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名小小鉚焊工 作者:本·漢珀

我可以在二十一年后從通用汽車公司退休,只要我能活到那個時候。(題記)
我讀十年級的時候就知道要當(dāng)一名臭工人。這在我老家是不言而喻、極為自然的事,人人都懂,比我能夠想出來玩紙牌的花樣還要容易懂。至少直到最近以前,事情就是這樣的。條條道路通密執(zhí)安州弗林特市的通用汽車廠。老子、兒子、兄弟姐妹,一個緊跟一個,搖搖擺擺走進廠門去謀生吧。
臨時工
二十世紀(jì)八十年代初,隨著生產(chǎn)縮減和技術(shù)上的成就,這個模式解體了。突然一下子,要在通用汽車公司找個工作,難得就象去搜尋埋在地下的寶藏一樣。在現(xiàn)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弗林特市的年輕人不再享有“當(dāng)個臭工人”的職業(yè)特權(quán)了。
我自個兒也差一點兒沒有當(dāng)成。中學(xué)畢業(yè)后,我白白浪費了四年圍著工廠大煙囪跑跑顛顛掙大錢的寶貴光陰。我去油漆公寓。我去掃地。我結(jié)了婚又離婚。
在這段時期中,我經(jīng)常喝醉酒,把車子停在公司隨便哪個分廠的門口,眼睜睜望著這批癡呆呆工人下班時從門里涌出來。我不喜歡他們臉上那種表情。我在膝上放一罐啤酒坐在那里,聚精會神想撈到一個工作機會。什么也沒等著。我只得自認倒霉:看來命中注定我這個人不需要工作。
說得精確一點,在一個周末我被雇用了。當(dāng)時通用汽車公司是處在全盛時代;熱火朝天,什么時候都是雇人的合適時候,因此在星期六、星期天都要人增援。這也是我一生中能夠回憶起來的生平第一次由一家公司把我在星期六晚上叫去工作的日子。
在我們開始工作之前,我們這批被雇用的人要在廠醫(yī)院里作體格檢查。我們這批人看上去是一幫懶懶散散的人。一共有二十來個人,人人在一支接一支地抽煙,眼睛盯著地板,悄沒聲兒地等著,盼著等人宣布夠格兒去當(dāng)現(xiàn)役苦工。我總感到我們這批人中缺乏技藝,沒有可當(dāng)商品的料。
首先要化驗小便檢查是否吸毒。我們?nèi)巳耸帜靡粋€小玻璃瓶,被告知在廁所門口排隊候著。我面前那個家伙老是回過頭來看我。輪到他的時候,他一下子轉(zhuǎn)過身來問我:“哥們,布施一點兒小便到我的小瓶里面,行不行?”他有點兒慌張。
“我恰恰現(xiàn)在尿不出來,”那個家伙呻吟道。
給一個根本不認識的陌生人一點兒小便,我才無所謂呢。它又不會使實實在在的職業(yè)飛走的。而且,人人都知道,恐怕我要算在不太妙的一批人里面的。我生過肝炎。有好幾年我大把大把地吞咽各式各樣嚇人的化學(xué)藥品。我喝起酒來象個無底桶。公共廁所里的馬桶蓋我從來不去擦一下,萬一有一張手紙飄落到公司的檔案袋里面那就糟了。去它的,我才不去冒他媽的這個險呢。
