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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什么玩笑！？”

索超狠狠的舉起拳頭打向桌子。

“不能攻打是什么意思??？”

怒吼聲震動了鄆城縣的縣衙門，被猛擊的縣令時文彬的桌子上，翻倒的筆架和茶碗發(fā)出聲音滾到地上。

微微年老而嚴(yán)肅的縣令，微微聳拉著身體坐在大椅子上，為了盡量保持平靜，不斷的用手捻著胡麻鹽般的胡須。

“我們縣城沒有多少士兵，何況梁山泊是天然要塞……”

“難道你叫我們就這樣回北京嗎??？”

時文彬的話，根本傳不到憤怒的滿頭爆起青筋的索超的耳朵里。

在黑風(fēng)林作為誘餌的生辰綱被奪去后，索超帶兵逃出霧中，沿著河追在行李的后面。但是，卻被突然刮起的暴風(fēng)雨擋住了去路，已經(jīng)被嚇倒的士兵們驚慌失措，因而止步不前。但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是一場連一滴雨的痕跡都沒有的夢幻風(fēng)暴，但也因此，最終還是沒能看清盜賊的真面目。

「什么都想不起來了，難道要重蹈去年的覆轍了嗎??？」

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五天了，但回想起來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

暴風(fēng)雨一消失，索超立刻趕到黃泥崗。然而，在山腳下的村子里等待他的，是還沒從麻痹中恢復(fù)過來的王定和十名士兵。也沒有見到楊志的身影，等到王定他們清醒過來的時候，楊志已經(jīng)消失了。

“難道是楊提轄……”

“怎么可能??？”

索超怒斥質(zhì)疑的王定，同時派人回到北京，留下其他士兵，自己單騎，來到濟(jì)州府鄆城縣——梁山泊的轄城。雖然想帶兵前來，但是他沒有隨意調(diào)動北京軍隊的權(quán)力。

「就這樣，不管其他的了！」

索超已經(jīng)做好了違反軍紀(jì)的覺悟。

“以『急先鋒』之名，直到抓到到最后一個人為止，我要連一根骨頭也不留地，討伐那些可惡的盜賊們！”

索超的一言一語充滿了必殺的干勁。

可是，與之相對的縣令時文彬，面對索超的氣勢，一臉遲疑地捻著自己灰白的胡須。

“即使這么說，兇手未必是梁山泊的同伙。我們的警戒森嚴(yán)，應(yīng)該是封鎖了梁山泊……”

“那還有誰能干出那么大的事??？”

縣令的態(tài)度為索超的憤怒火上澆油。

那個，白衣男子。

不是『豹子頭』林沖還能是誰?

索超的手掌上還留有受到蛇矛沖擊留下的傷痕。楊志確實也很厲害，但是那個男人，和楊志勢均力敵，甚至更厲害。

「難道那家伙，就是楊志所說的“第一強(qiáng)”嗎?」

想到這里，索超更想做個了斷了。

“把你們的士兵借給我，我會剿滅那些賊寇！”

“可是……”

時文彬為難地瞥了一眼夾在一旁的兩個捕快——步兵都頭雷橫和長著長髯的騎兵都頭朱仝。

“至少……”

朱仝慢慢地摸著胡須開口。

“雖然除了黑風(fēng)林之外，我們有在黃泥崗附近打聽消息，但并沒有人看到他們的身影?！?/p>

“那么會是誰呢?”

正當(dāng)索超再次憤激之際，一名小吏拿著文書走進(jìn)房間。

“宋押司，有什么事嗎?”

“這是梁閣下的書信?！?/p>

看起來一副好人相貌的矮胖吏官遞上兩封信。一封寄給索超，一封寄給時文彬。

收到信后，索超立即看了一遍，他的臉上泛起了更多的紅暈，同時緊緊握住那封信。

“楊志，絕對不是那種男人!!”

