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維斯和陳文在平頂山脈的中央裂隙中跋涉了數(shù)天，除了一開始遇見的那一頭龍，他們不再遇見其他動物。山脈頂部常年覆蓋植被，但山脈的山麓地帶布滿碎石，只能偶爾在洼地的淤泥上找到幾株細小的草。

陳文的耐心似乎已經(jīng)消耗殆盡，他時不時挑釁性地問史維斯還需要走到他的第幾兒子出生才能離開這個沒有陽光的地方。史維斯猜陳文可能是被黑暗壓抑地太久了，也有可能只是他失控時做出的正常反應(yīng)。對于他的問題，史維斯一直重復(fù)著自己的回答：

中央裂隙的西北部的懸崖割斷了前往北部平原的路，他們還需要依靠那里的人工升降梯才能離開這個地方。而他們以現(xiàn)在的速度要想到那里還需要五（四）天左右的時間。到達平原再往北前進不遠的路就可以看見初升的太陽。

陳文有時候會掏出那把匕首，感受它手柄上的紋路，但未曾真正用它刮傷過自己，即使漫長的路程讓他的身心異常疲憊。他急需史維斯的幫助，外在的表現(xiàn)則是漫無目的地環(huán)顧四周或者看看盆栽養(yǎng)神。在提燈前行成為習(xí)慣后，他對史維斯愈發(fā)依賴，容不得他離開自己的視線之外。他一路上思考這一情況出現(xiàn)的原因，可他什么也不知道，思路在某一環(huán)斷裂了，也就只剩下接受事實這唯一途徑……或許不是“唯一”。

照常的休息。

史維斯將陳文安置在人造的小洞穴里。他們現(xiàn)在不得不每兩小時休息一次來暫時穩(wěn)定陳文的狀態(tài)。史維斯堅信情況會在到達陽光地帶后改善，他在這里沒有傳送點，他們只能快點趕過去?？粗愇陌察o地端坐在地上欣賞小株盆栽，他起身想繼續(xù)活動筋骨。

“你要去哪？”陳文提高了球燈的亮度，白光打在史維斯身上。他瞇起了眼睛。

陳文不是一次兩次了。

“把光調(diào)小，可以嗎？”史維斯走回洞穴，調(diào)小了亮度，“我只是出去走一走，不用擔(dān)心?！?/p>

“我不擔(dān)心?！?/p>

“那更好，是不是？”史維斯坐到了地上。

他面前的那個人把頭伸過來研究著他，史維斯看不見他的眼睛，烏黑的毛發(fā)遮擋住了視線。

陳文的手似乎有些顫抖，他的音調(diào)在一句話里逐漸提高，讓氣氛怪異起來?！澳阏f，‘哦我們還要走四天呢’，是不是？”

史維斯抬起雙手，扶住他的肩，緩緩地說道：“聽我說，我知道，我盡量壓縮路程……”

“嘿嘿，‘壓縮路程’。”陳文打斷了他的話，這個舉動完全不符合他的風(fēng)格，“你覺得我這么容易被騙？”

“不是……什么？”

史維斯試圖在陳文體內(nèi)注入抑制劑，但陳文更早地開始了傳送。一股暈眩感從腹部直沖入腦，陳文的聲音在他的口中震動：“我告訴你，什么叫‘速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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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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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沐春風(fēng)，緊張的氣氛被拂去，在光彩橫飛的世界里，他平靜下來。

石縫苔蘚的孢子體上落下一粒塵埃，然后它又在潮濕的地面上融化。湖邊的草地就是綠色的絨毛地毯，他也把周圍森林的險惡忘得一干二凈。群星向他靠近，淡淡的藍色月光浸潤了空氣。

陳文帶著史維斯回到了前往地下時短暫歇息的湖邊，他也只記得住這個地方。在那個漆黑的地下城他沒有定位的機會，燈光的邊緣只有高聳的石墻在不斷重復(fù)。他很高興能有那么一次機會能夠發(fā)揮自己的作用，為自己做一些有價值的事情。因不穩(wěn)定的空間移動帶來的后果正在消失，陳文失去了左下部分的身體，可能還包括頭部，那里還有殘存的血跡，但這點痛苦和莫大的成就比起來不算什么。史維斯也不錯，他只少了一條腿，但也不用過多久就可以長出來，隨身攜帶的背包還在，在他們到達時還安穩(wěn)地出現(xiàn)在了史維斯的身邊，看樣子確實是由史維斯保護的背包。

陳文的衣服只剩下一半了，腰帶也斷了，他索性把衣服扔在一邊。陳文毛發(fā)旺盛，沒有什么看得出來的東西。他欣賞著閃爍星光的湖面，等待著毛發(fā)長全。史維斯還沒有醒來，不過也要不了多久了，他四肢完好，已經(jīng)再次成為了一個健全的老人，等他醒過來，陳文又會被叨叨什么呢？

