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克斯連長在想，去看他昔日同伴前是否要脫掉身上的裝甲。他不喜歡自己肩甲上的極限標記在他和同伴之間產生的距離感。然而最后，他還是穿著他的裝甲。他現在是一名極限戰(zhàn)士，不應該對此感到恥辱，即使他還沒有覺得自己完全融入戰(zhàn)團。

擔任基因原體的侍從，是一項有著沉重負擔的殊榮。這些侍從無所畏懼！帝皇對他的星際戰(zhàn)士們下達的命令從那個千年回響至今，通常來說，一名星際戰(zhàn)士不會害怕任何東西。然而就算是無所畏懼，菲利克斯在從馬庫拉格之耀號前往魯登斯號的途中卻還是滿心焦慮。

最令他焦慮的是，菲利克斯已經被正式許可加入極限戰(zhàn)士戰(zhàn)團，而他的朋友們卻還留在之前的部隊中。他現在是原體本人的戰(zhàn)團的一員,這個戰(zhàn)團古老而又肩負著厚重的文化。而且，他的迅速就職有點……奇怪。這不但是因為他還沒有跟戰(zhàn)團長打過招呼就成了這個戰(zhàn)團的一名連長。而且這個戰(zhàn)團早已滿編,而且他還沒有正式屬于他的可以指揮的連。

這是出于政治原因，他很清楚。正是因為基里曼的意圖，他才不得不接受這件事。有許多原因促使原體選擇原鑄戰(zhàn)士作為他的侍從，而不是更有經驗的星際戰(zhàn)士們。

首先，菲利克斯推測，原體想要表明原鑄星際戰(zhàn)士們才是新的星際戰(zhàn)士典范。

其次——這不是菲利克斯的推理，而是原體過去告訴他的——原鑄星際戰(zhàn)士缺乏政務經驗。基里曼把政務放在非戰(zhàn)斗技能中最重要的位置。他認為，政治才能與軍事才能同等重要。

大賢者考爾曠日持久的催眠灌輸里并沒有給原鑄星際戰(zhàn)士準備這方面的知識，因此原體任命他們當中的許多人到重要但并非關鍵性的位置上擔任各色專家的助手，或是星際戰(zhàn)士軍官的副官，還包括讓他們成為原體本人的侍從。在菲利克斯成為侍從之前已經有過兩個前任了。基里曼頻繁改變這些職位上的任命，讓原鑄星際戰(zhàn)士從直接服務中獲得的經驗。他只提拔那些在政務上顯示出非凡可能性的人，之后再命他們擔任責任重大的永久性職位。菲利克斯為自己被選拔上來而深感榮幸，他每日都在努力，希望不辜負原體對他的信賴。

再次，菲利克斯還想到了一點，原體是想要近距離觀察他的新戰(zhàn)士們。原鑄星際戰(zhàn)士雖然是在基里曼的授意下創(chuàng)造的，但他們也是考爾的造物。如果自己是羅伯特·基里曼,菲利克斯也不會信任大賢者。

但這些都不是讓菲利克斯焦慮的事。以上這些都合乎邏輯，而且與原體喜歡做長期計劃的偏好完全一致。但在菲利克斯的假設中還有第四個推測，而這最后一個推測正是讓他煩惱的原因。

菲利克斯于大異端戰(zhàn)爭結束后不久出生在拉菲斯。他與同齡人相比似乎更清楚記得自己的童年，這意味著他記憶中的帝國，就是很久以前還依然存在希望時的樣子。他記得舊奧特拉瑪、帝國真理以及荷魯斯的威脅逐漸遠去后再帝國范圍內重燃的樂觀主義思潮。在他十三歲準備作為一名加入軍團的新兵時，考爾的代表帶著全部的授權文件前來傳喚。從此菲利克斯的未來被改變了，陷入了這場噩夢。但他還保留著所有關于過去的記憶，經歷幾千年的靜滯，也沒有遺忘任何事情。

這些往事，也許是基里曼需要他的原因。

原體總是談起過去時代的一些事情。菲利克斯察覺到了基里曼的懷舊情緒——基里曼雖然講求實際，但帶著很明顯懷舊的傾向。第四個推測令菲利克斯焦慮，是因為這表明原體可能是孤獨的。如果原體確實是這樣的，那么他就過于富有人性了。

