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審判
幾天以前。
“下午的訓(xùn)練拜托你了?!?/span>
“我會給他安排必要的課程?!?/span>
“前輩真是好心啊......對陌生女孩這么親熱,雫會不高興嗎?”
“......不用你考慮這些問題?!?/span>
她的心里已經(jīng)有了結(jié)論。
“我要出去做點事情?!?/span>
匯報行程也是必修課之一。
“茜?!?/span>
極短暫的沉默,這點時間已經(jīng)足夠讓她的腦袋閃過好幾個想法。
“你的狀態(tài)很危險,不要......繼續(xù)使用奇跡了?!?/span>
每個奇跡者都知道的常識,她不厭其煩地重復(fù)了一次又一次。
“前輩關(guān)心別人以前多考慮考慮自己的處境會更好喔。”
“出言不遜會挨揍的。”
“那等我回來再動手吧。”
通話中斷的提示音響起,手機屏幕重新變成一片漆黑。
朔月抓起人形靶上的上衣,推門走向訓(xùn)練場地。
算算時間,也該去迎接自己的新學(xué)員了。
“兩位?”
目光呆滯,神色萎靡,看上去和將死之人沒什么區(qū)別。
對茜的問話也沒有任何回應(yīng)。
“拜托,起碼你們從監(jiān)獄里出來享受好幾分鐘的自由時間,至少感謝我一下。”
還是沒有回應(yīng)。
“這位有印象嗎?”
姬識夏父親的照片在兩道目光之間晃動了好幾次。
還是,沒有回應(yīng)。
“好吧......”
理所當(dāng)然的嘆了口氣。
這也是早就預(yù)料到的情況之一,所以理所當(dāng)然的會有其他準(zhǔn)備。
茜抽出幾張印滿鉛字的紙張,推到了兩人的面前。
“NEXUS,知道這是什么嗎?”
似乎是撥動了腦海深處的一處神經(jīng),兩個人終于有了些動作。
“這里沒有獄警,你們可以放心和我溝通?!?/span>
少女的低語在人心中回響。
“把你們知道的都告訴我,配合我,我會給你們想要的東西,藥......或者是奇跡。”
奇跡。
簡短的詞匯仿佛啟動了了某種開關(guān),原本無神的眼睛里重新煥發(fā)出光彩。
那是一種不詳?shù)纳省?/span>
看著他們的眼睛,茜重新輕嘆一聲。
這樣就......
離開監(jiān)獄以后,茜撥通了雫的電話。
“果然是他們。如果不是奇跡......他們早就發(fā)現(xiàn)了姬識夏?!?/span>
一個早該預(yù)料到的壞消息。
“沒錯,我們的進度比他們落后很多?!?/span>
兩扇高門漸漸合攏,監(jiān)獄的門外空曠到一輛車都沒有。
“NEXUS最近會有行動,是嗎?”
“我已經(jīng)通知過你了?!?/span>
“那么,帝國最近又和西國交流了些什么呢?”
“......我沒有告訴過你這些?!?/span>
“可是我已經(jīng)猜出來了,你瞞下去沒有意義?!?/span>
茜緩步走在來路的邊緣,這里的公交三個小時才有一班。
“朔月那天行的禮是西國的騎士禮,我不記得她有學(xué)習(xí)過這種知識,所以她應(yīng)該會去給西國使臣做護衛(wèi)。”
她做出了自己的推斷。
“雫,好好想想我們在做什么?!?/span>
沉重的告誡。
“我當(dāng)然知道我們在做什么!可是我們需要藥!你也好朔月也好,沒有藥你們都會死!”
死神緊跟在每個人的身后,從容地收割著生命的長度。
“雫,NEXUS......”
猶豫了幾個瞬間以后,茜復(fù)述了一次自己了解到的東西。
“NEXUS那里有停止崩解進度的奇跡?!?/span>
“......”
“和【暴君】【女皇】一樣的上位奇跡者,可以阻斷其他人的基因崩解?!?/span>
“......你去接觸的那兩個人不會就是——”
“被NEXUS放逐的奇跡者?!?/span>
阻卻奇跡,既可以用做獎賞,也可以用作刑罰。
她身后的建筑愈來愈遠,幾乎沉沒到地平線以下。
“如果他們的奇跡還能使用,這種監(jiān)獄根本攔不住他們?!?/span>
“他們是犯罪組織!”