似乎是上司親筆所寫的信中，梁中書用生硬的語氣寫著——

“一定是失蹤的楊志與賊人相通，合伙搶走了生辰綱。”

信中還對索超一意孤行的行為進(jìn)行了勸諫，并要求他立刻回去說明情況。

“該死。”

既然信中這樣寫，那么急先鋒作為下官也不能違抗。

“請不要著急，等我向中書大人報告完畢，得到許可，我馬上就回來！如果在那時還沒有把犯人抓住，我就會親自進(jìn)攻梁山泊！”

這么說著的同時，伴隨著一陣粗暴的腳步聲，索超氣憤地離開了房間。

“好暴躁的男人啊?！?/p>

朱仝苦笑著看著疲憊不堪的時文彬。與三國志中的英雄關(guān)羽一樣，朱仝有著“美髯公”的綽號，也是因為這美麗的長髯，讓他威風(fēng)凜凜、威武雄壯。舉止也有落落大方的威風(fēng)。

“那么，梁閣下在信里說了什么?”

“如果本月內(nèi)不抓賊，我和我的下屬都將被處以重罪?！?/p>

時文彬沉重地嘆了口氣。

“北京的留守司有那個權(quán)力嗎?”

“但蔡太師也一定會這么想?！?/p>

連續(xù)兩年被賊熱剝奪了慶生的禮物。蔡京當(dāng)然也會像梁中書說的那樣嚴(yán)命。

“本來管轄范圍內(nèi)出現(xiàn)了梁山泊這一伙人，我就夠頭疼了，沒想到在黃泥岡又引起這么大的騷動?！@可怎么辦啊……”

“我們要攻打梁山泊嗎？”

雷橫豎起虎須。

“這種時候，剿伐賊寇也是應(yīng)該的吧?！?/p>

“大人，關(guān)于這件事……”

站在門前的押司謹(jǐn)慎地插嘴道。

“門外的捕快何濤好像知道些什么。”

“讓何濤過來?！?/p>

不久，弓著背的中年捕快提心吊膽地走了進(jìn)來。他低下頭，雖然十分惶恐，但眼神中卻散發(fā)出無法擺脫的光芒。

“我有件事想告訴您，關(guān)于黃泥岡賊人的事?！?/p>

“說說看?！?br/>

“聽說東溪村的晁保正是主犯……”

“晁蓋君?”

“不會吧?！?/p>

雷橫和朱仝同時說道。

“你是哪里聽說這種事的?”

“從……”

“老子不想知道你是從哪聽說的！”

面對雷橫的氣勢，何濤縮回頭，嘴里嘟囔著，但舌頭卻糾結(jié)在一起，說不出話來。

朱仝神色慌張地走近何濤，把手放在他顫抖的肩膀上。

“有告密者嗎？”

“啊，是我在黃泥崗問訊回來的路上，碰到的一個陌生的家伙，他說他看見晁保正和同伴們搶奪生辰綱。那家伙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獎賞，還提出希望能上報到知縣大人……但是我也沒想過晁保正是兇手，因為我還是很相信晁蓋君來著……”

“那個男人是誰?”

“那個……雖然向我告發(fā)，但其實連名字都沒告訴我就離開了?！?/p>

“真傻啊，這樣編造連獎賞都拿不到?！?/p>

時文彬瞪著何濤。

“晁保正是一個英雄人物，顯然他是被懷恨在心的人陷害的。作為捕快，難道不知道誣告可以構(gòu)成重罪嗎?”

“可是，那個家伙說……如果大人懷疑的話，可以去調(diào)查安樂村……”

“安樂村?”

時文彬的臉色突然變了。

“是黃泥崗西北方向十里左右的小村莊?！?/p>

“查過了嗎?”

“還沒有，我想先報告一下……”

“安樂村……好像聽說過……對了，宋押司，把阿姜的文書拿來?！?/p>

當(dāng)一捆文件送來時，時文彬的手指在一處戛然而止。

“阿姜的老家在安樂村?！?/p>

房間里突然變得鴉雀無聲。

“白勝的保證人是東溪村的吳學(xué)究……和晁保正是竹馬之誼?！?/p>

雷橫若有所思地走上前去。

“這么說來，晁保正的住宅里最近有一個可疑的男人出入。”

聽到這句話，時文彬再次翻閱從王定等人那里得到的有關(guān)黃泥岡的文件。

“黃泥岡的賊人，一個領(lǐng)頭的男人，以及兄弟般的三個年輕人，和一對假扮成賣酒夫妻的年輕男女……”

王定敘述的賣酒夫婦的長相，酷似白勝和阿姜。而領(lǐng)頭男人的年齡與晁蓋相符。

“兩位都頭，你們最近見過晁保正嗎?”

