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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叩！叩叩！”

　　三聲敲門響，修川眨了眨干澀的早已流不出一滴淚的眼睛，然后緩緩動了動僵硬的手指，手里握著的蓮花玉墜泛著柔和的光芒……

　　“修川，事已至此，我們終歸還是要去面對……”

　　門外是麒零的聲音，他接著說道：

　　“若是吉美王爵還在……他一定不希望見到你們這樣傷心的。”

　　麒零站在臥房門外，時不時地看著呆坐在堂中黯然神傷的銀塵，既勸修川，也是勸銀塵道：

　　“曾經(jīng)，我也這樣悲痛欲絕過……前世，當(dāng)銀塵決定拋下我去救吉美時，當(dāng)我在永生島變成七度王爵時，那種滅頂?shù)耐纯嗪徒^望，我至今回想起來，這里，還是會痛的要命……”

　　麒零按著自己的胸口，沉重的回想起第一世經(jīng)歷的種種，他緩緩傾訴著曾經(jīng)歷過的絕望：

　　銀塵為救吉美身隕白色地獄……

　　自己被迫成為七度王爵……

　　那些過往……

　　他曾經(jīng)歷的絕望和悲痛不會比現(xiàn)在的修川少半分半毫！

　　當(dāng)他幾乎快要迷失在白銀祭司的精神浸染下時，吉美卻向他傳達(dá)來銀塵刻骨的愿想：

　　他說：麒零，在遇見你之前，我一直以為，遺忘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先王保留我過去的記憶，每當(dāng)我回想起來，只會讓我痛苦、孤獨，于是我選擇遺忘，漸漸的也遺忘了自我。在遇見你之后，你讓我領(lǐng)悟到：原來記憶是上天的恩賜，謝謝你。謝謝你記得我……

　　“……就是那樣一番話，令我瞬間清醒過來。在消滅了白銀祭司后，吉美告訴我，說……”

　　“銀塵讓我傳達(dá)一種強烈的信念給你，麒零，他希望你活下去……”

　　麒零的目光，鎖住銀塵，一字一句情深意濃，他緩緩回神，從回憶中抽離，沉重說道：

　　“現(xiàn)在，吉美已經(jīng)走了，但是我想，他肯定也是希望你們能夠好好的活下去的！”

　　

　　房內(nèi)的修川睜著空洞無神的眼，呆看著屋頂……

　　又是讓我好好活下去……呵呵……吉美，你將我推出白色地獄后，泱澤也是這樣跟我說的，你看，你處處與別人說希望我好好活著……你呢？你可曾想過自己？如今我為了讓你好好活著，就得放開你……你以后記起來了，會不會怪我？

? ? ? ? 不，你不會記起了......

　　記憶是上天的恩賜嗎？

　　吉美，如今你已經(jīng)忘一切，我們過往的那些回憶，就只有我記得了……而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和他在一起吧……

　　你活著就好……

　　修長的手指細(xì)細(xì)地摩挲著手里的蓮花玉墜，修川干裂的唇勾了勾。

　　你和他離開的時候，居然一句話都沒有留給我……

吉美，我的心有些疼呢……

　　修川緩緩閉上眼，慘然的笑蒼白無力。

　　忽的，他睜開眼睛，瞳孔驟縮，腦海里飛速的閃過吉美的所有表情！

　　和他離……開？！是……是怎么離開的呢？

　　修川的頭猛的一陣劇痛，他痛苦的攢起眉頭，劇烈顫抖的手狠狠抓向胸口心臟部位。

　　怎么回事？！他為什么想不起來吉美離開時他的表情？！吉美究竟是清醒著和那個東西離開的還是……還是在酒醉昏睡中被那個東西帶走的？！

　　不！不對！

　　我……我是怎么把他送走的？

　　為什么會不記得？！

　　“啊——”修川頓時在床上抱頭痛苦掙扎起來，嘶啞的嗚咽困在喉頭，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

　　而在修川因記憶混亂而頭痛欲裂之時，房外聽到麒零一番話的銀塵心神巨震！

　　是啊……

　　吉美通過他是想傳達(dá)一種強烈的信念給修川，他希望修川能夠帶著希望活下去……

如今，他已經(jīng)走了，他又怎么能辜負(fù)他？！

　　當(dāng)下之計，就是要盡快離開這里，以免伊索追來，到時候，伊索若是找他們要人，那就瞞不了修川了！

　　想到這，銀塵一改愁容，沉寂著眸色，向著擔(dān)憂之色溢于言表的麒零走了過去，然后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以迫人的氣勢一腳踹開門走了進(jìn)去……

　　并說道：

　　“修川，王爵已經(jīng)離開了，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了！”

