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格達俏皮地揮動著她的那把纖細的劍。劍鋒劃過它的目標，深深割開它鼓起的腹部。機器構件撒了出來，散落在銅制的地板上。一抹滿意的微笑從這位年輕女子的嘴唇上綻放開來。她快速地調整著自己做出一個更加警戒的架勢，但她已經(jīng)明白太遲了。她暴露出了自己，而她現(xiàn)在就要承受代價。

????“不專心會讓你送命。”責備的聲音從房間的另一頭傳來。

????瑪格達轉過身，收起她的劍。她把手撐在腰上，頭向后仰起，努力做出一副自信的樣子。但在她的心里，她感覺仿佛有一群老鼠正在她的身體里爬來爬去。不管她多么努力，不管她覺得自己有多么獨立，她父親的不快總是讓她覺得自己是那個被發(fā)現(xiàn)從貨架上偷水果的小女孩。

????奧脫卡 豪瑟踱過房間，每一步都變得比上一步更加沉重。他用左手掀開掛在房梁上的皮帶和劍鞘。那只右手在他走路時幾乎沒有擺動，緊緊地鎖在他的身側。一只深色的手套遮住了右手，而他的外套幾乎遮住了整只手臂。只有手腕后的一小部分被顯露出來，閃出一股銀色。

????“你要集中精神，”奧脫卡說。他的臉脹著，已經(jīng)處在癱軟的邊緣。那個尖銳的鼻子和臉頰上都是一片通紅。他的眼睛里依然有一股銳氣，但那卻被烈酒的作用掩蓋了?？磥韯Χ返穆曇粢廊豢梢宰屗麖木票姓褡髌饋?。

????瑪格達把一股如夜般漆黑的頭發(fā)從臉上撥開，對上了她父親審視的目光。她指向剛才被切開的練習人偶，沙子依然在從里面流到地上。不像她的父親，她的手套是為了讓她能夠更加緊握劍柄，而不是掩蓋一個缺陷?！拔业募记擅刻於荚谶M步，”她辯解道。“我比以前更快更準——”

????奧脫卡揮手打斷了她的自夸?！凹记蛇€不夠，”他說。“紀律！紀律才是關鍵。你也許能像閃電一樣快速，像毒蛇一般精準，但依然只會是個用劍的新手?！彼窒蚯佰橎菐撞?，把腳踩在了控制人偶的踏板上。

????瑪格達扭動身體，細劍從鞘從躍出，劃過人偶的喉嚨。更多的沙子流到了地板上。她開始轉回她父親的方向。但在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他又踩了一下踏板。假人旋轉著，八只手上都拿著木劍。她沒有時間靠近反擊，也沒有可能格擋住所有敵人的攻擊。她向后跳去，跌倒在地上。

????“永遠不要放松警惕，”奧脫卡警告道。

????“我的劍劃開了它的喉嚨，”瑪格達反駁道?！叭绻莻€真人，他已經(jīng)死了。”她站起身，拍打著馬褲上的塵土。

????奧脫卡用力地搖了一下頭?！坝行┤吮绕渌烁y殺，一些死人也不會完全死透。”他嘆了口氣，充滿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拔疫€覺得你的那個小情人會和你說起這種事呢。”

????這句話讓瑪格達不能接受?；蛟S他可以對她的劍技做評論，但他沒有權力對她的任何其他事情指手畫腳。奧脫卡很久之前就喪失了這個權力。

????“你讓我驚訝，父親。你竟然會屈尊對我的事情感興趣?！爆敻襁_從地上撿起細劍揮舞著?！俺宋矣眠@東西的能力之外?！?/p>

????尖利的話語讓奧脫卡移開了視線。他看向自己的工房，看向掛在墻上和放在桶里的劍?？聪蛉蹱t和鐵氈，還有那些會被他鑄成兵器的黃銅和鋼鐵塊。在房間一角的那些劍每一把都有著自己的臺座，那是另一個時代做成的杰作，是奧脫卡不會同意讓任何人買走的精品。它們必須被爭取到，被鐵匠贈與那些他們覺得配得上自己作品的人。罪惡感在瑪格達反應過來自己就是為數(shù)不多拿到這種劍的人之一時咬住了她。

