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柯爾

            如果可以，請讓時間回溯到我們遇見之前的一天。

            那天的我一定不會選擇坐那輛公交，在那個時間，去那個地方。也一定不會遇見正在被女友甩耳光的你。

            如果這樣的話就真是太好了?！?/p>

艾露很少選擇上門做護工，她覺得這樣很危險。

但這次的顧客是以前自己曾在醫(yī)院照顧過的老婦人，背景殷實，談吐優(yōu)雅，出手大方。

艾露實在想不到拒絕的理由。

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大城市，老婦人獨居于市中心的復(fù)式公寓。艾露雖然有那么點想窺探老婦人的私生活，但她怯于給老婦人留下壞印象，就老實忍住了詢問的欲望。

老婦人從來不提自己的任何事情，只安安靜靜地任由艾露照顧。

她心想，這真是個雖然富足但無人問津的可憐女人。

離合約到期還有半個月，艾露兩個半月以來從來沒有休息過，一大早趕到公寓，收拾老婦人晚睡后再離開。這天老婦人好心的放她半天假，工資全單照給。

她很欣喜。

本來想直接回租房的地方，在家上上網(wǎng)看看電影，但又想著聽說有個藝術(shù)展覽在藝術(shù)中心舉行，干脆去看看。

看展之前卻不小心看了場戲。

傷心欲絕的女友用盡全力給鎖眉皺臉的男友，一個清脆、毫不顧忌顏面的巴掌，痛哭流涕轉(zhuǎn)身離開。

狗血的讓她覺得那個漂亮的女人有點作秀的成分。

男女之事，能成則成，不成好散，心死不能復(fù)燃的事情，就是鬧到外交部，口才再好、公關(guān)策略再熟稔的部長也勸不合啊，弄得這么大動靜，也就給行人多了個談資。

圍觀的人隨著女人的離開也散了，艾露本來走到了圖書館門口，下意識又回頭看了眼被打的男人——他竟然站在原地沒動，但也沒有什么讓人可以看明晰的表情，臆測不了他此時的心情。

大概是因為所有行人里只有她是最光明正大還在關(guān)注他的看熱鬧的人，他偏頭看向她，冷冷的翻來一個白眼。

正常人識趣的話，就扭頭走開了。艾露是想這樣的，但她準(zhǔn)備扭頭離開前，噗嗤笑出了聲，朝男人招招手，好像朋友分別時打招呼一般。

她覺得他有點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男人呆呆地站立和空洞的表情、紅腫的半邊臉的組合，讓她覺得分外雖然很慘但也很滑稽，沒忍得住笑聲。

第二天她再去老婦人的公寓，公寓里多了一個人。老婦人從未謀面的兒子，昨天那個男人。

艾露驚訝了片刻，而后想起來，幾年前她還在醫(yī)院照顧老婦人的時候，這個男子曾來探望過一次，帶了一籃水果，說了一句話，呆了幾秒鐘就走了。

她當(dāng)時以為是什么無關(guān)緊要的人，并沒覺得這種冷漠的態(tài)度是母子關(guān)系。

艾露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本分的為老婦人收拾床塌、替她換衣服。

男子正在開口向老婦人要錢。

“你把我銀行賬戶凍結(jié)了？”

“那是我的錢?！?/p>

“你死了那錢也是我的，現(xiàn)在給我有什么不一樣?！?/p>

艾露心想，這個男人真不會說話，這個態(tài)度更要不到錢。

“那也是我死以后的事情。”

“我現(xiàn)在沒錢吃飯?！?/p>

“那個女人呢？她用你的錢享受過了奢侈，怎么，花完就甩臉走人了？”