“六月的時候，聽說他要去看親戚，那之后就沒見過面，聽說他前天就回來了?！?/p>

聽到這里，時文彬皺起眉頭沉思了一會兒。

雖然與東溪村的晁保正見過幾次面，但他不像是做那種事的人。

而且，在白勝案中出現(xiàn)過的書生吳用也不是什么無賴。

「…但是，如果是那些男人的話?！?/p>

黃泥崗案件的漂亮手法，他們有能力做到。

即便如此，也不能在沒有確鑿證據(jù)的情況下逮捕像晁蓋這樣有名望的人。

時文彬命兩名都頭先拘引白勝和阿姜審問。

但沒過多久，兩人空手而歸。

“據(jù)附近的人說，阿姜說要回老家，五月底就離開了。”

兩人都頭一臉嚴(yán)肅地等待著下一個命令。

“……把捕快們?nèi)空偌饋怼！?/p>

時文彬深深地嘆了口氣，站了起來。

“一半人去安樂村，抓住和那個女人在一起的白勝，剩下的人，封鎖東溪村的出入口。只要掌握到一點證據(jù)，就立刻逮捕晁保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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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之上，是一望無際的黃土。

在那干燥的山丘上，有一個小小的傾斜的房子。在深夜的黑暗中，房子看起來沒有生命的跡象，但卻從看不見門的門口，透出一抹暗紅色的微光。

“喂，阿姜?！?/p>

白勝用手肘撐著陳舊的桌子，呼喚著正在倒塌的爐灶里炒蔬菜的阿姜。

“怎么了？”

“我們……”

阿姜一臉疑惑地回頭看著含糊其詞的白勝。

“什么？”

“接下來怎么辦?”

一行人離開黃泥崗后，決定先前往現(xiàn)在無人居住的阿姜的老家，白勝二人最終也會在那里與吳用等人會合。而現(xiàn)在，分配了行李的二人因為還要處理一些后事，暫時留在了安樂村。

“怎么辦？是要回東溪村吧?！?/p>

貨車、裝有生辰綱的木箱、和商人的衣服等已經(jīng)被燒得一干二凈。之后只是等著白勝把瓷器中的五百貫左右的財寶分給附近的人們，把這些財寶全部都分給安樂村。

“不知道啊?！?/p>

鍋下啪啪地燃燒著枯木。白勝暈眩地瞥了阿姜一眼，將視線轉(zhuǎn)移到桌上那只殘缺的茶碗上。

“晁蓋先生，給了我三十兩。要我把賭博的賬還回去，然后開始做生意。就是說……我都有老婆孩子了，總不能賭博為生吧。”

“老婆是誰?”

阿姜露出貓一樣的眼神笑了。

“害羞了?”

“笨蛋，我在問你老婆是誰……”

說到一半，白勝豎起了耳朵。站起的同時碰倒了瓷器，銀錠和珊瑚閃耀著溢了出來。

“怎么了?”

“別出聲。”

白勝迅速跑到門口，把耳朵貼在干燥的地面上。

是馬蹄聲，和很多人的腳步聲。

時值半夜。附近沒有街道，不可能有行人。

“騙人的吧……”

望著黑暗的彼方，白勝呆呆的立在那里。

阿姜倒吸了一口氣。

對著小小的房子，燃燒著明晃晃的火把排成一列越過山丘。在火焰中閃閃發(fā)光的，是他們扛著的武器。

“怎么會……”

阿姜用近似悲鳴的聲音說。

“吳用老師不是說絕對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嗎?為什么捕快會來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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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不知道昨夜發(fā)生的一切的晁蓋，正站在院子里望著蓮花池。

“你在這里嗎?”

吳用望著那憔悴的身影輕聲地說。

“行李都已經(jīng)處理完了。十萬貫的財寶也沒有什么用處?！?/p>

在燦爛的陽光下，兩人相視而笑。

晁蓋和吳用等人在安樂村相安無事，歡慶成功。然后把財寶偷偷分給窮人，回到了東溪村。將珍珠、絲綢、銀錠、珊瑚、玉石，放進(jìn)了病重的乞丐的缺碗里，或者趁著夜晚，扔進(jìn)傾斜的房子里。雖然這種情況下十萬貫并不算多，但就算這樣，也夠那些窮人吃上幾月了。

回到村子的時候，又讓阮氏兄弟和劉唐等人偷偷地把剩下的部分分給了附近并不認(rèn)識的貧困戶。

他們也許會懷疑那些是在黃泥岡被奪走的寶物，但不可能有人特意告發(fā)。

一切都按計劃進(jìn)行，智取生辰綱——一生一世的大事，最后什么也沒留下，全部完成了。

但是晁蓋的表情并沒有變好。注意到這點的吳用，訝異地看向晁蓋。

“怎么了?”