????“這是我的世界，”奧脫卡說。“這是我唯一對其他人有用的地方。”他用左手抓住了代替右手的那塊空虛的金屬。這個動作讓憤怒又一次填滿了他女兒的心。

????“別裝可憐了，”瑪格達喊道?！澳阍跊Q斗中只失去了一只手，不是你的命?！?/p>

????奧脫卡看向她，眼睛中滿是洶涌的情緒?！半y道兩者有什么不一樣嗎？”

????“那種只關心劍的人才會這么想，”瑪格達回答道。

????“你當時還太年輕，記不清楚…”

????“對，我太年輕，沒有認識那個失去手臂前的你。這個借口我已經(jīng)聽過太多次了，父親。我已經(jīng)聽煩了?！爆敻襁_用力地把劍收回鞘里，走向商店的出口?！艾F(xiàn)在為我做一件事，”她在走過奧脫卡身旁時對他說。“等我走開之后再爬回你的酒瓶里去吧。”

????瑪格達在爬上通向店面樓上的家時還能聽見她的父親蹣跚走過房間的腳步聲。她短暫地考慮了一下回去為了她的話向他道歉。她放下了這個念頭。她沒有任何需要道歉的。

????她撥開入口處的錫制紗線，走進了小小的院子里。清水從中心的黃銅噴泉中汩汩流出。仿真的樹木那些涂著綠色的金銀樹葉投下影子。石制的長椅放在這些陰影下。有幾只大理石色的鳥四處跳躍著，互相尖利的叫著。它們在瑪格達穿過院子走向掛著簾子的門時四散飛開。

????一股強烈的燉菜味道在她走近長條的客廳時沖進她的鼻子。瑪格達看向通往廚房的門。她能夠聽見鍋碗瓢盆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她的母親從錫線簾子后出現(xiàn)了。

????鶯格 豪瑟比瑪格達年長約二十歲，但歲月的觸碰在她身上是如此溫柔，讓兩人看起來幾乎是姐妹。她不如她的女兒那般堅定苗條，一雙修長的腿不像她的孩子那樣充滿肌肉，那雙手臂也缺少著一個劍士需要的力量。但她的臉充滿著一樣的古典美——大大的藍眼睛和高聳的臉頰，柔軟的鼻翼和豐滿的嘴唇。鶯格把她烏黑的頭發(fā)松散的披著，其中的一縷搭在她的肩膀和胸口上。瑪格達習慣把她的頭發(fā)地系在腦后，讓它們不會妨礙她，但她的母親似乎非常喜歡這種自愿的麻煩所帶來的美。她一直都努力地想讓瑪格達遵守她的榜樣。

????鶯格微笑著?！翱磥斫裉斓木毩暯Y束了?！彼谀怯裆棺油獯┲膰股喜林?。她在注意到瑪格達的樣子時抬起了一根眉毛。“看來你們兩個人又吵架了。那可悲的家伙真該好好記住什么時候該把自己的嘴塞在酒瓶里?！?/p>

????在憤怒中，瑪格達反駁了對父親的詆毀。盡管她母親說出的就是她剛剛的想法?！八谋疽馐呛玫模彼f，“他也很難過。這個只剩一只手的鑄劍師。他必須把幾乎所有工作交給學徒，把自己的標記印在那些遠遠不及他品質的刀劍上。這對他一定不好受。”

????“奧脫卡從來不選容易的事情，”鶯格尖酸地說?！八偸窍胍C明自己。從來不知道有些事情已經(jīng)夠好了。從來不能接受現(xiàn)狀。”她轉過頭，用興奮的眼神看向瑪格達?！澳阋欢ú虏坏浇裉彀l(fā)生了什么。一個信使帶來了沃夫席格 馮 寇特博格伯爵的消息！”

????瑪格達困惑地看著她母親?！安簦克椅覀儠惺裁词?？”

????鶯格在這充滿疑問的語氣中汗毛直立。她快速地調整自己，擺出那副其他人詢問她的地位時的那股傲慢樣子?！拔椰F(xiàn)在通知你，我們要去莫茍斯城堡吃晚餐。我們所有人都會是沃夫席格伯爵的客人?！彼杨^向后仰起，那黑色的頭發(fā)像某種漆黑的海浪般擺動?！霸?jīng)伯爵的兒子對我傾心。如果那之后沒有發(fā)生意外，你現(xiàn)在就會是一個貴族的女兒，而不是一個醉鬼的后代?！?/p>

