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志·星野變》(10)
? ? ? ?“好了!”西門點點頭,摘掉手上的紫蘇葉子。她用濕葉子粘在手上保護(hù)皮膚不被刺激的藥物侵入。?
? ? ? ?項空月也做好了西門要的東西——一根空心的銀針,后面連著一只干燥的鯉魚魚鰾。?
? ? ? ?“用這根水針吸了酒汁,從他手腕上的靜脈里打進(jìn)去,一點不剩,一次全部打進(jìn)去?!?
? ? ? ?項空月愣了一下,而后搖頭笑了:“即使蒸去了那么多酒液,還剩下三壇酒呢……”?
? ? ? ?“那很好,”西門轉(zhuǎn)身走向了門邊,“煙水芹的藥性和蝰蛇毒沖突起來的時候,他必然全身疼痛難忍。三壇烈酒足夠他醉上一天一夜,等他醒來的時候毒性就拔盡了。”?
? ? ? ?“不知道這三壇酒下去,他還能不能醒來?!?
? ? ? ?“我已經(jīng)盡了全力了,”西門無動于衷,“真的死了,只能是諸神要奪取他的生命吧?狂戰(zhàn)士的生命是人類中的異數(shù),他繼承了這種血,也就繼承了短暫的生命?!?
? ? ? ?項空月挑了挑長眉,門砰地一聲合上了。?
? ? ? ?漆黑一片,漫天星輝,已經(jīng)是夜了。一個高大漆黑的影子在黑暗里顯得模糊,西門低聲問道:“姬野先生么?”?
? ? ? ?“是我,”姬野本來坐在庭院中已經(jīng)快睡著了,這時候起身走了過來。?
? ? ? ?“我已經(jīng)盡了全力,能不能活下去要看他自己的體質(zhì)了?!?
? ? ? ?“是么?”?
? ? ? ?察覺姬野的聲音里有一絲疲憊,西門又補(bǔ)充說:“不過他的生命還很旺盛,藥制出來也很理想,如果沒有意外應(yīng)該會康復(fù)的。你不必?fù)?dān)心?!?
? ? ? ?“你臉怎么那么紅?”?
? ? ? ?“是么?是酒……”西門這才感覺到臉上一陣一陣的發(fā)燙。她剛才一直嗅酒氣中的藥味,不知不覺吸進(jìn)了不少烈酒,而星相師這個職業(yè)通常要求保持清醒,西門一生中飲酒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一點點烈酒已經(jīng)足以讓她眩暈了,只不過煉藥的時候強(qiáng)迫自己集中注意,所以不曾察覺。?
? ? ? ?“我送你回去吧,”姬野拉起西門的小手。?
? ? ? ?西門甩了甩手,不想被他拉著??墒蔷褚凰尚福鏖T就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了。煉藥很耗精神,烈酒的作用更加明顯。于是西門只得任姬野拉著,昏頭昏腦的穿越了依舊熱鬧的香棧前廳。沒有人注意他們,西門卻暗自苦笑,她覺得姬野像拎了一只流浪街頭的小野貓。?
? ? ? ?青騅散漫的邁著步子,鐵蹄清脆的敲打著長街的路面,姬野拍了拍西門的腦袋說:“小女孩不要喝酒?!?
? ? ? ?西門再也懶得分辨了。?
? ? ? ?晚春的細(xì)風(fēng)掃過長街,吹在臉上絲絲微涼。西門抬起腦袋看天空,看星斗是她的習(xí)慣,可是此時她只是凝視著萬千的星光神思恍惚?;蛟S是累了,西門只是看著星空發(fā)呆。酒也讓她覺得很舒暢,只想隨著青騅走到哪里算哪里了。?
? ? ? ?這個時候她聽見了哭聲,很熟悉的哭聲。西門轉(zhuǎn)過頭去,一列黑衣的女子從前方走來,哭聲中夾雜著鞭子抽打地面的響動和武士的喝罵:“臭婊子,哭什么?進(jìn)苑子侍候客人又不會死,將來有你們樂的時候?!?
