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1-EP4：千禧年前奏（15）

盡管赫爾佐格總督盡力拉攏了大批議員，這些人在投票表決時是否會遵守他們各自的承諾，還有待進一步的觀察。如果赫爾佐格總督?jīng)]有事先準備反制手段，他也沒有辦法逼迫那些議員和他站在同一條戰(zhàn)壕中。目前，雅各·赫爾佐格最大的劣勢在于巴黎不是他的大本營，他想要調(diào)動人手安排新計劃就必然將自己暴露在其他人的監(jiān)視之下。

“該做的都已經(jīng)做完了?！狈祷芈灭^的總督和麥克尼爾說道，“我們只需要等明天的投票結(jié)果。”

麥克尼爾心神不寧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他擔心失敗帶來的惡劣后果。沒有元老院的官方支持，赫爾佐格總督在南非的舉措就沒有合法性，到時候沒人能控制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亞人的叛亂行動。能夠平定亂局并恢復(fù)秩序的人選有很多，但唯一能夠保障南非公民利益的，只有赫爾佐格總督。誰也不能指望一個從本土空降到非洲的外來人真心為當?shù)鼐用窨紤]，還是本地人更可靠。

“您先休息吧。”麥克尼爾向總督道別，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間。不料，他剛邁出一步，總督就從背后叫住了他。

“你見過皇帝了？”

麥克尼爾僵硬地轉(zhuǎn)過頭，警惕地看著突然提出問題的總督。這么多天過去了，赫爾佐格總督始終沒有盤問他有關(guān)布里塔尼亞帝國發(fā)生的事件，如今總督在一派祥和的情況下談起它，必然有不一樣的動機。

麥克尼爾緩慢地舉起右手，扣好襯衫最上端的扣子。

“見過。”他簡短地答復(fù)道。這句話剛說出口，麥克尼爾便感到這種回答有些草率，或者說顯得對總督不夠尊敬。他略微移開目光，補充道：“是個很有威嚴的人，符合大多數(shù)人對領(lǐng)袖的刻板印象?！?/p>

“這么說來，傳言是真的了?！笨偠絿@了一口氣，“那個查爾斯皇帝不會甘于困守新大陸，他一定會在未來挑起戰(zhàn)爭的。有些人的威脅只會停留在口頭上，而另一些人是天生的戰(zhàn)爭販子?！?/p>

麥克尼爾意識到總督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背后必然有其原因。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南非那邊發(fā)生什么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笨偠较冉o事情的性質(zhì)定了一個基調(diào)。他枯瘦的左手顫抖地拿起那副黑框眼鏡，戴在鼻梁上，“但是，在安分了一段時間后，布里塔尼亞的情報人員又開始活動了。和上次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們似乎沒有統(tǒng)一指揮，而是呈現(xiàn)出散兵游勇的狀態(tài)。這期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們不得而知。”

史稱【血之紋章事件】的叛亂結(jié)束后，布里塔尼亞帝國大舉屠殺和流放反對派，有兩千五百多名貴族被殺，發(fā)動叛亂后僥幸生還的三名圓桌騎士被處以斬首之刑?；实鄣挠H叔叔路易大公作為罪魁禍首，原本應(yīng)該按法律也拉去斬首，但皇帝特地仁慈地允許皇室成員自裁謝罪。不料，路易大公有膽量造反卻沒有膽量自殺，最后還是讓侍從武官們代勞了。

“他是答應(yīng)過的?！丙溈四釥柶D難地吐出幾個單詞。他伸出手扶著一旁的桌子，這才察覺到手心都是汗水。

“君主的承諾比乞丐的骨氣還不可靠?！笨偠狡沉他溈四釥栆谎郏拖骂^看著手中的報告單，“我寧可相信他是想節(jié)省經(jīng)費……算了，我剛才那么說，似乎把你的功勞貶得一文不值了。等我們回到南非之后，我得想辦法把這些吃里扒外的東西一個不剩地吊死在總督府門前?！?/p>

總督把麥克尼爾趕走，他需要好好休息一陣。麥克尼爾卻失眠了，他雖然猜測到可能存在布里塔尼亞帝國無法控制情報機構(gòu)（尤其是在該情報機構(gòu)可能受到貴族操控的情況下）這種無聊透頂?shù)慕Y(jié)果，但南非重新出現(xiàn)布里塔尼亞諜報活動總歸是個壞消息。他仔細地回想起在布里塔尼亞帝國的最后幾天，他與查爾斯皇帝見面時，對方的眼中是無盡的空虛。常人實施掠奪行為是為了填補內(nèi)心的空缺，而查爾斯似乎只是寄托著什么理想的軀殼而已。