????“但是為什么伯爵要邀請我們？”瑪格達追問道?！拔也幻靼??！?/p>

????鶯格皺起眉頭，再次走進廚房。過了一會兒她拿著一張纖細的銅片重新出現(xiàn)，那上面刻著邀請。在金屬紙頁的底部印著馮 寇特博格家族的徽記，一座被閃電保護的城堡?！叭绻阌X得這是我瞎編的，看這個。”

????瑪格達閱讀著請柬。那上面的內容和她母親說的一樣，但這引發(fā)了更多的問題?！暗珵槭裁茨?？”

????“當好事發(fā)生的時候，接受它們，”鶯格教導她?！拔址蛳癫羰侨鹞陌秃兆罡挥械娜酥?。你能想象他會有多么闊綽嗎！”她回望向廚房皺起眉?！翱偹阌幸煌砩衔覀儾挥贸詠y燉和豆子了。我們能像老爺夫人那樣用餐?！?/p>

????“邀請上只說了帶上家人，”瑪格達繼續(xù)讀著請柬。“它沒有規(guī)定多少人。你覺得帶上克魯格一起去可以嗎？”

????鶯格惱怒地嘆了口氣。“那個男人的地位在你以下，”她說?！澳闶莻€漂亮女孩。你可以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p>

????瑪格達的臉變得緋紅。她剛剛才與父親進行了那往常的爭吵，現(xiàn)在這她和母親進行許久的話題又開始了?！拔也还苁裁锤玫娜?。我愛克魯格?！?/p>

????“愛?！柄L格搖著頭?！澳阌X得愛能持續(xù)多久？那男人的上升空間是有限的。他和那些西格瑪教牧師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她望向四周，眉頭皺的更緊了。“就算他們中最杰出的也承擔不起這些。你這樣是在向下走，不是往上爬。”

????“我們不會討論這個話題，”瑪格達拒絕道。

????“我只是在給你指出最好的路，”鶯格回答?！澳氵€年輕。你可能遇上任何讓你注意的男人。我不想讓你像我一樣浪費機會?！?/p>

????瑪格達的手在身旁緊握成拳。在她能思考之前，她就開了口?！拔覜]看出你浪費了什么機會，母親。”

????鶯格的眼睛因驚訝大大張開。她把請柬從瑪格達的手里搶了過來，力量大道讓它劃開了她的手掌?！靶攀棺屛?guī)衔业募胰耍彼f著，轉身走回廚房里?！澳悄腥瞬皇俏业募胰耍院笠膊粫??！?/p>

????瑪格達看著她的母親身后的錫線重新平靜下來。她真心地后悔著剛才說出口的可怕話語。她明白她的母親深愛著她，也只是在試著做她覺得最好的事。但問題是聰明的事情不總是對的?，敻襁_比起她母親的策略更相信她的感覺。

????血從瑪格達手掌上的傷口里滴出來。她低頭看向那現(xiàn)在壞掉的手套。在她的傷口之外，她還是在想著這封邀請的事情。

????她們從沒有對沃夫席格伯爵邀請他們共進晚餐的原因達成一致。

?

????布魯諾 沃肯赫斯特在那陳舊的鐵箱中翻找著。他不記得上次打開它是什么時候了。是十年前，還是五年？不管怎樣，那都是很久之前了。久到在他翻開那些老斗篷和脫線的帽子時，他開始懷疑他要找的東西是否還在那里。可能他在以前已經(jīng)把它處理掉了。或者是他的妻子把它扔掉了。她總是自說自話地把那些自己認為不必要的東西扔掉。

????布魯諾停下了他的翻找。一股感傷的表情回蕩在他久經(jīng)風霜的臉上?？蔓惿?。她去世已經(jīng)七年了…不，如果他要對自己誠實，那他就必須面對這件事?？蔓惿潜恢\殺的，被那在黑暗中把她錯認成他的人刺死。布魯諾已經(jīng)奪回了血債，但這并沒有減輕她的死讓他所感到的痛苦。在這么多年以后，僅僅是想到她還是讓他的心感到如冰般寒冷。

