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里的吃喝125:高富帥不能言說的隱秘焦慮

這是尋常的一天。
???? 北京大名府的富豪盧俊義正在自家的當(dāng)鋪里,看著手下人查點進出貨物銀兩。忽然,他聽到門外街上一片喧鬧聲,不覺十分好奇,便讓人出去打探。
???? 很快,派出的伙計回來稟報說,街上來了個外地的算命先生,竟然要一兩銀子算一個卦。這么不靠譜的高價,誰肯搭理他啊,大家都笑話他呢。
???? 誰料盧員外忽然來了興趣:這人既然敢口出狂言要高價,看來還真有些本事學(xué)問。嗯,你將他請進來,我跟他聊聊。
???? 老板心血來潮,伙計自然諾諾從命。很快,那算命先生掀起簾子,姍姍走了進來。
????? 這人一身道裝打扮,看起來是文質(zhì)彬彬的書生模樣。但他身后跟著的道童卻是一臉兇神惡煞的,感覺很不好惹。
????? 他自稱名叫張用,是山東人,技能高超,可以知人生死貴賤。
盧俊義請他到后堂閣子中坐下,上了湯茶后,拿出一兩銀子放在桌子上,報了自己的生辰八字,請張先生推算一下。
這位張先生搖頭晃腦、煞有其事地推算一番,忽然臉上變色,大叫一聲“怪哉!”然后他說這卦不太好,員外您要是不見怪,我才能說。
盧俊義的好奇心被吊起,當(dāng)然請他直言不諱。

哪料到,這張先生口出驚人之語:“員外這命,目下不出百日之內(nèi),必有血光之災(zāi),家私不能保守,死于刀劍之下?!薄脝?,竟然要家破人亡了!
說得這么極端,盧俊義反而不相信了,他當(dāng)即笑道:
“先生差矣!盧某生于北京,長在豪富之家,祖宗無犯法之男,親族無再婚之女;更兼俊義作事謹慎,非理不為,非財不取,又無寸男為盜,亦無只女為非,如何能有血光之災(zāi)?”
這位張先生一看人家不信,當(dāng)即幡然變色,拿起已經(jīng)收起來的一兩銀子又放回桌子上,起身便走。一邊走還一邊無比失望地嘆氣,可惜可惜,忠言逆耳啊……
盧俊義一看,趕緊叫住了他,說我剛才是戲言,還請先生莫怪。您看看,看看可有辦法解除這場災(zāi)禍?
張用先生認真推算了半天,說道,只要你出門離家,去東南方一千里之外的地方轉(zhuǎn)一圈,就可以免除此難。此外,我還有四句卦歌,你可以寫在你家的墻壁上,日后必然應(yīng)驗。
盧俊義已經(jīng)被這算命先生說到了心坎上,竟是深信不疑,言聽計從。
他命人取來筆硯,一邊聽張用吟誦,一邊揮筆書寫:
“蘆花叢里一扁舟,俊杰俄從此地游。
義士若能知此理,反躬逃難可無憂?!?/span>

看著盧俊義寫完,張用不易察覺地笑了笑,隨即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作揖告辭。盧俊義已經(jīng)對這先生有了無限信任,又留他吃午飯。但張用說,我還要賣卦掙錢呢,我們后會有期——算卦的還挺講究,一點便宜不多占。
盧俊義只能殷殷送到門口,與之揮手告別。
眼看著算卦先生和他的道童不見了蹤影,剛才一直表現(xiàn)得鎮(zhèn)靜自若、從容不迫的盧員外立刻就變了模樣,竟是“寸心如割,坐立不安”,充滿了焦慮彷徨。盧俊義一夜沒睡好,勉強挨到天亮、吃完早飯后,便將家中仆人、眾多管事叫來議事。
實際上也不是議事,他是通知他們:
我昨天找人算了個命,說我百日內(nèi)有血光之災(zāi),必須到東南方千里之外去躲避。所以,我決定要去泰山廟里燒個香。李固,你收拾東西跟我一起去;燕青,你替我看家守著眾多買賣鋪子。
盧俊義雖然家資富有、手下管事眾多,但最重要的助手只有兩個。一個是他的大管家李固,另一個是他從小養(yǎng)大的心腹燕青。