他想到了許多東西，想到了煙酒。麥克尼爾將這些雜亂的念頭拋開，強迫自己進入夢鄉(xiāng)。這一天迎接他的是一個無比奇特的詭異夢境，他享受了整整數(shù)個小時的下墜——下方是無底深淵，一眼看不到盡頭。等他第二天早上醒來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地板上，房間里的空調(diào)也停了。

麥克尼爾跑進浴室洗了個澡，把被汗水浸透的衣服換了下來，又草草地整理了發(fā)型，才敢裝出一副精神充沛的模樣走出房間。離開旅館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打聽投票表決結(jié)果，而他的身份是不足以讓他進入元老院的。夏爾·瑪爾卡爾議員在上午散會后，來到事先約定好的書店中找到了麥克尼爾。

“雖然過程很驚險，總算是贏了?！爆敔柨栕h員得意地說道，“171票贊同，13票棄權(quán)，52票反對。不管怎么說，您可以去和總督閣下報告這個好消息了?！?/p>

麥克尼爾的心臟幾乎從胸膛里蹦出來，他連忙向著議員道謝，然后迅速返回旅館去找總督。看守在總督房門外的警衛(wèi)和他說，總督還在睡覺，沒有緊急情況，任何人都不能打擾他。

“我們贏了。”麥克尼爾簡短地說道，“那些人看來知道怎么辦事?！?/p>

警衛(wèi)看起來也很高興，他們顧不得體面，決定叫醒赫爾佐格總督。睡眼惺忪的總督剛聽到這個消息，溢于言表的疲倦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迅速地穿好了外出的衣服，向著不斷趕來的屬下們發(fā)號施令：

“這是屬于南非公民們的偉大瞬間。今天暫且讓我們好好慶祝一下，等到返回南非之后，那里還有更艱難的工作等待著我們?！?/p>

被元老院通過的提案分為三個主要部分，其核心是加強赫爾佐格總督和南非的殖民地管理機構(gòu)在當前局勢下的控制能力。依照《南非殖民地資源整合法案》第6條，當南非地方自治機構(gòu)因各種原因造成的混亂而喪失維持基本生產(chǎn)秩序的功能時，總督府有權(quán)使用一切手段強迫其回到原有狀態(tài)。此外，根據(jù)《歐羅巴共和國聯(lián)盟緊急狀態(tài)授權(quán)法案》第五章第43條，以暴力手段對抗EU當局、使地區(qū)部分或全體部門癱瘓，或以任何形式煽動反對共和制的公民，在證據(jù)確鑿的情況下，將自動喪失一切公民權(quán)。多年以來，只要來自公民的反對意見能夠形成有效威脅，巴黎當局不會介意亮出鐵拳。

“我們現(xiàn)在是正義使者了?！丙溈四釥枏慕诌呝I了一份報紙，拿給赫爾佐格總督看，“您看，元老院和執(zhí)政官都已經(jīng)聲稱羅德西亞發(fā)生的動亂是有組織的武裝叛亂行為?！?/p>

“拿破侖·波拿巴也是被假報紙給騙了?！笨偠接哪卣f道。

“您知道我沒那個膽量造假。”麥克尼爾笑逐顏開，他看到了讓南非恢復(fù)正常的希望。既然赫爾佐格總督在巴黎的行動已經(jīng)告一段落，麥克尼爾也該好好地處理一下還沒辦完的私事了。他終于為老杰克·蘭德選好了一處住址，那座房子很便宜，售價七萬歐元左右——當然，那是對于老杰克手中的獎金而言。除此之外，麥克尼爾也為老杰克選好了一個管家，那是個四十多歲的阿爾及利亞人，以前曾經(jīng)照顧過癱瘓在床或變成植物人的雇主。麥克尼爾有理由相信，有耐心照顧這種病人的管家應(yīng)當知道如何認真地照看老人。

麥克尼爾約那名管家在一個小酒館中見面，兩人談話的氣氛十分友好。

“養(yǎng)五個孩子不容易吧？”麥克尼爾知道對方的教義不允許喝酒，于是拿了幾瓶可樂遞給正襟危坐的阿爾及利亞人。

“還好。如果只是混口飯吃，那倒是沒問題?！惫芗覈@了口氣，“不過，想要讓他們以后成為受尊敬的人，那就難了?！?/p>

麥克尼爾對此感同身受。不要說眼前的阿爾及利亞人只是一個普通人，占據(jù)著大量資源的達官顯貴往往也沒有能力將自己的子女培養(yǎng)成和自己有一般能耐的人物。世人都說人應(yīng)當活得開心，但世上沒有任何人能徹底斬斷和社會的聯(lián)系——當所有人都需要承擔著來自社會的壓力時，空談快樂完全是胡言亂語。逃離現(xiàn)代社會倒是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方式，不知道那些選擇了這條路的人是否會后悔。

