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的代價」

「不要在學(xué)校里向我搭話?！? 「哎，老是給我添麻煩，為什么我會有你這種人當(dāng)青梅竹馬啊？」 「你別再做這種事了啊，我很忙的——真是蠢得要死?！? 「騙子?！? 我本以為與她之前的關(guān)系還算是融洽，但是她的眼神中已經(jīng)滿是厭惡了。友情，親情，牽絆——我曾毫無理由地相信這些無法用目視確認(rèn)的抽象事物是存在的。 當(dāng)我注意到的時候，一切都為時已晚。只是在接受這一現(xiàn)實之時，才意識到自己力有不逮，又在做出一番相當(dāng)難看的掙扎后，落了個草草收場的結(jié)局。 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被他人所厭惡，這次只是正好輪到她來做這件事而已，事情就是如此簡單。我一直懷揣著不切實際的幻想，認(rèn)為她對我而言是個特殊的存在——其實根本就并非如此，既然她是這樣想的話，那我也不能再給她添麻煩了。 希望在此之后，她能一直幸福下去——我許下了這樣的愿望，不再看向她的所在之處。 「我對你真是失望透頂?！? 「為什么要對她——！」 「你別再呆在她身邊了，這樣下去她不會幸福的?！? 「——別再來了?！? 我的耳邊滿是夾雜著煩悶和焦躁情緒的指責(zé)聲。雖然我現(xiàn)在仍然對事情的緣由一無所知，但看來我在不知不覺間讓她的期待落了空。不過她會對我心生失望這件事并不使我感到驚訝。 大概是因為，我一直以來都隱約的感覺事情遲早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吧。反正在之后我們也會變成陌路人，那我也只能接受這時隔已久的談話成為我們之間的訣別了。到頭來，我們之間的接點已然消失殆盡。 現(xiàn)在，已經(jīng)由她重新定義了我倆之間的關(guān)系。 喪失了被稱作『青梅竹馬』的資格，也不再是朋友，最終變成了毫無關(guān)系的陌路人。 ◇ 雖說人類的文明確實是在腳踏實地的進步著，不過在此之中也會有些一成不變的東西。 比方說雨傘這一事物的出現(xiàn)就可以一直追溯到四千年之前，可現(xiàn)在的傘與當(dāng)時的傘看上去也沒什么不同。硬要說的話，大約發(fā)明了一百二十年的折疊傘，相比之前倒也算是有些許的進化。 為什么在拍照片的時候要喊「Cheese」，而在山間打算喚起回聲的時候要喊「Yahoo」呢？那現(xiàn)在的話，不再被這些雜七雜八的傳統(tǒng)束縛，來點進化不也挺好的嗎？也正因為如此，為了能夠促成人類的進化，我試著張口對面前的山脈呼喊道： 「Tartaros！」

【rkl譯注：此處指的是希臘神話中，位于地底最深處的暗黑界Ταρταρος，西西弗斯就被關(guān)在這里?！?/p>

結(jié)果根本就沒有產(chǎn)生任何回響。真遺憾，我的心情也隨之跌落到了無底深淵。 放棄挑戰(zhàn)撥動人類歷史這一行為的我，轉(zhuǎn)頭提出了一個心中在意許久的問題： 「別再胡鬧了你這爽朗帥哥！」 「我有做出什么比你剛才那奇怪舉動更符合胡鬧一詞的行為嗎？」 「那只是在挑戰(zhàn)人類的可能性而已。好了，解釋下現(xiàn)在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厚厚的云層覆蓋著整片陰沉的天空，仿佛在告訴我們這里不歡迎來訪。 深吸一口氣，倒是能感覺到夾雜著新綠的氣息。展現(xiàn)在我們眼前的，是都市之中幾乎不可能見到的廣袤的大自然。根據(jù)天氣預(yù)報，晚上似乎會下大雨。 低下頭去，同比增長了百分之五十的帥氣表情正朝我閃著。這家伙是自帶閃光燈特效嗎？雖然看似若無其事的他擺出一副假惺惺的態(tài)度，但這里就給他一個解釋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的機會好了。 「這算什么嘛？這個分組，到底算什么嘛？」 「『算什么嘛』這種話煩死人了。你是出現(xiàn)故障的機器人嗎？」 我，光喜，硯川和神代——在班級中大概算是相性差到極點的四個人被分在了同一個組里。絕對是這個爽朗帥哥的陰謀。

【rkl：這一定是某種愉♂悅的陰謀，畢竟是把自己放在修羅場里當(dāng)攝影機?！?/p>

面對這樣的狀況，在山路入口處等待出發(fā)的我腦子里滿是問號。 我們現(xiàn)在是來野外學(xué)習(xí)的。所謂野外學(xué)習(xí)，就是為了增進同學(xué)之間的交流而在每年入學(xué)之后進行的遠(yuǎn)足郊游。花兩個小時沿著山路爬到頂，在山頂吃完了午飯再下山。這不就是挖出個坑再填上的沒事找事行為嗎。 「這不對勁吧！為什么我要呆在你們這幫開朗角色的圈子里?。克^的陰暗角色，不是應(yīng)該等大家按照自己的意愿組完隊之后成為了多余的人，然后被班主任硬塞進某一隊后那組人一臉不情愿的讓他加入這樣一種定位的嗎？」 「可你本來就是班上分完剩下的那個人啊?！?雖說事實確實是如他所說的這樣，但眼下最大的隱患卻并不是這個男人。 「你為什么不依我的臉色行事拒絕讓我加入呢？」 「我哪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而且我會跟她倆分到一組也是純屬偶然罷了?！?雖說我跟光喜之間在交頭接耳的時候已經(jīng)盡量壓低音量，不過仍能感覺到硯川和神代時不時就會往這邊瞅那么一眼。總感覺怪怪的啊——現(xiàn)在我的感受，就像是明明說好了不用在乎那些繁文縟節(jié)，可聊著聊著還是看到上司耷拉起臉來的新員工一般。嗯，不過我也毫無社會經(jīng)驗就是了。 我可不打算干擾她們的學(xué)校生活。如果她們能把我當(dāng)成是掉在了高速公路上的一只手套一般毫不在意，其樂融融地享受這段日子就好了。 難得有野外學(xué)習(xí)的機會，她們應(yīng)該好好地跟自己要好的同學(xué)們一起組隊才是，壓根就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把自己給弄得悶悶不樂。 在領(lǐng)頭的老師吹響了口哨后，我們開始了長達兩小時的攀登之旅。山路算不上陡峭，也沒有什么難以攀越的位置，可以說算是一段舒適的路了。 與行程相反的是，路上的氛圍簡直差勁透頂。爽朗帥哥試圖藉由自己出色的話術(shù)不斷引導(dǎo)話題，想要保證這一路上都不會冷場。我自己倒是想讓他們?nèi)撕煤孟嗵巵碇?，可不知為何他們幾個老是會把話題往我身上去引——那我也只得變成一個不斷復(fù)讀著「啊，是哦」「也沒有吧」「這么說來的話」這些臺詞的聊天機器人了。說起來雖然確實是有不少人抱持著那種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但也沒必要把「我覺得」「我覺得」掛嘴邊上吧？ 我們就這樣一路溜溜達達的抵達了目的地。在讓人感到暢快的運動疲勞和成就感的雙重作用下，能從山頂眺望遠(yuǎn)方美麗的景色讓大家都不自覺地舒緩開了表情。 與此同時也有相當(dāng)多體力不支的家伙們，全班有大約一半人的人都上氣不接下氣地癱坐在草地之上。 哈啊……說實話真不想上去搭茬啊。不過我也不能就這么放著不管，也就只得出聲叫道： 「硯川你沒事吧？」 「雪兔？啊……謝，謝謝你。但是，為什么？」 我把剛買來的運動飲料遞給坐在稍遠(yuǎn)處的硯川。她似乎因我過來搭話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表情不是很好。 硯川她會心生懷疑其實也很正?！吘箯拈_學(xué)以來我就沒找她說過一句話。 雖說我確實與她之間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可我還是搞不明白她為什么事到如今還擺出一副青梅竹馬的架勢對我問東問西。說白了在之前就是由硯川自己否定了這份關(guān)系然后做出了自己的抉擇——也正是因為如此，哪怕我想要試圖讓我倆之間的關(guān)系更進一步，到頭來也還是被她給甩了。 我又想起了剛上初中的時候，就被硯川提醒不要在學(xué)校里向她搭話的那件事。 大概是因為她覺得在一個全新的環(huán)境中建立全新的人際關(guān)系時，被過去的關(guān)系絆住會很麻煩吧。正因為如此她才想要跟我保持距離，說起來，所謂的人際關(guān)系大概就是這么簡單的一回事。 看來對她而言我反而成為了一種阻礙，而我們這段沒有結(jié)果的關(guān)系，也最終走到了陌路人這個階段，因此劃上了句號。 