銀塵不想安慰修川，他只想讓修川早點離開埃爾斯，以免節(jié)外生枝。所以說話的語氣也是冰冷異常，顯得不近人情。

　　房里的修川卻出人意料的閃電一般從床上彈坐起，然后疾步奔向銀塵，二話不說的祭出斬魂疾聲厲問：

　　“他究竟是怎么走的？！

　　“我們現(xiàn)在要立刻離開！”

　　“你要做什么？！”

　　麒零敏銳的察覺到撲面而來的殺氣，時間之劍赫然在手，兩把高品級魂器鐺——地一聲碰撞在一起 ，金屬撞擊聲和那兩人的聲音頓時重疊！

　　只聽那兩個重疊的聲音，一個暴怒難遏，連聲音里都透露出瘋狂和混亂；另一個則語氣如數(shù)九寒天，冰冷異常。

　　麒零看看修川，又偏頭看看銀塵，兩人雖然擁有著一模一樣的容顏，但神態(tài)、脾性卻迥然不同。此刻兩人為了同一個人膠著著，麒零夾在中間，看見銀塵很不好的臉色，下一秒毫便不猶豫的揮動時間之劍逼退修川，

　　“修川地藏！你不要太過分了！”

　　“你們做了什么？！為什么我有一段記憶很模糊……銀塵！你肯定知道！他！……吉美究竟……啊——”修川狂亂的說著，手里的斬魂因為劇烈的頭痛鐺——的一聲失手落在地上，他抱頭痛呼，卻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覺。

　　修川越是細(xì)想昨晚事情發(fā)生的細(xì)節(jié)，他的頭就越發(fā)的疼痛難忍，腦海里全部是支離破碎的片段……

　　根本就沒有吉美離開的記憶！

　　“！”銀塵陡然看向門外，清冷的目光閃爍，然后果斷的手起劈下，朝著修川的后頸砍了過去。

　　修川睚眥欲裂下頓時昏迷過去。麒零快速的接住修川倒下的身體，順勢委蹲在地，緊張的將目光投向銀塵，銀塵迅速打斷他即將出口的話，說道：

　　“你現(xiàn)在帶他回水源！”

　　“那你呢？！”麒零沖口反問道。

　　“他來了……我去拖住他！”說完立刻旋身出門。

　　麒零放開昏迷的修川，風(fēng)一般閃現(xiàn)在銀塵面前張開雙臂攔住眼前人的去路：

　　“不可以！”

　　“麒零？！”銀塵動怒吼道。

　　“銀塵！你忘了你是怎么答應(yīng)我的？！”麒零猛的抱住銀塵手臂拖住他，繼續(xù)急急地說道：

　　“你這個時候不可以一個人留在埃爾斯，這太危險了！而且修川已經(jīng)開始懷疑了，你更不可以離開！”

　　“可是如果沒人拖住他王爵的一片苦心就要白費了！”

　　“可是……唔！”

　 麒零還要說什么，銀塵不由分說的落下一吻封住麒零的唇，然后迅速分開，

　　“放心！麒零，等我……”

銀塵話音未落，一個森寒卻分明帶著顫抖的嗓音響起在他們身后的房屋中……

　　“果然……你們騙了我！”兩人背后，躺在地上的人睜開了眼，然后站了起來，森寒的冷意從那人身上散發(fā)出來……

　　銀塵和麒零心里一驚。

　　一陣?yán)滹L(fēng)掃過，黑色的身影鬼魅般的出現(xiàn)在銀塵身邊，麒零感受到那駭人的殺意，瞬間緊張的擋在銀塵面前，下意識揮手推出一陣魂力格擋開迎面而來的修川。只聽修川用著無比暗啞的嗓音問著：

　　“告訴我，他現(xiàn)在在哪里？”

　　麒零看著修川痛苦的神色，心下不忍……

　　“修川……”

　　“告訴我！為什么……”修川卻只盯著站在麒零身后的銀塵，他知道，他肯定知道！

　　“修川，他不希望你去找他?！?/p>

銀塵按了按麒零的肩膀，麒零回過頭，在接收到銀塵的目光后不自覺的側(cè)身讓開。

　　銀塵走上前，語氣冰冷道：“他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呵呵……哈哈哈哈哈……好好活下去？”修川再次聽到這句話頓時覺得諷刺異常，他想到那個人正在某處等著死神的降臨，內(nèi)心就一陣陣排山倒海的揪疼。他悲慘的笑著，卻突然發(fā)狠的抓住銀塵的衣襟恨恨罵道：

　　“你們一個個的都要我好好活著！可要我怎么好好活著？！你以為他死了我能好好活著嗎？我能嗎？！”

　　“難道你要辜負(fù)他嗎？”