????在那之后他就辭去了工作。諷刺的是他依然覺得那是他‘真正’的工作，即使他在柯麗莎死后就不是這樣了。布魯諾還不能完全把自己看成是一個商人，一個轉手倒賣任何低價買到的商品的卑微商賈。他還是把它們看做那些他偷帶進瑞文巴赫的商品，或者他與小偷和強盜分贓的贓物。走私犯和小偷，都是不應該認識的人，但又說了，事情不是一直是這樣的。一開始不是的。

????箱底的一抹金光讓布魯諾加快了翻找的速度。他推開那些雜物，把自己所尋找的東西展露了出來。他把禮服從箱子里拿出展開。曾經(jīng)鮮艷的藍色在這些年里已經(jīng)暗淡下來，但那些黃銅紐扣和黃金徽章依然像他穿上它的第一天一樣精美。他把外套貼在自己身上，端詳著它是否合身。要扣上所有紐扣可能要花一些功夫，但這在將近二十年后并不意外。

????已經(jīng)那么多年了。距離他作為那個年輕帥氣的自由民兵隊長的日子已經(jīng)過了那么久了。布魯諾曾帶領戰(zhàn)士們沖進金屬域的荒野中，擊退那些來犯瑞文巴赫的野蠻威脅。他們曾面對過綠皮和野獸人，屁精劫掠者和人類蠻族。無論敵人是誰，瑞文巴赫的自由民兵都將他們趕回了廢土中。他們的努力讓城市得以擴張，建立新的礦場和農(nóng)田，保護著讓他們繁榮的商路。

????布魯諾從箱子里拿出那頂搭配外套的皮帽。它曾是潔白的，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染成了一抹臟污的灰色。曾經(jīng)插在它邊上的那華麗的羽毛現(xiàn)在只留下了斑駁的記憶，變成了幾根凋零的羽毛。他微笑著記起那些羽毛曾經(jīng)帶給他的麻煩。它們如此容易磨損，讓他在出征是總是帶著好幾根備用。他在箱子里繼續(xù)尋找，手碰到了一個小小的銅盒子。把它拿起翻開，他看見了一根長長的紅色羽毛?？磥硭€是能夠換下那根殘破的舊貨的。

????“父親，你在上面嗎？”

????聲音從樓下的房間里傳來。布魯諾收起他對過去的追憶，走向閣樓下。那架鐵梯在他爬下時微微顫抖。

????在樓下等待著一個年輕男孩，有著亮黃色的頭發(fā)和強壯的體魄。他穿著粗皮制成的上衣，皮帶用一只銅皮野獸的皮膚制成。他的短褲顏色暗淡，顯露出草絲堅固的纖維。但是，他穿著的那雙靴子才是引起布魯諾注意的原因。它們又高又硬，幾乎長到了膝蓋，是用牛皮制成，染成一片暗黑色。但，這顏色當然不限于那些濺上糞便顏色的泥土的地方。

????“你又和那幫流氓出去了，”布魯諾在爬下梯子時嘟囔道。這客廳已經(jīng)足夠大，用華麗卻略顯過時的樣式裝飾著。他總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滿足柯麗莎的任性，但她去世后他沒有理由滿足自己的放縱。至于他們的兒子…布魯諾懷疑自己是否過分溺愛了他。

????“你說的那些流氓，是我的朋友，”年輕人說道，聲音里帶著不滿。

????“博格納，交上不好的朋友比不交朋友還要糟糕，”布魯諾說?！澳阋屑氉⒁馑麄兪裁磿r候會變壞，好讓你自己不要和他們一起墮落?！?/p>

????“他們沒有——”

????布魯諾打斷了他?！澳銈冞@次偷了多少？又是從誰那里偷的？”他吼叫著走向放著酒的銅制柜子?！皠e管了，我知道你不會告訴我的。你還是個相信盜亦有道的毛頭小子?！彼o自己倒了一杯白蘭地。