「隨處可見的自動販賣機還真是方便啊?！?硯川的呼吸一下急促了起來——不對，不止是這樣，她還伸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腳踝。緊接著她就反應(yīng)過來想要隱瞞自己受傷一事，不過這舉動不就是欲蓋彌彰嗎。在登山的過程中我倆只是你一搭我一搭壓根就沒聊過像樣的天，但你這就想要騙過我也太小看我了吧。現(xiàn)在可沒工夫斤斤計較，我這人該通情達理的時候還是很通情達理的。 「不好意思，我沒考慮到是不是每個人都能跟上?！?「沒事，是我拖大家后腿了?！?「你不用為此道歉的，硯川同學(xué)！」 「可得好好想想該怎么下山了啊?！?神代和光喜也是一臉擔(dān)憂的神色，畢竟讓硯川勉強自己了。雖然偶然之下組成了全員都是回家部的超室內(nèi)組，但我如今仍沒有丟掉跑步和鍛煉身體的習(xí)慣。初中時加入了女籃部的神代，以及爽朗帥哥這兩人也都擅長運動。大概是這一原因，導(dǎo)致我們在上山路上保持著相當(dāng)快的行進速度。 這對硯川造成了很大的負(fù)擔(dān)——而且不僅是體力上的負(fù)擔(dān)。如果是過去的我，早就該發(fā)現(xiàn)硯川在逞強了?？v使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疏遠(yuǎn)了，不過我還是沒辦法忍心看著硯川露出這么一臉痛苦的表情。 「硯川，脫了?！?「……?。坎?，不行吧，在這種地方？這種事情該換個地方——」 「你在講什么呢，趕緊把腳露出來?！?「換個地方」是什么意思？我從背包中取出繃帶，然后坐在硯川面前。大概察覺自己誤會了我的意思而一臉紅潮的硯川，不情愿地脫下了鞋。 「這，這樣行不行？」 「不把襪子脫了，就沒法打繃帶了吧?！?「但，但是……」 「？哦，你不用那么在意，沒什么怪味的。」 「這，這種話你用不著說吧！」 雖然我沒什么見不得人的想法，但人果然在被異性做這種事情的時候會感到害羞吧。我要深刻反省。 「是我欠考慮了。沒事，其實是花兒的那種芬芳所以沒問題。」 「你這不是完全沒有理解嗎！」 「不是，總感覺說有異味的話會傷害到你……」 「很，很臭嗎??？」 「在吃奶油泡芙的時候想要不把奶油給灑出來可真是難事一樁啊?！?「別想蒙混過關(guān)！到底怎么樣嗎，喂！」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會盡可能在不聞到的情況下憋住氣處理的。」 「那不就是說我的腳很臭嗎！」 「你非這么說的話我可就聞了。我聞不就行了嗎！」 「對啊，給我聞?。〉鹊?，不行不行不行！不可以聞！」 哎呀，倒也對?，F(xiàn)在可不是沉迷于硯川的腳味的場合。 「別鬧。冷靜點，我多少會碰到一下腳哦？」 「嗯……」 聽到這她一下就老實起來了，大概這也是少女情懷的一部分吧?，F(xiàn)今在旁人眼中看來，我大概就是一個玩弄女高中生赤足的大變態(tài)吧。真要是有人報了警，我也會老老實實自首吧。 不過硯川看上去并沒有報警的打算。Safe。我先是沿著腳底經(jīng)過腳踝到腳跟的方向，然后再從小腿肚到跟腱，將繃帶細(xì)心地纏好。 「雪兔你的手法挺熟練的嘛。平常都是隨身攜帶嗎？」 「跑步的時候會隨身帶著?！?「果然我們還是一起加入運動部吧?！?「對我來說回家部就是運動部啊?！?這一點我完全沒有搞錯。身為陰暗孤獨角色的我，非要說回家的話，也只有學(xué)習(xí)或者鍛煉身體罷了。朋友？哈哈。

「怎么樣？會不會太緊？動一下試試吧?！?「沒，沒有……我想應(yīng)該沒事。」 「這樣應(yīng)該能輕松一點。下山的時候慢慢走吧?！?「謝謝你。」 「要是疼的話就講出來。我先走了。」 「等、等一下！」 我正想離去卻被人叫住，旁邊有人敲了下我的肩膀?；仡^一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上氣不接下氣，還露出一臉為難神情的班主任小百合老師。 這人是僵尸嗎，體力到底有多差啊！ 「九重……抱歉，我也想讓你幫我處理一下……」 「老師，您這個樣子要是孩子參加運動會要怎么辦??？」 「我還沒結(jié)婚呢！」 「可像您這樣不是立馬就給人添麻煩了嗎。哪怕是稍微活動一下筋骨也好吧?！?「這不是因為，我總是晚上九點才能回家嘛。晚飯也都是在外面吃，最近不知道是不是陷入了亞健康狀態(tài)，連膚質(zhì)都不行了。根本就沒有時間運動啊，我的人生已經(jīng)完蛋了！這么下去，我就要枯死了！」 老師那霜打了茄子一般的樣子太過真實，我也不忍心再吐槽什么了。 不過要跟身為成年人的老師發(fā)生身體接觸，我還是敬謝不敏。啊，對了！ 「神代，你能幫老師纏下繃帶嗎？我來教你?！?「我，我來??？」 我向從遠(yuǎn)處看著我們情況的神代搭話，將工具交給了她。 「你不是說了自己是經(jīng)理什么的嗎？這種內(nèi)容算是必備知識吧？」 「這樣嗎，倒也對呢。嗯，知道了，我來試試！」 一臉嚴(yán)肅的神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將繃帶纏在老師的腳上。 「太緊了太緊了太緊了！」 「嗚嗚，對不起！」 「啊，發(fā)現(xiàn)了老師的橘皮紋【cellulite】。哦，這里也有?！?「你個混蛋！這可不是該對女性講的內(nèi)容吧！」 「好了啦，我會教您消除橘皮紋的高效按摩法的?！?「你可以期待一下調(diào)查表上的打分哦。」 「謝啦。hiahiahiahia?！?「你一臉認(rèn)真地笑著的樣子太嚇人了。那根本就不是笑聲吧?！?自由活動時間。硯川坐在了剛從洗手間里出來的我的身旁。 不知是不是對繃帶有點在意，她按摩著自己的腳踝。 「這東西還挺有效的呢。我還是第一次打繃帶，總感覺有點怪怪的?！?「有沒有水泡或者擦傷的情況？我這里備了創(chuàng)可貼，需要的話無需顧慮直說好了?！?「為什么你準(zhǔn)備的這么周到啊……」 「不知道為什么我老是會受傷啊。所以才會時刻備好?！?「說起來雪兔你初中三年級的時候也是受了重傷呢?！?「你知道嗎？」 「那是當(dāng)然的吧。我一直都在看著你啊?！?一直看著？硯川對我？她這是為了什么？ 「明明我都沒有一直看著你呢。今天也是，明明你那么難受我卻沒注意到?！?「……那個啊，為什么你要幫我呢？」 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F(xiàn)在回想起來我所認(rèn)識的那個硯川，應(yīng)該是個更加爭強好勝也對我更加刻薄的人才對?？涩F(xiàn)在的她就好像是變了一個人，絲毫沒有之前的那種感覺了。 ——這樣的她就好像是變回了更早更早之前的自己?？珊孟褚才c那時候的她有著些許不同。 「我們可是同班同學(xué)啊，當(dāng)然會有些擔(dān)心你吧?！?「同班同學(xué)……對啊，的確如此?！?重復(fù)著這個詞的硯川像是在品味它的含義。我在口袋里來回摸索著，掏出了一個東西。 「這塊巧克力給你。吃掉之后就精神了?！?「誒……？謝謝。以前你也經(jīng)常給我呢。」 想要驅(qū)散疲倦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攝入糖分了——效果差不多和受到了安撫一樣。 「平穩(wěn)下來的話，馬上就會好起來的。」 我正打算離開這里，卻被她纖細(xì)的手抓住了。 「——抱歉，請你不要走?！?「那個東西……你還一直帶著嗎？」 「嗯？啊……你記得啊。」 「我對自己的記憶力還是很有自信的?！?突然，我的目光被扣在硯川的手機殼上的，有些粗制濫造的小熊掛飾吸引住了。 那是我在參拜日的流動攤位買到的東西。已經(jīng)有些掉漆的掛飾，現(xiàn)在看上去破破爛爛的一點都不好看——所以我才會對硯川至今還帶著這么個玩意感到有些吃驚。 「那個時候，真開心啊……」 「和男朋友吵架了嗎？」 「那是……對啦，燈織說她很想你，還說自己已經(jīng)被逍遙高中給錄取了?！?「說起來最近沒見她呢。她還好嗎？」 「她挺有精神的，就是一直在跟我吵架來著?！?「嗯？明明關(guān)系這么好，你倆會鬧翻還挺少見的啊。」 「沒有，那也是我的原因。你覺得我該怎么辦？」 「那就只能由你自己向她道歉了吧。」 原來是跟妹妹而不是跟男友發(fā)生了爭吵??？不過我倒是覺得，兄弟姐妹之間就算發(fā)生了爭吵，之后想要和好也不是什么難事——畢竟我跟悠璃小姐之間就沒從因為什么矛盾而鬧僵過。 燈織是燈凪的妹妹。是一位稱呼我為哥哥的有著妹屬性的選手，說來燈織她也能算作是我的青梅竹馬吧。