發(fā)現基里曼的人性令菲利克斯煩惱。帝國需要某個能夠跳出人性束縛的存在來領導他們，而非一個具有普通人缺陷的人。

孤獨的半神。這個想法讓菲利克斯的脊柱顫抖了起來。

菲利克斯搭乘的運輸機抵達了魯登斯號上的小型空港，同時這略帶傷感的想法也隨風而逝。運輸機穿過飛船的力場，進入了一處機仆們忙碌著的機庫。甚至運輸機還沒有放下起落架,菲利克斯已經急不可待地想要下去了。

菲利克斯能不假思索地背出魯登斯號的艦內結構。他清楚地知道如何在戰(zhàn)役中使用它，魯登斯號是一艘能讓任何一個懂得欣賞太空戰(zhàn)指揮藝術的人熱血沸騰的船。但魯登斯號對菲利克斯具有特別的意義，并不在于這艘船本身的功能和優(yōu)雅的外形。菲利克斯熱愛魯登斯號因為這里曾經是他的家園。他曾經指揮過魯登斯號，船上的人們如同家人一樣親切。

隨著運輸機的著陸指示燈變成綠色，菲利克斯走出艙門，走向船上的營房區(qū)。雖然基里曼重視菲利克斯擁有的過去時代的記憶，但菲利克斯覺得自己在魯登斯號上的回憶更加珍貴。他從未回過拉菲斯。說實話，他也并不想回去。他聽說那里已經變成了一個宗教世界，廣闊的大草原上建滿了教堂和帝皇的神廟，這個時代的人們把帝皇當做神來崇拜。一想到他的家鄉(xiāng)被外來的意識形態(tài)改變，已經面目全非，菲利克斯就感到悲傷。

或許他有原體一樣的鄉(xiāng)愁：記憶中故鄉(xiāng)早已不復存在。

每個人的生活都需要一些東西來穩(wěn)定：一些與他人共同的價值觀或記憶。因此原體需要菲利克斯，菲利克斯則需要他的兄弟。他曾經擁有這些東西，至少，還能再擁有少數幾個星期。

這艘船上熟悉的景象和熟悉的氣味把菲利克斯的憂傷釀成了一種甜蜜的惆悵。菲利克斯一邊想著，一邊讓雙腿帶著他從左舷機庫走向飛船的船脊。在走上通道后，菲利克斯的惆悵之情越發(fā)強烈。這艘船的每個部分他都很熟悉：走廊兩側的扶梯仿佛在歡迎著他，艙壁上有規(guī)律重復的機械圣詩印記：巨大的防爆門外殼；透過厚厚的鋼化玻璃窗斜射在船脊大道上的星光。這艘船很小，背面堡壘群的方形基座伸入船脊大道。從堡壘群底層的狹窄過道和彈藥運輸管之間可以看到，有個人影正在上方的網絡中移動，就像蛛網中的蜘蛛。

這艘船的小是相對于帝國的宇宙艦船而言的。雖然和馬庫拉格之耀號相比，魯登斯號只是條小魚。但它的船脊大道仍有十五米寬，高度幾乎是這個數字的三倍。它其實很大，足以讓人在里面迷路。

菲利克斯不禁自嘲起來。當自己都已經變得過于多愁善感的時候，又有什么資格去煩惱基里曼對過去的思念。否則自己為什么要來這里，以自己通常的做法。發(fā)送命令不是只需要發(fā)送一個簡單的數據鏈就行了？自己在干什么？莫非自己渴望著兄弟們的認可？或是自己想要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提醒他們，自己還是他們兄弟會中的一員？還是自己已經害怕自己已經不是了？

菲利克斯當然已經不再是一名灰盾，再也不會是了。但菲利克斯想念那段日子，想念他的兄弟們，他的兄弟們也會同樣想念?，F在,這一切已經結束了。

突然,船脊大道已到頭了，變窄成了一個狹小的通道。這個通道進一步分裂成了三條獨立的通道和兩個樓梯。分別通往迷宮般的貨艙、倉庫、引擎室、反應堆以及電機室。

最左邊的通道通向星際戰(zhàn)士的住處，軍械庫就在這條路上，這里還有原鑄星際戰(zhàn)士們的訓練房和小小的醫(yī)護室，它們都遠離飛船的外殼，位于安全的船體內部。這艘飛船上有半個連的星際戰(zhàn)士，他們所需要的裝備占據了很大空間。菲利克斯經過一個車庫，五輛反重力坦克被固定在一座巨大的載具升降梯豎井周圍的地面上，正在沉寂中待命。

