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井澤惠視角）

? ? ? ?《奧賽羅》中說的好：“小別勝新婚?！备螞r我們暌違已久，個中思念程度之深自不為外人道也。而我們的心情反映的方式當然只有那一種形式嘍。

? ? ? ?“昨天晚上真的太吵了！”

? ? ? ?老媽的指責全部都是事實，我無力反駁。

? ? ? ?不過不知道為什么住在隔壁的孩子卻不哭鬧了，明明之前這是每個晚上的必備項目，我也因此逐漸適應了四五個小時的短期睡眠習慣。難道這就是嬰兒的識趣嗎？媽媽我好感動！

? ? ? ?但是由于某個人太過興奮，我還是沒有睡好，甚至比之前睡的時間還要短。

? ? ? ?我和母親自然不可能在父親的面前說這種話題，昭和年代出生的男人一來太過保守，二來自尊心太強，要是親耳聽到這種事的話，想必會急火攻心暈過去。父親一大早就拉著清隆去釣魚了，說是要聊一些“男人之間的話題”，我雖然有些擔心，可是父親的表情不像是要趁機發(fā)作，清隆也是一副興趣盎然的樣子。那么只能隨他們去了。

? ? ? ?他們外出的時間也是比平時父親孤身一人釣魚要長的多，看來談了很多事情。開門的時候，父親明亮的笑容著實是讓我吃了不小的驚，尤其是牽動了臉頰漸漸深刻的皺紋，令人在高興的同時又體味到一絲心酸。除此之外，我才發(fā)現清隆哄老人開心的本事是相當了得。大家都變了呢。無論是變得對自己更滿意了，還是更失望了，變化本身就是一種向好的標志，是人仍然活著、存在著、前進著的體現。

? ? ? ?更讓人意外的是，父親同意了我們帶孩子走的想法，不過提出了要求：“還是要記得來看我們啊！你們都別忘了！”

? ? ? ?雖然很爽朗，語氣中的一點落寞卻無法巧妙地掩飾過去。雖然女兒她們很煩人很讓人不省心，為之操勞牽掛也不會叫苦，因為是最親的人啊，只要對方快樂地生活著，付出了什么都無所謂了不是嗎？

? ? ? ?在一起時無微不至，天各一方時魂牽夢縈。我此刻才真的懂得了生為人父母之意義，無怨無悔，留下回憶便足矣。

? ? ? ?可是一去竟成永別。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因為太突然了。父母的身體不好我直到最后都沒有察覺，告訴我實情的只是一通急匆匆的電話，其中有著一個陌生的語調沉痛的聲音。

? ? ? ?“我們兩個一起的話就不會寂寞了?！蹦赣H的臉已經在我的記憶里漸漸泛黃，誰知道她那時的玩笑話竟然一語成讖，只留下悔恨與傷痕在這既殘酷且溫柔的人間。

? ? ? ?我和清隆帶著孩子前往篤臣先生的所在地，是一家非常講究的療養(yǎng)院。

? ? ? ?篤臣先生得了中風，同樣是非常迅速就惡化的疾病，猝不及防。對于野心巨大的人，該說是報應輪回嗎？還是冥冥中的制裁呢？他肯定非常不甘心吧，自己辛辛苦苦地拼命大半輩子，卻迎來這樣的結局。

? ? ? ?我們看見他的時候，他的半身已經癱瘓，完全不能動彈了，也說不出話，只剩下如鷹般銳利的眼珠子還在不安分地轉來轉去。

? ? ? ?我姑且簡要介紹了自己和懷中的嬰兒。篤臣先生對我的眼神是毫不掩飾的輕蔑，對孩子則是異常地溫暖，不，說是狂熱應該合適得多。

? ? ? ?我向清隆遞了個眼神得到他的應允后，舉起孩子的小手靠近篤臣先生的大手，一只如璞玉般晶瑩飽滿，另一只則是枯瘦見骨，看來篤臣先生已經病入膏肓。那只怪石嶙峋的手在觸碰到嬰兒嬌嫩的肌膚時仿佛受到了很大刺激，竟然緩緩聚攏，像囚籠一樣緊緊鉗住孩子的手。

? ? ? ?力氣出乎意料地大，讓怕痛的嬰兒哭出了聲。

? ? ? ?清隆毫不猶疑地出手解圍，得到親生父親無比怨毒的眼神作為掰開手指的回禮。

? ? ? ?“你就老老實實待著吧?！?/p>

? ? ? ?說著清隆就帶著我們出去，誰都沒有回頭，因為嬰兒還沒有停止哭鬧。

? ? ? ?“因為那個老人的眼神一直集中在我身上，所以我才害怕地一直哭?！?/p>

? ? ? ?長大后的兒子是如此回憶道的。

? ? ? ?房間里只剩下篤臣先生粗重的呼吸聲。因天氣變化而有些潮濕的天花板往下滴水，正中他的眼睛。

? ? ? ? 他憤怒而無能為力地，溘然長逝了。

? ? ? ? 清隆放棄了白屋在日本的所有資產，轉移到美國成為公開的ER3計劃。一來是日本政府的加緊逼迫，二來是他不想讓自己的獨生子也遭受和自己一樣的命運。

? ? ? ?因為兒子和他的父親一樣有天賦。

? ? ? ?可是兒子后來終究還是跑到美國去參加了那個計劃。

? ? ? ?不過這些都是他的私人事務了。說不定是受我的影響，他的自我意識嚴重過剩，還把自己的經歷寫成了書，就和曾經的我一樣。

? ? ? ?而清隆，則是在失去了白屋之后被安置在一個不痛不癢的閑職上，拿著不上不下的薪資，和我過著不好不壞的生活。

? ? ? ?而這正是我所盼望的。

? ? ? ?無數的偶然之后，我們的重逢成為了必然。

? ? ? ?我要代替許多有過憧憬的人，和他幸福地生活下去。

? ? ? ?我無比確信，我們現在很幸福，并且會一直幸福下去，然后變得越來越幸福，直到歸于黃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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