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莉莉安臆想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是只要伸出手就會觸碰到的距離，于是小野理所當(dāng)然地將自己的手攀附上那個人柔軟卻微涼的掌心，似乎以為通過這樣的做法便可以將自己的心也一并直接交付到他的手中。曾經(jīng)小野一直妄想能夠捉住他的手，在漸行漸遠的記憶里，逆著歲月的溪流奔逃，那些爭相盛開在曠野的紛雜花草串成彼此經(jīng)過停留的軌跡，又在呼喝的風(fēng)中響成一道虹橋——兩個人的笑影墜落在虹下，星群漸起；只是當(dāng)初的這種妄想終于猶如一縷破曉的曙光似的沖破一層又一層的濃重黑暗照射進現(xiàn)實再與之嚴絲合縫地重疊起來、多年的夙愿達成以后，度過了那份狂喜的時刻，冷靜下的瞬間恍然發(fā)現(xiàn)，然后不斷地質(zhì)問著自己，“是一種真實么？還是一種臆想？”

　　習(xí)慣或機械地做著某件事，日復(fù)一日如此——日子過得緩慢極了，頭發(fā)倒是迅速地長了起來，小野用手捋起一小撮頭發(fā)捻著，翻起日程本上的內(nèi)容：原本被搬上日程的舞臺劇活動隨著番劇的收錄而被一拖再拖；想要辭去節(jié)目的編導(dǎo)但是對方卻不想就這樣輕易放他這種便宜的勞動力離開，上一份合同的失效前提是小野必須再簽署一份違約金依舊高得有些嚇人的合同，工作內(nèi)容從編導(dǎo)換成了字幕校對；出版社那邊在找到接替的新人以后偶爾還安排著一些兼職。

　　趴在電腦前敲完了最后一個字符，將文檔從郵箱發(fā)送出去他才從手提包里面抽出那個淺綠色封面的臺本，仔細小心地試圖撫平上面被壓出來的褶皺痕跡。每次收錄過后小野大輔都在做著這樣的事情，只是明明他覺得自己其實也不是一個多么在乎這些的人，不像事務(wù)所里面的那些女性聲優(yōu)一樣，會用印著細碎花朵圖案的紙將臺本包起來，或是去商店里面成沓成沓地購買透明書衣。每當(dāng)他獨自在家輕輕撫平臺本上面的褶皺痕跡時，明知那些壓痕被留在了封面上面永遠都無法抹去，他還是妄想著去做這件事情，只是這么做的小野大輔開始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想讓收錄用的臺本有了褶皺與痕跡，還是不愿意看到扉頁上面印著的那幾個大了幾號的字受到一點損害。翻開臺本發(fā)現(xiàn)那幾個字的周圍依然平整，小野長抒了一口氣。

　　那些字依然平整。那些平整的字卻將小野大輔原本平整的心壓出了褶皺痕跡，像是靜謐夜晚偶有涼風(fēng)吹過湖面，于是吹皺了一池平整的靜謐湖水。

　　那些字平整依然。每一話的臺本，如果翻開淺綠色的封面，不去在意那些四葉草的暗紋，就會發(fā)現(xiàn)內(nèi)側(cè)扉頁上印著?竹本祐太?的地方旁邊都一定會印有：?神谷浩史?。

　　雖然夢境總是惹人遐想，可是當(dāng)小野大輔親眼目睹現(xiàn)實的現(xiàn)實真正地在現(xiàn)實中現(xiàn)實地上演繼而變成一種現(xiàn)實之后，眼前漸次流淌過的現(xiàn)實卻總讓他懷疑一切是否是一場非現(xiàn)實的臆想。他將那個收錄過的臺本放在書架的空位之上，關(guān)上小櫥窗的玻璃拉門，再將遮擋灰塵的蕾絲紗巾放下來。實木制作的書架，和遠在高知老家的那個有著幾分相似，這讓小野在第一眼看過以后就無法忘記，特意挑選了一個晴朗的日子將它從中古家具店搬回來，又戴著口罩用小毛巾擦洗清理了一整個下午。

　　“什么時候……”小野看著自己面前只使用了一小部分的書架，從事的職業(yè)與大學(xué)時期學(xué)習(xí)的專業(yè)差不多是沒有關(guān)系，看不見也不可預(yù)測的未來像是一條道路突然被徹底沉入了不見光的海底，只剩他一個人站在邊緣的分界線之上靜靜凝視著眼前的一大片波瀾壯闊，“等到放滿這個書架就能夠看到這條路了吧？”