在我印象中燈織她一直是一個貼心得不得了的很和善的人，只要跟她道歉的話她一定會原諒你的啦！ 「她絕對不會原諒我。因為我踐踏了燈織的心情?！?遠(yuǎn)眺自然風(fēng)光的硯川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而身為局外人的我什么也做不了，更沒資格對姐妹之間的吵架插嘴。即使如此，我還是能感覺到硯川在等待著我用話語對她做出回應(yīng)。 「如果無法回到過去的關(guān)系，就只能從頭建立新的關(guān)系了?！?「……嗯？」 「既然回不到過去良好的姐妹關(guān)系，那就取決于硯川你能不能和燈織創(chuàng)造出一種全新的姐妹關(guān)系了吧。嘛，我這句話也沒什么說服力，畢竟我被悠璃小姐討厭了啊。」 「呵呵，完全沒有那回事啦。不過……原來如此，這么說倒也沒錯。謝謝你，雪兔?！?她的表情略微柔和了一點 ——但也不過稍縱即逝，隨后她如同下定決心一般嘆了一口氣，轉(zhuǎn)頭用一副顯得有些僵硬的臉孔對著我。 然后她緩緩地站起身來，挺直了腰板朝我深深的鞠了一躬： 「這么久以來，我都對你說著那些尖酸刻薄的話，真的很對不起。我一直覺得該早點向你道歉。但是，我還是抱有一絲期望，滿心歡喜地想著我們要是能回到從前那樣就好了，要是當(dāng)作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過就好了——這明明只是我自己的一廂情愿的白日夢，不該把這些事當(dāng)作沒發(fā)生過的?！?「硯川，你在說什么呢？」 「我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又在講些任性的話。又傲慢，又不顧他人，又丑陋，只想著自己的事。所以……對不起！」 肩膀顫抖的她不斷向我道歉——這就是硯川心中的愧疚感吧。她不顧周圍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就這樣把自己的想法講了出來。然而—— 「那個……抱歉。我不記得自己被你說過什么過分的話。」 「……??？」 我只是完全不明白硯川她為什么要向我道歉，非常地疑惑不解而已。 「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對不起啊硯川，我沒想把你的隱私拿來大肆張揚的?！?過去我向硯川搭話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把她有男朋友這件事給抖摟出來了。雖然不知道她本人怎么想，但至少在自己的隱私被人泄漏這點上心情不會好吧。 「我很感謝你，因為我的話…….如果不是你說清楚了的話，我自己也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雪，雪兔你為什么要道歉啊？錯的人是我啊！就算那個時候——」 我的確曾被硯川口出惡言。但她所講的，只是單純的事實。我并不覺得這有什么過分的，也沒覺得自己受到了什么不公正的對待。 正因為她講明我對她來說就是個麻煩，才讓我能清晰的認(rèn)識到自己的立場。關(guān)于這一點我其實是非常感謝她的。畢竟這樣也好過她一邊心中對我生厭又不得不在表面上對我笑臉相迎，這可不是什么正常的人際關(guān)系。 「我不打算和你吵架。我既沒有生氣，也沒有應(yīng)該被你道歉的理由。」 我們又不是因為關(guān)系不和才變成這樣的。只不過是各自選擇了不同的路，導(dǎo)致我沒有再站在她的身旁而已。對此我既不會覺得懊悔，更不會心懷憤恨。 「——你真溫柔啊。所以我才……不想見你?！?重逢是一場悲劇。若未曾重逢，如今這個瞬間，就不會讓她露出這樣的表情。對我而言她是重要的人——這一點并未改變。正因如此—— 「不要再成為她的阻礙」——我只能祝她能夠過得幸福。 因為失去了作為青梅竹馬的資格，甚至連朋友都不是的我們，如今只是同班同學(xué)而已。 我用自來水浸濕了毛巾之后，再它敷在了打好的繃帶之上冷卻患處。提醒硯川好好靜養(yǎng)之后，我便離開了她的身旁。 「阿雪！」 神代的聲音如同掐準(zhǔn)了秒表一樣傳來。這可就讓我開心不起來了。 「請，請問你跟硯川同學(xué)聊了些什么??？」 「就腳的異味還有姐妹之間的吵架和討論未來的規(guī)劃這三件事而已?！?「那個……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奇了怪了，我明明都和盤托出了，可看樣子還是沒辦法讓神代了解事情的原委啊。 「我們約好了下次大家一起出去玩。阿雪你上次沒能來，那這次就一起去好不好？一定會玩的很開心的，你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嗎？」 「還是算了吧，只要我在的話氣氛肯定會奇奇怪怪的。」 「……是，是這樣嗎？如果你能再考慮一下的話我會很開心的！」 看著她那耷拉著肩膀一臉消沉的樣子總讓我感到有些心痛。神代汐里其實一直都是個單純而又坦率的人。 正因為她對所有人都能夠一視同仁，才能廣受大家的歡迎?？扇缃衲莻€往常一直開朗活潑的她卻跟泄了氣的皮球似的，而我則是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住?現(xiàn)在她那躲躲閃閃的無助眼神中，絲毫沒有了之前開朗活潑的生氣。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為什么要選擇逍遙？」 「那是……因為我知道阿雪要去這所學(xué)校?！?這是我最不想聽到的回復(fù)。但即使如此，我也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嘗試做過力所能及的事了——之前我就態(tài)度異常堅決地告訴過神代她不用再來向我道歉了。如果我不這么說的話搞不好她每天都會到醫(yī)院來，那樣的話搞不好會還會招來一些不必要的揣測和流言——這可是我要極力避免的情況。說到底，包括當(dāng)初的決斷在內(nèi)，都只是我一個人的責(zé)任罷了。神代根本沒必要為此自尋煩惱。 而且一個搞不好，萬一她要是在病房里撞見了悠璃小姐的話，事情可就真的大條了。 我明明已經(jīng)決定今生不再與她扯上關(guān)系，可現(xiàn)在神代還是自顧自地追了過來。 「我說神代啊，難道我就這么的值得你去可憐嗎？我就如此能讓你展現(xiàn)自己的憐憫心嗎？？」 「我從來沒有這么想過啊！我知道你討厭我。我在學(xué)校里沒能和他人講出來，連幫你復(fù)健都沒能做到。我只是想為了阿雪你做些什么，對我來說，能做到的就只有這一件事了……拜托你，讓我做些什么吧！如果不這樣的話……」 「哪怕這不是我所期望的事情嗎？」 「我知道阿雪你不想見我。因為我只是為了自我滿足而利用了阿雪。但是，我不想就那樣分開……」 她那大大的眼眶已經(jīng)包不下滿溢的淚水，快要哭了出來。 「哎……神代，你并沒有什么可以為我做的事。而且你差不多也該找個社團活動了，大家都很需要你這樣的人才的，你壓根就不適合在回家部里擺爛嘛?！?「這還真是……抱歉?？墒牵揖褪窍胍⒀┠阍谝黄鸢?！」 「那你遭受的這些痛苦也就沒有意義了啊?！?只要我還在，神代就會一直責(zé)怪自己。我不想看到這樣受苦的神代。與她保持距離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只要她在我不知道的哪個地方能夠露出笑臉就好了。 「……阿雪你真的不會再去打籃球了嗎？」 「事到如今，我已經(jīng)從其中走出來了?！?原本我也只是為了擺脫自己的失戀陰影才去打的，并不是什么值得贊揚的事。 即使如此，打籃球時養(yǎng)成的習(xí)慣，如今倒也還在。 「不過，偶爾會去打打街頭籃球?！?「真、真的嗎??？」 由于不小心說出了多余的內(nèi)容，我發(fā)現(xiàn)神代的反應(yīng)一下子就變了。 「身體都生銹了，現(xiàn)在大概只是一種肌肉記憶?！?「什么時候！？在哪里打的？」 「公園的野球場……」 喂喂神代同學(xué)你怎么了！？用手背擦干眼淚的她，雙眼如同被快充了一樣立馬恢復(fù)了神采，情緒也跟著回到了她往常的那般模樣?，F(xiàn)在跟剛才完全不同，話語里還帶著一股子精神頭。這反差大得都快跳閘了啊。 「我，我也要一起去！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你想來就來唄？」 「嗯！」 終究還是沒能拒絕她。