菲利克斯轉過一個拐角,然后聽到了人聲，有一部分戰(zhàn)士正在食堂里。菲利克斯加快了腳步。他的強化聽覺辨認出那個嘶啞的笑聲是比亞德尼·阿威孫發(fā)出的，而且食堂里至少還有另外三個人。他聽見了查士丁尼·帕里斯在說話,比亞德尼再次大笑。隨后響起的是卡拉爾的那平靜的語調，他來自基因原體萊恩(萊恩·艾爾莊森,暗黑天使軍團的基因原體——編者注)的基因序列。當菲利克斯走近，他們的說話聲變得更加清晰，菲利克斯偷聽著他們的交談。傳來的說話聲表明這里可能還有其他六個兄弟，他們的低聲交談被武器拆開清洗時金屬相互碰撞發(fā)出的尖銳聲響蓋過。

菲利克斯離食堂差不多還有六十米遠。當菲利克斯走近時，有一名穿著日常便袍的原鑄星際戰(zhàn)士背著一件帶凹痕的臂鎧和工具筒，從一個側間走了出來。那名戰(zhàn)士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連長兄弟！”他說。

“索拉斯?！狈评怂拐f。停在老戰(zhàn)友的面前，兩人緊緊握手。菲利克斯伸手拖下自己的頭盔，夾進臂彎里。拉菲斯離馬庫拉格星系的恒星比首都世界要更遠，但那里的大氣稀薄，太陽很容易灼傷人類，因此菲利克斯的皮膚略帶淺棕色。他漆黑的頭發(fā)對一名星際戰(zhàn)士來說長了一點，發(fā)梢掃過淺灰色的眼睛,給人極度嚴肅的印象。

索拉斯來自圣吉列斯(圣吉列斯,圣血天使軍團的基因原體——編者注)的基因序列，他的瞳色是近乎透明的淺藍色，他的臉就像他傳說中的基因之祖一樣蒼白且具有美感。雖然編外之子們穿著和他們同族的初創(chuàng)戰(zhàn)團同樣顏色的裝甲，但他們的日常便袍都是灰色的。然而,在菲利克斯當初還在船上的時候，索拉斯就已經把袍子染成了紅色，以紀念圣吉列斯。

“我們?yōu)楹斡羞@樣的榮幸，可以來歡迎你到來？”索拉斯說。

“這是我的榮幸才對，我的兄弟?！狈评怂拐f。

索拉斯疑惑地看著他，然后張開嘴，露出了銳利的虎牙。

菲利克斯微笑?！耙姷侥銈兾液芨吲d?！?/p>

“這意味著你有壞消息告訴我們?！彼骼拐f?！拔夷芸闯鰜恚值??！?/p>

“我這么單純嗎？”

“我不需要是個智庫就能讀懂你的表情，菲利克斯。你不是一個善于掩飾的人?！?/p>

菲利克斯伸手摟住了索拉斯的肩膀。

“這個消息既好又壞，我的朋友。既好又壞。來吧，我會告訴你們大家。你們應該從我這里聽到它——這是我最起碼應該做到的事情?！?/p>

從食堂里傳來一聲由撞擊引發(fā)的可怕的巨響,隨后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大部分音量來自比亞德尼那野性的叫喊。

“我會告訴你至少有一半人都在里面嗎？”索拉斯說。

“我聽到他們的聲音了，雖然比亞德尼·阿威孫一個人就發(fā)出了十個人的噪聲。很好。我想要跟他們所有人談談?！?/p>

“那么我回去帶其他人來。我會傳話的，連長。”

“中隊長薩爾基斯在船上嗎？”菲利克斯問。

“他在軍械庫?！?/p>

“又去亂焊他的戰(zhàn)斗裝甲了？”

"他還能干別的嗎？”索拉斯說?！拔蚁热フ宜??！?/p>

索拉斯匆匆離去。菲利克斯大步走下通道。食堂的門雖然關著但并沒有鎖上，他悄悄推開門，朝里面看去，腦海里立刻充滿了回憶。二十位星際戰(zhàn)士圍著幾條長桌站著，幾乎擠滿了房間。還沒人注意到菲利克斯進來了。在他們面前鋪著油布，武器部件被拆解出來進行清潔，他們全神貫注地干著手里的活。這地方散發(fā)著男人、槍油、研磨粉和冷掉的營養(yǎng)粥的味道。雖然規(guī)定上說他們不能在吃飯的地方從事這類工作，但他們還是聚在這里，因為除了訓練場之外沒有其他夠大的地方可以聚會。軍械庫是不可能的，那兒太小了，而且薩爾基斯中隊長的興趣愛好在菲利克斯在的時候就已經占用了很多空間，自從那位費魯斯·馬努斯的子嗣掌權以來，那兒就變得更糟糕了。

