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到五月, 大家狀況基本已經(jīng)穩(wěn)定, 不會再有太大的變動了。

　　鄭成燦確實盡職盡責, 隨傳隨到，不只是幫方螢整理錯題, 提點思路, 他這個一貫不愛往人堆里湊的人, 下課了也會去幫她擠小賣部買零食。擠過幾次以后，還是想了一個一勞永逸的法子——直接去超市囤了一大包零食放在教室, 按時準點地給方螢發(fā)放補給。

　　這個情況不知道怎么被梁堰秋知道了，蹦跶著就過來問鄭成燦要零食。

　　“不給。你不是有錢嗎，把小賣部買下來，員工都來給你送貨。”

　　梁堰秋似乎都驚呆了：“有錢也不能當冤大頭啊?！?/p>

　　鄭成燦：“……”

　　這個地主家的傻兒子，不知道自己身上早就被貼滿了“人傻錢多”的標簽。

　　梁堰秋嘻嘻一笑, 話還在對鄭成燦說, 目光卻是往坐在前排的顧雨羅身上瞟，“阿燦……”

　　“別這么叫, 瘆得慌?！?/p>

　　梁堰秋品了一下, “……阿成啊?！?/p>

　　鄭成燦：“……”

　　“周末陪我打游戲唄?！?/p>

　　“不打, 陪女朋友?！?/p>

　　梁堰秋十分地鄙夷：“還陪，你都快黏她身上撕不下來了?！?/p>

　　鄭成燦毫不在意。

　　“就半天，”梁堰秋笑笑, “以后你們可就少了我這樣一號驚才絕艷的風流人物做朋友，這可是你們難以彌補的損害?！?/p>

　　鄭成燦看他：“要走了？”

　　“下周三就走?！?/p>

　　“不是還沒畢業(yè)嗎？”

　　“我又不參加高考，畢業(yè)證可以提前拿啊?！?/p>

　　鄭成燦：“……”

　　“三局定勝負，當給我送行唄?！?/p>

　　大家都是嘴上損，實際上早在心底里接受了梁堰秋這樣一位朋友。

　　朋友要走，當然是要送的。

　　鄭成燦卻想到了另外的問題：“你告訴顧雨羅了嗎？”

　　梁堰秋笑一笑，難得的不吱聲。

　　“話講清楚吧，你吊著人家姑娘有意思嗎？”

　　“切，”梁堰秋白了鄭成燦一眼，“什么時候輪得到你來跟我講道理。”

　　插科打諢了好半會兒，快上課了，梁堰秋才懶懶散散地起身。原本是打算走后門的，步子都邁出去，又拐一個彎，朝前門走。

　　顧雨羅自然是看見了，眼角余光瞥著他走出了門，卻沒抬起頭去，手指卷住雜志的書頁，緊咬著唇，半晌，直到上課鈴打響了，才停止了這毫無意義的自我較勁。

　　周日下午學校放半天假，鄭成燦去網(wǎng)吧和梁堰秋打游戲，方螢不高興自己被晾在家里，也跟過去了。

　　堂堂梁公子，哪兒能和平民一起擠在大廳，一出手就承包了網(wǎng)吧最貴的包廂。包廂里裝修豪華，四臺電腦，還配了條長沙發(fā)。

　　網(wǎng)管遞來三瓶純凈水，說是免費送的。

　　方螢：“……”

　　梁堰秋招呼：“隨便坐隨便坐！”

　　方螢挨著鄭成燦坐下，按了電源，等電腦開機完畢。

　　鄭成燦抖了抖鼠標，“不賭點兒什么？”

　　“能賭什么，我身上也沒值錢的東西啊，”片刻，梁堰秋舉起手臂，“就我腕上這塊表唄?！?/p>

　　“貴嗎？”

　　“不貴不貴?！?/p>

　　鄭成燦顯然不放心他所說的不貴，“多少錢？”

　　“多少錢忘了，反正是真不貴，我十四歲那年，拿自己賺的錢買的?！?/p>

　　“你還會自己賺錢？”

　　梁堰秋嘿嘿一笑，“祖?zhèn)魇炙?，不能丟啊?！?/p>

　　方螢：“那這塊表對你有紀念意義啊?！?/p>

　　“就得有紀念意義才好意思送朋友啊……”梁堰秋敲了幾下鼠標，“來吧來吧，快開快開?！?/p>

　　梁堰秋開得快，輸?shù)靡部臁?/p>

　　鄭成燦三局三勝，幾乎是毫無懸念。

　　梁堰秋愿賭服輸，解下腕表遞給鄭成燦，嚷著再開一局再開一局。

　　鄭成燦：“你太菜了，跟你打沒意思?！?/p>

　　梁堰秋還是笑嘻嘻的模樣，“怕了？”