這個家伙,真是的。他說的是老實話。他從廁所里出來,在我面前,他手里拿的小瓶空空如也?!皝戆?,”他說,“只要一點點兒。我付你錢?!?br> 我的上帝,就這么干了?!捌績航o我,”我應(yīng)了一聲。為了幫一位貧困的工會兄弟獻出自己的所有,這種行動當(dāng)然算不上是最高尚的。但是,在當(dāng)時真象那么回事兒。當(dāng)我們差不多都做完小便取樣的時候,我們一批中有—個人晚到了,走進醫(yī)院,開始跟我們的監(jiān)工說話。我可以感覺到這個家伙困難重重。他不斷地賠不是,嘮嘮叨叨地在說交通堵塞因而耽擱等等。說這不管用。那個監(jiān)工一句也不聽他的。
“早就告訴過你行動要迅速,”他哇里哇啦地說,“誰都不能例外?!?br> 晚到的那個人聽到此話,眼望地板,聲音發(fā)抖,接著,在我們大家面前,號啕大哭起來??迋€沒完——他怎么去跟家里人說呢?誰能理解他呢?對裝配線上的兒女們來說,在家庭接力賽中一失手沒接住接力棒,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我們站在那里手里拿著我們的尿瓶,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被他們挾持著帶了出去。我們都是準(zhǔn)時的。我們要去為雪佛蘭牌汽車添磚加瓦。那個帶領(lǐng)結(jié)、夾書寫板的監(jiān)工把我們的名字都登記上了。我們那位朋友遲到了十分鐘。他證明自己不配參加這個隊伍。不能,誰都不能例外。
分配到司機座車間
這里的工人叫司機座車間為“大莽林”。在這里工作的人象被判了無期徒刑。只要張開眼睛一看,就會懂得他們?yōu)槭裁磿o這里取上這么一個雅號的。繩子、電線、各種各樣的黑色橡皮電纜,掛下來纏得到處都是,亂七八糟一塌糊涂。四面八方火星飛濺:火星在過道里蹦跳,在椽木間飛舞,甚至在工人們頭上迸飛彈跳。響聲震耳欲聾,象幾節(jié)火車車廂在碰撞。我立刻意識到,作為新的家,我這個泰山呆在這個“大莽林”里實在太差勁。
事先我已經(jīng)得到警告。當(dāng)我們這幫人被帶往各個車間時。在我身邊的那個家伙嘴里一直在嘟囔我們可能遇到的命運?!八緳C座車間,”那個家伙預(yù)言,“我們在朝司機座車間走去呢?!?br> 我們這幫人拖拖拉拉地走著,在每一個新地方留下幾個工人。最后只留下這位預(yù)言家和我這兩名新兵了。我們乘了運貨電梯上了樓,當(dāng)車間大門一開,我那伙伴大聲嚷了一下:“他娘的,我早知道了。那個壞蛋把我們弄到司機座車間?!睂@一點,我可不同意他的看法。我們的監(jiān)工真是壞蛋中的壞蛋。他是壞蛋尖子。
“孩子們,就在這里——司機座車間。在這里工作,給你忠告,要穿一件防火纖維做的工作服,還有,你們要買一雙前面包鐵皮的工作靴,在工人咖啡室旁邊那家鞋店里就有賣的,價格公道。祝你好運道,孩子們。”
結(jié)局是那位預(yù)言家就在我前邊工作。他叫羅伊,他從俄克拉何馬到弗林特來,跟他兄弟住在一起,就在廠里找工作了。
我們的工作是完全相同的:安裝擋泥板、測桿,以及雪佛蘭·布萊澤牌號卡車后部的各式各樣的螺帽和螺栓。我們這條流水線上有一部分工作是用一輛起重車把司機座吊起來。一旦等到司機座吊離地面五英尺時,我們就得鉆進去,屁股還要蹺起一點兒。實在夠嗆。
