 方末的心倏地抽緊了。

“師傅，掉頭回去，我忘拿東西了?！狈侥┊?dāng)機立斷指揮司機掉頭，出租車緩緩的跟在封辭的警車后面開了回去。

與他擦肩而過的只是一輛普普通通在滄瀾隨處可見的出租車，封辭完全沒有注意到出租車?yán)锩孀目腿恕?他把警車大模大樣的停在正門口，下車正欲往里闖，封辭不意外的被巴甲攔在 了店外。

“不好意思！先生，我們還沒有開業(yè)，請您晚點兒再來。”

封辭點點頭，“我不是來喝酒的，我找你們老板?！?/span>

“不好意思先生，老板不在?！?/span>

“嗯，那方末呢？”

“末哥他——”剛想撒個謊圓過去，巴甲就聽到了身后的腳步聲。

“封大隊長大駕光臨，我們就算打烊了都是要熱情招待的?！狈侥┛觳阶吡诉^ 去，穿過燈光幽暗的走廊，端端正正的站在了封辭面前。

一切都太過巧合，以至于方末根本沒有精力去思考這個不速之客以外的任何可 疑之處。如果不是這樣著急應(yīng)對，他至少也該聽得出來巴甲和封辭的對話中存 在的不合理。

任何人看到從閃著警燈的警車上下來的人，第一反應(yīng)難道不是應(yīng)該叫“警官” 么？！

可是方末太急了，畢竟封辭是知道阿芳下落的人，他一心想轉(zhuǎn)移封辭的注意力 ，便忽略了這個破案的關(guān)鍵信息。

“看來我來的有點兒不是時候啊……”封辭嘴里說著，話里卻聽不出什么歉意 來，隨后他話鋒一轉(zhuǎn)，“不過我手頭兒還真有點事兒要辦，不得不提前叨擾， 見諒見諒。”

“封大隊長真是太客氣了，要不我叫濤哥過來一趟？”方末笑得非常真誠。

“那倒不必，我來是為了見另外一個人，你們這兒的經(jīng)理——阿芳?！?/span>

“那可真是不巧，阿芳現(xiàn)在不在。封大隊長若是有什么事要找經(jīng)理的話，也可以和我說?！狈侥┱f的很自然，就好像在說“阿芳 下班了”那么輕松簡單。

封辭扭身看看，走廊里就剩他們兩個了，方末臉上還帶著笑容，眉間甚至還帶著點兒 替他尋而不得的遺憾，太正常了。

“是嗎？那我能問問她去哪兒了么？”

“回家了吧，大概。這個點兒……”方末抬手看看表，再三確認(rèn)時間，又接著說，“我們也是要下班的，您說是不是呢？封大隊長。”

封辭配合的翹起了嘴角，也不勉強，只是向方末身后的幽深走廊看了幾眼，“既然這么不 巧，那就不麻煩了。”

沒有再見，沒有改日再來，沒有任何一句該有的對話，封辭像他來時一樣，點了個頭，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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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事出去，如果有什么人來的話，你們就照常招待，實在搞不定的叫馬六過來處理 ?！?/span>

交待了巴甲一些事宜，聲稱有要事要辦的方末并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先去了冷庫。

封辭的怪異舉動終于令方末醒悟，切實的覺得他徹底陷在了一張密密織就的巨 網(wǎng)中，再也無法自拔。

絕對被人掌握了，他們的一舉一動，為今之計只有盡快處理掉阿芳的尸體。方 末內(nèi)心糾結(jié)了很久，瞞過了封辭，他等于忘記了他的誓言，處理了尸體……他 等于背棄了他的信仰?？扇绻怀霭⒎嫉氖w，無疑是給顧濤把罪名坐實， 那他所期待的線索就會因此徹底斷掉，而且……顧濤也會因此陷入更大的麻煩 中……

他的心是堅定的，不能就這樣讓線索斷了。他相信法律也是公正的，也不能讓顧濤蒙受不白 之冤。方末心內(nèi)煎熬，卻只敢這樣告誡自己。

臥底這么久，之前他并沒真正的做過什么出格的事，可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無路可走 。無論哪一邊，都在把他往絕路上推。

如果韓楚東知道他做了什么對他一定會很失望……

方末不敢去想他們還怎么面對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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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方末重新坐上出租車離開后，之前一直都謹(jǐn)小慎微的巴甲神色有異的離開 了滄瀾之家。

巴甲的目的地很近，是和滄瀾之家隔了兩條街外的一間茶館——水云間。

這茶館躋身于鬧市一隅，在一眾品位夸張造型乖戾的門臉中夾雜著一個小小的店面。說是店面 ，也不過只有兩扇對開的復(fù)古小木門臨街而設(shè)，進了門就要上樓。

二樓，才是茶館。

像這樣的茶館在滄瀾也不算少見，雖然不起眼，但是足夠安靜，最適合做些見不得人的交易。

巴甲一上得樓來，就看到臨窗的位置上坐著一個背對他的人，巴甲緊走幾步過去 ，在那人對面坐下。

“你來的這么慌張，不怕被人發(fā)現(xiàn)嗎？”那個男人對著窗，卻是看著上面迎出 來的巴甲的身影說道。

顯然是有什么事打亂了巴甲的氣定神閑，他匆忙看看四周，挪到那人身邊坐下，“他叫他……‘方警官’！”

那人不禁一愣，“方警官？”

“是。”

“……這倒是……有點兒意思了……”

“他已經(jīng)在懷疑我了，我——”

