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全身都是灰白的，像是舊得褪了色一樣。

男孩站在它身邊渺小而不起眼。他抬頭望著它，那有著古怪比例的手臂攀附著峽谷一側的巖石，手臂的末端有時能看見四根指頭，有時候來只有三根。男孩曾擔心它受傷了，畢竟它總是從峭壁上摔下來。

它四肢都在尋找著力點，然后拽動佝僂的身軀向上，那動作緩慢無比，像海里的水母。巨大的灰白駝背軀體，就這樣緩慢地往上挪動，但是它從來也爬不高。更不要說峭壁延伸到了視線鏡頭不知道多遠，但男孩覺得它不想爬上去，它只是太過無聊了。有時候他來也會看見它的修長手臂在緩慢地擺動，配合來回跳動的屈著的腿，是一種緩慢的舞蹈，讓男孩沉醉不已，只可惜它不常跳舞，即使請求它也沒用。

峭壁之外只有厚重的黑暗，向上也是這樣，外面有什么只有它知道。

“我又跟他們說起你了?！蹦泻⒌脑捳Z飄在巨大的峽谷里，打破了這里的寂靜。

“我給他們說你長什么樣子，你有兩只手，兩條腿，就像我們一樣。他們都一臉迷惑的表情，完全沒有聽懂?！?/span>

“我又跟他們說，你沒有眼睛耳朵，但是卻能看到我，聽到我。他們真笨，我明明講的就是最簡單的句子，他們就是聽不懂，還說我在念古怪的咒，他們的老師真該教訓他們?！?/span>

男孩頓了一頓，他小心地看著它，它正邁出下一步，那灰白粗糙的皮膚包裹了一個毫無特點的腦袋與軀干，如同邊角圓柔的多邊形。在胸部的位置，一個部位凸起又壓縮，一陣低沉悠遠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峽谷。

“你不會怪我把你的事情說出去吧?！?/span>

男孩猶豫了。

“那天莫蒂說我是騙子，撒謊來引起艾莉的注意?！?/span>

“我就把你畫出來給他看……”

“他……”

“后來他們就不讓我去上學了，他們要把我送走，我不知道會被送到什么地方去?！?/span>

?

在魔法形成的超自然地下迷宮里，傳奇的巫師學者羅杰·澤拉尼莫自如地穿行，如入無人之境。作為烏爾卡斯學派的開創(chuàng)者之一，他的知識受到許多大師的認可，然而羅杰的魔法天賦始終是個遺憾，出生于魔法家族之外的人就注定不屬于魔法的世界，盡管他在某次不為人所知的事件里和一只弱小的魅魔簽訂契約，但那個弱小的異界生物所能提供的魔力量只能算是低保的程度。然而大多數(shù)人不理解的是，不能成為大魔法師對于羅杰來說并不算什么，正相反他常常批評那些鉆研魔法技藝的法師過于沉醉于力量，而忽視了對于魔法本質(zhì)的探求，靳尚和烏爾卡斯的很多人一樣確信這些批評并非來源于嫉妒，而是對那些偏離魔法道路之人的善意規(guī)勸，因為追尋魔法的奧秘與真理也正是烏爾卡斯學派的宗旨之一。

而那個襲擊自己一行人的羅杰，究竟是為何立場轉變，為何擁有那樣奇跡般的魔法水平，靳尚只能想到一個答案——那顆改變一切的隕石。秘聞會以及大多數(shù)小派系法師都認為天外來物本身帶有巨量的魔力，這些魔力連同物質(zhì)——隕石碎片以及粉塵一起逸散，更準確地說是海嘯般地沖擊到世界各地。除此之外，大量的觀測結果還暗示了隕石并非單純的儲能物質(zhì)，而是有著豐富且獨特的魔法特性，如今肆虐的魔物就是其中之一，這些也是眾多法師對于隕石來源的討論焦點。

對于目前的人類來說，完全探明那顆隕石的秘密還太過遙遠，詭異離奇的事情屢見不鮮，至于隕石帶給人類的好處也是巨大的，各類施法者的能力極大提升，新的魔法技藝也在飛速發(fā)展。等剛從災難的殘垣斷壁中掙扎出來，對于充盈的魔力歡欣鼓舞之時，烏爾卡斯學派的眾人已經(jīng)失去了羅杰的下落。