銀塵怒不可遏，他一面氣麒零和修川先后阻斷他，恨這人的不知好歹；一面又時刻關(guān)注著從遠(yuǎn)處正在快速靠近的魂力。

　　“難道你要我像你一樣冷血無情的看著他一個人去等死嗎？！”

　　“！”一瞬間，銀塵面色鐵青，他緊緊盯著眼前似悲痛又似瘋狂的人……

　　他冷血無情？他看著他去等死……

　　只見他用力拽住修川的衣襟怒吼：

　　“你以為我愿意這樣嗎？！是他求我的！是他為了你，為了不欠伊索才求我這樣做的！你以為我愿意這樣做嗎……我恨不得殺了我自己去換取他的性命，”

　　“銀塵……”

　　銀塵反手推開麒零，發(fā)狠的提起修川的衣領(lǐng)往門板上一推怒吼：

　　“你不是想知道你為什么不記得嗎，好！我告訴你！那日你離開后，我拿了一套換洗的衣物來到王爵房里……”

　　

　　回憶來到四人剛到這間竹屋后的不久……

　　吉美看著銀塵端著一套疊的整整齊齊像塊白豆腐似的衣服推門而入，臉上露出一抹溫柔的笑，他說：

　　“銀塵，你來了……”

　　“王爵……”銀塵眼里似淚光閃爍，但他斂下眸，將衣服放在床榻邊，然后恭敬的后退一步，單膝跪地仰望吉美，說道：

　　“伊索說的是真的，對不對，王爵？”

　　“……先起身吧?！奔纼A身扶起他。

　　“王爵？！”銀塵難得在吉美面前固執(zhí)的不肯起身，那執(zhí)拗的眼神好像在對吉美說：只要你不回答我就不會起來。

　　“銀塵，連你也要逼迫我么……”吉美輕皺眉，金色的瞳孔似有銳光浮現(xiàn)。

　　見吉美皺眉面露不愉，銀塵心里難受的握緊雙拳，他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

　　“王爵，我是您的使徒，唯一一個使徒了……您連我也要瞞嗎？”

　　“……你既然已經(jīng)有答案了，還要我說什么呢？”吉美松開眉宇，很是無奈的笑了笑。

　　“王爵，你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銀塵重重地跪行到吉美的膝前，仰著頭望著吉美哀求著：“您肯定有辦法的，是不是？王爵，只要您說，就算是要銀塵這條性命銀塵也心甘情愿！”銀塵慌張的說著，忽然他眼眸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右手往左側(cè)耳際爵印處一撫，隨即興奮道：

　　“是了！您給我的靈珠，我還給您！這里面的魂力絕對可以……”

　　“銀塵?！奔腊醋°y塵的手，溫柔而堅定的搖了搖頭，然后像多年前對待初涉魂術(shù)世界的銀塵般，溫柔而慈愛地?fù)崦y色冰冷的發(fā)絲，輕聲說：

　　“沒用的，你忘了在白色地獄我和你說過的話嗎？”

　　銀塵聞言心臟一緊，被吉美按下得手猛地一顫。只聽道：

　　“銀塵，我的身體在那一日已經(jīng)到達(dá)了極限了……也就是說，我的身體已經(jīng)無法再豢養(yǎng)靈胎、守護格蘭仕的最后那一縷魂魄了，所以我最后才會選擇將體內(nèi)的黃金瞳孔和它們?nèi)诤?，再托付給你。如今它們已經(jīng)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了，貿(mào)然再注入我的身體內(nèi)，別說我能否安然無恙，他們一旦依附的靈力被我枯竭的身體奪取了，他們必死無疑……而我，是絕對不可能讓那樣的事情有發(fā)生的可能的?！?/p>

　　格蘭仕的最后一絲魂識還有那個小東西……他們比他更需要那些魂力的滋養(yǎng)……

　　吉美又怎么可能為了自己而枉顧他們？

　　“那……那我讓伊索來……”

銀塵目光閃爍，他不想王爵死！

　　聞言，吉美猛的盯著銀塵，抓住他的肩膀冷下眉目堅定的否決：

　　“不可！伊索也只是利用鯤鵬的神血和他的魂力勉強暫時維持我最后一絲魂識，時間久了，伊索是扛不住長期的損耗的?！?/p>

　　吉美看著銀塵的眼淚猝然滑落，轉(zhuǎn)而放緩語氣娓娓說道：

　　“而且，一旦我接受了象征著埃爾斯皇權(quán)的神獸之血的事情傳開了……我和伊索的關(guān)系便再也擇不清了……銀塵，我本無意伊索，如今更不可能害了他。所以，這樣做，既是為了他，也是為了保有我最后一絲尊嚴(yán)！”

　　“可……”“你聽我說！”銀塵想要說什么，吉美卻又突然提高嗓音打斷他的話，然后再度放緩語氣道：

　　“聽我說，銀塵，我需要你幫我……”