你是不是靠的有點太近了?。∷莾裳鄯殴獾臉幼泳透餐现顺鋈ド⒉降墓凡畈欢?。要是她身上長了尾巴，現(xiàn)在怕是要晃上天了。 相比失落的樣子，還是活力十足的樣子更適合神代。她跟那時候一點也沒變，打骨子里還是一個熱愛運動的人啊。 她一定是想趕緊動起來吧。在搜索欄輸入「回家部」彈出的建議詞不是只有廢物和后悔這樣的貶義詞嗎？不論怎樣，神代都沒有必要再和我產(chǎn)生什么交集，她的容身之處就不在這里。 可我終究壓抑不住內(nèi)心里的這股沖動，還是干出了這樣的事。 「神代，伸手?！?「汪！」 「來，神代，接著這個。」 我從作為緊急食品而日常攜帶的點心中取出一個袋裝糖球丟了過去，神代一溜煙地跑去接住。誒，她還真去?。堪?，回來了。 拿著糖球回來的神代臉泛紅潮，露出期待著什么的樣子看向我這邊——這是要我做什么嗎？ 「不，不摸我嗎？」 「神代，認(rèn)真聽我講。你不是狗，是人，有點自覺行不行。」 「讓我這么做的是阿雪你吧！我好不容易接住了才回來的！」 你在說些什么呢？這么一搞，我不就又會被謠傳成什么對女高中生上下其手摸個不停的大變態(tài)了嗎！——嗯？我剛才好像就已經(jīng)說過這件事了??？事到如今實在是…… 都說了，我也沒辦法嘛！我重新花了十秒鐘觀察著面前的神代。 比起過去更像個女性，而那天真爛漫的樣子也并沒有消失。但是，我已經(jīng)停不下來了。 干就干了！干就干了行吧！ 「我知道了。既然你的心情已經(jīng)和狗一樣了，我就代入一下飼養(yǎng)員的心情吧?！?「雖，雖然也不是這么一回事，但如果你肯摸的話那也……」 「神代，我已經(jīng)有所覺悟了。乖——乖乖乖，乖——乖乖乖?！?「阿，阿雪??？要你摸的只有頭吧！摸那里……肚子的話可不行！」 「乖——乖乖乖，乖——乖乖乖。真厲害呢～居然能接住我丟的糖球。」 「呀！摸那里的話，啊……不，不行了……停下……」 神代的身體扭動著。我要被判多少年??？要是有酌量情形而減輕判罰的余地就好了…… 「想起來自己是人類了嗎？」 「wo shi ren lei.」 「嗯。這樣我的犧牲也不會白費了吧。」 「阿雪！要是你對別人做出這種事來可是性騷擾哦！」 「不對吧，就算是對你做那也算是性騷擾啊?！?「你明明知道還干出來了！？」 「要是這點自覺都沒有的話可就糟了??？」 「就算有所自覺也很不對勁??！」 這可真是優(yōu)秀的匹配機制。這時，神代突然笑了出來。 「啊哈哈哈哈……抱，抱歉。突然就有點想要流淚了……」 「花粉過敏嗎？」 「才不是。阿雪你的手已經(jīng)沒事了嗎」 「嗯。所以你也不必為此煩惱了?！?「我才不是這個意思……」 神代她小心翼翼地?fù)崦业氖直?。對我而言，受傷是常有的事。怎么說呢，這也算是現(xiàn)在我日常中的一部分了吧——也就是說我已經(jīng)習(xí)慣身體上的傷痛了。 我就這樣跟神代有一搭沒一搭的東拉西扯著，這讓我感覺我們仿佛把時間又撥回到了一年前。 即使如此，現(xiàn)在的我們相比一年之前，也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決定性的差異?，F(xiàn)而今我與神代之間的關(guān)系并不對等，也正因為如此，神代她才會容忍我對她的一切騷擾而不去告發(fā)吧。 所以說，只要這樣的狀況繼續(xù)保持下去，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也就永無解凍之日。 ◆ 「不見了……！為什么?。縼G了嗎……騙人……怎么會……——！」 「怎么了，硯川同學(xué)？」 「不見了，不見了啊！我的掛飾它……」 正當(dāng)我們走到山腳準(zhǔn)備上大巴的時候，硯川開始慌慌張張地摸索自己的隨身物品。她手上握著的掛飾只剩下了掛繩部分，原本吊在前面的那個粗制濫造的小熊掛飾已沒了蹤跡。 「那個嗎。上去的時候還在吧？」 「對。下山的時候掉了！怎么辦啊……沒了那個的話……」 「只能放棄了吧？」 「才不要！……我去找找！」 「別亂來，大巴馬上要出發(fā)了?！?「但是——！」 「掛飾的繩子會斷掉也就說明它到了使用壽命吧。本來不就是個使用壽命不長的物件嗎？」 「因為……因為，那是雪兔給我的最后一個……——」 「那樣的東西，你男朋友不管有多少都會給你買吧?！?「別講了！我不想再聽這種話！」 硯川整個人張皇失措。她就那么在意那個粗糙的小熊嗎？女孩子的喜好真是難懂。但即使這樣也沒法去找。由于我們是集體行動，不能為了硯川一個人就推遲所有人回家的時間。 我也不覺得這是什么很重要的東西。雖然好不容易把硯川勸上了大巴，但她卻像是斷了線的提線木偶一般一直低著頭。 這也是天譴嗎？因為我時隔許久，又和雪兔說上話才會這樣嗎？ 如果真是如此，那也太殘酷了。隨著大巴的晃動，無可救藥的焦躁感在我的心中不斷積累。那個掛飾是我和他之間的聯(lián)系，是證明無可替代的那段時光曾存在過的寶貴之物。 而且，也是雪兔送給我的最后一件禮物。如果現(xiàn)在我對他說自己想要（禮物）的話，大概他會送給我什么東西作為替代吧。但是，根本不是這樣。 我內(nèi)心真正期望想要的東西，如今已經(jīng)拿不到了。 怎么辦……我該怎么辦才好……？等到家之后就馬上返身回來找吧。也不是多遠(yuǎn)的地方。在天黑之前，說不準(zhǔn)能找到。 但是，我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我的身體疲勞至極，今天根本沒法再動起來。而且天氣也已經(jīng)開始變壞了。這個狀況下我獨自尋找實在太過危險，但就算這樣講，我也不想把別人卷進這種事情里面。 那就明天再去？但若是這么拖下去，找到掛飾的概率也會下降吧。 找不出答案的我拖著鬼魂般的步子好不容易回到學(xué)校后，班會開始了。我的腦子根本記不得身為班主任的小百合老師講了什么。然而，唯獨那句話我沒有聽漏。 「喂，九重怎么了？」 「說起來，他剛才說自己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了?！?「我完全沒聽說啊？巳芳，真有這回事？」 「不，我也不清楚?！?「如果只是已經(jīng)回去了的話倒沒什么……那個問題學(xué)生，好歹跟我說一聲啊?！?他的座位空著。說起來從到學(xué)校開始就沒看到他的人影。明明他和我們一起坐大巴回來的，到底怎么回事？說是身體不舒服，可他也沒顯露出這個跡象。是不是突然肚子疼了……之后再聯(lián)絡(luò)一下看看吧。雖然他一定不會回復(fù)，可我還是擔(dān)心他。 難以形容的不安在心中積累。不論怎樣，都只有不好的預(yù)感在不斷膨脹。 「我又回來啦！」 縱使我以如此夸張做作的語調(diào)大喊了一聲周圍也毫無反應(yīng)。真是可悲的獨角戲。 一個小時之前這里還是一副被學(xué)生們擠得人聲鼎沸的樣子，但現(xiàn)在也空落落的只有我一個人在這了。 當(dāng)代人們那些所謂回到鄉(xiāng)野過上田園牧歌式的慢節(jié)奏生活充其量不過只是妄想罷了，絕對做不到的。大家好，我就是那個如果住在徒步一分鐘范圍內(nèi)沒有便利店的地點就會死的男人，九重雪兔。甚至因為我光顧得過于頻繁，好像已經(jīng)被店員給取了個外號——哎，還是當(dāng)做不知道，眼不見心不煩吧。 「還是沒法棄她于不顧啊。」 終究是交往了這么長時間的人，她露出那樣的表情，我也做不到無視。 事到如今，縱使我們只是同班同學(xué)，若是她遇到心煩的事我也還是幫一把比較好。我找個借口安慰自己不是特地為她做的，鼓了下勁就出發(fā)了。 我在腦中回想今天的行動軌跡。在山頂和硯川對話的時候，掛飾毫無疑問還在。既然如此的話應(yīng)該就是掉在下山途中的什么地方了。風(fēng)并沒有多大，所以應(yīng)該沒被刮出多遠(yuǎn)，但若是被松鼠一類小動物叼了的話就徹底完蛋了，只能趕緊行動。就算以最快速度往返，到時候也過了下午五點。天空被厚重的云層覆蓋，氣溫正在飛速下降，到日落還剩不到一個小時—— 「要是一個來回還沒找到的話，我就放棄了啊，硯川……」 ◆ 隨手將書包丟在房間里的我砰的一聲躺在了床上，接著熟練地用手劃著手機點開一張照片——這是我每天都會重復(fù)做的事情。 這其中承載著許多許多我曾經(jīng)的快樂時光。不過這一切的快樂都在初二戛然而止——從那以后跟之前的時光截然不同，照片的數(shù)量急劇減少?？鞓返耐找讶煌噬?，而陰暗的未來仍在持續(xù)，拍下的照片中映出的自己，也顯得如此寂寞而憔悴。 「已經(jīng)回不去了嗎？……我不要這樣啊。」 那時候的我一直都是笑容滿面。就算臉上是乍一看沒有笑容的冷漠表情，也能看懂我心中的那份喜悅。