“你做這行有幾年了？”

“二十年吧?！惫芗易⒁曋溈四釥柕囊慌e一動，他不敢怠慢這個能花大價錢雇傭別人干活的神秘人，“沒錢上大學(xué)，很早就出來工作了?！?/p>

“還好，你至少上過很多年的學(xué)……我去布里塔尼亞帝國的時候，看到他們那里的孩子連小學(xué)都上不了就要去給貴族打工?！丙溈四釥柕男那椴挥傻靡沧兊贸林仄饋怼＿@個阿爾及利亞人在EU艱難地求生，但他終究只需要擔心來自生活的壓力而不是隨時懸在頭頂上的屠刀。當安分守己地過日子也成為奢望時，公民只會選擇揭竿而起。

“您放心，您交待的工作我會認真完成?！?/p>

“希望我可以相信您的表態(tài)?！丙溈四釥栟D(zhuǎn)著手中的酒杯，“一個手里拿著幾百萬歐元的孤寡老人，很容易引來犯罪分子的關(guān)注。”說到這里，麥克尼爾略微靠近對方，壓低聲音提出了警告：“別動不該有的心思。不然，我會考慮考慮從地獄里爬出來把你帶走?！?/p>

讓麥克尼爾感到有些失望的是，這個阿爾及利亞人太老實了，老實到了無論麥克尼爾如何刺激他也不會產(chǎn)生反抗的地步。興致索然的麥克尼爾又安排了一下后續(xù)工作，然后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回家安頓幾天。

他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種人。麥克尼爾眼中的精彩人生是充滿挑戰(zhàn)和機遇的，而有些人的人生波瀾不驚，如同一潭死水。他們?nèi)狈Φ氖怯職膺€是能力？是誰奪走了他們本應(yīng)多姿多彩的人生？麥克尼爾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他有時清楚那個答案，有時逃避它，自始至終他選擇保持沉默。

小酒館的老板去后面整理雜物了，留下麥克尼爾一個人坐在前臺對著沒喝完的可樂發(fā)呆。一個穿著黑袍的高大身影走進了酒館，坐在麥克尼爾身旁。

“你以為自己逃得掉？”

麥克尼爾從這熟悉的聲音中判斷出對方是那個帶領(lǐng)他來到這個新世界的神秘人。

“我為什么要逃？”

神秘人從懷中掏出一個計時器，遞給了麥克尼爾。

“還有120天，好好把握機會?！彼D了頓，繼續(xù)說道：“還有……只有死人才不用逃?！?/p>

麥克尼爾剛想反問對方幾句話，穿著黑袍的神秘人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酒館老板從后面的房間中走出，疑惑地看著對著空氣思考人生的麥克尼爾。

邁克爾·麥克尼爾拿起那個計時器，仔細地看著上面的數(shù)字。這是個機械式的裝置，做工精美，上面帶著金色的花紋，看起來像是那種會被某個貴族拴在手邊的裝飾物。

他翻到計時器背后，上面寫著五個英文字母。

“【所多瑪】?！?/p>

麥克尼爾啞然失笑。

“搞什么？你以為我們還活在封建迷信的年代？”

他將計時器放在口袋里，結(jié)賬之后大踏步地離開了酒館。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不能在這種玄乎的問題上浪費時間。

雅各·赫爾佐格總督在一家大酒店舉辦了一個豪華的宴會。據(jù)總督本人說，宴會花費的資金是麥克尼爾一輩子都不一定能掙到的。參加晚宴的有十幾名臨陣倒戈并選擇支持總督的議員，他們帶著全新的條件來和總督繼續(xù)談判。

“這種小事呢，各位可以和我最可靠的助理聯(lián)系?！焙諣栕舾窨偠桨邀溈四釥柦榻B給這些大人物，“我相信我們之間的合作一定能相當持久?！?/p>

看著那些神態(tài)各異的議員，麥克尼爾知道總督把他推到了一個用來轉(zhuǎn)移火力的位置上。

“合作愉快?！彼駲C械一般地作出了公式化的回答。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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