? ? ? ?間或還有幾聲曖昧粗野的笑,一兩聲驚惶的尖叫,一個武士淫褻的聲音:“(? ? ? ? ?)?!?
? ? ? ?西門擰過頭去,姬野面無表情地帶馬經(jīng)過那些女子的身邊。有些大膽的女子抬起頭看他,閃爍淚光眼中分明有企求的意味,可是姬野的臉上好像籠著一層冰霜。剛剛采買了人口的武士們也無意冒犯路過的騎兵,長鞭抽打在幾個女子的身邊拔她們趕到路的一側(cè),讓出一條道路給姬野通過。?
? ? ? ?路遇的人們擦肩而過,姬野策馬前進(jìn),背后哭泣的女子們已經(jīng)越來越遠(yuǎn)了。西門和姬野都垂下頭,一句話也沒有。姬野雙手拉扯馬韁把西門夾在胳膊中間,這時候感覺星相師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
? ? ? ?“即使救一次又能如何呢?”姬野低聲說,“你會說那是她們的命運(yùn)吧?”?
? ? ? ?“沒什么,我們繼續(xù)走吧?!?
? ? ? ?姬野拉了拉馬韁,青騅停下了。西門茫然的抬起頭看他。?
? ? ? ?姬野忽然笑了,他微微彎下腰湊在西門的面前,近得西門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一雙漆黑的眼睛閃閃發(fā)亮。?
? ? ? ?“小女孩,你希望我去救她們么?”?
? ? ? ?“我……”?
? ? ? ?“如果你說希望,我就去救她們。她們現(xiàn)在的命運(yùn)不在神的手里,在你的手里,”姬野的笑容里有一絲狡猾,“給你一次機(jī)會,說希望還是不希望?!?
? ? ? ?“我……”西門腦子里一片混亂,她閉上眼睛使勁搖了搖頭。?
? ? ? ?“不希望我們就走吧。”?
? ? ? ?“不!希望!”也許是酒的力量,星相家在短短的瞬間失去了冷靜。?
? ? ? ?“好!”姬野大聲的回應(yīng),扭頭喊道,“留下那些女孩,你們可以離開?”?
? ? ? ?短暫的沉默后,武士們反應(yīng)了過來。這些揚(yáng)州商會的武士第一次收到如此狂妄的挑戰(zhàn),他們?nèi)虩o可忍。?
? ? ? ?“放肆!”?
? ? ? ?“什么人?”?
? ? ? ?“讓你知道冒犯老子的后果!”?
? ? ? ?“找死么?”?
? ? ? ?武士們?nèi)硕?,可是面對重鎧的騎兵,他們還是頗為小心的。嘴上雖然罵罵咧咧,同時十幾個人也列開陣勢逼了過來。姬野的面孔隱蔽在黑暗里,武士們并不知道他們面對的是怎樣的角色。青騅微微彈動前蹄,西門看見姬野嘴角有一絲嘲諷。?
? ? ? ?姬野從馬鞍上摘下了虎牙,單手一翻握住槍身,同時往前遞出槍去。紫檀色的槍桿從他手心滑了出去,姬野握住槍頸,指點那些武士的卻是槍尾。?
? ? ? ?“放了那些女人,你們滾開。”?
? ? ? ?武士們面面相覷。他們?nèi)硕鄤荼?,對方不但不畏懼,反而話音更加冷漠。不過黑影中那匹戰(zhàn)馬上的人身材高大,揮槍指點的時候也有股凌人的氣焰,武士們手持武器逼近一步,更加謹(jǐn)慎。?