“那我們是什么呢?”
茜停下腳步,眺望著緩緩沒下的太陽。
“為帝國賣命的執(zhí)法工具?還是維護國家安全的秘密警察?”
“......這是我們的使命。”
“......”
“雫,這個國家病得很重。”
“這是帝國國安部公共頻道,蘇落茜探員,注意你的發(fā)言?!?/span>
一次警告和一次長久的緘默。
“......奇跡不是用來作惡的東西?!?/span>
聲音同她的態(tài)度一樣蒼白。
“我只是覺得我們......不可以和他們一樣,用奇跡去......”
“不用說了?!?/span>
“......”
更加長久的沉默。
“對不起。”
伴隨著蒼白無力的道歉,茜重新走向道路的遠方。
少女的身影被夕陽一點點地拉長,一直連接到遠處天空的邊緣。
裝修非常豪華,高檔,富麗堂皇的咖啡店。
女孩數(shù)次確認了手上的地址和門檐上淡色的店鋪名稱。
茜對著她招了招手。
“您是?......那天的那位?”
“很高興你還記得我。”
從外形上看,雙方都是符合這里氣質(zhì)的角色。
“先喝點什么?茶?還是咖啡?”
“......會很貴嗎?”
女孩小心詢問著。
“那就交給我來點吧,奶茶可以嗎?”
她輕輕點了點頭。
很快,指定的飲品被送到了桌上。
茜捧著奶茶啜飲了一口。
另一杯被推到了她的面前。
“我想再確認一些事情。”
她盡量避開她的視線,緊盯著奶茶上的吸管。
“請問吧,只要是有利于夏小姐的事情,我什么都會做的。”
“......抱歉?!?/span>
不過是再次揭開她尚未愈合的傷疤,以此窺探事件的一角。
這樣的道歉只能安慰自己,她和她都能明白這一點。
“那我們開始吧。”
......
證詞收集完畢以后,直到目送少女淡出自己的視線,茜轉(zhuǎn)頭看向自己的后座。
背靠背的位置。
“就是那個女孩嗎?”
茜把自己的位置換到了靜的面前。
“你一直在旁聽。”
“真是......”
“遺憾?”
“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既然小夏以前幫過她,當(dāng)然要幫人幫到底。傷害過她的人都該接受正義的審判?!?/span>
靜摸出皺巴巴的煙盒。
“阿靜你都多大了還講這套——”
然后被茜推了回去。
“你不是也來這一套?!?/span>
“這里姑且是會員制的咖啡廳,不可能讓你在這里光明正大抽煙?!?/span>
“好......配合你的工作,律師小姐。”
“你要喝點什么?”
“雖然是咖啡店,這里有龍井嗎?”
“應(yīng)該是有的。”
茜點下了指定的飲品,附上了備注。
“明天就開庭了。”
“你怎么比我還緊張?是害怕敗訴?”
“小夏她......我很久沒有見過她了。”
“還有幾天才到一個月,阿靜你這么想她?”
“小秋離不開她的?!?/span>
奶茶已經(jīng)見底,茜晃了晃半透明的紙杯,確定著里面剩余的份量。
“你沒有培養(yǎng)過她們正確的親情觀嗎?就算說她們是情侶我都信?!?/span>
“喂,開點有品的玩笑,都說了她們感情很好?!?/span>
“是嗎?......”
茜勾起指尖,攪動著所剩無幾的奶茶。
“你的證據(jù)準(zhǔn)備好了?”
“不然我還約你到這里見面?!?/span>
“你姑且還是個學(xué)生,如果真的有困難,我去揍到他認罪也可以。”
“冒著襲警的罪名來幫助學(xué)生,阿靜你真是我的恩師?!?/span>
“從這一刻開始我已經(jīng)后悔了?!?/span>
靜說的一定是心里話。
“我會讓帝國的司法機構(gòu)吃點苦頭的,所以等我的好消息吧?!?/span>
冒著熱氣的龍井端上了桌位。
“嘗嘗吧,咖啡店泡的茶?!?/span>
碧色的茶葉在清亮的茶湯里上下沉浮。
“有心事就直接說出來?!?/span>
似乎是下定了決心,靜迎向茜的目光。
“你和小夏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span>
“咳——”
最后一口奶茶嗆住了,儀態(tài)盡失。
“阿靜你的心思可以放在其他地方......”