　　等到放滿這個書架之時。

　　只是在這個時刻來到之前，熬夜工作讓小野患上了失眠癥，他幾乎不怎么睡覺，生活質(zhì)量和健康在下降的同時黑眼圈倒是一層層地增加了顏色。

　　春季開始的新番，放送一直持續(xù)著，寂靜夜晚傳入耳中的聒噪蛙聲逐漸取代了隨風(fēng)婉轉(zhuǎn)飛起又緩緩飄落在水面上的粉嫩的櫻花花瓣。然后這個夏天，似乎所有人都在尋找相同的東西：蔚藍天空中最為柔軟潔白的那朵停云、入目滿眼的苜蓿草里多了一片葉子的四葉草、比蜂蜜更加甜蜜卻又十分苦澀的愛情……這些每個人都在努力尋找著的東西，或許更加應(yīng)該用它另外的一個名字來稱呼——青春。

　　每一個人都在這個盛夏尋找青春。但是不是說每一個人都找到了。它不是那種讀書時期的在陽光明媚的午后與幾個關(guān)系很好的同學(xué)爬上教學(xué)樓的天臺圍坐到一起吃便當(dāng)，不是踢著足球在被太陽曬得有些發(fā)燙、熾熱的位于操場中央的綠茵場地里一圈圈不知疲倦地跑著，也不是躲在被窩里面看完寫真集以后在一片光線微弱的黑暗中從悶熱的被子里探出頭來一邊深深地進行呼吸一邊將用過的衛(wèi)生紙投進不遠處的小垃圾桶，更不是獨自一人在家具店的柜子里躲了一整晚連四肢都凍僵了以后只能默默擦掉眼角的水漬伴隨著破曉的晨光沿著熟悉的路徑走回了家，坐在暖爐桌前等待著早餐時間的味增湯和咖喱飯，然后恍惚意識到吃完飯終于可以溫馨安然入夢。

　　小野大輔沒有找到那些已經(jīng)成為過去的青春，過去唯一的用處，就是讓他不再想回到過去；整個盛夏，又或者說從十七歲那時開始的整個青春，他都用來尋找著一個人，盡管那些當(dāng)時十分旖旎的夢境褪去了色彩變成朦朧單調(diào)的灰白，而少年艷麗溫潤的清晰模樣也被繾綣的時光磨得只剩下一個晃動飄忽的白色影子；但是只要再次相遇，哪怕兩個人生命的交集只有即逝的念刻須臾，或是短暫的瞬間剎那，只要再次相遇就一定能夠在茫茫人海中辨認出那個人，然后他一定會牢牢地抓住那個人的手，再也不會放開了——于是在這個空氣中滿溢著蜂蜜與四葉草味道的夏天，小野大輔緊緊地握著那個人的手不肯放開。

　　這么做的意義，究竟會是什么。

　　——小野累得要死地躺在床上，睏得要命地質(zhì)問著自己。

　　不久前在國立天文臺上，俯瞰整個東京璀璨漂亮的夜景燈海時，他所能夠想到的只是那個人的擁抱，那個人身體的溫度，那個人低頭微笑時一抹溫暖的溫柔，那個人靜靜站在不遠處回過身喚著“小野君”，然后夏夜炎熱的空氣將自己灼烤得像是被鑲嵌在蛋糕上面的即將融化的巧克力與糖霜?！靶∫熬悴灰偸沁@樣子握著我的手啊?！薄莻€人甩甩被握得有些酸痛的手腕，留下一個向前走的小背影，和輕輕飄的一句，“說是來看流星結(jié)果這人自己倒是不肯走了?！毙∫按筝o不得不無奈地放開手，看著那個人的身影越走越遠，然后追趕上去：只是腳步不似年少時那樣輕快，或許是感受到了現(xiàn)實的壓力而略帶沉重地追趕上去。

　　“天使都是會走到星星上面去的吧？”剛剛下過雨的夜晚還有些悶熱，四疊半的臥室里面，窗戶只留了一個狹窄的縫隙，室內(nèi)充盈著小百合的馥郁芬芳。沒有月亮的夜晚，只有幾顆星星在外面寂寥地閃爍，他用手在枕頭下面摸索著手機，翻開蓋子看了一眼時間，覺得自己終于等來了睏意，卻也即將迎來黎明。意識徹底渙散的那個時刻之前，他想的事情是：我想跟他在這片火光煌煌的背景之下接吻。

