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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事成了?！?/span>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陳荷花剛剛回過神來。她很少有這樣發(fā)呆的時候，從她入了這條路以來她就明白，混hei道的人怕的不是真刀真槍的打打殺殺，哪怕是被人砍斷了手手腳腳，也總還能留下一條命在，她們真正的大忌是糊涂，可有時候她不得不裝糊涂。所幸陳荷花是揣著明白裝糊涂，比那些真的渾渾噩噩隨波浮沉的人要精明得多。

但是她一樣也會發(fā)呆。

“去收拾一下吧，不要聲張。”看來流金歲月需要一次徹頭徹尾的重新裝修了。陳荷花萬分疲憊的走進(jìn)了吧臺，給自己倒了杯烈酒，她只想短暫的讓精神放松，不那么緊繃，但卻不敢醉，畢竟后續(xù)還有許多事需要她去打點。

即使她并未看到里面的情景，縈繞鼻尖的血腥味也已經(jīng)讓她分不清是虛幻還是現(xiàn)實 。

幾條人命，滿屋血跡，何時開始在她眼中變得這么稀松平常？陳荷花借著酒意問自己，卻已找不到那個真實的自己了。

小輝算是個孤兒，父母早亡。陳荷花曾聽同鄉(xiāng)提起過小輝還有個哥哥，但是早些年在外面出了事，就再沒人見過，可能是死在外面了。小輝是她帶出來的，既是出于同鄉(xiāng)之誼可憐那孩子，也有著培養(yǎng)些自己親信的意思。她做這行的，最致 命的一點就是她知道的太多了。明白自己早晚有一天會不得善終，陳荷花只不過希望小輝能是她的入殮人。

只是萬萬想不到，小輝竟是先于她死的不明不白。雖然具體的細(xì)節(jié)陳荷花并未花精力去調(diào)查，但也不難想到小輝一定是被人利用而觸碰到什么人的底線了。 至于說是誰在利用他……陳荷花知道，一定是穆婷——自從穆婷出現(xiàn)小輝就被她帶上了一條不歸路。

還有她身邊的阿芳，至今也是下落不明，不過她估計……也是兇多吉少。阿芳是個苦命的女人，最初被男人騙進(jìn)了風(fēng)月場，好不容易跟了她，又遇到了那個叫周大柱的男人。也好，就放她從良好了，結(jié)果卻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又回到了流金歲月。任憑她怎么攬著護(hù)著，最終還是失去了阿芳的蹤跡。

做情報消息的人不會有什么死敵，但陳荷花對穆婷的感覺卻接近于死敵。她的人接連著損失慘重，穆婷百分百脫不了干系，她說不恨是不可能的，如果穆婷露出什么破綻，她必將一擊致命。只不過她很清楚她們都服務(wù)于同一位大人，而那個人是不會允許她們之間出現(xiàn)任何嫌隙的，一旦成為那人的棄子，下場應(yīng)該和Ari一樣，甚至更慘。

陳荷花不知道的是，Ari就是小輝一直尋找的失蹤的哥哥，可惜到死也未見上一面。

流金歲月里又添了一條人命，而陳荷花早已麻木。酒氣三分消散，那份人情也隨之消散，陳荷花又是那個待人和藹手腕利落的“花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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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在大掃除，店外的人也不好受。

身上滿是Ari淋漓的鮮血，本就難聞的味道在室外逐漸上升的氣溫中緩慢發(fā)酵， 變得更加腥臭，方末擰著脖子，被自己這一身狼狽熏得頻頻作嘔。干涸的血跡粘在臉上、身上，皺皺巴巴的十分難受。

正當(dāng)方末不耐煩想著大不了沖出去攔車的時候，循著方末手機(jī)的定位，姍姍來遲的顧濤才把車停在了垃圾站門口。

下車時觀察了下周圍環(huán)境，顧濤壓低了聲音叫著他的名字，“末？方末？哪兒呢 ？”

許是天氣太熱的關(guān)系，方末覺得自己曬得有點兒頭暈，熱辣辣的陽光在他臉上跳舞，密密麻麻的腳步讓他覺得臉上很癢，但卻背倚著垃圾桶不太想動。方末仰著頭對著白花花的陽光閉了閉眼，才有氣無力的回應(yīng)道，“我在這兒……”