那時候站在我身旁的，是我最喜歡的人——不，是一直以來都深愛著的人。每當(dāng)我想拍一些親密照時，他總是露出像是困擾或是害羞的表情，但最后還是以面無表情的樣子向我回應(yīng)。這就是我珍貴的，應(yīng)該說是最重要的回憶。 ——然后，如今的我失去了其中一個如此重要的回憶。 照片上的我穿著浴衣，因為每年的夏天我都一定會跟他一起去夏日祭典玩。 一開始還有家人陪同，但不知從何時開始，就變成我們倆人獨自前往了。 在腦海中復(fù)蘇的，盡是些短暫青澀卻又溫柔而美好的記憶?？墒侨缃衲且磺卸疾粡?fù)存在了——因為我親手毀掉了這一切。 要是現(xiàn)在我們也像之前那般兩人一塊出行的話又會怎樣呢？在確立了更進一步的關(guān)系后，兩個人一起來到夏日祭典，手牽著手，唇對上唇，回到家之后接著就——既是因為感到自己的愚蠢，也是因為知道已經(jīng)失去了的那種重要的存在，我的眼淚一下就涌了出來。 為什么？——如果現(xiàn)在還不知道為什么會走到這一步的話，簡直就是大錯特錯。毫無疑問，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是我自己放的手，是我這個怯弱又丑惡的小心眼因為承擔(dān)不住這樣的幸福而親手毀掉了一切。再這樣下去，我是不是已經(jīng)完全無法像過去一樣和他說上話了呢？ 我才不要啊……想要跟他說說話……想要像以前那樣與他接觸……—— 夏祭的那一天，他想牽起我的手的時候，我因為太過害羞，抽回了手，將他的手揮開了——因為我不想讓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內(nèi)心 正小鹿亂撞。 是不是沒有擦手心里的汗？——我拼命想著這樣的內(nèi)容，偷偷摸摸地用手帕擦了擦手。 然而，他沒有再來牽我的手——不，不對。明明我反過來牽他的手就好了。 但現(xiàn)在我的愛戀已經(jīng)傳達不到，我要說的話也無法言明了。明明想讓你知道我的真心，卻因為說不出口，鬧到了現(xiàn)在這幅拖拖拉拉的境地。如果能讓他早點明白我的心意——那我也不用每天都這樣活在悔恨當(dāng)中了。 我沒有膽量站在他的面前，一看到他的眼睛就害怕得什么都說不出來。因為他的那雙眼睛似乎在說話——「我現(xiàn)在根本就不在乎你這種人了」。 既不是同班同學(xué)，也不是朋友，更不是他的青梅竹馬，只是一個他完全不感興趣的陌生人——也許他真的是這么想的，不過這對我來說也太殘忍，太可怕了。 即使如此，我卻又能從他的話里聽出對我的一絲關(guān)心。雖然聽起來像是在嘲諷，可這居然讓我想要相信就算做出那種事來背叛他的自己，在他心中仍有著重要的位置。想要相信這就是他做出這一系列行為的原因，成了我精神上的最后一根支柱，卻不料這種想法讓我感到更加的痛苦。 不行，我受不了了，我已經(jīng)承受不住了。成為同班同學(xué)的時候，我明明因為跟他分到同班而有機會改善咱倆之間的關(guān)系而感到欣喜的，但實際操作起來又太過棘手，我和他之間本該不斷拉近的距離，如今已變得如此遙遠(yuǎn)。 初中三年級的時候也一樣——那個時候他受了重傷。我記憶中的他經(jīng)常受傷，不如說他總是會被卷進什么事情之中，然后就受了傷。而他一次都沒有對我講過自己手上的緣由，只會說都是他自己不好。他對誰都沒有說過任何這方面的內(nèi)容。 為什么，為什么會落到那樣的地步—— 光是今日與他這時隔許久的對話，就讓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一直壓在心底的感情快要噴薄而出，宛如要掀起一陣狂風(fēng)暴雨。 我抱緊膝蓋，蜷起身體，輕輕摸著纏在腳上的繃帶。 爬山的時候非常開心。他也有好好注意到我。不論何時，不論怎樣，只要我向他求助，他絕對會來幫我。然而，唯獨只有那個時候，我沒有這樣做。 我本該坦率地隨自己的心情做的。這時，我想起了雪兔的話。 即使回不到過去的關(guān)系，說不準(zhǔn)也可以建立新的關(guān)系。如果不在這里踏出一步——現(xiàn)在不踏出這一步的話，這一年就白白浪費了。 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了。如果那樣的話，說不準(zhǔn)我會再也見不到他，甚至不會得到接近他的機會了。我就真的甘心做一個膽小鬼，讓我倆之間的關(guān)系畫上這樣一個句號嗎？我真的甘心就這么不明不白的結(jié)束嗎？我當(dāng)然不甘心啊。 「拜托了，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握緊顫抖的手，像是在請求某人又像是在乞求原諒一般，祈禱著自己能夠奪回那互相錯過的時光。 我之前鼓起勇氣向他道歉。但是，在這之中，我卻感覺到了違和感——無法被忽視的齟齬。 只想著道歉的我，被他的話搞得腦海中一片空白。 「我想和雪兔變成怎樣的關(guān)系呢？」 回想起來，我并未和他吵過架，也沒被他發(fā)過火，從來都只是我在單方面的輸出。 向他坦白一切吧，告訴他之前發(fā)生了什么事，告訴他我為什么要做這種事。不需要再隱瞞，也不需要再害怕了，毫無保留的把自己的心意傳達給他。 然后，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他。所以，拜托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就好—— 「且不論理由如何，這玩意就算拼了老命也找不到的吧……」 不，這不是找到了嗎??？我松了一口氣，在樹蔭里彎下腰。我已經(jīng)跑了三個來回，就算對自己的體力有點自信，但還是有點快累趴了。下個不停的雨也在不斷掠奪我的體力和體溫。膝蓋嘎嘎作響，雙腿已經(jīng)邁不開步。話說也太黑了吧——！雖然我夜視能力還不錯，但好像聽到哪里傳來了貓頭鷹的聲音。真是夠風(fēng)雅的啊，不是野狗真好，我可不想應(yīng)付那種東西。 從山腳到山頂路程的大約五分之三位置，我在路邊的斜面上發(fā)現(xiàn)了掛在那里的吊飾——大概是掉下去的時候滾到那里的。我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吊飾，然而粗糙的小熊表情實在讓我火大。她到底要珍惜這樣的東西到什么時候啊…… 我從硯川那里收到的東西也好，回憶也好，在那個時候已經(jīng)統(tǒng)統(tǒng)拋棄掉了。如今已經(jīng)什么都不剩下，明明如此，硯川還—— 我打斷了自己的思考。時間已經(jīng)剩不下多少，再不抓緊的話，就真的回不去了。我拖著沉重的身體，準(zhǔn)備從斜面走下來。 哈……好歹算是找到了，也還行。要是像之前那樣的話，硯川怕是會狼狽不堪地一個人過來找。如今這樣，不過是我的自我滿足心理。享受了這么久的大自然，對我來講暫時也差不多夠了。生活在都市的現(xiàn)代人無法與大自然相容。之后要不要去澡堂泡一會啊……等等，喂？我的腳在濕滑的地面上滑了一下。 「完蛋了?！?身體因膝蓋搖晃而失去了平衡。啊——這可糟了。要摔下去了。 時間緩緩地流逝著，我這人生的走馬燈真是短得可悲啊。 「我啊，認(rèn)識的人是不是太少了點？」 在我不禁為自己人際關(guān)系的稀薄而感到驚訝時，整個人的身體就順著斜面滾了下去。 ◇ 在手提燈籠的閃光中，響起祭典音樂的旋律。吵吵嚷嚷的騷動也蘊含著愉悅，妝點著祭典的氣氛。一只手拿著棉花糖的我，和她一起走在兩邊都是流動攤位的人行路上。 「喂，吃水果糖吧！」 不知是不是心情所致，她的臉上展露出和過去一樣毫無厭倦之感的笑容。我如今已經(jīng)很少見到她露出這個表情。她吐了下因吃了水果糖而略微泛紅的舌頭，擺出像是惡作劇一樣的眼神。 名為夏祭的特別之日，說不準(zhǔn)為她施加了回歸童心的魔法吧。 「我說啊，你應(yīng)該很擅長射擊游戲吧。幫我拿那個！」 以白色為基調(diào)的藤色浴衣，和她那秀麗的身子十分相稱。 我在她的催促下瞄準(zhǔn)目標(biāo)。她將在射擊游戲攤位打下來的小熊吊飾收進荷包后，前進的腳步似乎也因為心情高昂而輕快了起來。 對我們來講，這是每年的例行公事——我并未對以后也會繼續(xù)這樣有所懷疑。太陽徐徐西沉，一發(fā)煙花宛如宣告開始一般飛上天空。 「那個啊，明，明年……不對——……作為……」 低著頭的她說了些什么，但卻被音量不斷升高的嘈雜人聲蓋過了。 「咚」——越發(fā)響亮的聲音之下，我仰望天空。色彩斑斕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著。