新工作千遍萬遍一律地單調(diào),我們可沒法擺脫。每分鐘,每小時,每輛運貨卡車,每一個動作只是前面一種做法單調(diào)乏味的重復(fù)。這種單調(diào)開始折磨人了,尤其折磨羅伊。當(dāng)午餐廣播喇叭一響,我們跟著它的響聲加快速度,羅伊就從一只小貯藏箱里拉出這些大得不得了的大麻時卷煙。他藏得真巧妙。“拿一支去,”他說。大麻葉會使我精神恍忽,所以我寧可喝點兒啤酒或者啜一口威士忌提提神。
可憐的羅伊
羅伊一下子就點燃了兩支大麻葉煙卷。他,不時吸它幾口?!拔也恢雷约耗懿荒茏鰸M我的九十天,”他對我說。一個工人要至少做滿九十天才能請病假。羅伊打算如下:工齡一滿九十天,找它個江湖醫(yī)生,假裝受了某種傷,一切證明齊備,那么就可以半退休,去過個電視里宣傳的享受迪斯科酒吧間、女人、雞尾酒的生活了。
羅伊沒有能做滿九十天。在他最后幾天的工作中,在場的人們,對出現(xiàn)這種事兒一點也不感到奇怪。我們都看出來了:羅伊的精神在崩潰。
首先是那只當(dāng)了犧牲品的老鼠事件。羅伊想辦法捉住了那只在貯藏箱里鬼鬼祟祟鉆來鉆去的小老鼠。他給老鼠做了一只精巧的籠子,把它放在他的工作板凳上面。他喂它食,給它水喝,給鼠籠裝上小小的窗子,使他那只寵物可以看到“我在工作”。只要一有工人經(jīng)過這一地段,羅伊就請他過去。羅伊正兒八經(jīng)地把小老鼠介紹給他。得意之至,簡直象在介紹他的小愛人。
我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弄清楚究竟為了什么:是因為麻醉劑,單調(diào)乏味苦役般的工作呢,還是家里發(fā)生了什么大家不知道的吵架事兒,突然一下子事情起了變化,而且每頓午飯休息之后更加惡化。羅伊在每次工作之后,飛跑到他的長凳那里,從小窗戶那里尖起嗓門對著老鼠大叫,他老是說那只老鼠一直在嘲笑他的工作方法。他破口大罵,咆哮不止。最后,羅伊一把抓住老鼠尾巴,大踏步走上焊工的工作臺。他拿過一支焊接吹管,噴嘴里冒出長長的藍色火焰,就在“大莽林”車間的中間,活活地把他那個小伙伴燒成了灰。
事情并沒有一點兒起色。羅伊離開前一天,在手套中藏了一把工具切割刀向我走來。他請我用這把刀在他手背上割一條縫。他認為這樣一來可以讓他有幾天休假,他似乎對這一點滿有把握。
我當(dāng)然拒絕了。羅伊就去找其他工人。有幾個人很可憐他,說行啊,可以切斷他的喉管,但不割他的手。他繃緊著臉不高興地回去工作了。
羅伊自己試了六次,終于親自在手上劃了一道口子。他等到血涌出來,涌得多一點的時候,就猛地沖出去見老板。損失不大。包了一大塊紗布,貼了一塊橡皮膠而已。羅伊慢慢地象只打敗了的公雞似地拖著腳步回到了車間。
自那天以后,我永遠也沒有再見過羅伊。人事處派來一個波多黎各小伙子來干活。
二進工廠
如果你深(生)怕象我那樣在失業(yè)隊伍中排著隊,勸你用你的權(quán)力去干一切能保住你職業(yè)的事兒。把你的主人捧上天呀,照管他家的小孩子呀,去吞安非他命來完成十個傭人的工作呀……空閑的時候,你就到教堂寺廟去向上帝、真主、菩薩去禱告吧!祈求他們保佑你,讓密執(zhí)安州就業(yè)保障委員會結(jié)束人類的痛苦吧!……一進就業(yè)保障委員會的大門,首先到前面的寫字臺去報到,讓一位和和氣氣的夫人在約定你的時間旁邊打一個紅勾兒。