　　這件事情不知道早已經(jīng)在小野的夢境里面不斷排練反復(fù)上演過多少次，只需靜靜地等著它什么時候可以現(xiàn)實地在現(xiàn)實中成為一種現(xiàn)實的現(xiàn)實讓那些虛妄的幻想可以變成揣摩心意的臆想。只是這種妄想與臆想如同兩條完全不可能重疊交集的平行線，它們看起來完全相悖，卻又在某些地方有著不言而喻的相同——像是只能存在于鏡面世界的虛像，它是在穿越界面時被反射與折射的一部分光，但是它真真切切地存在于那里，是一種現(xiàn)實的現(xiàn)實——空間中兩個平行平面如同白紙自上而下似的堆棧起來，如果從一側(cè)望過去，那么兩條原本不會重疊交集的平行線逐漸形成了一個被臆想的交點。

　　臆想著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十七歲時的妄想如同昨日浮光掠影那般觸手可及，陽光仍舊溫馴，但到了晚上，風(fēng)會準(zhǔn)時來，微風(fēng)中卻運送著金木樨的味道，將涼意停留在了每一條大街、飄落在了每一個窗臺。寒冷就這樣一天一天地接近，直到將世間萬物都凍得通透。在北方，戶外十點就已經(jīng)能夠感受到日曬的嚴酷，立體透亮的云層在頭頂輕輕震顫，視線也隨之發(fā)生微小的扭曲與變形，布滿微塵的干燥空氣沖入鼻孔，那么北方的寒冷也同樣來得更急：寒冷是黑色的，黑暗的寒冷如約而至，籠罩了整個城市。

　　事務(wù)所接二連三地發(fā)布新通告，送來的臺本越來越多，于是在這個雖然喧囂繁華但是依舊陌生至極的城市里，輾轉(zhuǎn)于各個錄音室與收錄現(xiàn)場之間的小野大輔只能夠?qū)⒛切┟孛芨嬖V疾馳而過的風(fēng)，將眼神投向空洞茫然的冷——寒冷同樣帶來了倦怠，他的失眠癥狀得到了一些緩解，夜晚可以安然入睡，只是睡得很淺，淺到風(fēng)都能把他叫醒；若是睡到了太陽已經(jīng)斜斜地躲在云層后面才醒來，反而會覺得有點寂寞：并不是無事可做，只是覺得太累了，時間被安排得如此地滿，滿到他沒有時間好好睡個覺，一直在路上，要去某個地方。

　　他要去某個人在的地方。

　　自從最后一話的收錄結(jié)束以后，小野大輔再也沒見過那個人，如果不是偶爾從別人的口中聽到了那個人的消息，或是從新番劇的放送表里面看見那個人的名字，他真的都要再度開始懷疑，這個盛夏自己度過的一切是否還是一場不想醒來只愿深陷其中的夢境。

　　像是生命中突然少了另外的一個人。

　　如果生命中突然少了另外的一個人。

　　生活中總是會有這樣的事情：你接連數(shù)月地每天都碰到一個人，于是你同他的關(guān)系便十分親密起來，你當(dāng)時甚至?xí)伎贾绻麤]有了這個人自己將要怎么生活、生命又應(yīng)該如何活下去變成生活；隨后兩個人分離了，但是一切仍然按照先前設(shè)定好的格局繼續(xù)進行——整個世界依舊平穩(wěn)無虞地正常運轉(zhuǎn)進行，如同地球依然是圍繞著太陽進行公轉(zhuǎn)那樣，從白晝到黑夜又從黑夜到白晝，這一個白晝過去下一個終會到來，那一個黑夜退去下一個黑夜總會降臨；你原先認為一刻也無法離開的那個人此時變得可有可無，日復(fù)一日，久而久之，你甚至連想都不想他了。

　　可是長久的不見面，那個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反而隨著時間線的拉遠逐漸變得更加清晰具體，明亮如同寒冷冬夜里面的一簇溫暖火光，若說一開始神谷浩史只是迸落進小野心中的一顆微塵似的星光，那么此時那個人已經(jīng)將一整片濃稠厚重的黑暗映照得光火煌煌。