周圍的人群傳來「哦哦……」的歡呼聲，我們也看的入了迷。 在人群的流動中，我和她的距離拉開了。 倉促之下，我握住她的手，只為不和她走散。 「——！」 她露出驚愕的眼神，啪的一下甩開了我的手。伸向她縮回去的手的我的右手失去了目標(biāo)，在虛空中彷徨著。 「……啊……」 說不準(zhǔn)她一直以來都在騙我。升上初中之后，她對我說的話就越來越難聽。我本該再早一點注意到的。 明明她都告訴過我了。 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發(fā)生了變化，早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被她甩開的手，感受到了她拒絕的意志。 「——嗯……啊……？」 身體沉的要死。地球的重力常數(shù)發(fā)生變化了嗎？思路像是被遮了一層霧般不清不楚。 被汗水浸透的襯衫粘在后背上。我想抬起身體換下衣服，可是實在太麻煩，還是放棄了。沒辦法之下我準(zhǔn)備拿毛巾擦擦身體，但整個人都懶得動。 模模糊糊的記憶一點點清晰起來。這么說來，我是得了感冒。 雖然搞的狼狽不堪的我好不容易回了家，但大概是雨中的亂來之舉，讓我一著家就倒了下去。拿體溫計測了一下，結(jié)果已經(jīng)過了三十八度，真是讓我嚇了一跳。能做的就只是洗了個澡，然后把自己摔在床上——我能回憶起的內(nèi)容就到此為止。 看了一眼時鐘，已經(jīng)過了十二點。看樣子我睡了半天多。 雖然還有點提不起勁，但身體狀況總比昨天好了一些。燒也退的差不多了。 吃掉感冒藥，再睡一覺的話，明天應(yīng)該就能去學(xué)校了。 雖說如此，但上一次得感冒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大概從開始鍛煉身體以來，這還是第一次。 被雨淋可不是什么好事?？赡苁且驗樽罱恢边^著慌里慌張的日子，不知從何時起產(chǎn)生了精神上的壓力吧。我又給家人添麻煩了。 靜寂之中，只有秒針咔咔轉(zhuǎn)著的聲音響起。宛如節(jié)拍器般規(guī)整的聲音再一次讓我產(chǎn)生了睡意?？傆X得自己做了一個十分懷念的夢。似乎很開心，又似乎很悲傷，抑或是兩邊都不著的內(nèi)容。只不過，如今還殘留著的，就只有失落感了。 放在桌子上的吊飾落入了我的視野。我把它 徹底忘了。 話雖如此，這玩意大概就是讓硯川沉迷到那樣地步的東西。說不準(zhǔn)其實是個稀有品嗎？如果是因為這樣，她急成那個樣子也合乎情理了。真是如此，我得早點把它交給硯川才行。 啊，不過，馬上就給她的話我可能也辦不到。這樣思考著的我的意識，再一次落入黑暗之中。 ◆ 「我有事情要問。巳芳同學(xué)，稍微麻煩你下可以嗎？」 「啊，問我嗎？還請稍等?！? 休息時間，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到教室來了。 露面的是九重悠璃小姐——雪兔的姐姐。剛才還寂靜無聲的教室中，有人開始竊竊私語。我能聽到有人低語「說不準(zhǔn)是告白呢」，但就算巳芳同學(xué)很受歡迎，唯獨悠璃小姐一個人不可能向他告白。那個人只會因雪兔而行動。 我在一瞬間感受到了包含再清楚不過的敵意的眼神——大概神代同學(xué)也感受到了。 「悠璃小姐為什么會……」 雪兔因感冒而請假了?？瓷先プ蛱焖崆盎厝フ娴氖且驗樯眢w不舒服。明明我下定決心今天要好好面對他，可時機實在不好。 但相比這些事情，我更擔(dān)心雪兔。模糊的不安感如今又在我的心中萌生。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要問的就是這個。昨天他不是還好好的——』 走廊傳來的飽含困惑的聲音，證明其內(nèi)容絕非什么告白。過了一會，和悠璃小姐說完話的巳芳同學(xué)，一臉老實的樣子走了回來。 「怎么了啊，巳芳親？」 「不，我也不是很清楚……啊，等下。對了！難道說那家伙……硯川同學(xué)！」 巳芳同學(xué)的表情像是察覺到什么一般突然變了，他慌忙向我搭話： 「昨天雪兔好像快十點才回家。」 「為什么雪兔那么晚才回去？昨天他不是……」 「對，那家伙提前從學(xué)校溜走了，然而卻直到深夜才回家。昨天晚上下了雨，然后今天他就請假了?！? 這種時候我就討厭體諒不了他人的自己——討厭自己這產(chǎn)生了名為「相比我，巳芳更加理解雪兔」的嫉妒感情的狹窄氣量。 「我也只是在推斷。硯川同學(xué)那個時候說自己的吊飾丟了是吧。說不準(zhǔn)雪兔是去——」 我沒等他說完，就從教室里跑了出去。 「等等，請等我一下！」 坐立不安的我竭盡全力追趕過去，完全忘記了腿腳的疼痛，在不斷逼迫我的焦躁感下，向打算回到二年級教室的悠璃小姐喊著。 「請問……！」 「…………什么事？」 「雪兔的情況還好嗎！？」 我實在是很久沒和身為雪兔姐姐的悠璃小姐說過話了。過去她對我都很溫柔，然而如今…… 「……他只是得了感冒。早上燒已經(jīng)退了，應(yīng)該沒多久就會好?！? 「太好了……我可不可以去看望他——」 「我希望你不要逼我發(fā)火，硯川小姐?！? 「——……！？」 她那冷冰冰的話語澆滅了我想說的話。 「那孩子昨天為什么那么晚才回家？做了什么的您是不是不知道啊？」 「啊……那個……」 巳芳同學(xué)說出的內(nèi)容只不過是推斷，并沒有實際證據(jù)。面對理屈詞窮的我，悠璃小姐毫不掩飾內(nèi)心的焦躁，怒氣沖沖地說道： 「您是不是又騙了他，把他弄得渾身都是傷?。俊? 「真的很對不起！是我不好！因為我說了多余的話才會——」 哪怕可能只是我的誤會和自我滿足，我還是不道歉不行。 「給我適可而止一點！你到底要把他折騰到什么程度才肯滿足！」 悠璃小姐只是將視線投向不成樣子的我，深深吐了一口氣： 「哈啊……給我滾。我沒時間和您爭論?！? 「請等一下，我也——……！」 「絕對不許過來?！? 她只說了這么一句宛如唾棄的話就離開了，只有呆若木雞的我留在原地。 「哎，真是閑的蛋疼啊?！? 鏘鏘——完全復(fù)活！雖然徹底復(fù)活了，我的肚子卻很餓。 老媽她因為今天一整天都要上班所以相當(dāng)?shù)木趩省Ｋ惹斑€說什么要一直貼身看護我之類的有點嚇人的話，被她這么一說我反而沒辦法好好地休息了。 體力相當(dāng)充沛。閑的發(fā)慌……但也沒什么事做。反正這樣倒不如發(fā)揮一下自己的功夫做一頓豐盛的晚餐——我正如此考量的時候，傳來了正門咔嚓一下打開的聲音。 回來的是不是早了點？從時刻來看也不是老媽。是老姐嗎？那我裝睡算了。 豎起耳朵仔細(xì)聽了下，發(fā)現(xiàn)玄關(guān)處有人在交談的聲音。 「……回去?！? 「——但、但是！」 「我去探望他就好。您過來也只會礙事。」 「求求你了！稍微讓我看一下就好！」 「你那么在意那孩子的話，那個時候又為什么——！」 「——！」 「和您這個拋棄了我弟弟的人又有哪門子關(guān)系？」 「才，才沒有……」 「再見?！? 緊接著門就被甩上了——老姐這脾氣不好的樣子讓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 老姐肯定會先到我的房間來，我可不能期待她有敲門的常識。她的呼吸有點急促，不知是不是著忙火燎趕回來的。 「怎么樣，好點了嗎？」 「燒退了不少，舒服了點……剛才是不是有人來了？」 我提心吊膽地向老姐提問。聽聲音似乎是她的熟人，別的我就搞不靈清了。 「……推銷報紙的。」 「你撒謊的技術(shù)太不行了?！? 「哈？」 「說漏嘴了?！? 你糊弄鬼呢！不是這到底怎么回事??！雖然我聽不清你們在講什么，但怎么都不像是你說的那回事吧！？哪有推銷報紙推銷到吵起來的?。? 然而就算我質(zhì)問老姐，她也絲毫不會產(chǎn)生告訴我的打算。就算我在意到不得了的程度，一聽老姐這句「哈？」，就知道她發(fā)出了不許我反駁的信號。這是我家不可動搖的規(guī)則。我這個弟弟真是辛苦。 「我買了好些有助于身體健康的東西哦。」 老姐把運動飲料、營養(yǎng)食品還有果凍什么的放在桌上。怎么全是桃子味啊。雖然讓我見識到了她對桃子的謎之信仰，不過還是感激一下吧，畢竟還好入口。 「臉色比早上好了不少。有什么想做的事嗎？」 「沒有?！? 我迅速回答——我可不能勞煩老姐做什么事。 「要我給你擦汗嗎？」 「剛才我自己擦過了，沒關(guān)系的?！? 「那要我給你煮粥嗎？」 「哈哈，別勉強自己了?！? 「哈？」 「對不起我得意忘形了?！? 悲傷的是，我對老姐烹飪技能的信任度早就已經(jīng)埋進地底了。