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玻璃渣】也許我愛過你

這一場小雨雨淅淅瀝瀝下了半個月。
老天突發(fā)的陰郁心情導(dǎo)致更多人的好心情破滅。
原本計劃好的一系列行程不得不通通擱置,賦閑在家,享受發(fā)霉的假期。
真奇怪,連續(xù)這么多天的綿綿陰雨,為什么還會有人忘記帶傘呢?
他閑適地站在別墅的二樓落地窗邊,手中咖啡還在裊裊升散著熱氣,暖橘燈光打在他筆挺的西裝上,無用功一般想為他增添那么一點柔軟。
與之完全相反的一幕,就發(fā)生在十米開外。
雨點直直落下,一根一根扎在她的身上,鉆進(jìn)她的襤褸衣裙里,不留一點情面。
她低著頭,呆坐在冰冷石板上,懷抱著她破碎樂器的一部分,雨水遮擋下,到底有沒有哭泣呢?
偶爾有撐著傘經(jīng)過的行人,步履匆匆,連放慢腳步的想法都沒有。
這座城市被稱為音樂的夢想發(fā)源地,雨水沖刷似乎讓它露出了原本冰冷的面目,外包裝再如何,內(nèi)里的弱肉強(qiáng)食核心都是存在的。
每個人都想追逐自己的夢想,但機(jī)會不會因此變多,必須去爭去搶,去打敗比自己更弱小的競爭者。
想通了一般,她晃晃悠悠站起來,抱著那一塊現(xiàn)在只能叫做木板的東西,向著自己的來處走去。
她始終還是太弱小了。
罷了。
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招來宅中女仆。
下雨天被搶走了傘,被摔碎了賴以活命的樂器,她的臉上也并沒有太多委屈,一副認(rèn)了命的麻木模樣。
他難得不用看待商品的目光打量一次面前追逐音樂夢想的人。
尖尖小臉透露著倔強(qiáng),咬著唇,忐忑地看著他,那模樣像是知道自己隨時會被拋棄的小奶貓,即便如此,也咬牙不肯作出討好他的行為。
平平無奇,也許那一點點心氣可以算作亮點。
可這樣的人,哪里都是。
對于音樂人來說,手里商品外包裝的特色實在太過重要。
真是不好意思,還是不自覺用了看商品的眼光。
他重新倒了一杯咖啡,順便給她也倒了一杯。
她點點頭以示感謝,兩只手抱著咖啡杯,看著升騰的霧氣,朦朦朧朧中,眼神仿佛放空了。
他看著她不自覺在杯壁輕輕敲擊的手指,杯子里的咖啡震動出一個又一個的圈,放輕動作,招來女仆。
她終于從音樂世界里回過神來,面前便放了一架大提琴,和笑意溫和的他。
不必多說,她端坐拉動那一架大提琴。
低沉的弦音,悲傷的曲調(diào),希望在漸進(jìn)的譜曲中磨滅,仿佛來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絕望的頂峰,一縷微風(fēng)吹了進(jìn)來,那層層濃霧被吹散,月光撥開了阻礙,照亮這片大地。
大提琴低沉的音色與這首歌的意境完美符合。
一曲終了,他露出笑容,他看到了她的價值,也許諸多音樂人同樣擁有這個價值,但現(xiàn)在站在他面前的那個人是她。
很快,她便成名了。
美名與罵名同時遠(yuǎn)揚(yáng)。
人們說,她不能說話,所以用音樂說出心中所想,人們也說,她的曲子講了那么多悲涼凄婉催人淚下的故事,內(nèi)心到底有多陰暗呢?
人們說,她人美心善,飽受欺凌還能積極向上,人們也說,她崛起速度這么快,背后一定有金主在推波助瀾。
是的,那些人說的都對。
她沉默地想。
她是飽受欺凌的人,她也是積極向上的人,同時她也是內(nèi)心陰暗的人,她的崛起背后也確實有金主在推波助瀾。
湮滅于茫茫人海中的音樂,那些經(jīng)過精雕細(xì)琢的作品,哪一首不是充滿意義的?哪一首不是最完美的?
在音樂家手里,他們已經(jīng)竭盡所能讓它們最完美了,但仍舊沒有人肯好好聽一聽。
觀眾們追求的更多,想知道作出這樣音樂的人有什么故事,想知道那位音樂家長得怎么樣,人品又如何。
一定要有什么故事才能作出音樂么?
她的音樂被越來越多人聽到,她的故事被越來越多人知曉,心疼她的人越來越多,她的粉絲終于也越來越多。
而他,一開始的那位引薦者,卻慢慢消失了。
在音樂家的圈子里,在音樂人的圈子里,在他的本職工作,發(fā)掘人的圈子里。
漸漸得悄無聲息。
他日復(fù)一日坐在自己的別墅里,端著那一成不變的咖啡,CD機(jī)里循環(huán)播放著她發(fā)布的第一首大提琴曲。
自她成名以后,大提琴曲發(fā)布得越來越少,鋼琴曲越來越多。
或喜悅或悲傷的曲子,令她的粉絲們著迷,他卻總是搖搖頭。
那些曲子都沒有心,也許該說,自第一首大提琴曲之后,她的曲子都沒有心了。
她的內(nèi)心似乎已經(jīng)封閉,音樂不再能夠表達(dá)她的內(nèi)心。
于是他慢慢意識到了,他會看見她最狼狽的模樣,他會心軟,她會得到他的幫助,她會因此得到機(jī)會成名。
所有的巧合都是早有預(yù)謀。
可她與他都沒能想到的是,他會因為一首大提琴曲,愛上一個人。
如同一個凡人愛上沒有塵心的仙女,明知奇跡不會發(fā)生,更明知仙女不并是他想象中的那般美好,可他無法自拔,無法逃脫,仙女亦不會在意凡人的情感。
可凡人看到過仙女最狼狽也是最美麗的模樣啊。
他又如何能舍下她?
年歲飛逝,他老了,她也老了。
他終究熬不過這殘酷人世,提前離去。
在那場默默無聞的葬禮上,有一位戴著面罩的女人,拉動了著名音樂家的第一首曲子。
一曲終了,賓客早已散盡。
她看著那張黑白照片,他的笑凝固在嘴邊,眼睛里卻是冰冷的,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
她曾經(jīng)渴望過太陽,但太陽看不見她,任由她在地獄里飽受折磨,于是她放棄了太陽,放棄了鮮活的心,拼力從地獄里爬了出來,荒蕪的大地上,月光靜靜把她籠罩。
謝謝這道月光給了她那么些微的溫暖,可那并不能讓她重新跳動心臟。
是了,他在她心目中只是月光,從來就不是能夠拯救她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