“那就在他們對你出手之前先把顧濤辦了?！蹦腥硕似鹕w碗喝了一口，茶香有點 兒淡，這店子不行。

“我知道阿芳的尸體在哪兒?！卑图姿伎家幌?，猶豫再三，還是說了。

男人終于放過了被他捏成渣的茶點，轉(zhuǎn)過頭看著巴甲，“只有尸體可不夠。既 然他身邊有人，我也不用看得太緊，盡快抓了就是?！?/span>

“可是封大隊長——”

“誒——”

巴甲聲音猛地壓低，“可是……我怎么辦？如果被他知道這事我也參與了…… ”

“怕？”

仿佛是被這個字刺激了神經(jīng)，巴甲宛如被踩了腳的兔子，瘋狂的蹦了起來。

可是封辭并不在乎，他拍拍手，打掉了手指上沾染的點心碎屑，勸慰安撫著這個年輕人，“別急著氣憤嘛。這 樣的結(jié)果你早就該想到，從你進了賭場那一刻起，你就該知道了?！?/span>

巴甲聽了他的話，瞬間像霜打了的茄子，癱軟在寬大的椅子中，是他的錯。是他不該經(jīng)受不住誘 惑的去堵，還輸了個精光。要不是封辭剛好帶人查抄賭場，只怕他就要被人剁 成肉塊喂狗了。

一個小混混，一個刑警隊長，本就一面之緣的關(guān)系卻在封辭得知他在滄瀾之家 工作后發(fā)生了變化。封辭再一次找上了他，救命恩人親自拜托，巴甲無法拒絕 ，最終成為了封辭安插在顧濤身邊的臥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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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甲的那句“方警官”令封辭有些在意。

方末是警察還是顧濤在警察隊伍中安插的臥底？！

如果巴甲沒有聽錯，能讓顧濤 這樣點破還沒有采取行動的話……那個方末即便真的是警察也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污染 了，可以和顧濤做同等對待。但是如果方末的身份是真的，又是被顧濤熟知的 ，那說明什么？上面早就安排了人在顧濤身邊，并且一直試圖控制或者干預(yù)顧 濤的所作所為。那又安排他們和那兩起命案是為了什么？！

冰山一角，還不如不露，這模棱兩可的消息令封辭更加摸不著頭腦。他剛剛好不容易 把案件合并調(diào)查，就告訴他顧濤身邊早就有人了，那下一步他做什么？憑證據(jù) 抓人么？抓顧濤？！

等下！

封辭正要發(fā)動汽車的手突然就頓住了。靈感到訪了他的腦袋。

無論這樣的狀況是不是安排好了的，如果他按照原定計劃搜查阿芳并抓捕顧濤 的話，顧濤勢必會想辦法脫身，上面絕不會簡單的放過顧濤或者殺了他，這樣 逼迫他的目的在哪兒？！他們就是想要顧濤“想辦法脫身”！

“啪”的一拍方向盤，汽車?yán)燃怃J的鳴叫了一聲，封辭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要趕回去，要趕在顧濤潛逃之前完結(jié)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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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店里，顧濤其實并沒什么好地方可去，他的身邊太多方末的影子，無論在 哪里，都會讓他想起那個人，那個幾乎從不肯相信他的人。

戒煙多日的顧濤最終還是停下了車，從后備箱里翻出一盒煙，拆封，抽出一支 點上，深深的吸了一口之后，他才終于冷靜下來。

現(xiàn)在擺在他眼前的和方末有關(guān)的一切都成了死局。他們仿佛又回到了想要彼此 信任卻又不得不互相猜忌的時候，他甚至為方末設(shè)想過今后與從前現(xiàn)在大相徑 庭的生活……

顧濤覺得自己有點兒傻了。

備用的煙不是自己常用的，味道上差了很多，顧濤吸了一大口就掐滅了煙頭扔 掉了。停車的位置有些偏僻，隱約能聽到不知從哪兒傳來的流水聲，顧濤開門 下車，打算在這里走走散散心，然后回去處理店里留下的大麻煩。管殺管埋… …這話他的確是有點說早了。

裝在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顧濤習(xí)慣性的拿出來看看，是方末發(fā)來的消 息，顧濤看都不看就打算刪掉，可屏幕上顯示的正是店里監(jiān)控的界面，還有一 個消息框——

“已更新，是否回放？”

監(jiān)控的關(guān)聯(lián)之前一直是關(guān)著的，直到阿芳住進去才打開，關(guān)鍵的部分還被剪掉 了，顧濤并不覺得這個“回放”還能有什么意義，不過他的手到底還是比腦子 快。

手機的畫面切到那間“會議室”的門口，門關(guān)著，外面沒人。

下一秒，顧濤自己從里面走了出來，看樣子就是他和方末不歡而散那里。顧濤 心里煩躁，手一劃打算關(guān)掉視頻，卻不想真的手滑將視頻時間又前調(diào)了幾分鐘 ，正要關(guān)掉視頻的顧濤卻被手機吸引了。

一個人半彎著身子將耳朵貼在門上，那是個明顯的偷聽的姿勢。

巴甲在偷聽他們說話。

這個認(rèn)知令本就不安的顧濤情緒更加激動，進而回憶著他們在房里都說了什么 。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顧濤一時都想不起來，他只記得自己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 。

他叫了方末“方警官”。

而根據(jù)巴甲的動作判斷，他應(yīng)該是聽清了那三個字！

隨后巴甲聽到動靜躲開藏了起來，顧濤開啟快進模式，看著他走后走開的巴甲 一邊往口袋里裝著手機一邊再次回到門外，之后是方末出來。巴甲像是和誰發(fā) 過消息或者打過電話了，但方末應(yīng)該不知情……

總覺得有哪里不對，顧濤哪兒還待得下去？立刻開車往回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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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