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聞

2020-05-09 22:03 作者:沉睡的石頭沒有翅膀 0人讀過 | 我要投稿

? ? ? ?我很嘮叨。有時候，容易被人討厭。有時候卻可以與人分享和傾聽。當(dāng)然，我對別人說的話，有時候?qū)ψ约赫娴闹v不出來。人可不都是這樣嗎？事情落到自己頭上，就覺得不是一?；疫@么容易了。仿佛是王屋和太行，落在自己的身上，砸在自己的頭頂。

? ? ? 我得趕緊寫下來。不然，下一秒，我就忘了我的心了。

? ? ? 媽媽說，清明節(jié)因為疫情沒有去陵園祭奠外公，所以，今天就去了。坐公交去的。我忘了帶口罩。最近總覺得魂不在身上，丟三落四。公交車上一位年長的阿姨，給了我一個，司機(jī)才上我上車。被指責(zé)的狗血淋頭。我很少在公共場合出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么快。被社會毒打的我，一下子覺得玻璃心起來。

? ? ? 我不好，任何人都有權(quán)利指責(zé)我。是的，我忘了戴口罩要坐公交車，在這樣公眾的場合。我做的不對。對不起。有時候忘記，不管什么原因，是一種罪過。

? ? ? 我每天都覺得。我都在犯罪:我在謀殺歲月。我在謀殺我媽媽——讓她憔悴。我在謀殺我自己。

? ? ? 我坐在后面的座位繼續(xù)魂不守舍。一路上，車往郊外駛?cè)?。一棟一棟殘破的，人去樓空的、即將拆除的舊房子，長滿了荒蕪的綠色，摻雜著碎瓦礫。不寬的河流，岸邊是一群鴨子，有人在飼養(yǎng)它們。鴨子有的在河里嬉戲，有的在岸上的窩棚里，有的在那里安靜地張望。

? ? ? 太陽被云遮住了很多。只露出一點(diǎn)點(diǎn)。我感受不到溫度，只有光亮。陵園的兩排香樟樹都開花了香氣氤氳，有風(fēng)吹過，樹葉的響聲，一兩只鳥兒倏地飛起來，也許是被驚到。龍柏蒼翠欲滴，開始結(jié)種子。一排一排墓碑，各式各樣，豪華或者平常。擺滿了塑料盆花。靜謐。聽得見風(fēng)路過。這兩天下雨，平整的水泥地還沒有完全干，地上深深淺淺的水漬，好像有趣的黑白灰水墨畫。

? ? ? 找到外公陵墓的位置，我和媽媽跪下祭拜，燒了一些紙錢。臨走的時候，我和外公道別。和他說了悄悄話。我沒有掉眼淚。我總覺得，他一直好好地活在我心里。今年冬天，他就90歲了。他走了有五六年了。原來，已經(jīng)離開我們這么久了啊……我沒有忘記他的樣子。

? ? ? ?幫他擦了擦墓碑。還是不習(xí)慣帶煙給他。畢竟是肺癌晚期走的。不想再帶給他煙。

? ? ? ?誰知道，去年的我竟然開始零零散散的抽煙。然后痛苦煩躁的時候，一天抽完了一包。

? ? ? ?在家?guī)讉€月。我沒有抽過。我媽媽特別討厭煙味，我爸爸也只會在自己廠里工作的辦公室抽煙。但是外婆會在家里抽。我媽媽每次都會把窗戶大開，通風(fēng)透氣。偶爾我喉嚨不舒服的時候，聞到煙味也會咳嗽。

? ? ? 我覺得我年紀(jì)大了的唯二感受就是，我身體不如從前；我每次報名什么考試，年齡自動跳出來的時候；第三就是，我的學(xué)弟學(xué)妹過來問我考研調(diào)劑的事情。在我本科老師心里，我還是那個乖乖的，聽話的，也總愿意獻(xiàn)出自己的一份力量的那個笨學(xué)生。真是笨的可以的學(xué)生。還好有點(diǎn)乖。不然，就真的一無是處。不過也不會特別乖。可是怎么也學(xué)不壞。只是會傷害我自己。

? ? ??媽媽燒紙錢的時候，我到處溜達(dá)，看了看外公陵墓的鄰居?。我每次去總是會去看一看:有兒子為英年早逝的父親泣立的墓碑，有因病早逝的派出所所長，這次竟然看到一個和我一年出生但2013年就離世的少年……

? ? ? ?我心里竟不知為何開始覺得有些嘆息。我曾經(jīng)不止一次覺得，我應(yīng)該去死，不應(yīng)該茍活于世讓我的家人蒙羞，也覺得自己活著很痛苦，而當(dāng)我靜靜地站在一排排墓碑面前的時候，我開始想:這些紙錢，他們真的可以在那邊收到嗎。

? ? ? ——人死了，身后事，就一概不知了。而靈魂，永遠(yuǎn)在愛他們的人的心里。

? ? ? 哪有什么長命百歲啊。哪有什么永不分離。

? ? ? 我回頭看，媽媽頭上又多了幾根白頭發(fā)。

? ? ? 我也好想留住歲月。哪怕一分一秒?？墒?，我怎么留得住呢？我也只能留住我的回憶。

? ? ? 我媽媽年輕的時候的模樣，我都記得。她一直皮膚很白細(xì)皮嫩肉，夏天她從來都會戴帽子，拿一件舊襯衫擋擋太陽。

? ? ? 日頭落山了。我們再坐公交回去。在等待公交的時候，遇到一個66歲的阿姨?。也許應(yīng)該叫奶奶，但是她頭發(fā)全是黑色的。我愿意給她一個年輕的稱呼。她用扁擔(dān)挑著兩個蛇皮口袋，氣喘吁吁扔在地上，然后坐在我媽媽旁邊，說自己要去打工。