? ? ? ?“媽的!”原本在前面領(lǐng)隊的武士頭領(lǐng)一掌把哭泣的女人扇到了街邊去。他有些煩躁,自從三國聯(lián)軍環(huán)繞沁陽圍剿一個野兵團(tuán),人口的生意越來越難進(jìn)行,好不容易買到幾十個女人,卻有人膽敢出來阻撓。他手下那些兄弟就更讓他失望了,那么多人列隊在前面卻被那個趾高氣揚(yáng)的家伙震懾了。在沁陽的地面上有人敢冒犯商會的勢力,似乎是嫌命長了。?
? ? ? ?“敢找死,就叫你死一次看看!”頭領(lǐng)排開武士們大步而上,手里是一枚丈余的長梭。?
? ? ? ?首領(lǐng)不怕騎兵,他的長梭正好的騎兵的克星,接近兩人長度,完全不是姬野的虎牙槍可以比的。被雇傭的武士并非都是庸才,首領(lǐng)能率領(lǐng)十幾個武士,因為他在戰(zhàn)場上有足夠的經(jīng)驗。武士們除了有幾個持長鞭控制住那些女人,其他人都跟著首領(lǐng)上了。首領(lǐng)一到,膽氣又回到了這些武士的身上,他們準(zhǔn)備讓姬野知道冒犯商會武士的下場。?
? ? ? ?姬野笑了,這一次真的是放聲大笑。西門從來沒聽過什么人笑得如此放肆猖狂,在長笑聲中,青騅閃電一樣突出。?
? ? ? ?七尺七寸的長槍被姬野用作了硬鞭,第一鞭帶著破山般的力道擊打在首領(lǐng)的肩膀上,丈余的長梭還沒有對準(zhǔn)姬野就已經(jīng)被虎牙槍的長柄劈斬成兩段。槍柄在細(xì)長的小街中抖開了數(shù)道黑影,圍繞著姬野和西門,青騅從武士群中直沖而過。?
? ? ? ?連續(xù)的辟啪聲伴著武士們的嚎叫,如同諸神懲罰世人的雷鞭,無可逃避。?
? ? ? ?西門第一次感覺到什么叫“快意”。那個昂然沖過人群的武士,那種縱橫無忌的鞭擊,那樣掃蕩千萬人唯我在此的霸道。星相家竟然笑了,她看不見自己的笑容如春天的花開。?
? ? ? ?青騅前沖二十丈,猛的煞止在小街另一側(cè)。姬野再次翻手,長槍滑過手心,槍鋒如電指點著摔倒在地的武士們:“留下那些女人,否則我會用槍鋒?!?
? ? ? ?武士們逃走了。?
? ? ? ?姬野對那些女子揮了揮手:“走吧,越遠(yuǎn)越好,揚(yáng)州不是你們生存的地方。”?
? ? ? ?隨后他拉動馬韁,帶著西門走向了小街盡頭,女子們愣愣的看著他的黑斗篷飄拂在遠(yuǎn)方。?
? ? ? ?這個如風(fēng)而來如風(fēng)消失的騎士后來成為沁陽城青樓的一個傳說,沁陽商會并非不知道是姬野所為,可是他們壓下了這個消息。于是很多女人都聽說一個無名的黑鎧騎兵的故事,到后來姬野自己再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他都不知道那個黑色的騎士是否真的是自己。有人說那個騎士和揚(yáng)州商會五百精兵惡戰(zhàn),還有人說他用一柄星辰般明亮的長劍,當(dāng)然在每個故事里這個騎士都是俊美逼人的。?
? ? ? ?如果直接面對五百精兵,姬野毫無疑問會逃跑,他的劍也沒有呂歸塵的蒼云古齒劍鋒銳,是花十六個金銖隨便在武器鋪里買的,至于容貌,說堅毅冷峻則可,說俊美實在不符合姬野的風(fēng)格。所以姬野搖搖頭,說:“是別人干的吧?”?
? ? ? ?當(dāng)然那個黑騎士是不是姬野并不重要,亂世里的很多傳說本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