不同基因序列的編外之子們組成了臨時的戰(zhàn)團，但在遠征進行了幾年之后，基里曼命令他們多花點時間進行混合小隊的戰(zhàn)斗，以使不同基因序列的戰(zhàn)士能學習他人的長處，以及如何更好地進行合作。隨著大多數編外之子們被永久分配到別的地方，他們在遠征軍中的數量不斷減少，臨時戰(zhàn)團的成員每次輪換的時間也變得更長了。菲利克斯的半個連已經在一起戰(zhàn)斗了很長一段時間。這里的大部分原鑄星際戰(zhàn)士都來自羅伯特·基里曼的基因序列。只有五個成員不是：比亞德尼的基因種子顯然來自黎曼·魯斯(黎曼·魯斯，太空野狼軍團的基因原體——編者注),他的皮膚覆蓋著褪色的芬里斯部落刺青。接下來是阿德雷德和烏斯坦，他們是多恩的族人；切格里斯的雷?。贿€有萊恩·艾爾莊森的基因之子卡拉爾。然而，所有成員都是原鑄星際戰(zhàn)士，他們不同的基因序列本來可能會讓他們分離。但同為原鑄星際戰(zhàn)士又把他們團結在一起。

經歷了十來年的戰(zhàn)爭后，原鑄星際戰(zhàn)士依然是個新生事物。帝國的各項技術發(fā)展早已停滯多年。原鑄星際戰(zhàn)士的誕生令人們震驚：這是對帝皇——萬機之神的神圣工作的褻瀆，畢竟對其他人來說，這明顯是只有神才能完成的工作。這是可能的，菲利克斯想。只因為羅伯特·基里曼這位原體的存在，才避免了原鑄星際戰(zhàn)士的降臨引發(fā)帝國各個派系間的另一場戰(zhàn)爭。

不太有宗教傾向的人只關注原鑄星際戰(zhàn)士在戰(zhàn)斗中發(fā)揮的作用。他們比舊型星際戰(zhàn)士要更高大、更強壯、裝備了新型的強力武器。在原鑄星際戰(zhàn)士和舊型星際戰(zhàn)士之間還有其他細微的區(qū)別，雖然那些看不見的部分對拯救帝國來說更加關鍵，但當人們目睹戰(zhàn)場上原鑄星際戰(zhàn)士的作用時，這些更深層的區(qū)別看起來似乎并不像他們更強的耐久力和新武器裝備那么重要。

房間里的大部分噪聲來自比亞德尼。總是比亞德尼。他用一把輕投斧瞄準了一堆空的營養(yǎng)罐。營養(yǎng)罐后面的墻因為反復受到撞擊而傷痕累累。卡拉爾就在離墻半米遠的地方，打磨著鏈鋸劍的鋸齒，毫不在意投斧的靶子離他的臉是多么近。

其他人菲利克斯也很熟，但沒有比查士丁尼·帕里斯更熟的了，查士丁尼和索拉斯兩人，都是菲利克斯最親密的朋友。

“我會扔中從左邊數起的第二排第三個?！北葋喌履嵴f，掂著手里斧頭的重量。

“你賭點什么？”一個名為西塞羅的人說。

“這有關系嗎？我從不失手！”比亞德尼吹噓。

“你有次差點命中我，”卡拉爾說，“那就是一次失誤?！?/p>

“那不是。我本打算嚇你一跳，憂郁的天使。”比亞德尼露出夸張的表情說。他的頭發(fā)是灰色的，剃成了高高的莫霍克發(fā)型。他的胡須根還帶著些紅色，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更老。比亞德尼的鼻子因為很早以前的一次折斷而彎曲了。但遍布比亞德尼全身的傷疤并不都是在服役中獲得的，有幾個傷痕得歸功于他在童年時得到了芬里斯惡名昭著的野獸們的“關照”。

“你不能不賭點什么就吹牛皮，比亞德尼?！辈槭慷∧嵴f?！皝戆?，下注吧。”

查士丁尼是典型的馬庫拉格人,雖然他出生在阿迪厄姆的巢都世界而不是首都世界。他個子很高，金發(fā)碧眼，有貴族氣質。如果他不是那么愛笑，他看上去就顯得有些冷漠。

“我只能提供這一份美味的營養(yǎng)粥，”比亞德尼說，“誰會想要呢？”

