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肘柱桌的屈雨隱其實(shí)什么也沒想(暫名)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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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的聲音和氣息比鬧鐘更早地喚醒了我。
在城中城的高地上,四周有幾戶人家的房子并排列成三列,而我家正好在第二列的中間位置,每當(dāng)雨霧天氣來臨,周遭皆于雨霧之中隱約明滅,恍然有入畫居麓之感。
我喜歡雨,其音其息都令我著迷沉醉。
近幾年罕有雨至,我對于“雨”的感動漸趨模糊,而今晨此雨又沒能給我一種舒服的感覺。既明“別久不成悲”,當(dāng)了“別久不成喜”,世間所遇一切,不論悲喜終歸平淡……我是什么時候明白這個道理的呢?那時候,胡須還剛剛長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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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讀凌亂地進(jìn)行著,我盯著課本,耳朵卻留意著窗外的雨聲。
葉焜則干脆連課本也不看了,而是怔怔地盯著窗外的大雨。
這雨大得沒有絲毫人情味兒。來時不平的水泥路面上,雨水淺積深蓄,此時我的褲腳和鞋子還是濕漉漉的,身上的衣服也都沒干,我不得不縮緊上身讓冰冷的衣服不至于貼于肌膚。我等待著,會是衣服先干還是我先適應(yīng)。我的心思全然不在課本上,腦子里不斷重復(fù)《煙花易冷》的旋律和歌詞。
至于葉焜,額,反正他肯定沒在背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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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讀漸入尾聲,讀書聲則已然止息,有的同學(xué)已經(jīng)開始坐在位置上聊天和睡覺。
“早上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東湖大橋居然斷了,害我不得不繞遠(yuǎn)路,還好沒遲到?!?/p>
“哇我真服了,我每天踩點(diǎn)來,那個橋居然斷了,搞得我遲到了。英語課是第幾節(jié)?我在那節(jié)課罰站吧?!?/p>
“那個橋怎么會斷?昨天晚上風(fēng)太大了嗎?哈哈,你放心,好多人遲到了,會和你一起罰站的。”
……
看來下早讀之前的最后話題會是東湖那座大橋。
那座大橋打我記事起就已經(jīng)橫跨東湖兩岸,成為兩岸溝聯(lián)的主要路徑。我以為它會被改修,沒想到居然是毀于天災(zāi)了,唉,這也算是殉職了吧?安息安息!
雨還沒停,算了,不吃早餐了吧。
我以肘柱桌,有所思又無所思地望著雨中的那棵大樟樹。四季常青的大樟樹,在雨水中整塊整塊的深綠,就連駝褐色的枝干也顯得靈動起來。
兇猛的雨勢預(yù)告著洪澇。照著這樣一直下到中午的話,不,只要下到九點(diǎn),到那時,整座小城都會因?yàn)楹闈扯煌ㄩ]塞。秋冬季節(jié)有如此現(xiàn)象是前所未有的。想到這,不知為何我的心情愉悅了起來。
“雨真大啊,我來的時候衣服都濕透了,真難受?;厝サ臅r候怎么辦?”葉焜把臉轉(zhuǎn)過來說道,但似乎不是對著我說的。眼看坐在他前面的女生沒有應(yīng)答,葉焜干脆把臉湊過去說:“陳亦菲你怎么辦?這么大雨你怎么回去?”
喂喂,你猥瑣的小心思暴露無遺了啊喂,能不能收斂一點(diǎn)。
陳亦菲合上書轉(zhuǎn)過身來,兩只小手緊張地握在一起,未施粉黛的雙頰白里透紅,她看看葉焜又看看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復(fù):
“不知道哇?!?/p>
那是一副任誰見了都會心生愛憐的模樣。那副模樣讓我不由得想要使壞,“你是走東湖那邊的吧?橋都斷了,而且雨還這么大,你應(yīng)該回不去了吧?!蔽夜室饴唤?jīng)心地說,眼睛直勾勾盯著她。真是可愛的腮紅啊,我在心里默默贊嘆。
“?。俊标愐喾坡牶箫@得有些窘迫,不安地轉(zhuǎn)頭望向窗外,不設(shè)防的雪白的脖頸暴露在我和葉焜這兩個老色胚眼前?!霸趺崔k呢。先等上完課吧,說不定到時候就好了呢。”
“不用擔(dān)心,我騎電瓶車送你不咯?”
“???可以嗎?”陳亦菲看看葉焜又看著我。你看我干嘛,又不是我邀你,而且這么大雨,何樂不為。
“坐唄。你坐車看似是葉焜幫你,實(shí)際是你幫葉焜。”一波神助攻,請叫我雷鋒。
“什么哦,我就幫下同學(xué)?!比~焜推著我的肩膀慌忙否認(rèn)。
“好吧。等到放學(xué)再看看吧。”陳亦菲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雙頰的紅暈淡淡地?cái)U(kuò)散。簡直在發(fā)光。
“好??!”