陳文吹著風(fēng)，風(fēng)帶來了厚重的冷氣，掀起了他的頭發(fā)。

“轉(zhuǎn)過來，”一個男人命令道，陳文聽見了他呼氣時的些許緊張，“讓我看看你?！?/p>

陳文感到好笑，然后笑了，準(zhǔn)確來說，是哼了一聲。他舉起手，站起身，轉(zhuǎn)過頭，找到了悄悄靠近的那幾個男人。他們一人手舉利劍監(jiān)視著他，另外兩人抬起了史維斯，還有一個人站在遠處注意著其他的動靜。四人都隱匿在夜色中，月光模糊了他們的臉。

他們似乎在用某種特別的方法喚醒史維斯，陳文面前的人沒有放下他手里的劍。陳文意圖抓住那把劍，暗色下的劍刃粗糙脆弱，還微微發(fā)黑，一股一握即碎的樣子。他等待著時機。

史維斯好像說過他要和什么家伙見面，看情況就是他們——還能在這個擾人心智的森林里穿來穿去的人。

搶一把劍跟是不是一邊的沒關(guān)系吧，是不是？不是一邊的豈不是還幫了忙？

陳文伸出了爪子，在夜光下，墨色的爪愈發(fā)剔透。

“等一下！”史維斯左邊的人大喊了一聲，聽聲音應(yīng)該比陳文邊上的那個年輕一些，他把陳文喊停住了。

“帶他一起走吧，是和戴維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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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們六人宛如幽靈游走在森林中，沒人愿意開口說話。史維斯還沒有從變故中緩過神來，也沒有表現(xiàn)出憤怒地情緒，他低頭走著路，手腕的藍光給他貼上一層憂郁的面紗。

沒有風(fēng)，沒有躁動，他們安靜地在森林中前進了二十多分鐘，接著停住了。

一個人轉(zhuǎn)身向史維斯和陳文介紹道：“請聽一下，戴維和……‘你’（陳文感覺受到了冒犯），我們會在入口上做出標(biāo)記，等他（指著一個人）進去之后請跟著進去，好嗎？大方走進去就行?！?/p>

隨后，一條懸浮的筆直白色絲線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剛才說話的男人指示另一個人靠近那條絲線，只見他身體接觸到絲線的部分消失了，隨著他不斷靠近，他最后完全不見了蹤影。

陳文傻傻站著，既不驚訝也不疑惑。史維斯說他先進去，臨走前，他看了陳文一眼，疲憊的眼睛里露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感，陳文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跟上一個人一樣，史維斯也不見了。

“到你了，額……”下指令的人有點開不了口，“快走吧?！?/p>

陳文走近了幾步，瞄了幾眼，入口看上去確實跟線毫無區(qū)別。如果沒有標(biāo)記，他還不會想世界上會有這么一個東西擺在這兒，當(dāng)然，跟著史維斯混，冒出的東西再不正常也沒啥好驚訝的。

他邁著大步子走進了入口，然后來到了一個看似堡壘的地方。有兩個人懶散地守在這里，沒有對到來的新人表現(xiàn)出一點好奇，在瞟了陳文一眼后，他們靠墻觀望遠處的東西。

堡壘讓陳文聯(lián)想起西方中世紀(jì)建筑，幾公斤重的石磚上染上了苔蘚和藤蔓。不明的光源照亮了他目光所及之處。堡壘正中心的石臺頂漂浮著一個和世界之心相像的方塊，它的紋路比世界之心粗糙許多，發(fā)出的是白色的光。

在同行的最后一人進來后，入口的白線消失了。史維斯和接他們的四人站在石柱邊交談，陳文猜他們肯定會說起史維斯和他不見了的這幾天，說“你們怎么搞得，我們找了幾天了”之類的話。

“說好按計劃行事呢？”陳文模仿史維斯的口吻自嗨，“怎么人都不見了，在外面多危險不知道嗎？還去了天拓？腦子壞掉了吧？”陳文笑得哼了幾聲。

幾分鐘后，拿劍指他的大叔走到了他身邊，其他四人圍在石柱周圍。史維斯看著陳文（眼神還有點堅定的成分），點了點頭。四人中的一人按下了石柱上的方塊，他們便消失了。

邊上的人蹭了蹭陳文的胳膊，說道：“戴維有些事情要處理，我先把你送到十三區(qū)休整?！?/p>

“十三區(qū)？”

“需要我告訴你它的名字嗎？”

“隨便?！?/p>

“那我們走到這里，”他拉著陳文走到石柱邊上，“等我把這個按下去，我們就到了。”

“嗯?！?/p>

他按下了方塊，堡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小的石頭亭子，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就到了另一個地方。

“我們管這里叫競技場，”他湊近說道，“你們肯定不這么叫，你們叫‘收容所’？”

“‘收容所’？”陳文走出亭子，一個巨大的環(huán)形城市映入眼簾，亭子就在大廣場中央。

“你在這很安全的，”那人說道，“我叫安德魯，你叫陳文是吧？我?guī)闳プ∷?，接下來你就要在這里住上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