　　冬季注定是與雪和風(fēng)有關(guān)的，那些微風(fēng)將樹木枝椏上的積雪吹落，洋洋灑灑著墜落的一大片像是暮春時節(jié)的櫻花。在與風(fēng)和雪有關(guān)的地方，彼此穿著暖和的衣服——如果那個人怕冷的話，小野覺得自己一定會把外套脫下來披在神谷的身上；如果那個人還是覺得冷，小野就將同樣沾染著自己體溫的圍巾也纏繞在他的脖子上，然后分享著一杯暖和又甜膩的奶茶，客客氣氣地說上幾句話，一副溫暖又明亮的樣子。

　　這樣溫暖又明亮的臆想在夢境中熠熠生輝，只是睜開眼，天光還沒有亮，一切也都很安心，除去那份失落與寂寞，一切都很好：每天睡覺，醒來，處理工作，吃點自己喜歡的東西，或者是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喜歡還是不喜歡都吃得很少，閱讀臺本的時候另一只手拿著小水壺給養(yǎng)在陽臺幾個小花盆里面的花澆水，付出時間與精力看著它們逐漸萌發(fā)，然后抽出嫩綠的新葉，再逐漸旺盛地生長起來。

　　于是從天氣逐漸轉(zhuǎn)涼的那時起，小野大輔依舊是回到了一個人的生活。一個人生活的日子，雖然毫無變化，只有窗外的日光不斷流轉(zhuǎn)，寂靜伴隨著那些花一起在身體里面生長，小野卻覺得這樣竟然也很好，只是，如果付出了時間與精力的話，那么這樣大概就是愛吧。

　　曾經(jīng)喜歡一個人，也習(xí)慣了一個人：習(xí)慣了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四處走走停停；一個人去很多地方，做很多事情，沒有爭吵沒有擔(dān)心沒有懷疑也不需要遷就任何人。

　　現(xiàn)在喜歡一個人，也習(xí)慣了一個人：雖然他沒有陪著自己去?UNIQLO?買那種款質(zhì)樸簡單的新品，也沒有在迷路找不到路的時候陪著自己一起曬著太陽在街上走著，更沒有在發(fā)現(xiàn)了好玩的東西以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向自己安利。

　　因為那個人，或許是應(yīng)該從年少時期的夢開始算起，就已經(jīng)不由分說地闖進小野的生命里，又毫不猶豫地將他自己的身影完全地揉進小野的影子里，他的聲音更是被小野深深銘記，印刻在腦海里面，成為無法抹去的記憶。雖然因為工作繁重而見不到面，但是小野會想念起那個人溫柔的笑容，而那些聲音——那個人的聲音通過振動在空氣中傳遞的每一個時刻，都是幸福的瞬間。

　　如果生命中突然多了另外的一個人。

　　——生命中突然多了另外的一個人。

　　不善言辭的小野大輔依舊不善言辭，到了深夜閑下來的時候依舊進行著具有儀式感的活動：洗干凈雙手，認真虔誠地坐在暖爐桌前面將那些記不住的東西通通轉(zhuǎn)換成文字而記錄下來，小花瓶里面隨意地插幾枝鮮切花。只是他腦袋里面的聲音也依然沒有停，在和自己進行對話，在自導(dǎo)自演著臆想中的每一出戲，關(guān)于愛與被愛，尊嚴與榮耀，絕望與痛苦——這些內(nèi)容他全部都在一一地思考與訴說，因為當(dāng)他再次翻開這個手賬本，上面那些略顯幼稚無措的話語都會在心里被默念一遍。這些話語他只能將它們?nèi)慷纪ㄍǖ夭卦谟洃浬钐?，然后假裝自己已經(jīng)忘卻、真的沒有再想起。