二人聽說盧俊義這么無聊,當(dāng)即都勸他別信這個,好好在家呆著。燕青更是一針見血:主人你往東南一千里,那正要從梁山泊邊上過?。]準那個算命的就是梁山泊歹人,他故意裝神弄鬼來騙您,要您去那里落草呢……
是,我們大家都知道,燕青猜得沒錯,那個算命人“張用”,正是梁山的軍師吳用,他是專程來忽悠盧俊義的,要“賺”他上山。
盧俊義的妻子賈氏也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勸他別信那些無稽之談,咱就在家呆著。
無奈盧俊義已經(jīng)鬼迷了心竅,誰的話也不聽,執(zhí)意要走。
燕青沒辦法,只好說,您非要去,那就帶我一起去吧,我還有些武藝可以抵擋一番。李固說,是,我最近腳氣犯病,走不了遠路……
盧俊義大怒,不行不行!燕青在家留守,李固跟我走,誰要再敢勸我一句,讓他嘗嘗我拳頭的滋味!
就是不聽親人勸,就是迷信那個算卦人,誰也沒招了。

自古以來,騙子雖然層出不窮,騙術(shù)花樣百出,但能夠上當(dāng)受騙的也不過就是幾種人。
第一種是窮人,給他點金錢誘惑,高薪工作誘惑,他們很容易上當(dāng)——比如之前梁山騙“圣手書生蕭讓”和“玉臂匠金大堅”就是這種方式。
第二種是見識少的毛頭小子,不懂江湖險惡,人家三兩句話就給套住——比如九紋龍史進,就被少華山的朱武等人給騙上了不歸路。
第三種是年紀大了,思維遲鈍糊涂,容易被騙子給繞迷糊——生活中的例子比比皆是。
第四種是熟人作案,有著充分的感情基礎(chǔ),那是防不勝防——金槍手徐寧就被自己的親表弟給坑了。
以上幾種跟盧俊義都不挨邊。他出身富豪,從來就沒缺過錢,根本無需貪財;他已經(jīng)32歲,獨自主持家務(wù)也有好多年,既不是地主家的傻小子,也還沒到老糊涂的年紀;吳用和他素味平生,他也沒有輕信的情感基礎(chǔ)。
而且,說實話,吳用的騙局實在很拙劣,根本就是漏洞百出。
他故弄玄虛地寫在墻上的藏頭詩,一眼就能被人看破啊,盧俊義竟然看不出來!而吳用和李逵來到北京,就做成了盧俊義這一個生意,從盧家出去后,當(dāng)即就收拾行李,連一夜都沒住——盧員外但凡派個人打聽一下,就能看出蹊蹺。

但我們的河北三絕、玉麒麟盧俊義就是一門心思地信了吳用的信口開河,然后堅決拒絕了身邊最親近的三個人的勸說,心急火燎往人家的圈套里鉆……
就這樣的智商,他是怎么當(dāng)?shù)母缓腊?,以后怎么?dāng)梁山的二當(dāng)家?
我們只能說,他的被騙,更多是出于自己的心魔。他本來就在焦慮中,他正充滿了彷徨無措,而這個陌生算命先生的言語正好打在了他的三寸上,他頓時覺得撥云見日,所以才深信不疑。
底層人的煩惱能夠說出來,無非就是缺錢缺愛被欺負;而富豪的隱憂卻無法訴諸于口。尤其是像盧俊義這樣的高富帥,他是那么成功,那么的驕傲,那么的完美,他不能露出自己的一點問題,他唯恐被人笑話,也因此,他更容易焦慮抑郁,也更容易被人忽悠。
外因通過內(nèi)因才能起作用,我們的盧員外之所以被騙,不是因為吳用的騙術(shù)高明,而是惑于自己那說不出來的深重隱憂,從而導(dǎo)致了心靈的一路潰敗。
三天后,盧俊義和李固帶著十輛大車、十個腳夫,帶上行李貨物,出門南行,直奔人家張開的網(wǎng)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