“事情就是這樣的?！狈评怂拐f。他一邊說著一邊跨過了門檻?！皹s譽要求每次自夸都帶一份賭注?！?/p>

“菲利克斯！”比亞德尼叫了起來，咧嘴大笑，看也不看就擲出了斧子。

投斧砰的一聲撞上了他指定的目標，把罐子一切兩半。那堆剩下的罐子從鐵桌上彈起，滾得滿屋子都是。卡拉爾從兜帽下面怒視著比亞德尼，一邊把妨礙他工作的罐子彈飛。

士兵們從桌邊站起來，向連長致敬。比亞德尼第一個過來，粗魯地給了菲利克斯一個熊抱。

“告訴我。你是不是回來領導我們了，連長？”比亞德尼說?！霸賮硪淮危藕?”“這個芬里斯人用他的巨拳打了一下菲利克斯的肩甲。

“我真想是那樣。我多希望我在拉科斯和你們一起空降?！?/p>

“我的兄弟?！辈槭慷∧嵴f著，把菲利克斯的手放在他自己的手中，用力地握住?！罢娴奶昧?。”

“如果你不是來和我們一起戰(zhàn)斗的，那你為何會來這兒，菲利克斯？”比亞德尼問。

菲利克斯走進房間，這時索拉斯帶著其他原鑄星際戰(zhàn)士也一同擠了進來。房間里的人放下了原本手頭上的活。原鑄星際戰(zhàn)士們坐滿了長板凳。薩爾基斯走進來，向他的老領導點頭致意。這位美杜莎人坐在查士丁尼旁邊，他的神情有些暗淡。薩爾基斯不大贊成菲利克斯向大家分享他帶來的消息。

當連隊的多數人都集合后，菲利克斯請求大家安靜下來。穿著極限戰(zhàn)士裝甲讓菲利克斯覺得自己有點格格不入，特別是當他談話的對象大多數都穿著編外之子的那件普通的灰色兜帽長袍。

菲利克斯準備開始說話，現在房間內有四十名原鑄星際戰(zhàn)士。幾乎所有菲利克斯的老戰(zhàn)友都在這兒。他對他們都很熟悉。這里也有幾個他不認識的臉孔。他們隨著遠征軍里編外之子人數逐漸減少，在編外之子群組互相合并后，轉入進來。自從菲利克斯蘇醒以來，他認識的、一起歡笑過的戰(zhàn)士們中，有很大一部分已經不在了。菲利克斯異常強大的記憶力，讓他永遠不會忘記那些逝者。

過去曾經發(fā)生過很多失誤。原鑄星際戰(zhàn)士雖然受過良好訓練，但在不屈遠征開始時并沒有實戰(zhàn)經驗。許多人在很早以前就戰(zhàn)死了。菲利克斯想象自己看見了那些逝去的戰(zhàn)友們，他們依照各自的個性或微笑或嚴肅，站在房間里活著的戰(zhàn)士們中間。

“菲利克斯連長？”薩爾基斯提醒道。

菲利克斯中斷了回憶，逝者的臉龐消散了。“我決定自己來告訴你們新的命令，我的兄弟們，”他說，“我們的兄弟會即將解散。我希望向大家告別。當我們到達馬庫拉格之后,我們或許永遠都不會再見面了?！彼麜和Ａ艘幌?，不太確定如何繼續(xù)?！拔蚁蛟w的請求許可，希望私下告訴你們這個消息。他準許了。因此我把你們的新派遣狀帶來了?！?/p>

他打開了右腿盔甲上的一個小口袋,拿出了一捆羊皮紙。

“終于！”比亞德尼吼了起來，然后咧嘴一笑?！皠e生氣，兄弟們?！?/p>

“我不喜歡。”查士丁尼輕聲說。

“兄弟，”西塞羅說,“我們很早就知道這件事終要發(fā)生了。這是不可避免的。時代變化了。我們需要去其他地方，以便開始反擊?！?/p>

菲利克斯點頭。“灰盾的任務目標已經達成。編外之子的最后幾個編隊都會被拆散，無論身處何方。我們所有人都會被分配進其他戰(zhàn)團?！?/p>

“對我們的統(tǒng)帥我只有敬意，但他缺少點靈活性?！笨ɡ瓲栮幱舻卣f?！八麆?chuàng)建我們的編組只是為了避開自己對成立新軍團的禁令。我很清楚他不能再違背自己的法令了。”