????“沒有你想的那么糟，”博格納解釋道?！拔覀冎粡哪切┗钤摫粨尩娜四抢锿怠！?/p>

????布魯諾癱坐在椅子里，外套和帽子躺在膝蓋上。他看向自己的兒子?！岸际沁@樣的。一開始都是這樣的。都是一個你不喜歡的人擁有了太多，所以你從他那里偷。都是你覺得殘忍或者不公的一些人碰巧很富有，所以你偷掉其中一些?！?/p>

????“據(jù)我了解，你是在從自由民兵隊里偷糧草開始的?！辈└窦{提醒他。

????“你一定和羅米爾多說過話了，”布魯諾說?！坝谢蛘呤邱R科夫。我很意外你還和他們那種人說話。但我又想到你會需要銷贓的人?！?/p>

????博格納在他父親眼中的鄙視下皺起眉頭?！半y道那些故事錯了嗎？”他挑釁道。

????布魯諾慢慢地喝了一口白蘭地。“不，”他坦白道。“一開始確實是這樣的。羅米爾多，馬科夫…”他停了一下，不愿說出那個殺死了博格納母親的人的名字。“還有其他幾個人。我們從倉庫里拿面包和肉。當時瑞文巴赫正在鬧饑荒。唯一能夠填飽肚子的只有那些貴族和士兵。這不公平，所以我們決定把這些食物重新分配給我們的家人朋友。”他又停下來，給了博格納一個難看的眼色。“這就是一開始的情況。高貴的理念和善良的心意。但事情沒有維持這個樣子。你為了實際需要拋棄了尊嚴。然后下一次讓你伸手的理由越來越少。這樣下去沒完沒了，直到最后你墮落到和下水道的老鼠一樣的地步?！?/p>

????“不是這樣的，”博格納反對道。“我們只偷——”

????“那些壞人，我懂?！辈剪斨Z打斷了他?！暗阶詈螅瑝娜说臉藴蕛H僅只需要他有一些你想要的東西。”

????“你不明白。”

????“我懂的比你想的多。”布魯諾仰頭喝下剩下的白蘭地?！拔以谀闵砩峡匆娏颂嘧约旱挠白?，這幾乎讓我感到痛苦。不要犯下我犯過的錯誤，孩子，把你的頭抬高，把手放干凈?！?/p>

????博格納搖搖頭?！拔乙_拓我自己的道路。我想為自己制造出什么。我不想像一只禿鷹那樣等著我的遺產(chǎn)。你給了我很多，為我做了你能做的一切，但我自己也有想要干的事情。我需要自己完成這些事?！?/p>

????“用偷竊的方法？”

????“你就是這樣的，”博格納反駁道。

????布魯諾花了一些時間才做出回答。憤怒不是讓他安靜的原因，而是罪惡感，羞恥心，痛苦和后悔，全部混合成的一種令人作嘔的感覺?！拔易鲥e了，”他最后說?！拔蚁胍呓輳?，但人生沒有捷徑可走。所有東西都有代價。有些代價過于巨大，大到你在太遲之前都無法意識到你付出了什么。”

????博格納也安靜了一會兒，他的感情難以看出。當他確實開口時，他的話完全轉換了話題。他指向了布魯諾膝蓋上的衣服和帽子。“你把這些老破爛拿出來干嘛？”

????“我還請你別把我的制服叫成‘老破爛’，”布魯諾回答他。他站起身把帽子戴在自己的頭上，然后整平外套披在了肩膀上。

????“你應該知道它不會合身的，”博格納說。

????布魯諾皺起眉。“我只需要把自己塞進這件衣服里一晚上。我只要求這么多?！?/p>

????一個困惑的表情出現(xiàn)在博格納的臉上?！耙煌砩希窟@是為了什么？”

????布魯諾咯咯地笑著走向放在門邊的銀桌子。他拿起放在上面的銅片遞給他的兒子?！笆且环庹埣恚彼f。“你和我被邀請到莫茍斯城堡與沃夫席格伯爵共進晚餐?！?/p>

????博格納的迷惑在他閱讀請柬時不減反增?！盀槭裁床粢埼覀儯课覀兺耆珱]有值得這般注意的地位。”

????布魯諾回答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喜悅?！斑@就是我把制服翻出來的原因。很久以前，在我還是自由民兵隊長的時候，我和伯爵的兒子哈根是朋友。我想他是懷念舊時光了。伯爵已經(jīng)快要九十歲了。他或許想要見見那些讓他回憶起幸福時候的人。重新喚醒古老的記憶。”

????博格納看向他自己的衣服?！叭绻覀円ヒ姴簦覒摀Q上一些適合場面的衣服。我可不想被錯認成仆人。”

????一陣苦澀的記憶從布魯諾的心里升起?！拔也粫倪@個，”他說?！皩ξ址蛳癫魜碚f，瑞文巴赫的所有人在他看來都不過是個仆人?！?/p>

?