“……塔。”

晁蓋的視線前方是一堆蓋著草席的石塊。

“這不是……辟邪之塔嗎?”

吳用走近一看，原來是晁蓋從鄰村抬過來的，賜予其“托塔天王”綽號的八層石塔。但是現(xiàn)在，散落了一地。

“剛才是村里的人搬來的。好像是有人在夜間把他打碎了?！?/p>

這座石塔是東溪村的守護(hù)神。村里人連小孩子都不敢觸碰，都因為害怕晁蓋而不敢做壞事。

“到底是誰……”

就在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籠罩著吳用的眉毛時，一個少年抱著鴿子走了過來。

鴿子送來的紙條上，寫著似乎非常匆忙的字跡。

晁蓋迅速看了看，臉色大變。

“什么消息?”

“好像有人把我們的事情向縣政府告密了?！?/p>

吳用帶著不敢相信的表情看著晁蓋。

“信是昨天晚上寫的，聽說捕快趁夜去了安樂村，村子的出入口也已經(jīng)被堵住了。”

晁蓋毫不猶豫地把信遞給吳用。

“天網(wǎng)……”

“如果白勝他們被抓住的話，那就麻煩了……但是，上天還不會毀滅我們吧?！?/p>

吳用看了看少年手中的鴿子。

晁蓋和全國的知己們互相放鴿子，互相交換情報，但那只鴿子是從很近的地方飛來的。

“……因為下了‘恩惠之雨’嗎?！?/p>

吳用擠出一個慘淡的笑容，但晁蓋的表情陰沉而嚴(yán)厲。來個人就這樣很快地回到宅邸，在里屋召集了大家。

“有人告發(fā)了我們，不久捕快們就會涌進(jìn)府邸?！?/p>

晁蓋面對著眾人緊張的表情平靜地說。

“但是，暴露的只有我一個人。所以請大家馬上離開這個房子?！?/p>

晁蓋依次看向吳用、公孫勝、劉唐。阮氏兄弟已經(jīng)回到石碣村了。

“大家的名字我絕對不會泄露出去?！?/p>

“……不要這么說?！?/p>

一片沉默中，公孫勝面無表情地開口。吳用也點頭接著公孫勝繼續(xù)說。

“鄆城縣的兩個都頭都是能人，時文彬也不傻。因為之前判案的事，村民們也知道我們進(jìn)出宅院?？傆幸惶欤藗円矔牢覀兊拿??！?/p>

“…可是…”

吳用平靜地打斷了猶豫不決的晁蓋。

“我們已經(jīng)像北斗七星一樣無法分開了。”

“同生共死了啊…”

劉唐扛著樸刀站了起來。

“『智多星』準(zhǔn)備怎么辦?”

公孫勝也麻利地開始收拾行李。

“如果逃到河邊的話，正好那里還綁著一條船，所以先去石碣村吧?！?/p>

吳用催促著晁蓋，讓傭人們整理家產(chǎn)。

天空中，暮色已悄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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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朱仝和雷橫帶著近百名捕快，正沿著鄉(xiāng)間小道向晁蓋的家走去。

朱仝騎著健壯的馬，手持樸刀走在最前面。剛從安樂村趕來的雷橫毫不疲倦地跨上蘆毛馬，手里拿著樸刀，跟在后面。

“我現(xiàn)在也不敢相信。但是，正如那個告密者所說，在阿姜的家找到了證據(jù)。雖然保正還沒有被認(rèn)定為兇手，但如果他想要抵抗官府的傳喚，就不得不引起一場騷動?！?/p>

“雷橫。”

面對比任何時候話都要多的雷橫，從出了衙門起便一直沉默不語的朱仝突然回頭。

“像晁保正這樣的人，事到如今，不會能不會抵抗吧？一會到了府邸，我?guī)е畟€人在后門埋伏。你領(lǐng)著剩下的兵，從正門進(jìn)去招呼。如果他想逃跑，就會從后門逃出來，這樣我們可以一網(wǎng)打盡?！?/p>

“話是這么說，二十個人夠嗎?”

