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云雷的眼淚，怎么都擦不完。

本來不想哭的。

原本想得好好的，九郎難得能過來看他，一定不要哭，不要失態(tài)，要干干凈凈漂漂亮亮的，讓九郎看著高興。

可是遠(yuǎn)遠(yuǎn)的聽到九郎的腳步聲，張云雷的眼淚不覺就決了堤。

模模糊糊地看見九郎過來，清清楚楚地聽見九郎叫了一聲“辮兒”，張云雷心中多日的猶疑不舍瞬間全都放下。不猶豫了，不拖著了。

楊九郎捧著他的臉：“我來了?！蔽襾砹恕Ｎ也皇墙柚习鄴佅履?，我真的會來，我真的來了。

下頜骨硌手，好不容易才養(yǎng)的那點肉肉，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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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xì)看了張云雷的病歷，認(rèn)真和醫(yī)生護(hù)士做了交談，楊九郎終于能踏實坐下來，好好看看張云雷。

19天沒見，瘦了。

張云雷動動右手，楊九郎立刻輕輕托住，俯下身去，把自己的臉放在張云雷手上。

張云雷微笑：“右手可以的?！?/p>

過了許久，楊九郎直起身來：“以后，都可以?！?/p>

張云雷握起右手，指尖在手心輕輕滑動，如果手心里的淚能永遠(yuǎn)不干，就好了。

把右手放到嘴邊，愛惜地舔了舔掌心，這會是九郎最后一次為他流的眼淚嗎？

楊九郎刮他的鼻子：“傻?！?/p>

張云雷積極點頭：“嗯嗯，我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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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吃了什么，不知道吃了多少。楊九郎喂，張云雷就張嘴。

只是眼睛，沒從楊九郎臉上移開過一瞬。

既熟悉又陌生。明明還是那個人，卻好像換了個靈魂，再也不是那個呆萌可愛的白胖子，一個月零兩天，九郎老了十歲。

“你的頭誰給你刮的？”

楊九郎輕描淡寫：“隊里的人?！?/p>

張云雷努力微笑：“……他們，都好嗎？”

“就那樣?！?/p>

張云雷咬牙，假裝看不見九郎的回避：“郎昊辰……挺好?！?/p>

放下筷子拿起水杯放到張云雷嘴邊，楊九郎語氣生硬：“吃飽了？要不要漱口？”

張云雷還看著楊九郎笑：“你要不要再看看別人？師父說……”

咣當(dāng)一聲，水杯摔在地上，水花四濺。

“姓郭的跟你說什么了？”

“沒說什么。你別生氣。你就算換了搭檔我也……”

“也什么？”楊九郎青筋迸跳，“張云雷，睜開你的狗眼給我看清楚，我才是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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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動靜的護(hù)士進(jìn)來看情況，楊九郎黑著臉把地上的狼藉清掃干凈。

沒看張云雷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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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錯了?！薄鞍謩e生氣?！薄鞍治艺娴腻e了，你打我吧?！薄鞍治覄硬涣耍夜虿幌氯ァ?/p>

貼在楊九郎懷里，張云雷的眼淚終于可以肆意洶涌。

一個月了，活得還不如狗。

狗能跑能跳。

狗能九郎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狗能給九郎搖尾巴。

狗不用被鋼板拼起來，狗能趴，能躺，能打滾，能怎么動都不疼。

狗不疼。

他疼。

他動不了。

他丟臉丟到全國，所有人都對著他指指戳戳：就德云社那個喝多了的小混混，郭德綱能帶出什么好人！

九郎是最要臉的。不想他被人指摘，不想他被人說業(yè)務(wù)不好，別人背后說他一句不是，九郎要氣好久。

不是他想這樣的。他不想的。

可他偏偏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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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比他更熟悉九郎的表情。

九郎回去演出了22場。每一場都在忍淚，每一場都魂不守舍。笑不是真笑，哭卻是真哭。

九郎是在想他，“張云雷”這三個字才會脫口而出。

就像他想九郎一樣，總是自己默默叫爸。

疼得狠了，在心里說“爸，我疼?！?/p>

煙癮犯了，在心里說“爸，我想抽煙。”

吃不下飯，在心里說“爸，喂我。”

一切需求都忍著，不要麻煩別人。

不要討人嫌。

白天躺多了，每個夜里都睡不著，一遍一遍在心里說“爸，抱我。爸，抱我。爸，抱我……我怕！”

怕永遠(yuǎn)都站不起來。

怕左臂永遠(yuǎn)都不能動。

怕這輩子永遠(yuǎn)是個廢人。

怕九郎，也會厭煩了他。

九郎的事業(yè)心一直都很強，讓他換個搭檔吧，和師父說，讓九郎自己選個好搭檔。要乖的，要聽話的，要肯努力的，要基本功好的。

不要再選他這樣的了，太累。

明明是個師弟，卻干著師父的活兒。

他主動說，總好過九郎來和他說。

求師父讓九郎自己選個好搭檔，讓九郎最后還能念他一點好。

別人的命好，他的命苦。

認(rèn)了。

早知今日，以前更努力一點，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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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辮兒，他們都好，可是，他們都不是你?！?/p>

右腿跪在床上，左手撐住墻，楊九郎把張云雷攬在懷里，低頭親吻。

“說書我也可以教你??！你還沒看過我說書呢？我不一定要說相聲啊對不對？說相聲多累，每天都得練功。我還可以教學(xué)，說不定以后我們都去呢？我教說，你教唱，我們還是每天在一塊兒，我給你推輪椅。到時候你就只能跟著我了，我讓你去哪你就得去哪?！?/p>

輕柔地給張云雷擦眼淚擤鼻涕，楊九郎哄他：“過兩年我就把通哥擠走，我當(dāng)主任，你還歸我管。每次有學(xué)生來，我就說，你們要是學(xué)得不好，說明老師沒好好教，該打！到時候你當(dāng)著學(xué)生的面被打手心，嗯，看你還敢不敢不聽話！”

這什么亂七八糟！兩個人都想起來以前，張云雷教楊九郎唱太平歌詞，楊九郎學(xué)得不好，挨打的永遠(yuǎn)是張云雷。

張云雷笑出個鼻涕泡：“你說你多不是人！”

楊九郎趕緊給他擦：“別笑別笑！看抖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