可想而知他這副模樣會讓顧濤受到多大的驚嚇。

…………

直到坐上車，想起剛才差點兒被吐一身的那一幕，顧濤依然不想和他說話。

方末乖乖的坐在后排，扒拉扒拉身上的臟衣服，一臉嫌棄的咽下了涌到咽喉的 甜腥，在開著空調(diào)的車?yán)锘匚吨鴦倓傤櫇摹皳?dān)驚受怕”，臉上甚至還有一絲 微笑的味道。

……

“哪兒呢——末？！怎么了你？！這是怎么了？！傷哪兒了？！??？！說話？ ！方末！說話你給我說話?。。?！”

顧濤不管不顧的抓了他肩膀就往懷里帶，手臂都伸到了他的膝彎下面，就要抱他起來。

這熟悉的姿勢激起了一段并不優(yōu)美的回憶，在顧濤因恐懼而顫抖的臂彎中方末趕緊扭動身體，掙扎著取得了雙腳著地的機(jī)會。

“唔——濤哥……你別晃……我要……吐唔——”

他絕對不是故意的，何況他還沒吐出來，但是他這次成功獲得了屁股著地的待遇。

“哎——濤哥你……唔……嘔——”

“喂——你?。?！”

還好最后他也沒真的吐到顧濤身上，只是顧濤從此就和他保持距離了。

……

怦怦直跳的心久久不肯恢復(fù)，顧濤聽著耳中自己動如擂鼓的心跳感到有些絕望 ，他的情緒在隨著方末的情況變化而變化，不受他的控制這很危險。如果他們只是兩個普通人，這個現(xiàn)象除了能讓他們的關(guān)系更進(jìn)一步以外并無其他不妥之處?？涩F(xiàn)在他們這樣的關(guān)系……并不牢靠，這種現(xiàn)象無疑是令他為難了。

心不像大腦那么會騙人，顧濤按按自己的胸口，明白那種驚懼如死的感覺是真 的，那種絕望也是真的，他的手臂甚至還保持著一個抱緊的姿勢，突如其來的 變故令他不及反應(yīng)。

之前他曾頭腦一熱的構(gòu)思過他們的以后，但現(xiàn)在發(fā)生的這些怪異事件通通在告 誡甚至是警告顧濤——別做夢了！

如果河邊那天重來一次……不，他寧愿他們中的一個早早就死了！

顧濤這些心理上的煎熬方末雖聽不到，但卻不代表他真的不知道。還在低頭擦拭衣服上的血跡的方末甚至不敢抬眼去看他。

顧濤從后視鏡里關(guān)注著方末的一舉一動，看得出來方末很不自在。心煩意亂的顧濤拿起副駕的濕巾劈頭蓋臉的丟了過去，“衣服脫了扔掉，太臟了。”

“濤哥，”方末一邊脫著衣服，一邊小聲叫他，把剛才覺得詭異的事都對他說了，“濤哥，Ari死了?！?/span>

看你這一身我大概也猜到了，顧濤心里回了句，嘴上卻只“嗯”了一聲，示意他知道了。

“他在我面前自殺的。死之前還給我看了……那天我去找阿芳的監(jiān)控?！?/span>

顧濤突然就是一腳剎車。

還好這條路上沒什么人和車，醒悟過來的顧濤趕緊靠邊停車，“自殺？！為什么？”

“不知道。”隱隱從顧濤的話里嗅出了些許懷疑的滋味，方末覺得喉頭還是有 什么東西堵著，令他不吐不快，“我去找Ari，被他逃掉了。我只能去找了陳荷花，想從她那里了解點東西，結(jié)果不但陳荷花沒有攔著我，還幫我找到了藏身在流金歲月的Ari，而Ari又給我看了監(jiān)控，就好像他是特意到那里去等著告訴我這件事，幫我補上所有缺失的線索一樣，然后他就突然的自殺了……”方末到現(xiàn)在都覺得Ari的自殺不可思議，可以不用死的??？他相信Ari知道無論什么人都無法從流金歲月帶走任何東西除了消息，否則Ari怎么會直接躲到那里區(qū)尋求陳荷花的幫助？是什么原因……讓Ari這樣做？受人脅迫么？也許陳荷花知道些內(nèi)情，只是絕不會告訴他就是了。方末想到有個人可能也知道點兒什么，但現(xiàn)在也許已經(jīng)晚了，“巴甲有消息了么？”