雷橫想起那個紅發(fā)那人的本領(lǐng)，不禁微微顫抖。

“除了保正，還有別的很強(qiáng)的家伙嗎？”

“如果我們在外面大動肝火，那你就該加入戰(zhàn)斗的時候了。這個就交給你了?！?/p>

朱仝撫摸著垂在胸前的胡須，悠然地承包下來。

雖然關(guān)系很好，但雷橫一直對這位英雄般的好友另眼相看。

“既然你這么說，那就沒問題了，交給你吧?！?/p>

一行人來到可以看到宅邸的地方時，四周已是一片黑暗。

門緊緊地關(guān)著，還是老樣子，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房內(nèi)似乎有紅彤彤的燈光，屋頂隱約發(fā)亮。

朱仝下馬后，按照商定挑選了二十名捕快，躡手躡腳地向后門走去。剩下的雷橫看準(zhǔn)他們快到后門的時候，靜靜地向正門走去。

不想打破大門，雷橫輕輕扣了扣圓木。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但是原本應(yīng)該發(fā)出號令的氣息卻被他的驚愕吞沒了。

晁蓋的宅邸里噴出了熊熊大火，燒焦了整個天空。

同時門從內(nèi)側(cè)被打開，背著行李的傭人們發(fā)出悲鳴，爭先恐后地跑了出來。馬、狗、雞等宅內(nèi)飼養(yǎng)的動物也混在一起。

“快跑?。　?/p>

門前的雷橫一行人瞬間被擠得亂成一團(tuán)，被人群擠了出去。

“晁保正在哪里?”

即使想抓住身邊的仆人，也會被不斷出現(xiàn)的人或家畜撞到而逃走。

雷橫一邊撥開人群，避開家畜，一邊想辦法跳入了大門。

但是，房子已經(jīng)被紅蓮般的烈焰吞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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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家吵吵嚷嚷的同時，晁蓋等人從黑暗的后門溜了出去。

劉唐為首，晁蓋、吳用、公孫勝跟在后面。

“……等等?！?/p>

劉唐被一個聲音叫住了。

夜色之中，劉唐的目光找到了一個黑暗中的人影。

對方躲在柱子后的陰影下，發(fā)出窺探的氣息。

通向后山小路的附近，埋伏了二十名左右的捕快。

“是『美髯公』啊。”

吳用笑道。?

“喂，你們…”

朱仝朗朗的聲音響起。

“大門那邊好像不太對勁，發(fā)生什么了”

有一半左右的捕快朝大門跑去。

“快走！”

劉唐抓住機(jī)會，揮舞著樸刀從柱子后面飛了出來。

他以絕對的氣勢越過其他士兵，直接砍向朱仝。

但是，劉唐那把鋒利的樸刀，被對方輕輕一揮便躲開了。

朱仝的戰(zhàn)馬也鼓起氣勢。

劉唐越過馬兒強(qiáng)韌的四肢，與朱仝對抗了四五個回合，同時向后山撤退著。

與此同時，公孫勝和晁蓋也手持棍棒，加入了戰(zhàn)斗。

天空中有一片灰色的云，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而房子里燃燒的火，把四周的一切都染成了紅色。

船就藏在后山的河中。

四人將聚集在一起的捕快們打散，向沉入黑暗中的后山打開了一條血路。

“等等——”

朱仝擋在了前面。

與走在最前面的晁蓋保持著一丈左右的距離。

朱仝和晁蓋是老朋友。

但此時，朱仝正飄然地手持樸刀，臉上映照熊熊的烈火，在那里等待著。

一瞬間，四只飽含感情的眼眸交錯在一起。

晁蓋拿出棍棒，撲向朱仝的懷里。

樸刀和棍棒火花四濺。

朱仝看起來是要戰(zhàn)斗，但在晁蓋沖過來的瞬間，卻縱馬避向一邊，讓開了一條道路。

“……朱都頭?！?/p>

“走吧?！?/p>

沒有再多說什么，晁蓋從朱仝身邊跑了過去。

從黑暗中，奔向后山。

捕快們?yōu)榱瞬蛔寣Ψ讲煊X自己的動作，都沒有拿燈。晁蓋等人逃到了燃燒房子的火焰照射不到的地方，想追也找不到路和方向。

“去哪兒了?”

