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淺金色掃過這座城，卻被alban逃開了。奇怪的是早春的陽光竟也有些刺眼，alban更加不愿意睜開眼睛。任由初春涼澀的風(fēng)撲在臉上，他抿緊了唇。

路兩面是忙碌的小販。那條街的味道似乎刺入了alban的大腦，他總會下意識捏住鼻子，他想逃開空氣里的魚腥臭和蔬菜上殘留的草木味，因為這些無一不在提醒他：這就是下城的標簽——臟亂差。

他靠在sonny背上，坐在摩托車后座閉著眼睛。

不用看他都能想象到眼前的光景。sonny依舊穿著工字背心加皮衣，兩手捏在摩托車把手上，像一陣風(fēng)一樣經(jīng)過，帶起兩岸的塵土，那些飛起的小顆粒又緩緩在陽光下回歸平靜，輕飄飄的躺在路邊。

“Sonny早??！又送弟弟上學(xué)?”

“早！”

sonny總會在經(jīng)過這條街時放慢速度，他不愿揚起的塵土撲到別人臉上，也會轉(zhuǎn)頭一一打招呼。alban閉著眼聽著熟悉的聲音，感受sonny說話時背部微微的顫動。

每天早上兩人都會經(jīng)過這條小路，那些阿叔阿嬸也習(xí)慣了每天早晨同這兩兄弟打招呼。alban靠在哥哥身上，總是穿著白色的英校服，sonny高挑清正，一頭淺金色的頭發(fā)總是那么顯眼。

就像那段迎著太陽追風(fēng)的日子一樣耀眼。正是倒春寒，alban縮了縮。

Sonny喜歡穿那件皮衣，因為那是alban送的。

“今天下課這么晚？”sonny站在校門口看著alban背著書包慢慢走過來，他一點都不生氣，即使已經(jīng)在寒風(fēng)里站了半個小時。

“不是?！盿lban搖搖頭后抬起頭，眼睛亮亮的。

sonny笑了笑。刮了刮他的鼻尖，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說：“那是怎么了？有事哥哥幫你解決?！?/p>

“你閉上眼睛?！盿lban湊在他耳邊小聲說，sonny被這個突然湊近嚇了一跳。

他照做了。

他聽到了衣料摩擦的細微聲響，接著感覺到身上套上了一件衣服，alban溫柔地抬起他的胳膊，衣料剛貼上皮膚時有點涼。

轉(zhuǎn)瞬即逝。接著就是被包裹住的溫暖，他一時竟沒分清這是衣服帶來的暖和，還是抱著他的alban身上散發(fā)出來的。

那件衣服很香，仔細一聞卻好像什么都沒有。

“回家吧?！盿lban牽起他的手，sonny熟練地遞過頭盔。

沒人知道sonny在那晚為什么經(jīng)常突然傻笑，他給出的答案是，那晚月色很暖和。

alban抬頭讓月光瀉入自己的眼睛，sonny說很暖和，他也覺得。

不得不說，alban是個懂事的孩子。

他又拿了年段第一名，坐在sonny的車后座，這次他沒有戴頭盔，仰起頭，任由晚風(fēng)灌進校服里，他不覺得冷。讓空氣浸入皮膚，然后在呼吸中沾上溫度。

“Onii！你有秘密嗎！”alban大聲喊著，那是下城最好看的一條路，路邊就是后海。夏天的太陽總會余下些橘調(diào)，慢慢融化在深藍色的海水里。

夏天的風(fēng)沒有寒意，只有些海水咸澀和sonny衣服上干凈的鳶尾花味。

“有啊，你想知道么？”Sonny大聲回應(yīng)著。

“秘密說出來了，就不是秘密了?！盿lban抱緊了他的腰，sonny的動作卡了一秒，alban已經(jīng)很久沒做這個動作了。上一次還是小時候坐在自行車上。

“Onii！我想給你更好的生活?！盿lban在他耳畔低聲說。

他知道這話要被海風(fēng)吹散了，七零八落地散一地，但他也只能借這風(fēng)捂住sonny的耳朵，訴說自己藏在心底的愿望。

“什么？”sonny沒聽到。

“我又是第一名！”Alban笑起來了，驕傲地大聲說，這話他倒是不用藏著。

alban當然有個秘密，他想去上城，他想給sonny更好的生活。

sonny也有秘密，他希望alban快樂幸福。

海風(fēng)猜不透人類復(fù)雜的心思，便也在兩人耳邊迎合般呼呼作響，

“弟弟今天自己上學(xué)？”看到sonny的車后座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大家也都好奇地問一句。

sonny只是笑著搖搖頭。

此后的早晨，sonny也學(xué)著適應(yīng)一個人去上班。只是他總會下意識拿上架子上屬于alban的頭盔，轉(zhuǎn)彎時也會下意識轉(zhuǎn)頭去看車后座的人，連晚上也會下意識在alban學(xué)校的路口左拐。