　　“……”

　　鄭成燦飛快點了開始。

　　然而這一局，形勢卻大不相同。梁堰秋一改平常漏洞百出的做派，跟鄭成燦纏斗得無止無休。

　　鄭成燦前三局壓倒性的優(yōu)勢蕩然無存，還隱隱有被梁堰秋壓制的趨勢。

　　不由說了句“隱藏實力啊”，也不敢大意，投入百分百精力。

　　方螢往對面梁堰秋那兒瞥了一眼，登時一怔——他神色嚴肅，哪里還有半天紈绔的架勢？

　　這一局，鄭成燦惜敗。

　　自然不服氣，邀梁堰秋再戰(zhàn)。

　　這一局，再敗。

　　鄭成燦斗志被激發(fā)了，再邀。

　　形勢如火如荼，鄭成燦發(fā)現(xiàn)到第三局，梁堰秋越發(fā)像是進入狀態(tài)，穩(wěn)得他連絲毫可利用的破綻都找不到。

　　就在梁堰秋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他卻忽然一把扔了鼠標：“不打了……”

　　屏幕上畫面驟停，鄭成燦不由朝梁堰秋看去。

　　卻見他緊蹙著眉，伸手去夠放在一旁的書包，手哆嗦著從里面摸出個白色的藥瓶子，揭開來倒出幾粒，擰開了剛剛網(wǎng)管送來的水，仰頭把藥送入口中。

　　方螢和鄭成燦都沉默下來。

　　他們終于意識到了一件平常都沒往心里去的事。

　　片刻，梁堰秋頭往后仰，靠著，久久沒有動彈。

　　鄭成燦聲音平淡：“你還沒打完?！?/p>

　　梁堰秋瞥來一眼。

　　他神色緩和下來了，然而卻仿佛剛剛游戲里跟人纏斗的是他本人，而非虛擬角色，顯出一種極其灰敗的疲態(tài)。

　　“要尊重對手。”

　　梁堰秋笑了一下，還是拿過鼠標，用平常那副吊兒郎當?shù)淖雠桑堰@局游戲打完了，結(jié)果當然是輸給了毫不留情的鄭成燦。

　　大家都無心再玩游戲了，梁堰秋瞥見對面兩人神色復雜，頗為無奈地聳了聳肩，“我說過了啊，誰讓你們不信的?！?/p>

　　鄭成燦：“顧雨羅知道嗎？”

　　“不知道。”

　　方螢一貫和顧雨羅不對盤，此刻卻隱約有些同情起她來，“不管你做什么決定，你得跟她說清楚?！?/p>

　　梁堰秋沉默著，片刻笑了笑說：“說不清楚啊，萬一她哭怎么辦?！?/p>

　　“顧雨羅不會哭的?！?/p>

　　梁堰秋搖了搖頭，“所以你們不了解她啊?！?/p>

　　都不再說話了。

　　梁堰秋抬起手腕，準備看一看時間，才發(fā)現(xiàn)手表已經(jīng)被輸?shù)袅?，往顯示器右下角看了一眼，“今天先這樣吧，我還有事——歡迎有空去美國玩，我給你們當?shù)嘏恪！?/p>

　　方螢脫口而出：“你不去學校了？”

　　“不去了，東西昨天都已經(jīng)全部搬回去了?！?/p>

　　鄭成燦和方螢當然也無心再玩，跟著下了樓。

　　樓下已有車在等著了，梁堰秋把書包往背上一垮，笑嘻嘻祝兩人約會愉快，拉開車門上了副駕。

　　從后視鏡里，梁堰秋瞧見兩人還在目送，他沒回頭，把車窗關(guān)上了。

　　梁父梁興邦瞅著兒子，“還打游戲，不怕小命沒了?！?/p>

　　梁堰秋懶洋洋靠著座椅，“我們在玩俄羅斯方塊，聽過吧？一點也不激烈?！?/p>

　　梁興邦笑一笑，也不再說什么。

　　國內(nèi)這邊全部都已準備妥當，梁堰秋離開墨城是在周三。一天就一趟直飛的航班，票前兩周就定好了。

　　到國際機場，把行李托運完，時間還有富余。

　　梁堰秋自己身上只背了一個書包，從柜臺退出來時，梁媽媽白琳抬手拂了拂他肩膀，“那兒有個姑娘，一直在盯著這邊看，是不是你同學？”