晁蓋一行人正爬著一條看不清地面的山路，與此同時，朱仝的聲音傳到他們耳中。

“朱仝，他們?nèi)四?”

雷橫也從外面趕來。由于火勢太猛，無法通過建筑物，只好繞著圍墻走。

“可惡，這么暗什么都看不見，朱仝，他們逃到哪里去了?誒，你怎么了，朱仝？被打傷了嗎?”

“真是難纏的家伙，是左邊。他們從左邊的路逃走了?！?/p>

朱仝叫了一聲，帶頭向左邊的小路追去。

聽到這里，吳用對走在前面的晁蓋說道——

“華容道啊?！?/p>

“什么意思?”

劉唐問。

“那是曾經(jīng)的‘美髯公’關(guān)羽，遇到了敗走的敵軍大將，為了報答曾經(jīng)的恩情，將其放走的故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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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穿過雜樹林，越過后山，來到河邊。

河邊的蘆葦間無數(shù)的螢火蟲飛來飛去，使四周浮現(xiàn)出一片雪白的螢火。

靠著那微弱的燈光，找到了一艘靠岸的船。

可是，船邊出現(xiàn)的身影，卻讓眾人屏氣凝神。

“……你來了嗎?”

灰色的影子喃喃說道。

悶熱、淤塞的夜氣，讓人有種突然吹來冷風(fēng)的錯覺。那個聲音行，像是從深淵里吹起的寒風(fēng)一樣喃喃自語。

“捕快嗎？”

劉唐先發(fā)制人地發(fā)起攻擊。

樸刀斬?fù)糁北颇凶咏┯驳牟弊?。但是，就在那一瞬間，男人從超越人類的高度飛到了劉唐的背后。

劉唐立刻把腳向后一甩，男人又一翩。簡直是沒有重量的跳躍。

「是幽靈嗎？」

當(dāng)他觸摸到灰色的下擺時，仿佛聞到了一股褪色的尸臭。

劉唐拂去爬上脊背的寒氣，兇猛地砍向男子。突然，連蓬松的頭發(fā)都沒被碰到的男人，在黑暗中飛舞起來。

“可惡！”

劉唐回過頭，使出渾身解數(shù)，又揮出一刀。同時，男人躲過刀尖，在劉唐的肋下嵌入了一腳猛踢。

聽到骨頭摩擦的聲音，劉唐被推到河邊。

男人對倒地的劉唐不屑一顧，轉(zhuǎn)身看向晁蓋。

公孫勝警惕地握住了松紋古銅劍，但并沒有拔出。

「沒有用?！?/p>

公孫勝憑直覺想著。

飛來飛去的螢火蟲的青白光芒照射到男人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有凹陷的雙眸中還寄宿著來來往往的冰冷的火焰，仿佛從黑暗中貫穿一般地凝視著。

他的視線只集中在晁蓋身上。

“對這張臉還有印象嗎？”

男人拔出了背上的劍。

“這張臉你也許不認(rèn)識，但這把劍，不會?！?/p>

拔出的破舊的長劍之上，意外地綻放出玲瓏的光芒。

“史文誠……”

“哥哥死了?！?br/>

男人的視線落在白刃上，仿佛在追憶什么。

“是你殺的?！?/p>

當(dāng)他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只有冷凝的像蛇一樣的殺意。

“哥哥消弱到吐血，最后雙目失明的死去。但是，他的痛苦從來沒有削減過，一直詛咒著你，憎恨著你。我，繼承了哥哥的修行…”

男人的劍鎖定了目標(biāo)。

“我是來替哥哥報仇的。”

干枯的雙瞳直射晁蓋。

晁蓋端坐在河風(fēng)中，緊抿著嘴唇，聽著男人的話。

他手中的木棍滑向河灘。

晁蓋抬起頭，抱起胳膊，站在男人面前。

“怎么?”