反應(yīng)個一兩秒，sonny開始嘲笑自己記性差。

alban去了上城，分開時alban認真地承諾會經(jīng)?；貋砜此瑂onny點點頭將一枚鑰匙扣遞給他。

alban接過那枚貓貓頭鑰匙扣，那是sonny親手做的，棕色的貓貓頭有一雙和他一樣的異瞳。

最后一次擁抱他時仰頭親了他的耳垂。

當sonny回到下城時，他才開始恍惚。分別這件事就像一把帶靜電的梳子，生活中處處都是回憶的紙屑，輕輕掃過去，就會帶起一片舊事。

又是一個初春。

又是熟悉的料峭。

sonny感覺背后空蕩蕩的，風(fēng)吹過他的身體，他也忍不住發(fā)抖。

alban告別sonny后在上城讀大學(xué)，在讀書期間除了sonny寄來的生活費，他還會在一家餐館當服務(wù)生兼職。

忙碌完一整天，趁著上城最后一縷橘紅色的光趕回出租屋。

在逼仄的小空間里，昏暗的屋子里他沒有開燈，而是借著僅存的夕陽看向手里的鑰匙扣，手上的汗弄臟了貓貓的一只耳朵，他這才注意到鏡子里自己的耳尖有一個小傷口。

“sonny，等我回去，會買很多新衣服給你?！盿lban將信封里的錢數(shù)了一遍。

“你會想我嗎？”alban不知道在問誰?？赡苁菃栐铝涟桑瑂onny經(jīng)常說月光很暖。

“Sonny，我想回家了?！盿lban仰起頭靠在墻邊，仿佛是靠在那人不算寬實的肩膀上，好想回家。

上城的夜晚依舊熱鬧，城市亮起的燈像是夜色里被點著的煙，亮起一格格橘紅色的點。

alban第二天沒課也不用去兼職。

他終于是做了個好夢。夢里有吵鬧的小道，似乎還伴著熟悉的魚腥味，他閉著眼睛靠在哥哥背上，還有后海的夕陽，空氣里的海鹽味好熟悉，那人身上的味道卻怎么也聞不到。

他們說氣味是帶著記憶的，alban靠在夢里人的肩上睡著了。

sonny的衣服是鳶尾花的味道。

是他夢里的香。

Alban忍不住寫了一封信。

是上城的事，他寫了這里有干凈的街道，有好吃的冰淇淋，有很多他沒看過的資料文獻。alban認真地寫了自己為sonny挑選的新衣服，是一件白色的外套，他知道sonny不常穿白色，不是不喜歡，而是因為不耐臟。alban特別在這一段的末尾畫了一朵鳶尾花。

那件白色的外套上有一朵鳶尾。

可后來他寫了很多不愿意說的事。比如在學(xué)校被老師指責(zé)基礎(chǔ)知識不過關(guān)，他不愿意承認自己不知道，只是說沒背過。他也寫了做服務(wù)生時被老板呼來喝去，被顧客指責(zé)動作太慢，他也寫了在出租屋半夜被漏水驚醒……

他不會把信寄出去。

只是越寫，他越發(fā)懷念那段早晨迎著太陽靠在sonny身上的日子。

“幫我把這件衣服寄到……”alban將那件衣服買了下來，幾個月的積攢，他不后悔。

他默默想象著sonny收到這件衣服，穿在身上會很好看。其實sonny很適合白色，他本就年齡不大，卻日日都穿著沉悶的黑色。

他不會知道自己順手遞過衣服時，將口袋里的秘密寄了出去。

Alban拖著疲憊往出租屋走時，他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天。

春天也好冷。還飄起了小雨，他將原本掛在褲子上的鑰匙扣收進胸口的口袋，低著頭加快了步子。

當那把傘出現(xiàn)在頭頂時，alban瞪圓了眼睛，借著就是那股鳶尾花的香味闖進傘下的世界，alban艱難地轉(zhuǎn)過頭。

先看到的是那件外套，白色的，胸口有一朵鳶尾花，下面是警牌——

VSF-SonnyBrisko

“你們學(xué)校好難找?！眘onny溫聲笑了，指了指遠處的摩托車，將頭盔遞給alban。

“回家的路好找……”alban抬頭，明明眼睛紅的像小兔子，還努力笑著調(diào)侃他。

“回家了。”sonny輕輕摸了摸他的臉頰。

后來alban回到了下城工作，早晨坐在sonny的車后座哼著歌，他用手指遮住遠處刺目的陽光，卻不再閉眼逃避。

春光正好，這條路兩岸的柳樹也冒了新芽。

“早啊Alban！”

“早啊Sonny！”

“阿嫂，今天賣了幾條魚？”alban笑著朝路邊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