????羅拉得 馮 沃倫赫爾男爵的腳步聲回蕩在走廊里。一個穿著潔白服裝的仆人緊跟在貴族身后，把他的足跡從大理石地板上擦去。這道走廊的柱子用石灰?guī)r制成，頂著橡木的天花板，展示著瑞文巴赫鮮有人能及的豐饒和財富。羅拉得一直都非常注意地保持著這張揚的姿態(tài)。就算是其他的貴族中，也沒有一個可以穿鞋走過拋光的大理石地板而不先換上絲制的拖鞋。天花板上懸掛的燈是用精巧的矮人工藝點亮，確保沒有任何滴蠟或者煙霧會污染走廊。石灰?guī)r的柱子上涂著一層特殊的軟膏，煉金術師的藥劑讓任何指紋都不能粘上它們。走廊開頭的大門是用櫻桃木，松木，櫸木，和樺木拼接而成，門把手則是用青金石和珍珠雕刻而成。

????男爵的興奮已經(jīng)溢于言表，讓他違反了自己家里所有的規(guī)矩，穿著鞋走過大理石走廊。他故意做出的嚴肅表情已經(jīng)完全揚起。他在走過走廊時輕輕地對自己重復著一句話。

????“終于來了?！绷_拉得把這句話翻來覆去地說，如同一道佳肴般品嘗著。他的手指緊緊攥著那塊銅片，好像只要他松手它就會消失一樣。當他走到一面精美的櫻桃木門前時，他的眼睛對準了那些飛龍和諸神的圖樣。西格瑪和星龍，在每一個面板上擺出不同的姿勢。他為了這些藝術花費了一小筆財富，為了讓瑞文巴赫的宣講師門對他刮目相看。但是，現(xiàn)在看來他不需要取悅這座城市里的任何人了。再也不用了。

????“打開，”羅拉得向那個跟著他走過走廊的仆人打了個響指。他蹣跚著爬過來，把門向里推開。男爵快速跟上，迫使那人從他主人的道路上跳開。

????房間的裝潢非常華麗。明亮顏色的掛毯掛在墻壁上，名貴的地毯鋪滿地板。陽光從一道落地窗里灑進房間里，幾乎有二十尺高。沙發(fā)和太妃椅擺放在房間中，周圍環(huán)繞著精美的雕像和放著水果盤的小桌子。離墻壁靠的最近的是兩把椅子。羅拉得走向它們和上面坐著的人。

????“這件事終于發(fā)生了，”他勝利的宣布道。他等著他的聽眾做出回應。

????他右邊的椅子里坐著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女孩。卷曲的金發(fā)披在她穿著蕾絲的肩膀上。她天使般的臉在看到羅拉得的時候亮了起來，放下她手中的刺繡，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了她父親身上。

????另一個椅子里坐著一個中年的女人。她的面容修長尊貴，與她的丈夫別無二致。男爵夫人希爾特魯?shù)?馮 沃倫赫爾來自一個古老的家族，就和羅拉得一樣。他們的家庭是雷鑄神兵把混沌的野蠻軍隊趕出瑞文巴赫后第一批把文明帶回這里的人們。馮 沃倫赫爾是一個古老顯赫的家族，顯赫到讓羅拉得愿意放棄自己的家族頭銜，入贅到他的妻子家。