　　“……什么？”銀塵面上一片慘然。

　　吉美繼而莞然一笑，釋然般地說：

　　“我需要一種可以令人致幻的藥，我不希望修川知道我即將做出的選擇……我希望你配合我完成他的愿想……”

　　說罷，吉美起身緩步走到窗臺前，極目望向叢林外，背對著銀塵說：

　　“我希望，他好好活著……”

　　“王爵……”銀塵心如刀絞的看著那個背影，頹喪的雙手抻地痛苦地?fù)u頭拒絕：“不……我做不到……”

　　教他如何能做到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王爵奔向一條不歸路？！

而且送王爵到這樣一條道路的劊子手就是自己……

　　吉美站在窗前，轉(zhuǎn)過身，窗外的日光撒在他的周身，給他披上了一層耀眼的光芒，他就像逆光而來的神，帶著義無反顧的決心——單膝跪下。

　　“王爵?。俊便y塵頓時心慌意亂跪行過去，慌張的手腳幾次壓住衣擺導(dǎo)致身體的趔趄，

　　“銀塵，我從未求過你什么。”吉美的笑容在和煦的日光中慢慢沉淀，他扣住銀塵不斷用力托他起身的手，堅定的說。

　　“這一次，求你?！?/p>

　　“王爵——不要……我不要你一個人去、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您不要這樣！”銀塵淚流滿面搖頭抗拒。

　　“銀塵……”

　　“您這樣是要我殺了您啊——”

　　

　　銀塵悲痛欲絕，他不斷地揪扯著修川的衣領(lǐng)將修川的背一次次的摜上門板，發(fā)出巨大的撞擊聲，

　　一旁的麒零內(nèi)心復(fù)雜的沖上前抓住銀塵因為用力而顯得經(jīng)脈突兀的手，擔(dān)心之情溢于言表。

　　“銀塵，冷靜下來……求你……”

　　“你說……他……他還曾經(jīng)懷有靈胎？那是……那是……”

修川幾乎站立不住，他驚恐的大睜著眼壓制住心底里翻涌上來的痛和悔！

　　“是你和他的孩子?！?/p>

　　“……”得到答案，修川渾身癱軟下去。

　　那是……他和他的孩子……

　　他們……

　　他們曾經(jīng)有一個孩子……

　　那個時候……難怪他會讓他為所欲為……難怪他后來一直怏怏的……難怪那天，他似乎想和自己說什么……原來是……

　　修川腦海里難以克制的回想著他對吉美做了那事之后的種種……

　　他幾次三番惹惱他，觸犯他的底線……

　　他因為強烈的占有欲給吉美下藥……

　　他身體那時候明顯不適，自己還任性的糾纏他……

　　他……

　　他究竟做了什么……

　　修川回憶著往事，嘴唇囁嚅著，手顫抖著，眼淚布滿了慘然的臉龐……

　　銀塵再也克制不住的紅了眼眶，扯起修川的衣領(lǐng)，朝著那張失魂落魄，淚水縱橫的臉狠狠地砸去一拳！

　　“這全是因為你——”

　　“銀塵！”麒零接住因力道慣力而踉蹌的銀塵。

　　修川的身體重重的砸在門板上，然后重重的滑落下來。

　　“他為了保護這個靈胎還有格蘭仕的一縷魂識，把自己的黃金瞳孔與之融合，他耗盡了自己的元神！我沒有辦法救他——我沒有辦法啊……”

　　“所以，你就這樣……答應(yīng)了？”修川嘴角掛著鮮血，帶著難以接受的表情，看著銀塵，

　　“他現(xiàn)在在哪里？告訴我……快告訴我他現(xiàn)在在哪里？！——”

　　修川幾乎要瘋了！

　　“修川地藏，你要是還愛他，就應(yīng)該現(xiàn)在、立刻、馬上按照他的意愿離開這，回到水源！給我好好的活著——”

　　“告、訴、我，他在哪里？！

”修川已經(jīng)顧不上他究竟在說什么，只一味地逼問那人的下落。

　　那個人身體現(xiàn)在那么虛弱，在這危險密布的叢林里，他一個人能走多遠(yuǎn)？萬一遇到了猛獸……萬一遇到了埃爾斯的士兵或者、那個東西……

　　“你有沒有聽到？??！”

　　“銀塵……你別這樣……”

　　麒零帶著哭腔拉住歇斯底里的銀塵。

　　“你們！居然就那樣讓他一個人走了——”巨大的黑影頃刻之間籠罩了整個竹屋，陰翳的聲線帶著難言的扭曲質(zhì)感像尖銳的針穿透了在場人的耳膜……

　　　　??

　　“你們，快給我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