靳尚慢慢恢復了對于現(xiàn)實世界的感知，迷宮第一時間接入了他的思維，羅杰和他只有一墻之隔，他無計可施，面對比自己高明數(shù)倍的法師追殺就是這種體驗嗎。他緩緩從地面上爬起，目睹著保護自己的最后一面壁障像玩具一樣被拆解，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出現(xiàn)在眼前。

“看來這幾年我錯過了很多事情?！?/span>

“應該說是段艱難的日子，不過我們實踐了很多想法，每天都有新的點子被提出來，又不斷否決，如果你在的話應該會覺得不錯?！苯兄斏鞯囟⒅_杰，仿佛他又變回了那個嚴厲的導師，心中五味雜陳，他很想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相比之下，你到底經(jīng)歷的什么更有趣一些吧?！?/span>

“為什么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要倒戈攻擊我們，為什么一介凡人能精通數(shù)種類型的魔法？”靳尚一字一頓地說，同時也盡量為自己爭取一些時間。

羅杰長出了一口氣，地道里仿佛因為他的存在冒起了寒氣，“把握問題的核心，靳尚，你有這個能力的?！?/span>

沒有特色也沒有任何裝飾的墻，融化之后成為泥土，還原它們本來的模樣，能聞到埋藏在地下深處厚重的腐敗氣息，昏暗的光線昭示著晦暗的命數(shù)，一陣不明所以的震動在地層中擴散開。魔力與體力嚴重透支遲鈍了挫傷的疼痛，靳尚嘗試調(diào)動思維，烏爾卡斯在完成第一個起源魔法的緊要關頭，掌握了米斯托尼克大學的數(shù)據(jù)他們就有十足的把握與宇宙起源的奇點從概念上建立聯(lián)系，一旦成功，拋開揭露創(chuàng)世的奧秘不談，烏爾卡斯將獲得一個屬于自己的魔力源泉。

“你執(zhí)著知識超過身外的一切，像你這樣的人，如果有什么值得你背叛的話，要么是你徹底瘋了，要么是你找到了更好的‘合作伙伴’。”眼見羅杰還能溝通，靳尚想要套取更多情報。

“有一件事情錯了，并不我背叛，而是你們所有人都背叛了烏爾卡斯學派?！绷_杰一直是一副疲憊的神態(tài)，仿佛在做不情愿的繁瑣工作，“讓我想起了那些年還在大學里，那些自稱在探索前沿科學的教授們對擺在眼前的空缺視而不見，對所謂的神秘畏而遠之，然而對于我缺少了對魔法的認識就已經(jīng)意味著世界的殘缺，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讓遲鈍的蠢貨們理解，沒想到直到今天我還要苦惱這個問題?！?/span>

“就聊到這吧，還以為你會有手段要施展?！绷_杰做了個手勢，調(diào)動起所剩不多的魔力，瑟芙琳的魔力總量也不及“迷宮”的消耗，能夠使用到現(xiàn)在遠遠超出了靳尚的理解。

“那可未必，”靳尚咬牙，他的命數(shù)如今衰落到谷底，“如果你覺得能殺死我，就聽聽我最后一個預言吧?！?/span>

“雖然是很無聊的事情，但你所占卜的意象已經(jīng)被我修改過了?！绷_杰的表情始終沒有變過，他對于要殺害昔日同伴的漠然讓靳尚吃驚。

靳尚瞇起了眼睛，羅杰能夠施展比自己還要精深的揭示魔法，但卻不清楚原理，“意象不可能被修改，你只是隱去了自身在命運中的身影，但我占卜的是另一個人。”

那震動又出現(xiàn)了，這次無比清晰，緊接著是一聲巨響，兩人的頭頂石塊炸裂，天花板被巨力砸開，靳尚就地一滾躲到墻角。碎石飛濺，一道刺目的光芒射進地下迷宮，一個白甲金發(fā)的年輕人從其中站起，一邊揉著拳頭，一邊抱歉似地說：“好像太用力了……看著我干嘛，我可沒有方便的法術?！?/span>

作者：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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