????希爾特魯?shù)卢F(xiàn)在的態(tài)度正好印證了這個事實。她沒有抬頭看向說話的羅拉得，只是繼續(xù)做著她的刺繡。

????羅拉得等待著。通常他會等到最后，但今天沒有。今天他要主動引起希爾特魯?shù)碌淖⒁??！罢f出來讓你驚訝，”他吼道?！斑@很重要?！?/p>

????“別大驚小怪的，羅拉得，”男爵夫人回答道?！澳悴还苷f什么都不會有一丁點重要性的?！?/p>

????羅拉得在她蔑視的語氣下像一只饑餓的狼一樣跳了起來?！安恢匾?！認真聽，女人，把你那該死的刺繡放下聽我說！”他語氣里的憤怒或者是他那持續(xù)的吵鬧終于讓希爾德魯?shù)锰痤^來。就在她抬頭的瞬間，他把那封信甩到她的臉上。他看著她臉上露出的震驚和意外，充滿勝利意味地大笑著。

????“是什么好事情嗎，爸爸？”那金發(fā)的女孩問。

????“比好事情還要好，麗柏嘉德，”羅拉得吹噓道。“比你做過最好的夢還要好，孩子?！?/p>

????希爾德魯?shù)每炕厮囊伪?，拉扯著自己的一個桃花心木耳環(huán)?！斑@是真的嗎？”

????“伯爵的徽記就在底下！”羅拉得把手指戳在蠟封和包裹著閃電的城堡圖案上。

????“這是什么意思？”希爾德魯?shù)靡苫蟮馈?/p>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它的意思是我這幾年的努力終于有了回報?！绷_拉得看著窗戶外的園丁在華麗的花園中工作著。他討厭花。在他所有的顯擺中，他最討厭的就是它們。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后悔他花在這些上面的錢，或者是任何花費了。因為他的名字已經(jīng)在瑞文巴赫的那些有權有勢的大人物耳中家喻戶曉。他的地位提升的是如此之高，甚至連沃夫席格伯爵都開始注意他了。

????“去莫茍斯城堡用晚餐的邀請，”羅拉得說?！把埩宋覀兯腥恕Ｎ覀兠魈煲霾舻目腿?，與他共進晚餐?！?/p>

????“但這是什么意思呢？”希爾德魯?shù)美^續(xù)追問道。

????一個冷笑爬上了羅拉得尊貴的臉。“沃夫席格伯爵老了，老到他還沒入土就是奇跡了。他沒有家人，也沒有可以繼承他的名號和財富的后人?！彼[起眼睛看向他的妻子和女兒?！澳銈冞€不明白嗎？伯爵想要一個繼承人。這就是他邀請我們的原因。他想讓我做他的繼承人?！?/p>

????希爾德魯?shù)玫耐茰y更加謹慎。“他怎么會拱手讓出你這么多年來都計劃偷走的財富？我知道你聰明到可以隱藏自己的意圖，但看來伯爵比你還要有智慧?！?/p>

????羅拉得笑出了聲?！奥斆?？有智慧？那老頭連他的城堡都不出去。他已經(jīng)把自己關在那里超過十年了。瑞文巴赫里有一半人都覺得他已經(jīng)死了，都是那些仆人在營造他還活著的假象，好讓他們保住工作。相信我，希爾德魯?shù)茫囊鈭D比一個出來買窗簾的食人魔還要明顯。”

????“你總是對自己這么有自信，對吧？”

????“如果我決心拿到什么東西，我就一定會成功，”羅拉得告訴她?！氨M管有時候方法和我一開始想的不一樣，”他加上了一聲哼笑。

????“這次可能就是這樣，”希爾德魯?shù)镁娴?。她把注意重新放回請柬上?/p>

????羅拉得又讀了一遍邀請?！澳阕⒁獾搅怂皇羌慕o男爵夫人希爾德魯?shù)?馮 沃倫赫爾，而是給我，”他說。

????“它也不是寄給羅拉得 馮 沃倫赫爾男爵的，”希爾德魯?shù)谜f。這一次輪到她的聲音里透出勝利了。

????羅拉得又讀了一遍。在一開始他并沒有注意到，但最后他終于發(fā)現(xiàn)了自己在閱讀時漏掉的東西。它并不是寄給羅拉得 馮 沃倫赫爾男爵及其家人。它的收信人是羅拉得 馮 榮迪安男爵，他在娶希爾德魯?shù)弥暗拿帧?/p>

????他已經(jīng)二十年沒有用過這個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