男人的眼睛里寄宿著兇暴的光芒。

晁蓋沒有動。

螢火蟲一齊從草叢中飛了起來。

“那么…去死吧——”

精瘦的男人騰空而起的同時，吳用的袖子里射出了銳利的銀光。

迅光在劍刃上停留了一瞬，短箭落在河邊。

那是名為袖箭的暗器。

但男子的速度絲毫不減，一腳踢向晁蓋。

白光再次劃過黑暗。

就像流星一樣，五根針同時射向男人。

男人擊開了三支。一根刺在手臂上。另一根劃破臉頰。

但是，男人絲毫沒有理會胳膊上的箭矢和臉頰上的血，疾風(fēng)驟雨般地砍向晁蓋的手臂。

“晁——”

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氣。

劍近在眼前，與晁蓋擦肩而過。

男人崩潰倒地，踉蹌地跪在河岸的泥中。

燃燒的眼光指向吳用。

吳用的梅花袖箭上涂滿了麻藥。

“…卑鄙…”

男人用劍支撐著身體，但眼睛中的聚焦已經(jīng)消失。就這樣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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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是誰?”

劉唐擦拭著腹部的淤血問道。

船順流而下駛向石碣村。

吳用帶著擔(dān)心的目光望向船尾閉目的晁蓋。

除了潺潺的流水聲，什么都聽不到。

晁蓋的聲音雖然沉重，但沒有起伏。

“史文恭……他的哥哥確實是我殺死的。”

“告密的也是他嗎?”

“也許？雖然不知道他從何得知，但一定恨我吧。”

劉唐和公孫勝看向吳用。他們不認(rèn)為晁蓋是會有人怨恨的人。

吳用既不點頭，也不否認(rèn)。

“他的哥哥史文誠是西溪村保正的兒子，是個自尊心很強(qiáng)的人。年輕的時候，我和他打過架…我贏了?！?/p>

晁蓋繼續(xù)說道

“有傳聞?wù)f，戰(zhàn)敗的他離開了村子，在某個地方修煉劍術(shù)……”

晁蓋停頓了片刻，將無法割舍的視線投向黑暗的另一邊。

“這樣啊……死了嗎……”

“晁蓋殿不需要感到愧疚。”

吳用安靜的開口。

“那時候，史文恭還是個孩子。他不知道哥哥的想法，只不過繼承了他的怨念。這是毫無講理的逆恨?！?/p>

晁蓋回過頭看向吳用。

河風(fēng)吹到船頭發(fā)出了響聲。

天空中飄過灰色的云。

“但是……史文誠是我的朋友?！?/p>

晁蓋的喃喃自語，沉入了水底黑暗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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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石碣村的小屋里，北斗之黨再次聚首。

“所以你們是怎么跑掉的?”

阮小二搶先問道問道。

“出入晁府的我們已經(jīng)暴露了，被抓只是時間問題?？磥斫稚虾芸炀蜁霈F(xiàn)我們的通緝令，要抓緊時間了。”

“安全的地方近在眼前。”

眾人的視線集中在吳用身上。

“哪里?”

吳用望著隔斷墻壁的窗戶。背后的小河有涼風(fēng)吹過。

“啊……”

“沒錯，是梁山泊。如果從這出發(fā)，沿著水路就可以到達(dá)。”

“等等，這個……”

就在劉唐起身的同時，在外把風(fēng)的阮小七回來了。

“干道已被加固，河面上布滿了滿是干勁的小螞蟻們的巡邏船?！?/p>

“麻煩。對了，小二，你那怎么樣?”

“跟我來?！?/p>

大家跟著阮小二一起走了出去，來到屋后的河邊，阮小二從水到腰部的深度處撈起木箱。

“這家伙……”

“我留下了一擔(dān)讓他藏著以防萬一。大概有一萬貫。王倫是個吝嗇的人，就把這個當(dāng)做禮物，讓他把我們當(dāng)做伙伴吧?！?/p>

“可是，這是從他們手里奪走的。”

劉唐不高興地唱反調(diào)。

“是的，他們可能不會接受?！?/p>

“但他們目標(biāo)本來就是誘餌，所以不怨我們。我們馬上出發(fā)吧?！?/p>

“那老媽怎么辦?”

阮小七看了看房子。在昏暗的房間里，弓著背的母親正不安地注視著他們。

“留下她一個人很危險?！?/p>

“晁蓋君，你知道什么地方嗎?”

“我的乳母出家的地方，南竹山的尼姑庵，那應(yīng)該里就很安全。”

“不用了。小七，你收拾好行李，小五準(zhǔn)備行船。”

“白勝和阿姜怎么辦，我們不能不管吧?”