“兄弟，你過分了?！北葋喌履峤械?。

“我不是批評他?！笨ɡ瓲枏娬{說。他的臉很窄，流露出一種懷疑的表情。他總是在窺探事物的背后隱藏的真相?！拔宜f的是，羅伯特·基里曼是一位喜歡制定規(guī)則的統(tǒng)帥，當他發(fā)現自己被自己的規(guī)則所困時，他就會破壞規(guī)則。他是一位偉大的英雄，但正如他不厭其煩提醒我們的一樣，他不是神，而且并不完美。我說的就這么多?！彼牧伺亩?。“聽我的話，比亞德尼兄弟，還是說野獸的咆哮吞沒了你的理智？”

比亞德尼忽視了話語里的輕蔑，搖了搖頭。“他不是魯斯，那當然。魯斯才不會關心什么規(guī)則。”

“你不應該這樣談論原體?！狈评怂拐f。

“他不是我的原體?！笨ɡ瓲栒f。

“但他總歸是一位原體?！狈评怂拐f。卡拉爾總是反駁他。“你該對他表示尊敬?！?/p>

“你只是不喜歡我說的話，但并不意味著我說的不是真的。這難道不是真的嗎，菲利克斯？你應該知道。”

菲利克斯沒有做出反駁?！皠e提什么軍團不軍團的，灰盾現在已經不能再一起戰(zhàn)斗了?！?/p>

查士丁尼看著雙手?！拔覀兌贾肋@一天會來,但我還是不能相信?！?/p>

“隨著戰(zhàn)斗進行，我們的數量不是已經減少了嗎？”卡拉爾說?！拔覀冎械拇蠖鄶等擞辛诵碌男值軙Ｎ覀冞@些留在第一艦隊的，大部分屬于基里曼的基因序列，屬于其他原體的基因序列并不多。這里的原鑄阿斯塔特修士，足夠補充極限戰(zhàn)團十次以上。”卡拉爾拿起一個鏈鋸劍的鋸齒，仔細審視起來?！翱赡芑锫笕瞬幌虢馍⑺臋嗔A,而是改為公開宣布成立一個新軍團或者十個他自己的基因序列組成的新戰(zhàn)團——我在想他們可能會駐扎在哪里?！?/p>

“極限戰(zhàn)團會保留他們二次建軍以來的樣子，一千名戰(zhàn)斗兄弟?！狈评怂箞远ǖ卣f?！八幕蛐蛄幸呀浹苌霰姸鄳?zhàn)團了。許多原鑄星際戰(zhàn)士將會被派往那些戰(zhàn)團。他們都需要重建。”

“對你們來說，一切都好?！北葋喌履嵴f,在桌子上拍打著雙手。“羅伯特·基里曼是阿斯塔特圣典的締造者。但我的基因之父反對它。據我所知，芬里斯之狼們仍然保持這個態(tài)度。我的大多數兄弟都返回芬里斯家園了，但我還沒有。什么樣的命運在等待我？”

“你被遺漏了，野蠻人?！笨ɡ瓲柦器镆恍?。

“我們應該來場決斗?？ɡ瓲栃值?，這樣我們就能看清楚誰被遺漏了！”

比亞德尼興高采烈地叫喊著?？偸沁@樣?？ɡ瓲柌粫r挑釁這只狼，比亞德尼假裝沒發(fā)覺對方是故意的。他們都甘愿為彼此而死，菲利克斯不明白他們?yōu)楹我韵鄽垰ⅰ?/p>

菲利克斯的臉變得像紀念碑般嚴厲。比亞德尼的表情僵住了。

“兄弟？”

“我……”菲利克斯拿出了一張羊皮紙，上面寫著比亞德尼的名字和編號。

這很難，但身為領導者不能回避最困難的任務。“我很抱歉，比亞德尼。我知道回芬里斯對你有多重要?！?/p>

比亞德尼的臉色蒼白。當他伸出顫抖的雙手接過命令狀時，他褪色的刺青在臉頰上清晰顯示出來。

“你們中很少有人能去自己的創(chuàng)始戰(zhàn)團的家園世界，”菲利克斯說，“很抱歉。我記得我們都談論過想去創(chuàng)始戰(zhàn)團服役?！?/p>

“你說起來輕巧?！北葋喌履嵴f?！翱丛诒奕思s頓的面上。告訴我，這上面寫的狼矛是什么？”