她會問你有無文書上交,你就趕快回答“沒有”,不然夠你等一輩子的了。核對完畢則去排隊。長長的失業(yè)隊伍何時到頭。人們默默地沿著一條狹窄的過道踉踉蹌蹌地走著。由一位目光凜然、嘴唇發(fā)青的就業(yè)申請執(zhí)行人領(lǐng)頭走著。當(dāng)你的福利費用完了,你就不存在了。沒人想念你,人家眼里沒有你。你從失業(yè)統(tǒng)計數(shù)字中消失了。你不再存在了。
在我的申請到期之前一個星期,我真走運,他們叫我回去工作了。命運一下子轉(zhuǎn)好,兜了一個圈子,我才覺得必須謝謝一個人——我們的國防部長卡斯珀·溫伯格。這位大人死命要造它幾十億美元的軍用卡車,才重新打開了大門,在我那日趨衰竭的小工人生涯里注入了新生命。
回到生產(chǎn)線,重新安排我當(dāng)鉚焊工,這種安排當(dāng)然是對的,因為我干這行已經(jīng)干了六個年頭了。
分配我到鉚接生產(chǎn)線期間,我學(xué)到最重要的一件事是:采取新辦法來對付工作的單調(diào)乏味。不要害怕生產(chǎn)線帶來的單調(diào)沉悶,應(yīng)該躺下不干磨磨洋工。隨它去重復(fù)。關(guān)鍵在于把你的苦差使壓縮成一串毫無意識的、空洞的姿態(tài)和動作。每天按老規(guī)矩干,沒有變化。不變花樣……一旦你完成了這項任務(wù),那就加速工作吧。每個月要從你完成指標(biāo)的時間里縮短三秒鐘。你永遠要記住通用汽車公司不是要你動腦子去想才付錢給你的。他們有的是鉚釘孔,要按上螺絲釘,螺絲栓安上螺絲帽兒。去他媽的,照它去干吧!快,快點兒,再快點兒!
你在鉚接生產(chǎn)線上干活好象花錢讓你在中學(xué)里讀書考試不及格留級一樣來度過你的余生。你在中學(xué)里有成績報告單,在這里有定額完成統(tǒng)計表;在中學(xué)里你可以得到表示成績優(yōu)秀的幾顆小星星,在這里可以發(fā)給你印有公司格言的塑料咖啡獎杯;在中學(xué)里你可能得膿皰瘡,在這里你就要得腕部綜合癥;在中學(xué)里你會被罰關(guān)晚學(xué),在這里則是無限期的解雇。腕部綜合癥,幾乎每一個鉚焊工遲早都會患上這種病的(這種癥狀很容易辨別:早晨醒來兩只手好象泡在水里似的。雙手刺痛,而且有腫脹的感覺。約摸個把鐘頭,雙手連名字都寫不了,更談不上翹起蘭花指頭優(yōu)雅地去挖鼻孔了)。
我還看到過跟這差不多的事情:我的同事,三名工人的手指被鉚釘槍壓扁了,被遣送回家;又有數(shù)目相同的三名工人緊張得尿褲子了,也被遣送回家了。
貓咪監(jiān)工
中學(xué)里的吉祥如意的信物,我們連這個也有呢。我說的老實話,可沒哄你呢。這個吉祥物的名字叫豪伊·梅肯“優(yōu)質(zhì)貓”。這頭“優(yōu)質(zhì)貓”是通用汽車公司六年前為開展新質(zhì)量運動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救星。他們雇用了一個活的、能呼吸的宣傳工具來鼓舞公司職工的士氣。你且想:“免費贈送的咖啡杯上的口號不起作用,皮爾。我建議給伙計們一只貓咪吧!”