? ? ? ?我媽媽說，年紀(jì)這么大了去哪里打工，兒子呢？

? ? ? ?她說:大兒子還要還房貸?。

? ? ? ?她說，她小兒子是殘疾，要吃藥。我起初以為是身體殘疾，就說，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發(fā)達(dá)，可以網(wǎng)上做生意。

? ? ? 阿姨說:他就是腦子不行。做不了。

? ? ? 我愣了一下。

? ? ? 阿姨說，她小兒子44歲了，精神分裂癥。

? ? ? 第一次，我覺得精神分裂癥，離我不是很遙遠(yuǎn)。?

? ? ? 我知道精神分裂癥，很痛苦。還伴隨幻聽等其他的癥狀。

? ? ? 也極小可能婚配。因為誰也不愿意一輩子去陪伴一個需要照顧一輩子、吃很久的藥的人……除了父母。

? ? ? 她說家里的蠶豆收成了。挑著去找老頭子，給他做做飯。老頭子給人看倉庫。她去有個照應(yīng)。

? ? ? ?幾句聊下來。等待的公交車到了。我媽媽幫她拎了一個麻袋上車。

? ? ? 車上都是空座。她選了靠門邊的，說到時候下車好搬東西。

? ? ? ?我坐在前排的座位，看著窗外。天色暗了下來。媽媽安靜地坐在另一邊。我沒看媽媽。

? ? ? ?那一刻，我慶幸我是媽媽活著的小孩。雖然也有隱疾，但四肢健全，身心也算是亞健康。雖然是抑郁質(zhì)的艾森克人格維度。但是我擅長把心事用文字表述。這是我的一個出口。是我與自己對話的方式。我總覺得，只要我還可以表達(dá)。我就可以恢復(fù)我自己的狀態(tài)。至少我可以講出來。用這種方式講出來。

? ? ? 媽媽陪著我長大。我如果長大了，就自己離開，就這樣拋棄她。我真的是殘忍的。也是自私的。

? ? ? 到站了，我們和她告別。下車。媽媽問我晚上想吃什么。我問家里有什么。媽媽說只有菜沒有主食了。去菜市場買點(diǎn)什么吧。

? ? ? 我選了南瓜燒面疙瘩。我外公，特別會做這個。雖然挺簡單的。但是做的還不錯。以前家里人都不在。有事兒出門，只剩我和外公的時候，他只會和我說:童童，今天南瓜燒面疙瘩吃哦。

? ? ?我總是會答應(yīng)的。但是今天卻是無意的。我無意中點(diǎn)了這道主食。因為，其實(shí)上學(xué)的時候，沒得吃。不是沒有南瓜，而是不知道面疙瘩哪里買。但是也沒有地方做。沒事，以后，回來。慢慢吃。吃個夠。吃到煩。

? ? ?青菜面。南瓜燒面疙瘩。煮餃子。媽媽喜歡的簡單的不麻煩的菜。拍兩個黃瓜。一頓就糊弄過去了。

? ? ? 我媽媽說炒菜。油冒的到處都是。所以我吃了很久了的煮菜。煮的菜。不是炒的菜。

? ? ?習(xí)慣了就好了。我媽媽讓我體諒家庭主婦的辛苦。習(xí)慣了就不會挑三揀四了。不會餓著我，也不會虧待我。

? ? ?媽媽準(zhǔn)備給我鑰匙先回家的時候，我決定陪她去菜市場。這是我寒假以來第一次陪她去菜市場，也是最后一次吧。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我拉著她衣服一角。小時候有空的時候總是跟著去，調(diào)皮搗蛋，菜市場特別好玩兒，有吃的，各種各樣的熟食，有蔬菜水果，雞鴨肉魚蛋類，我時常蹲在那里看大人挑選魚，看鎖在籠子里的鴿子。?

? ? ? 媽媽買了菜，要騰出手來拎東西?？偸遣荒茉贍恐摇寢尵妥屛依囊陆?，一遍又一遍認(rèn)真囑咐我，讓我別松開。丟了我就找不到了。就沒有媽媽了。我總是看著媽媽的眼睛。認(rèn)真的點(diǎn)頭，緊緊抓住她的衣角。

? ? ? 習(xí)慣了現(xiàn)在過馬路，我還是拉著她的衣角，不過，我開始拉著她了，讓她行動隨著我。

? ? ? 菜市場還是那個菜市場。天黑了，里面也有點(diǎn)暗。媽媽去買南瓜，2元5角一斤，切了一圈，3塊1毛錢，賣菜老板說，3塊就好了。我媽說，大姐能不能再給幾根小蔥。老板很客氣，拿了好幾根。我隔著口罩開心的笑著，把零錢給她，接過南瓜，說謝謝。

? ? ? ?媽媽問我，好不好拎給我一起拿。

? ? ? ?我說不用了。??

? ? ? ?菜市場門口的熟食店，買了兩個韭菜餅。帶了一個給外婆。我問媽媽吃不吃，她說要吃晚飯了，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