葉焜這兄弟已經(jīng)被她迷得無藥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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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diǎn)。九點(diǎn)。十點(diǎn)。大雨怒吼時完全不需要喘息。雨聲幾乎蓋過老師講課的聲音,兩節(jié)課連排的化學(xué)老師無可奈何地將最后一節(jié)課用來自習(xí)。教室里彌漫起一陣微弱的不安氣氛。同學(xué)們小聲交流,無非是擔(dān)心雨勢太大無法回家。
難道就沒人懂得好好欣賞這難得可貴的大雨嗎?我懶得理會同學(xué)們的交談聲,專心致志把注意力全集中在雨聲上。
葉焜似乎心情高漲,“看,雨還沒停?!彼弥割^點(diǎn)點(diǎn)我,神色難掩興奮。
“是啊,真好?!彼菫榇笥瓯旧矶吲d嗎?我不得而知。反正我的回答于我二人皆可。
這正是我所自滿的中庸之道。
陳亦菲聞言也停下筆看了看窗外,窗外雨霧繚繞。
“那邊傳過來的。”周幢把一個紙條放在我桌上,“寫的什么?”他整個身子面向我,右手不停轉(zhuǎn)著筆。
會是什么呢?高中同學(xué)我都沒什么交集,會是誰寫的呢?
我迫不及待地拆開紙條,上面的字跡由于用力過猛,每一筆墨汁都惱人地暈開了:
「放學(xué)一起回家吧
? ? ? ? ? ? ? ? ? ? ? ? ? ? ? ? ? ? ? ? ?——HPS」
令人心動的文字,令人心梗的人。
這就是最近流行的反差感嗎?黃鵬生,你是懂反差的。
我垮著臉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周幢捂著嘴偷笑。笑個鬼,當(dāng)心我戳爆你的眼鏡!
“怎么了怎么了?”葉焜像是打聽八卦趣聞一樣湊過來。
我把紙條給他看。
“我去,我不同意這門婚事!屈屈只能是我噠!”
???我身邊怎么都是些男同,可惡哇!
“你這廝!救命?!蔽彝崎_葉焜。
“你加油。再冷的男人,他的直腸也是暖的!”葉焜不依不撓。嗯,看來他很了解這方面的事。好厲害。
我懶得理他,看來他也沒有什么辦法。
我想了想,拿起筆在紙條上回復(fù)道:
「啊這啊這 我不皋寄」
紙條傳過去,很快又傳回來。
「我有事和你說」
他能和我說什么事,無非就是暢談《逍遙游》了吧??晌艺娴耐耆幌肜頃?,我抬起頭看向黃鵬生的座位,誰料黃鵬生此刻也正回頭看向我,他嘴角揚(yáng)起一抹激情滿滿的微笑,我也尷尬地回以笑容??磥聿缓退芬欢问遣恍辛?。
我在心里暗自祈禱不要有壞事發(f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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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的放學(xué)路,擁擠、潮濕、臟兮兮。葉焜撐著傘向我道別,傘右下的陳亦菲有些害羞地對著我彎了彎腰,我也給他們揮手道別。
“千萬別被拿下了噢!”
“死開!”
“喲!”黃鵬生在我左后方對我打招呼,我含糊不清地回應(yīng)了他,他撐開傘跳到雨中,仰著臉問:“走吧。你有傘嗎?”
“走咯。我有傘?!蔽野腰S鵬生伸過來的傘推開,撐著自己的傘自顧自地朝學(xué)校大門走去。
喧鬧、聒噪。騎著車來接孩子的家長讓本就狹窄的學(xué)校大門更加狹窄。為什么非得來接不可呢?自己沒有事干嗎?難道是自己的孩子上到高中都無法自己回家嗎?我心里一通抱怨。
我和黃鵬生一路沉默,有時并排走,有時又并列走,不是在玩什么行為藝術(shù),只是為了有效回避人群。
直到走出人潮,我和黃鵬生才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話來。
剛開始都是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話,我聽都沒聽清就敷衍地回答了。
等走到我住的社區(qū)時,我回過頭發(fā)問:“你家還在前面吧?你不回去嗎?”
黃鵬生停頓了一會兒,好像是發(fā)現(xiàn)了我完全沒有心里搭理他,但是他的眼神卻馬上變得堅(jiān)毅起來。
“屈雨隱,我們一起稱霸世界吧!”
???您有病吧?你比葉焜瘋狂多了。
我垮著臉露出不屑的表情,理也沒理他就走起來。
“我有佐加,你有那條大鯤,有什么好怕的?我們有這樣的能力,難道還得在這過著無聊透頂毫無希望的生活嗎?”
什么中二發(fā)言,佐加是那只大鳥的名字嗎?
“你有病吧?你想怎么辦?”
“你的大魚應(yīng)該也有什么特殊能力吧?東湖大橋和現(xiàn)在的大雨都是我的佐加搞的。而且佐加還沒有發(fā)揮全力……”黃鵬生貌似以為我會加入他,在我旁邊語無倫次地說著,我趕忙打斷他:
“哎呀,你以為現(xiàn)代社會的科技程度是吃素的嗎?我勸你早點(diǎn)放棄那些不切實(shí)際的想法。你知道東湖大橋斷了給別人造成了多大的困擾嗎?你有那只大鳥不去幫助別人也就算了,你還給別人添麻煩?。俊蔽矣帽M量柔和的語氣不斷反問著他,我可不希望他腦子一熱叫大鳥來干我。
黃鵬生似乎瞬間傻了眼,他被我的一番話給定在了原地。
我依舊沒理他。怎么還沒走到家。
我心里正一邊想著趕緊回家一邊抱怨怎么還沒到家時,黃鵬生跑上來猛地推了我一把。
雨勢猛烈,接送孩子的轎車車速并不太快,但即使如此,我也還是被撞出了相當(dāng)一段距離。
在我完全失去意識之前,黃鵬生把雨水踢在了我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