豪伊這只貓咪立起來有五英尺七英寸高。一身淺棕色的皮毛,長長的化纖胡須,還有一個大腦袋,真是只了不起的貓咪,靠兩只后腳走路,到處轉(zhuǎn)悠。
雖然已經(jīng)過了六年了,我還記得每次豪伊巡邏的時候,象幽靈一樣突然出現(xiàn)在你面前。那么一只燈芯絨做的大得不得了的貓頭,突然一下子在過道里伸出來,我思想上一直缺乏準(zhǔn)備,總是要嚇一大跳。它還翹起大拇指向我做個表示滿意的手勢,接著一下子又隱沒消失在煙霧之中。
我自個兒不禁想道:貓頭里面有人。在星光照耀下的鎮(zhèn)子里的另外一個地方,這個人的妻子、小孩睡得香香的;造好的卡車一輛輛堆積起來,當(dāng)爸爸的卻穿著扮貓咪的服裝象鬼魂那樣出沒在廠子的過道里。只是為了一幫勞累了十二個小時困得眼睛睜不開來的擰螺絲釘工人,這個人被迫浪費十二年的美國教育去扮貓咪,嚇這些工人一跳,使他們從吃了迷幻藥后的幻象重現(xiàn)中清醒過來。
去年冬天,豪伊的腿和身體慘遭破壞,管質(zhì)量的那幫人只剩下了幾只積滿灰塵的貓頭了。豪伊只有貓頭,沒有貓身體,也就沒有人下身穿條牛仔褲套上貓頭在過道中走來走去了。
真可笑。我每小時工作掙十二點八二美元。當(dāng)一切順利的時候,我對所做的工作沒什么想法。到公元2007年我就要退休。我什么都會相信的。
深夜十一時三十五分
我回到通用卡車和公共汽車公司的鉚接生產(chǎn)線車間。我坐在工作長凳旁邊的翻轉(zhuǎn)過來的垃圾桶上。在下一班卡車架子來到之前只有約摸一分鐘時間了,但是我必須重新去趕我的裝配任務(wù)。
朝南五十英里,通用汽車公司董事長羅杰·史密斯一邊看電視,一邊啃著一盤梨。羅杰的老婆懶洋洋地靠在他身邊,用指甲油在涂腳趾甲。我想他們誰也不會知道我在這里扛著鉚釘槍釘鉚釘呢。
再隔一個半小時,生產(chǎn)線就要停下來,我就要出去了。如果我是在一家漢堡包聯(lián)號店或者汽車加油站工作的話,老板跟我的關(guān)系可能會親密一些,店鋪打烊后兩人會到健身房去打幾盤保齡球。但是我在通用汽車公司里連老板羅杰·史密斯長得什么模樣兒都從來沒見過呢,別說跟他去打什么保齡球了。他欠我這方面的債。我已經(jīng)向一塊兒工作的鉚接車間的幾位哥兒們提出過打保齡球問題,他們對這個問題很是關(guān)心,沒有一個人嘲笑我,我說:“如果碰到老板,跟他一起喝杯啤酒好不好?”。
“好啊,我干。”
“每月有那么一次跟老板一起打保齡球,可以改善一下勞資之間的敵對關(guān)系?”
“對,大有幫助?!?br> “那么,你跟羅杰·史密斯找個時間一起出去。”
“去他媽的,誰是羅杰·史密斯呀?”
我所有的引以為榮的祖先都為汽車公司工作過,真要命,算一算幾乎跟我們古老家族有關(guān)系的人、列祖列宗人人都為公司工作過。把我為通用汽車公司的九年服務(wù)時間算進去,我家里人獻身給通用汽車公司差不多有126年了,可是我的家族拿得出來給人家看的東西是:幾只難看的舊手表;一只鞋匣子里面裝滿退休金存根和幾副假牙齒;還有,還有我爹爹背上自上到下的一條大傷疤……
現(xiàn)在是凌晨一時三十分
一夜又一夜悄悄地消逝。每逢星期四晚上老板羅杰付我一張支票,表明我真乖,不調(diào)皮搗蛋。
明天我又要打上班鐘卡片。一切又要從頭開始。每一小時就有一輛造好的軍用卡車在流水線上經(jīng)過我拿起鉚槍,在它的大梁鉚接上雙料排氣尾管。
鐘聲響了,生產(chǎn)線停了,我走了出去,坐在我的汽車?yán)?,抽支薄荷香煙,等停車場前面空出來。抽完最后一根香煙就可以回家了。在家里從一只塑料口杯里喝幾口威士忌酒,杯上印有格言:“我們?chuàng)造自己的歷史——五十年了。聯(lián)合汽車工會”?,F(xiàn)在這一刻兒是我一天中自我感覺最良好的時候。
如果我能夠活到那時候,我可以在二十一年后退休。
這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