這種被安排了的感覺是怎么回事？這次顧濤也真切的感受到了是有人在暗中操縱滄瀾的一切，而且目標(biāo)似乎就是他自己，即便是經(jīng)歷傳奇的顧濤也還是為這個發(fā)現(xiàn)而脊背發(fā)涼頭皮發(fā)麻。Ari的死他多少有些想法，只是還不成熟，此時不便告訴方末。聽到方末提起了巴甲，顧濤沉默過后發(fā)出了一聲不屑的笑，“他？那就是個陰險的小人?！弊约涸诒O(jiān)控里看到巴甲的怪異舉動后特意“跟隨”了他的軌跡，卻看到街面上一閃而過的封辭的身影，兩人消失的方向一致，前后時間差距幾分鐘，顧濤很難不把他們倆聯(lián)系在一起。

“既然如此店里我們不能再回去了，家里也——”

“沒關(guān)系。”顧濤拒絕了方末未說完的話，瞬間明白有人既然放了這么久的線釣他，就絕不僅僅是為了抓他，否則周大柱的案子就夠封辭抓他千百遍了。看來他之前那次的事件已經(jīng)暴露了在他身后的馬斯戒，接下來的行動他必須要多加小心了。

顧濤過久的沉默讓方末開始不安，總覺得有什么被他忽略了的東西很要命，可 不知道顧濤內(nèi)心真實想法的方末只能試探著告訴他，他們這是在“逃亡”的路 上，“濤哥，時間不多了?！?/span>

“不多了？我們還有什么要做的么？”

出乎方末意料，顧濤似乎并不打算離開。

后視鏡里的方末不是顧濤記憶中的樣子，他光著上半身，沾上的血跡擦不干凈，印在皮膚上襯得他更無一絲血色，他身上還有著些條條塊塊的新傷舊疤，和干涸的紅褐色血液錯落相置，像博物館里一幅歷史悠久卻在戰(zhàn)爭中被撕裂了畫布的單純的畫，鑲嵌在新的畫框里，勉強拼湊著，雖可憐，又讓人想要徹底撕裂那虛偽的畫框，以此獲得更加病態(tài)的心滿意足。

從什么時候起，“方末”這個名字對他來說不再單純了呢？躉船、江水、汽車、子彈……顧濤定定的看著他，腦中閃過的都是曾拼命想忘記的殘酷現(xiàn)實，他內(nèi)心茫茫一片，不知道該拿方末怎么辦。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車沒油了，先回家修整一下?！?/span>

多么氣定神閑？多么不可思議？

“來不及了啊濤哥！”揉了揉額頭，方末遲疑了許久，終于把阿芳的下落告訴了顧濤，并說出了自己的擔(dān)憂，“一旦尸體被人發(fā)現(xiàn)，你我都逃不掉了?！?/span>

你我？顧濤聽到了一個詞，一個不斷在他警鐘上狂敲的詞。所以這是想讓我再一次被迫帶你出境么？方末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顧濤很輕易的想到了方末選擇繼續(xù)臥底在他身邊的初衷，握著方向盤的手狠狠 地攥了起來，說這話卻關(guān)注著方末的表情變化，“逃？為什么要逃？發(fā)現(xiàn)尸體也說明不了什么問題，除非……”

雖然嘴上這樣說著，一個聲音卻在顧濤腦中歇斯底里的大喊——

“是他幫你查清了事實！是他幫你藏起了尸體！是他為了你回不了頭！他是站在你這邊的！他是真的！他也許不是那么……把馬哥放在第一位的……”

除了最后一句話有些沒底氣，其他的顧濤都覺得確實是那么回事，只是這個時 候他……轉(zhuǎn)不過來了，需要緩緩，緩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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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些話，方末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他不信他。

一瞬間各種對幕后未知的恐懼和焦慮通通消失了，大腦空空如也，方末什么都不想說，他們之間的芥蒂一直都在，只是他們都自欺欺人的看不到罷了。是他自己自不量力高估了在顧濤心中的地位，原來即便做到這種地步，也還是夠不上馬哥的一個指頭。不過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方末苦澀的笑了聲，卻比絕望的shen吟還令人心生恐懼。他就那樣帶著半身的血跡，推開車門，走出了顧濤的世界。

原本事情進(jìn)行到這里，他們大可以給彼此畫上一個“此生不見”的句號，方末離開，顧濤重新啟程，即便只有一條路也是可以有兩個方向的。

可是被近日這些事折磨得心里發(fā)堵、嘴里發(fā)苦，腦中還混沌一片的方末到底沒能逃離自己的命運。方末忽然覺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見了，腿一軟，便不堪重負(fù)的貼著車門倒了下去。