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我只好放棄掙扎，走向廚房自己開始煮粥。雖然老姐對我說「給我也做一份」，可你根本沒生病吧。 「食欲怎樣？」 「肚子好像餓了。」 「睡眠欲怎樣？」 「之前一直在睡，現(xiàn)在倒是挺清醒的?！? 「性欲呢？」 「…………嗯？」 有必要問這個嗎？我掩蓋不住內(nèi)心的動搖。等等，這不過是老姐在問診而已。像九重悠璃這樣的人，絕不會提出毫無意義的問題！ 「喂，性欲怎么樣?。课?！」 「那個……」 「回答我，性欲如何？」 「大，大概有點累積吧。」 由于遭不住她的壓力，我在不留神之下老老實實回答了出來。 「這樣啊。感冒好了的話就乖乖等著?！? 「好的。」 總覺得再被反問回來的話很可怕，所以我只能坦率地回復(fù)她。 「悠璃小姐，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添麻煩……你為什么要——哈啊。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 「嗯?！? 喝完粥的我回到了房間里。老姐的表情看上去很寂寞，這又是為什么呢？ ◆ 打開之前一直沒管的手機，瞬間就被通知消息擠爆了——這時我才對自己的失敗有所醒悟，要是沒看就好了。上面排著的全是硯川的名字，讓我自然地看向吊飾。 此刻她肯定正為此而困擾著。雖然等我到了學(xué)校再給她也不算壞，但現(xiàn)在也沒辦法，趕緊行動吧。 「我稍微去一下便利店。」 一個往返也要不了多久。感冒已經(jīng)完全好了。 硯川應(yīng)該也在外面。不管怎么想，這樣下去都睡不好。 我把上衣披在身上，向目的地急速跑去。 「雪兔！」 等下，我現(xiàn)在一身的汗所以別過來啊！縱使我想把不由分說就撲到胸前的硯川拽開，可她的力道太強了。咕啊啊啊啊…… 「抱歉這都已經(jīng)放學(xué)了。我還覺得明天再給你會 不會比較好?！? 「沒有的事，那種事怎樣都好！感冒的情況有沒有好點？」 「好得不得了，反正也閑的無聊?！? 「要是雪兔出了什么事的話，我……」 硯川哭的稀里嘩啦——也不像是這樣。我突然察覺到了一件事。 「難不成，你到我家來過？」 「——……對不起?！? 「你為什么要道歉？是不是和悠璃小姐吵架了？」 「才、才不是！也不是這么一回事……是我不好——」 被悠璃小姐趕回去的就是硯川嗎。 「抱歉。悠璃小姐就是那種好斗的性格，估計是肚子餓了心情不爽吧。」 「呵呵，你要是對她這么講惹她生氣，我可就不管你了?！? 看著她那少見的哭樣，我的腦袋一陣一陣地疼。在我的記憶中，硯川的表情明明都是一臉不滿，怒氣沖沖的樣子才對。 「喂，硯川，拿著這個糙熊回去吧?！? 「——！謝，謝謝你。雪兔你是幫我去找這個了嘛？」 「反正我是個回家部，時間倒是有不少。這是你很珍惜的東西對吧？」 「嗯，謝謝……但是，別一個人做這么危險的事了啊——！」 我把做工粗糙的小熊——簡稱糙熊掛飾遞給硯川。本以為她會對我自鳴得意的命名方式拍手喝采，然而她卻無視了。真是過分啊。 「就算這樣，我也不知道這東西那么貴重?！? 「才不是那樣呢……這時我們之間的聯(lián)系啊——」 我搞不清她的話里藏著什么意思，也不打算詢問詳情。既然拿回了重要的東西，我也不會再期望更多的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硯川的淚水不斷將我的T恤打濕。 「肚子餓了?！? 「那，那就到我家?。〕缘臇|西姑且還是有的?！? 「天都黑了啊。我吃頓拉面回去算了。」 都這個點了，像是送人回去這種程度那個人應(yīng)該也會原諒我吧。 不僅如此，雖然我請假沒去上學(xué)，現(xiàn)在精神還不錯，但硯川應(yīng)該已經(jīng)累了。本來她的腳就在疼，不能讓她就這么一個人回去。 話說回來，我和她上次像這樣二人獨處是什么時候來著？心里晃晃悠悠地冷靜不下來。偏偏我對最近硯川的樣子和我所知的她相比總有點不太對勁這點有所在意——這是最重要的地方。像那時候一樣的不爽樣子已然很少見到，現(xiàn)在的她像是內(nèi)心的石頭落了地。 「對不起呢，讓你送我回家?！? 「腳沒關(guān)系了嗎？」 「嗯，沒事的……總覺得，這樣的場景很讓我懷念呢。以前也老是玩到很晚讓家人生氣。大概……我還不想回家里吧?！? 走到家門口的硯川露出了略顯依依惜別的樣子。 「有什么煩心的事嗎？沒關(guān)系，誰都不會在意你腳上的味道?！? 雖然我想安慰她，但她的臉卻一點點漲紅了。 「啥??？這個話題你還想拖多久??！」 「難道不是在煩惱腳的味道這個問題嗎？」 「我都說了不是這個吧！啊——真是的。我生氣了。真這樣你就過來聞??！」 氣息慌亂，露出一股子自暴自棄樣子的硯川哼了一下，把還纏著繃帶的腳往我這邊伸。這個樣子倒有點像是我所知的硯川了。 「我還真是沒法理解你的嗜好啊，居然做出讓人聞味道這種行為?！? 「別對我做這種奇怪的誤解！」 無可奈何之下，我湊過去聞了一會。還是老老實實承認(rèn)吧。對，我就是個脫離正道的人。這就是蓋亞嗎……我突然回過神來。不，那個…… 「我們這是在干啥呢……？」 「嗚……還不都是你不好！怎，怎么樣啊，應(yīng)該不臭吧？」 「這個事單獨討論好了。之前恰巧路過的占卜師哭著請我喝了一杯咖啡，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別單獨討論這個事！雖然我對這件事很在意，但能不能先維護一下我的名譽??！」 「嗯嗯。這才像硯川平常的樣子?！? 「……誒……？」 「之前我還以為你性格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 硯川聽到我的話有點震驚又有點沮喪，但大概是逐步理解了我的言外之意，又把頭低下了一點。我本以為她會破口大罵，但這樣的事并沒有發(fā)生。 「……那個，雪兔啊。我有做到改變嗎？」 「你不是一直都很討厭我嗎？」 「……我真是恨自己恨得不得了，我一直都很過分的吧。那個無法直率的自己其實是非常傲慢的吧，只想著跟別人撒嬌，只是傷害著別人?！? 硯川如同要將心中的悔意傾瀉而出一般，不斷說著宛如自嘲的內(nèi)容。 「我想改變啊。從那一天起我就一直，一直在后悔著。想不必言傳就讓你意會，我可真是卑劣。如果不自己告訴你的話，不好好說出來的話，根本就沒有意義。」 我不知道該怎樣回應(yīng)硯川的懊悔之心，只好保持沉默。 「謝謝你——幫我找到了。我很高興?！? 「我已經(jīng)聽過了?！? 「雪兔為什么會幫我去找呢？明明你一直都躲著我?！? 「昨天我也說過，我們又不是在吵架。有困難了就要幫，這種程度的事我還是得做的?！? 不論怎樣被討厭，我被她拯救這一點都是事實——根本就沒這回事。這不過是略微重了點的有借有還，沒什么別的意思。 「那是因為……我們是青梅竹馬嗎？」 「和那無關(guān)。但是在有困難需要人去幫的時候，不說出來就沒人知道。因為我已經(jīng)沒法留在你的身邊了?！? 「留下來啊……——一直留在我的身邊啊！」 「那不是我的職責(zé)——」 硯川的手摸著我的臉頰，她如同把字一個一個擰出來一般慢慢吐出這樣一句話： 「我啊，已經(jīng)跟學(xué)長分手了。應(yīng)該說是很快就分手了?！? 「啊？不對，等一會兒。你這個很快是多快??？」 「也就交往了兩個星期而已?！? 「等，等會，照你這么說的話，那我就傳播了fake news……這不符合我的原則啊……而且還違反了個人信息保護法……」 喂喂喂喂真是這樣??？我可是頭一次聽說??！完全沒注意到。我并沒有關(guān)注硯川——唯獨這一點是事實。要是有窟窿我還挺想鉆進去的。 「沒跟你說確實是我的錯！可是，我再也不想像這樣沒法和雪兔你說話了。我們復(fù)合好不好？讓我們回到之前那樣的青梅竹馬關(guān)系吧！」 「不行?；夭蝗チ??！? 「為、為什么？已經(jīng)遲了嗎？來不及了嗎？你喜歡神代同學(xué)嗎？」 「——不是。只是我已經(jīng)想不起喜歡你的時候的心情了?！? 何等甜美的誘惑。即使如此，我也未曾想過回到過去的樣子。不論在什么時候，過去都只有痛苦的回憶。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想要回去的時間點。 「我也一直喜歡著雪兔你?。繌男r候起就一直喜歡著你！雪兔你想我告白的時候，我很高興。我想馬上回復(fù)你的！可是——」 硯川喜歡我？嗯？我幻聽了？我就像是聽著與己無關(guān)的事情一樣聽著這突如其來的告白。這算怎么一回事嘛。她氣勢洶洶倒出來的話讓我的心里沙沙作響。