“不關(guān)你的事?！?/p>

“你看女人的眼光向來讓人不敢恭維?！?/p>

“輪不到你評價小南，她比你好一千倍一萬倍?！?/p>

艾露偷偷瞄了眼表情依然很平靜的老婦人，覺得這個男人有些不可理喻。說一個甩了自己的女人竟然比親生母親好，況且他從來沒孝順過自己的母親，有什么資格評頭論足。

心中的正義感讓她下意識回頭給了男人一個白眼。

比昨天男人翻給她的還要白的白眼。

男人根本沒搭理她，視線仍然落在半躺在床上的老婦人。

老婦人似乎心軟了下來，“你回去吧，我打一些錢到你還能用的賬戶上。”

男人見老婦人松了口，一句話都沒說，轉(zhuǎn)身走人。艾露覺得這種無禮的人難怪女友不要，母親不管。

“小艾，我不方便動，你去樓下的ATM機往這個賬戶上打500元錢?！?/p>

老婦人微微彎起嘴角，似乎是一個笑?！斑@個家伙不給他一點苦頭，是不知道要好了?！?/p>

艾露又有點同情起這個男人來，她自己一天的工資都有600，還包吃住。

當(dāng)她拿著老婦人給她的現(xiàn)金和記著賬戶的紙條，來到ATM機前準(zhǔn)備操作時，通過機器的反光鏡看到了身后站著一個人。

她驚嚇地一轉(zhuǎn)身。是那個男子。

男子滿臉不善地瞪著她左手的5張紙幣，一聲冷哼：“我就知道那個女人沒那么好講話?！?/p>

艾露皺皺眉，把錢遞給男子：“正好你在，這是給你的?！?/p>

男子倒是接過了錢，但是沒有讓開身：“你身上肯定有錢吧？那個女人給你的肯定很多，把你的給我。”

“什么？”艾露睜大了眼睛，想不到男子竟然打她的錢的主意。

“你把錢給我，回去告訴她是我拿的，她必然還要給你的。放心，你的工資她不會少給?！蹦凶铀坪跤X得自己的主意非常完美，揚起嘴角的樣子倒是和老婦人如出一轍。

艾露不敢這么做，這樣一來相當(dāng)于幫著男子欺負(fù)老婦人。

“你再不讓開我喊人……。”

她還沒說完，男子已經(jīng)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緊緊的捂住，她的嘴唇似乎都感受到男子的掌紋。男子眼疾手快地用一只手反扣住了她的雙手。

她瞪大了眼珠子，感覺自己就像是被劫匪控制住的人質(zhì)。

詭異的氣氛被進來取錢的大爺打破。大爺和他們倆干瞪著眼，不可思議的互相看著，大爺剛要轉(zhuǎn)身朝外面大喊，男子立馬全部放開，又摟住艾露，朝她臉頰一親：“哎呀我女朋友就愛在公共場合玩鬧，沒事大爺，您繼續(xù)取錢，我們不是壞人?！?/p>

艾露的思維還在凝滯階段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親了一口外加被摟著走出了銀行。

大爺依然干瞪著眼睛，目送著他們兩個走到外面。

“你的錢呢？”男子放開了艾露，但要錢的心思沒死。

被占便宜的艾露氣的不知道說什么做什么，直接轉(zhuǎn)身要走。男子拉住了她。

“喂，現(xiàn)在只有你能幫我了啊?！?/p>

“你關(guān)我什么事啊?！?/p>

“你上次也看到了我被甩了，現(xiàn)在我媽也不管我。”

“哦。”

“你對你客人的兒子就這個態(tài)度？”

“你又不是我兒子，管我什么態(tài)度？”

“……”

“干嘛這么看著我?！?/p>

“……媽，給我點錢吧?！?/p>

“……”

噗嗤，艾露又一次笑出了聲。男子假裝可憐但又演技拙劣的表情，讓她忍俊不禁。

“你要是態(tài)度好一點喊你的媽媽一聲，也許她就心軟了?！?/p>

“……”

“這又不難做到，你在我面前都能示弱，她是你的母親，你還有什么顧慮嗎？”