“他們是一個新戰(zhàn)團，兄弟，”菲利克斯說,“魯斯之子剩下的人都要留在這個戰(zhàn)團，留在拉科斯。你要去守衛(wèi)星坑?！?/p>

比亞德尼瞪著派遣狀。

“那兒將會有許多戰(zhàn)斗，”菲利克斯說，“你會成為一位大英雄?！?/p>

其他人向前走來，拿走了他們的命令狀，低聲討論著他們的新兄弟會。

“你們或許沒能加入初始戰(zhàn)團，但你們大多數人都會加入第二次建軍的始祖戰(zhàn)團?！狈评怂拐f?！澳銈儧]有發(fā)現這些留在艦隊里的編外之子們是多么重要嗎？我的兄弟們，你們是最好的！不要把這些命令當做懲罰，而是從相反的角度去想。帝國攝政的計劃很長遠。他對你們這些留到最后的灰盾的期望，是創(chuàng)建一個這樣的戰(zhàn)士團體：當你們分拆開來之后，將會培育出不同基因序列的阿斯塔特修士們之間的良好關系。我很了解原體。原體相信是他的兄弟們的軍團間的分歧導致了荷魯斯之亂，這場叛亂至今仍然困擾著帝國。大逆曾利用猜忌把軍團和他們的原體一個一個的分開。他們曾并肩戰(zhàn)斗，但很難相互理解。但現在，我們一起戰(zhàn)斗，一起流血，可以做到這一點。”

“對，我們也一起赴死！”比亞德尼叫著，“而報答我的就是這個?！?/p>

“還會有許多戰(zhàn)斗，記住這一點?！笨ɡ瓲栒f?！靶碌氖吩?，新的傳說，等待著我們譜寫?！睆呐笥芽谥新牭竭@些，讓比亞德尼在某種程度上平靜了下來。

“不論我們會去哪兒，我們都很樂意。一個戰(zhàn)士的職責,就是在最正當的大義名分下，來一場最精彩的謝幕?！卑⒌吕椎抡f。

“是的，”菲利克斯說?！拔覀冇凶钫數拇罅x名分。我們曾一起生活和訓練。我們比任何過去曾經出現過的混合兄弟會都要親密。我們曾一起獲得戰(zhàn)斗的榮譽和一塊體會等待的無聊。雖然我們各有不同之處，但我們已經是朋友了。而我們將會帶著我們已鑄就的友情去新的戰(zhàn)團。我們將會超越舊的界限，成為將帝國的骨骼聯(lián)結在一起的筋腱。”菲利克斯轉向芬里斯人。“我們的羈絆永遠不會斷。你，比亞德尼,是芬里斯所生，得到了原體黎曼·魯斯的基因的強化，和我自身的傳承不同而且十分陌生，但你將永遠是我的兄弟，不論你身著哪個顏色的涂裝或是屬于哪個戰(zhàn)團?！?/p>

“這讓我很煩惱，菲利克斯兄弟?！北葋喌履釢u漸陷入沉思，盡管他平時快意笑罵，但在內心深處也有深藏情感的一面?！霸谖业钠渌H屬們前往加入太空野狼時,我覺得我應該只是被延后了。我渴望返回芬里斯，和太空野狼們并肩作戰(zhàn)。如果我做不到，我能真的稱我自己是魯斯之子嗎？”

這時剩下的原鑄星際戰(zhàn)士都擠進了房間，新來的人通過耳語被快速告知事態(tài)。菲利克斯把剩下的派遣狀都遞給了薩爾基斯，薩爾基斯將它們分發(fā)下去。

“那里有許多魯斯基因序列的原鑄星際戰(zhàn)士，他們也都穿上了新戰(zhàn)團的制服。兄弟，”菲利克斯說?！八麄兌紩g迎你的。而且我永遠都會歡迎你?！?/p>

“然而,狼領主們會怎么看待這一切呢？我會永遠都沒有家，沒有兄弟，只能流浪不能返回芬里斯嗎？”