剛才她不是說想要坦率一點嗎？那又為什么要對我說這樣的謊呢？ 她為什么要偽裝自己到這樣的地步呢？我的頭疼的越來越嚴(yán)重。 傳來了咔嚓一下壞掉的聲音。 才不會有這么湊巧的事——我的思路瞬間平靜了下來。 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不過是位于曾做出選擇的過去的延長線上。 「我是真沒想到，你這么會騙人啊。」 「——你在……說什么……」 都說生病的人會變得懦弱——大概硯川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就是這么一回事吧。她大概是疲勞過度了吧?；倚膯蕷獾乃?，露出了平常不論怎樣都不會有的怯懦表情。我也是一旦感冒之后話就會變得很少，老姐她甚至還說過「你生病的時候看上去還正常點」。 我品味著硯川剛才說的話，還是搞不懂為什么事到如今才跟我說這些，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因為青梅竹馬是一種比較少見的人際關(guān)系，從外人看來這種關(guān)系即特殊又緊密，所以才顯得特別麻煩。同性之間暫且不論，異性青梅竹馬之間必須要處理好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和距離感，不然的話只會妨礙對方的戀愛關(guān)系。正因為這樣的特性，她應(yīng)該才會想要斷絕這種關(guān)系才對。 「回到過去也只不過是重蹈覆轍啊。今后一旦你喜歡上什么人的時候，我始終是會妨礙到你的?！? 「那樣的事情才不會發(fā)生吧！」 不僅是硯川一個人。對誰而言，都是一樣的。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 「而且你說『你一直喜歡著我』？現(xiàn)在還撒這種謊又有什么用呢？你不是因為喜歡學(xué)長才跟他交往的嗎？還是明明不喜歡學(xué)長卻還是跟他交往了呢？」 硯川她肯 定是在說謊沒錯。如果說硯川她真的一直都喜歡我，那她為什么還要跟學(xué)長交往呢？為什么那個時候沒說出來？那可是我直到那時的人生中僅有的一個愿望，是我想要伸手觸碰的未來。 然而，那個未來卻從我的手中如沙粒一般滑落，一如既往地沒能在我心中留下任何東西。硯川肯定喜歡那個學(xué)長，喜歡到和他交往乃至連那種事都做了的地步。明明如此，硯川現(xiàn)在卻說「一直喜歡著我」，這種話只可能是謊言。如果她說在從「和學(xué)長分手之后」喜歡上了我的話倒也不至于不能理解，但既然說「從過去以來一直都是」，那就完全沒有一點可信度了。 說我們從一開始就是兩情相悅？這就不可能啊。 因為我那時候確實是被甩了，所以才失戀的啊。 我回想起了如此重逢之前，硯川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騙子』。 眼神中流露出憎惡的她，擠出這樣一個詞后，就從我的視野中消失了。 「不論你因為怎樣的理由討厭我，我都不會在意。但是，我可沒對你說過謊——唯獨這一點希望你相信我。那我就回去了，你可要和燈織妹妹和好啊?！? 愣在原地的我只能呆呆地望著他離開。就算我想追上他，可雙腳卻沒有動，只有上半身往前彎了一下，差一點就摔倒了。 他的真心到底怎樣，我覺得自己終于能略窺一斑。雪兔他說的沒錯，我的心中也為自己罪孽沉重感到深深的可悲。沒辦法了，已經(jīng)無計可施了。 聽到巳芳同學(xué)說的內(nèi)容時，我就有種心臟被捏緊的感覺。 雪兔因為感冒而請假沒來上學(xué)。說不準(zhǔn)他受了很重的傷——這讓我恐怖萬分。他會消失，會再也不見蹤影，而造成這一結(jié)果的正是我。明明想否定這糟糕透頂?shù)南胂?，卻怎么也做不到——我感覺自己的內(nèi)心被徹底凍結(jié)了。 我低下視線。重要的聯(lián)系。卻沒有傳到他的心里。連碰都沒能碰到。 那一年的夏祭上，我甩開了他的手。 心情歡快的我，當(dāng)時根本就沒看到他露出了怎樣的表情。雪兔大概是覺得自己被我拒絕了。要不是這樣，那時也沒法傳遞過去。 事到如今我才注意到——光是理解這一點，就花了這么長的時間。 是這樣了。不論是想要牽起我的手，還是向我告白，他一直都是先行一步。那我又做了什么呢？我就只是和一味等待喂食的雛鳥一樣，僅僅是被動面對著他，那我又有哪怕一次為他做些什么，或是告訴他什么嗎？ 沒錯，我才是那個騙子。我說出的那些謊話，既折磨著他同時也讓我深受折磨。想要澄清我說的謊言其實很簡單。 但是我卻害怕向他坦白，自己為什么會說這樣的謊話。 因為我的那份感情非常丑陋，丑陋到為了不讓自己受到打擊而肆無忌憚的試探別人，最后也是保護了自己而只傷害到了別人。如果當(dāng)時我能夠坦率地面對自己的感情，再稍微的等待一段時間的話，事情就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了。 那時候的我內(nèi)心焦躁不安。雖然雪兔本人沒有意識到，其實他是很受異性歡迎的，因為那個無論發(fā)生了什么都很達觀能夠妥善處理的他比起周圍所有人都要成熟得多。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很溫柔，不可能不受歡迎。他的言行偶爾也會有些出格，但正因如此更讓人無法對他棄之不顧了。我知道他是個有著不協(xié)調(diào)的魅力而又喜歡著青梅竹馬的男孩子。那些女生沒有向他告白，是因為我在那里。結(jié)果，我就做出了這種事情。 我真是太差勁了，被嫉妒沖昏頭腦的我變得如此的丑惡。 當(dāng)我跟學(xué)長交往這件事被傳開后，很快就有其他女孩子開始接近他——神代汐里就是其中之一。 但那時候雪兔開始全身心的投入社團活動，對其他的一切都不問不顧，只專心于籃球之上。 而那時候我卻因為自己的謊言而作繭自縛，而他人的惡意讓這些謊言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之后，事態(tài)也已經(jīng)發(fā)展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了。我不僅動彈不得，甚至發(fā)不出悲鳴，只能被名為現(xiàn)實的荊棘重重束縛。 我沒有說出真相，而是向他大罵『騙子』。 『那個啊，我永遠(yuǎn)都會是小雪的同伴！』 『要是小燈有什么困難，我就幫你。』 雖然我們兒時并沒有許下過什么在將來結(jié)婚這種光彩奪目的約定，但它對我而言仍然是能夠珍藏于心的重要回憶。他大概已經(jīng)不記得了吧。即使如此，我還是沒法原諒。明明說了會來幫我，可陪伴在他身邊的人并不是身處痛苦之中的我，而是別人——這一點讓我悲傷至極。 我輕輕握住了吊飾。其實我明白，他從來不會說謊——就像今天他又這樣幫了我一樣。 說出謊言的人，沒有尋求幫助的人，背叛他的人都是我自己。 就連那個時候，如果我坦率地尋求他的幫助的話，他也一定會馬上幫我解決——因為他就是能做到這一點的強者。 想改變的人是我。不改變就不行的人是我。如果能變得坦率，就不會再變成那種令人生厭的樣子。如今的我被家人輕視，被嚇到，被發(fā)火，而一直仰慕著雪兔的妹妹時到如今也還沒有原諒我。 我明明這么喜歡他，卻沒有把這份心情以言語的方式告訴他。等到我能告訴他的時候，已經(jīng)傳不過去，他對我的好意已然消失無蹤。 該追上去的人是我。要讓他再一次喜歡上我。 一味等待的我沒必要存在下去。不管是誰都跟做白日夢一樣憧憬著成為公主的吧。 可現(xiàn)在玻璃鞋已經(jīng)粉碎，我既沒有能助我一臂之力的魔法師，也沒有能載我進入城堡之中的南瓜馬車。但在我那還隱隱作痛的腳上還留有并未棄這樣的我于不顧的，他的溫柔。 絕不會放棄！我放棄不掉，也不想放棄。 如果我向他坦白自己丑惡的本意的話，那一定會被他討厭的吧，所以直到現(xiàn)在我都把這一切都埋在心底。我沒有勇氣坦白，也沒有決意去坦白，乃至于如今我被他定下了名為「騙子」的罪行。即使如此，我也一定要對他說出來，絕不能連這一步都不踏出去。 我終于徹底明白了。雖然為時過晚，但我也要—— 如果要讓一切重新再來，必須讓雪兔不再討厭我才能開始這個過程。直截了當(dāng)?shù)乇┞蹲陨淼某舐?，不得到他的認(rèn)同就絕不回頭。不，不是回頭，現(xiàn)在我該做的，是前進！ 「對不起……」 這是我最后一次為此而道歉了。然后，就這樣被他討厭著，再一次開始吧。 這次才是我，硯川燈凪真正的戀愛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