　　梁堰秋一愣，抬眼看過去。

　　顧雨羅。

　　穿白裙子，斜挎著一只小包，手里提著一只袋子。

　　梁堰秋躊躇片刻，跟白琳交代了一句，朝她走過去。

　　笑嘻嘻說：“方螢他們嘴不嚴啊……”

　　瞧見顧雨羅面無表情，頃刻便笑不下去了。

　　梁堰秋撓撓頭，指一指旁邊的書咖，“過去坐一坐？”

　　“不去了?！鳖櫽炅_上前一步，把拎著的袋子往他手里一塞，態(tài)度過于的冷靜，讓梁堰秋都瞧不出來她是不是在生氣。

　　梁堰秋接過袋子，往里瞥一眼，又是一愣，全是巧克力，散裝的，費列羅。

　　“你……你怎么不吃？”

　　顧雨羅咬著唇，“你怕死一開始就別來找我。”

　　梁堰秋笑了一下，忽問了一個完全不相干的問題，“你第一次見我，是在什么時候？”

　　“……班上，你做自我介紹?！?/p>

　　過于浮夸，讓顧雨羅一眼就記住了他。

　　“我不是，”梁堰秋把裝巧克力的袋子從左手顛到了右手，總覺得沉甸甸的，讓他有點提不住，“我第一次見你，在校門口。你穿得和今天很像……”

　　白裙，站在紅磚的圍墻下，一直望著對面正擠在攤子前等著爆米花出鍋的方螢和鄭成燦。

　　梁堰秋是個很閑的人，也就一直等著，看顧雨羅會看到什么時候。結(jié)果，她就真的一動不動，一直看著對面的兩人拿上了爆米花，付了錢，進校門口。

　　后來，很容易就知道了這姑娘是當時年級前三考進來的，再然后就是軍訓拉歌那一天。她準備了好久的節(jié)目，唱到一半的時候，當事人卻突然離席了。他撞見她遠離人潮，一個人蹲在那兒哭。

　　這和外人口中，強勢、目的性極強的顧雨羅，全然不同。

　　再后來，從無意識地逗她玩，到有意識地靠近她，等發(fā)現(xiàn)的時候，他發(fā)覺自己對這個硬邦邦的姑娘，真的不再只是單純的好奇。

　　到這份上，卻不敢不抽身而退了。

　　梁堰秋笑一笑，“……不是怕我死啊，我是怕你哭?！?/p>

　　話音剛落，就瞧見顧雨羅眼睛里泛起一層水汽，倔強地望著他，好像想讓他把“死”這個字咽回去，又或者要向他證明自己決不會哭。

　　“你喜歡我嗎？”

　　梁堰秋笑著：“喜歡啊，怎么會不喜歡?！?/p>

　　顧雨羅向前一步，看著他頓了頓，又向前一步，一下將他抱著。

　　梁堰秋愣住。

　　“只是美國，我也可以去。你等我，我去之前，你不準死?！?/p>

　　梁堰秋還是愣著。

　　“聽見了嗎？”

　　“……嗯。”

　　顧雨羅抬起頭來，眼前已讓眼淚浸的一片朦朧，卻是一直瞪著，沒讓它落下，“想得美，不會為你哭的。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肯定放鞭炮慶祝，世界上少了你這樣一個禍害。”

　　“好啊，那就這么說定了，我死的……”

　　顧雨羅踮腳，把他的死字堵回去了。

　　不遠處的梁爸爸和梁媽媽目瞪口呆。

　　梁堰秋也目瞪口呆。

　　片刻，感覺貼在他唇上的嘴唇，濕潤又溫熱。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把顧雨羅往懷里一抱，就聽見她深深地呼了口氣，臉埋在他肩窩，無聲地抽泣。

　　“問你……”

　　顧雨羅眼淚不停。

　　“……巧克力都過期了吧？”

　　顧雨羅頓了一下，片刻，沒忍住笑出聲，夾著哭腔罵他：“神經(jīng)病?！?/p>

　　梁堰秋手掌按著她的背，聲音很慢很清晰。

　　“別舍不得吃啊，還要送你一輩子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