“你那么豪爽的性格，永遠不會沒有朋友的，”阿德雷德說?！拔視ズ腿魏胃曳裾J這件事的戰(zhàn)士打上一架?！北葋喌履岷退麚粽撇⒕o緊握手。

“你們兩個永遠都有兄弟?！辈槭慷∧嵴f著，站了起來?！爸灰覀儺斨械娜魏我粋€人還活著?！?/p>

查士丁尼一副十分鎮(zhèn)靜的表情，正看著他自己的派遣狀。他被分配到駐扎在奧特拉瑪的新星戰(zhàn)團——依然在原體的領地，但新星戰(zhàn)團并不是極限戰(zhàn)團。菲利克斯試著去猜查士丁尼在想什么，但他猜不到。當查士丁尼在內心交戰(zhàn)的時候，他就變成了一座城塞，把自己的感情埋藏在冷靜的高墻之后。

“這些都是悲傷的消息，”查士丁尼說，“但它們把握著未來的鑰匙。我們將和新的兄弟相遇，然后一起戰(zhàn)斗。無論我們去哪兒，不管穿什么樣的制服，總會有獲得榮譽的機會，我感謝菲利克斯連長讓我們知道這些。我相信總司令會好奇菲利克斯這么做的原因。寧愿接受原體的審查也要這么做，這是菲利克斯對我們的關心。”他指著房間后面的配食機器。我希望能有更好的東西來向你表達謝意，我的兄弟，但我們所有的只有營養(yǎng)粥?！?/p>

“沒有啤酒?！北葋喌履醾牡卣f。

“也沒有葡萄酒。”卡拉爾說。

“我們擁有彼此，”查士丁尼說，“應該還有幾個月時間。如果我預想的不錯，在原體回到奧特拉瑪之前，我們當中大部分人都還會在一起，而且通往馬庫拉格之路一定不會缺少戰(zhàn)斗。我們要更加努力戰(zhàn)斗，因為我們知道兄弟們正在其他地方作戰(zhàn)。這并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菲利克斯點頭。這是他希望得到的答復。菲利克斯本該讓自己置身事外，但他需要恰當的時機進行一次告別。

“敬菲利克斯連長！”查士丁尼說。“敬我們親愛的朋友和兄弟，德西摩斯！”

“菲利克斯！菲利克斯！菲利克斯！”其他人叫喊，用拳頭猛擊著桌子。

他們聊了一會兒舊時光，漸漸地，成員們都返回了他們各自的崗位。菲利克斯逗留了太久，他意識到自己已經耽誤了時間，于是他起身告別。

在菲利克斯離開前，中隊長薩爾基斯用他的義肢抓住了菲利克斯的胳膊。

“你確定這是明智的嗎？德西摩斯，你不應該把你表演的這個角色留給我嗎？”

“我很抱歉，沒有給你這個機會?！?/p>

薩爾基斯笑起來露出了金屬牙齒?！芭?，不，我很高興你來做了這件事。

你對比亞德尼的安撫做得比我好多了。如果是我來告訴他這個消息，現在我應該正在和他打架。”

“你太夸張了。”

“并不夸張。你比我更有人情味?！?/p>

菲利克斯瞥了一眼抓住他裝甲的裸露的金屬手指。

“原體確實知道你這么做了嗎？”薩爾基斯問。

“他看上去并不怎么擔心。我知道他會答應我的請求，否則我就不會開口了。”

薩爾基斯用一只生命鉆石制成的眼睛狠狠地瞪著菲利克斯。“你真大膽，居然揣測基因原體的想法?！?/p>

“我們已經很親近了。”

“那么我祈禱這層關系不會給你帶來麻煩。接近權力就是接近危險?！?/p>

“我不能對他隱瞞任何東西，”菲利克斯回答，“有一些事情我也不能瞞著我的兄弟們，我必須親自來做這件事?！?/p>

“是為了他們，還是為了你自己？有一些事情最好還是始終保守秘密比較好?！彼_爾基斯說?！坝涀∧愕奈恢茫评怂?。我希望，接下來的一個世紀里，當我拜訪極限戰(zhàn)團時，是你來接待。而不是其他我不認識的戰(zhàn)士，因為你不必要的多愁善感，取代了你的位置?！?/p>

他們互相凝視了許久。

這是一個美杜莎人才會說的話，菲利克斯想，但沒有把這些話說出口，而是說：“謝謝你的關心，中隊長?！?/p>

薩爾基斯又注視了他片刻，放開了他然后走了。

當薩爾基斯的義肢離開他的胳膊時，菲利克斯肯定地知道自己再也不會返回魯登斯號了。他在這里的生活現在已經圓滿地畫上了句號。

“好好戰(zhàn)斗，我的兄弟們！”他對其他留下的人叫著，高舉起拳頭致敬?！拔覀儠趭W特拉瑪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