　　只是偏偏像是雨天的傘，沖進房間將它擱置在角落里，第二次下雨的日子再撐開時，那褶皺里面的水漬直接映入眼簾，即使是一個晴天，他也能夠想起那一場場遙遠的雨。

　　只是偏偏那些十分旖旎的夢境不曾褪去了色彩變成朦朧單調(diào)的灰與白，而少年艷麗溫潤的模樣也終究沒有被繾綣的時光磨得只剩下一個晃動飄忽的孤單身影。

　　或許那些充斥著略顯幼稚無措的話語和不牢靠易損的墨跡的紙頁注定會比小野大輔自己活得更加長久。

　　或許其實每一個人都是如此，在平靜的外表之下，不動聲色地裝著一顆洶涌跳動的心臟，如此熱切，又如此冷漠，仿佛每一個人都只是為了自己而活，若是為了其他的事情、其他的人，就顯得不夠現(xiàn)代，不夠獨立，或者說不夠那么地合群。但是小野大輔卻總是在想：是不是每個人都是這么在欺騙其他的人呢——欺騙的時間久了連同自己也開始逐漸相信這個虛假的妄想其實就是真實；其實每個人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活，都背負著沉重的包袱，只是無人肯說——沒有一個人愿意講出自己心中那些未知、潛藏的不安與躁動，于是內(nèi)心最為柔軟的地方才會一直都空落落地生風(fēng)，永遠都正等待著被誰來填滿。

　　被逐漸填滿的是窗外灰蒙蕭索的寒冷世界——被無聲的大雪填滿。

　　被逐漸填滿的是這段或許無疾而終的感情——被虛假的謊言填滿。

　　自從小野大輔披著別人的皮，第一次講出“我的一個朋友”之時，或許就已經(jīng)注定他與神谷浩史兩個人彼此之間的關(guān)系會充斥著無數(shù)個類似于“我的一個朋友”的謊言：故作堅強地用冷漠與淡然將自己完全偽裝了起來，終日躲在小小的孤城里面，不去羨慕那些嬌奢的花朵，不去幻想那些破曉的微光，不去艷戀那些虛浮的華影；不讓任何一個人走進來，自己也時時刻刻都守著那個用孤傲與冷清憑空筑起的高墻不肯邁出走遠一步，可是實際上卻如同那些嬌妍纖弱的野薔薇——柔軟藤條上面的刺絲毫沒有任何保護作用，到最終會受傷害的人只能是自己。

　　春季開始放送的那個甜蜜又苦澀的故事在盛夏時落下了帷幕，臆想中的秋天過得飛快，寒冷接踵而至，在年末的那幾天里面小野大輔終于再次遇見了神谷浩史：那個人把自己裹在厚厚的羽絨服里面，看起來卻是小小的一只，樣貌沒有多大的變化，性格倒是急躁了幾分，跌跌撞撞地跑進錄音室翻找著遺落的物品。差不多半年的時間沒有見面，最初的分別過后，小野偶爾發(fā)著郵件約在常去的甜品店見面，只是隨著事務(wù)所日益增多的通告以及業(yè)界內(nèi)部的競爭壓力，這些原本平常的私自見面也變成了可遇不可求與可望不可即。

　　無關(guān)風(fēng)和雪，也無關(guān)雪與風(fēng)，只聽得到雨滴落在地的聲音，樹木干枯的枝椏也被雨水浸得濕潤，雖然沒有了那些甜膩膩的奶茶，但是可以兩個人彼此面對面地坐著，喝著從自動販?zhǔn)蹤C買來的罐裝咖啡。只要兩個人在一起，無論怎樣都會是一副溫暖又明亮的樣子，盡管大部分的時候小野大輔容易變得很消極，但是只要看見那個人，聽到那個人的聲音，心中的長雨便不會下不停，因為他總覺得，如果說，一直以來自己擁有的是秋的蕭瑟與冬的肅穆，那么那個人的突然出現(xiàn)則是告訴自己什么是盛夏的熱情與暮春的溫柔。

　　小野大輔看著那個人逐漸走遠的背影，隨手向上拋起剛才買咖啡找回的一枚硬幣，“如果是正面，我就去找你，如果是反面，我也去找你?！彪m然硬幣的正反決定了未來的道路，但是多年以后這些光芒依舊會璀璨如初吧，而等到那個時刻，或許他也終究會真正地明白：多年以來發(fā)生的一切并非妄想，不是幻想，這種臆想終究照射進現(xiàn)實讓現(xiàn)實的現(xiàn)實真正地在現(xiàn)實中現(xiàn)實地上演繼而變成一種現(xiàn)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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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有一天你會想起，再感歎說，“啊，這是在兀自為我亮起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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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為隸屬於 發(fā)酵計劃 中 風(fēng)花 名為 夢物語 番外之貳的 匹諾曹幻想 。?

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