從后視鏡里看到外面的情況，剛剛那種徹底失去的恐懼感再一次抓住了顧濤的心，他猛的開門起身卻被安全帶重重的勒回了原處，伸出的手也被關(guān)合的車門擠得發(fā)紫，車子劇烈的震了震，可如此巨大的動靜也沒能驚醒倒在地上的人。

對自己的感情愈發(fā)感到絕望的顧濤沉著臉色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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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方末明確的表示過現(xiàn)在回家很危險，但是目前他們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顧濤還是只能把他帶回了別墅。

一路上，倚在副駕上的人都沒有蘇醒過，顧濤抽抽嘴角，臉色難看，手卻堪稱溫柔的往方末身上蓋了件自己的衣服。還好只是虛驚一場，方末這是氣暈了之后直接睡著了……

這陣子確實太累，要應(yīng)對的人和事那么多，還都是方末在周旋，直把自己累成這樣。顧濤是心疼他的，就是嘴上沒機(jī)會說，今天來了這么一出，看來一切都只能交給時間了。

然，現(xiàn)實真的能給他們時間修復(fù)關(guān)系么？

回到與往日并無不同的別墅，顧濤并沒有時間去檢查，反正警方也好、其他什么人也好，若想對他做什么必然是會很隱蔽的，查也不見得有收獲，索性不再浪費時間。

顧濤簡單的給方末收拾了一下一身的狼狽，并為沒在他身上發(fā)現(xiàn)什么傷口或瘀傷之類的而感到慶幸。方末睡得太死，顧濤放心不下，想讓那個“不花錢”的大夫來給方末檢查下，看看有沒有他看不出的“內(nèi)傷”，但是關(guān)鍵時刻那個大夫的電話竟然打不通？

或許是在忙吧。心事重重的顧濤并未多想，雖然現(xiàn)在他就像是在陷阱周圍徘徊的獵物，但他就是有種直覺，獵手不是想讓他摔下去，而是期待著他的絕境逃生。

這樣想著，顧濤給方末蓋好被子放他獨自安睡。顧濤則到樓上書房認(rèn)真的回憶自己這短短幾個月究竟做過什么，究竟是什么時候招惹上這位翻云覆雨的“大人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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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濤前腳離開，后面躺在床上的方末就睜開了眼睛。他自短暫的眩暈中醒來后就在裝睡，從車?yán)锏脚P室，發(fā)生過的一切他都清楚得很。顧濤對他的溫柔還是讓他感到些許愧疚，但先入為主的方末并不敢再輕易的相信什么，畢竟對他的職業(yè)來說，眼前的事態(tài)更為重要。

滄瀾真的變天了，這情況他必須告訴韓楚東?，F(xiàn)在沒機(jī)會讓他偷溜出去五哥那里打電話，方末深思熟慮過后決定就用自己的手機(jī)打給韓楚東，這種時候顧濤應(yīng)該沒可能再查他的手機(jī)。

可是時間尷尬，方末一連播了三次，對方都沒有接聽。是出什么事了嗎？！

與此同時，被方末萬分期待的韓楚東正在進(jìn)行一場非常重要的會議。

“……在各位同仁的不懈努力下，今年我們?nèi)〉玫慕鹍u成績很樂觀，市委市政府對此大加贊揚！這是個好的開始，但我們不要放松警惕，境外和國內(nèi)的fandu分子還在蠢蠢欲動，du品產(chǎn)銷的黑暗鏈條還有很多，都十分隱蔽，現(xiàn)在的禁du工作依舊非常嚴(yán)峻！我們是取得了一些成績，希望大家也不要就此沾沾自喜，爭取工作上做到“兩不三注意”，即不松弛、不懈怠、注意du品交易、注意dufan動向、注意原料走勢。在今后的工作中……”

韓楚東在下面坐著聽著臺上的領(lǐng)導(dǎo)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報告，竟然有一點兒犯困了。掌聲忽然雷鳴，韓楚東趕緊跟著拍了起來。

新上任的省禁毒委員會成員們高高在上，一同聽著千篇一律老生常談的工作匯報，不發(fā)一語，甚至臉上除了假笑就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昏昏欲睡的韓楚東被掌聲一鬧，困意怎么也找不回來了，只好強打精神的聽著下一位直屬領(lǐng)導(dǎo)慷慨激昂的講話。

就像是有心靈感應(yīng)似的，他忽然就覺得心神不寧。那只能和方寒聯(lián)系的手機(jī)這次他沒有帶在身上，也是怕遇到什么突發(fā)事件會影響到方寒，卻不想倒讓他如坐針氈。

可偏就這么巧，方寒打過來的三個電話他通通錯過了，誤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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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