“我沒有她這樣的媽媽?！蹦腥怂查g切換成了冷漠至極的表情，他似乎在猶豫著開口說什么，但是抿了抿嘴，最終還是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

“我先借你一點錢吧，你記得還?！卑独×四凶?，走回ATM機。她做護工的這些天里存了四萬，取出兩萬遞給男子。

“我還要存一部分，這些大概夠你用幾天的。記得還?！?/p>

富家子弟花錢如流水，那500元是萬萬不夠他花的，自己的兩萬他也未必夠用。

“你只有這點？”

“你還嫌不夠？！我打工兩個多月，每天只有600元?！卑队X得男子不可理喻。

“我還以為那個女人至少每天給你兩千，”男子嗤笑，“之前那個護工，比你老比你丑，做事也差不多，每天還有800?！?/p>

艾露沒計較男子話語中錢的多少，卻在意起那句“比自己老比自己丑”這個評價。難道自己也很糟？

“不要就算！”

“不是不要……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蹦凶油蝗徽Z調(diào)低沉，語氣哀傷。

“你要錢干嘛？”

“小南得了病，要治好至少三十萬?！?/p>

“……”他前女友的病為什么要他來償還？

“我的錢都被凍結(jié)了，房產(chǎn)汽車實際都是她的名下。呵呵，離了那個老女人我什么都做不了?！?/p>

“你要救你前女友的命？你可以和你的母親好好說，她肯定可以理解的。”

“可是小南的病，就是她一手造成的。那個惡毒的女人?！?/p>

所以他才對老婦人態(tài)度這么惡劣的？

艾露沉默著。

“你不知道真相的話肯定會覺得我是個不孝子，干脆告訴你這個女人有多狠毒，她根本不配做一個母親?！?/p>

兩個人站在樹蔭下，說著曲折的故事。

男子從頭至尾都是氣憤的表情，字字句句似乎都夾著要炮轟老婦人的火藥味。

艾露沉默地聽著一個驚世駭俗的故事，除了張大嘴巴、瞪大眼睛，她做不出任何反應(yīng)。

雖然她知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但是能狠心做出這種事的人原來也真的有。她看著男子越說越激昂的神情，心里對老婦人的看法也稍稍有了點變化。

雖然她知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但是能狠心做出這種事的人原來也真的有。她看著男子越說越激昂的神情，心里對老婦人的看法也稍稍有了點變化。

原來這個男人真的是很慘的，他的女友（前）經(jīng)歷讓聞?wù)呗錅I，聽者傷心。

強烈的正義感讓她覺得自己甚至都不想再繼續(xù)做老婦人的護工，即使薪資如此豐厚。

直到她把全部的四萬元都給了男子，男子表情沉痛的離開，她心中的感觸都久久不能消散。

“一看就知道他成功了?！?/p>

老婦人看著艾露奇怪的表情，淡淡一笑。

艾露一愣。

“他最喜歡演戲了，演的每次都很像。我總勸他干脆當(dāng)一名職業(yè)演員，他總不聽勸。這個孩子啊，懶散慣了?！?/p>

從老婦人這里，她聽到了一個版本完全不一樣的故事。

這個故事里的男子和他的前女友不是受害者，老婦人也不是狠毒婦人。他們一個是教子不足的憐愛母親，一個是花花成性、謊話連篇的紈绔子弟，一個是被帶了無數(shù)綠帽子所以氣憤離開的可憐女友。

越想越覺得男子口中故事的不可思議，與老婦人所言的真實。

艾露心想，這個妖孽真的該去當(dāng)演員的。

艾露曾經(jīng)在某本書上看到一句話，本來是評價以為英俊瀟灑的角色的話，她現(xiàn)在覺得這話分外貼合男子。

美麗的人都是有魔力的。他們的那張臉充滿了蠱惑，像是偶降人間的妖精。他們是心想事成的高手，每做一件事都會有人買賬。

她買了他的帳。

他是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