“不知是逃了還是被抓……總之，現(xiàn)在沒什么辦法?！?/p>

“可是老師……”

“刻不容緩。”

“但……”

“喂?！?/p>

這時，獨(dú)自站在遠(yuǎn)處的公孫勝指著黑暗的另一邊。

河邊茂密的蘆葦中，有人搖搖晃晃地走過來。

“是白勝！”

阮小五跑了過去。

“不愧是老鼠。跟我走！”

跟隨著阮小五，兩人輾轉(zhuǎn)抵達(dá)。

“喂!”

白勝喘著粗氣壓低聲音。從安樂村到東溪村，再到石碣村，一邊避開捕快一邊前進(jìn)。白勝和阿姜的衣服都破了，身上全是泥土和傷痕。

“露餡了吧？我們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p>

“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p>

“到底怎么回事?”

“我剛才看見了。”

白勝一口咽干了阮小二遞過來的一杓子水。

“東溪村聚集了很多船只，打算沿河到石碣村抓人?！?/p>

“我們那時候還沒進(jìn)村子，是躲起來看的?！?/p>

“現(xiàn)在已經(jīng)逃不掉了?！?/p>

“害，別擔(dān)心啊?！?/p>

阮小五用兩個手掌拍了拍白勝和阿姜的后背。

“我們要去梁山泊?！?/p>

“梁山泊?”

“那里可不是想去就去?！?/p>

“但是我們有剛剛得手的獵物?！?/p>

“沒有別的退路了?！?/p>

“真神奇啊，看來不去那里是不行了?！?/p>

“不……”

吳用打斷了阿姜的話。

“阿姜要和阮氏兄弟的母親一起去南竹山的尼姑庵?！?/p>

“為什么？”

阿姜臉色一變，猛地站了起來。

“我也要去！一起去梁山泊！”

阿姜緊緊抓住了白勝的手。

“為什么只有我……！”

白勝迷惑了一瞬間，甩開了那只手臂。

“不行?！?/p>

“為什么?。?？”

“那里不是女人去的地方?！?/p>

“討厭！我一定要去！”

“你不聽我的話嗎？”

第一次看到白勝如此認(rèn)真的表情，阿姜握緊小拳頭，緩緩抬起頭，聲音哽咽住了。

“可是……”

阿姜睜大的眼睛濕潤了。

“要我一個人……這種事情……”

阿姜的聲音顫抖起來。

只有柔和的水聲維持著沉默的氣氛。

“……你肚子里是我的孩子，我不會不要你的。安頓下來的話…我一定去接你。”

白勝像小孩子一樣，擦了擦阿姜臉頰上的淚水和泥土。

風(fēng)吹散了云，天空中不知不覺中升起了星星。

阿姜像被風(fēng)過拂一樣，放開了緊緊抓住的手臂。

“一定……要來接我?！?/p>

白勝把盛開在岸邊的小黃花折起來，插在阿姜的頭發(fā)上。

“啊，所以不要哭?！?/p>

同時，解開了船纜的阮小五大叫。

“過來吧！”

彼方的黑暗中之中，點點地閃爍著的星星仿佛一只只小燈。眼看著數(shù)量越來越多的搖晃的光暈，逐漸接近著。

劉唐他們從二人身邊走過去，一個接一個地上了船。

白勝也不再回頭，跳到了船上。

吳用經(jīng)過時把一個雖然很小但沉甸甸的錢包塞到了阿姜手里。

阮小五乘著夜色，握緊了船槳。

“裝作參拜的母子趕過去吧?！?/p>

“媽媽拜托你啦，阿姜?！?/p>

阮小五用粗壯的腳踢向岸邊，小船開始悄無聲息地飄向蘆葦覆蓋的水路的另一邊。

天空中流淌著鑾金般的銀河，水中漂浮著銀色的波浪，散發(fā)著耀眼的光芒。在那無依無靠的光芒的彼方，船很快就消失了。

“……我會等你來接我的?！?br/>

已經(jīng)聽不到彼此的聲音了。

只有溫暖的海浪靜靜地拍打著踏向水中的小腳。

一顆小星星正在向北方飄去。

阿姜擦干了眼淚，轉(zhuǎn)過身來，一個人回到了阮家的老房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