“這對我很重要?!?/span>
不管是擔(dān)憂還是哪里的異樣,靜一定是察覺到了什么才會問這種問題。
“小夏她雖然有些地方比同齡人成熟很多......但是其他方面就像長不大的孩子,你真的沒有騙她做什么事情嗎?”
紙巾拂過柔軟的嘴唇,茜剛好可以錯開她的目光。
騙她......嗎......
“沒有哦?!?/span>
真心實意的回答。
“我也很喜歡她,她是個很棒的孩子?!?/span>
真心實意的評價。
“所以我會去幫她,幫她找回屬于她的正義?!?/span>
“是這樣就好?!?/span>
松了口氣,杯里的茶水被靜一飲而盡。
“不過我和她確實有些事情在瞞著你?!?/span>
茜的手指敲擊著空掉的奶茶杯,似乎在想著怎么組織自己的語言。
“我?guī)托∠乃?lián)系到一家出版社,他們答應(yīng)和她簽約作品,以后可以靠這個吃飯?!?/span>
“......由于以上種種原因,被告人無法出席,由代理律師代為參與本次庭審訴訟?!?/span>
法槌重重敲擊兩下,示意庭審進入下一階段。
受害人當(dāng)然不可能出庭,他們也沒有辦法找出姬識夏在哪。
只有茜獨自站在律師席前,凝視著手上的文件。
“是你。”
沒有鐐銬,也沒有囚服。
姬明看上去完全不像是犯罪嫌疑人。
“是我,她把代理權(quán)交給了我?!?/span>
沒有多看他一眼,茜夾起了起訴文件的一頁。
“你們的證據(jù)已經(jīng)被銷毀了,法官不可能采用來歷不明的非法證據(jù)?!?/span>
“這一點上你可以放心。”
挺括的A4紙在茜的手上晃動了幾次。
胸有成竹,勝券在握。
“我會贏的?!?/span>
為了她,也是為了正義。
“原告方,請出示證據(jù)?!?/span>
開庭以前已經(jīng)校驗過起訴材料的真實性,現(xiàn)在不過是再走一遍流程。
傷情鑒定報告,DNA的檢測結(jié)果,通話記錄和......受害人的錄音資料。
“原告請求展示當(dāng)日的筆錄內(nèi)容?!?/span>
半公開的證據(jù),兩邊都能拿到的東西。
“被告方請求質(zhì)證。”
對方的律師拿出了一卷錄音帶。
“果然......”
從他那里拿到的證據(jù),果然有自己的后手。
錄音開始播放。
“......沒錯,希望你自愿協(xié)助帝國警察的工作,這是你作為公民應(yīng)盡的義務(wù)?!?/span>
嘖。
“......我同意......好,是那天的地點是嗎......您確定......”
接上了自己拿到的那段,用來證明受害人是自愿到場。
錄音中斷。
律師換上了另一卷錄音帶。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以后。
“......求你——......幫我......”
斷斷續(xù)續(xù)的語句里夾雜著痛苦的呻吟聲。
“你同意這是自愿行為,是嗎?”
錄音還在繼續(xù)。
“姬小姐......姬小姐在哪?......我可以......我愿意......”
茜捏緊了手上的文件,幾乎把紙張捏成碎片。
下面的東西沒有必要繼續(xù)播放了,這足夠證明受害人的自愿意愿。
對方的律師一定會把責(zé)任推到她的頭上。
呼......
“被告屬誘導(dǎo)性陳述,證據(jù)應(yīng)作無效處理?!?/span>
法庭一片寂靜,茜的聲音很快消散其中。
“證據(jù)屬實,原告反駁無效?!?/span>
果然是這樣。
“原告請求進行質(zhì)證?!?/span>
茜拿出自己的手機,在黑色的屏幕上稍稍停頓了幾秒。
她的痛苦要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在這種地方重演,被人當(dāng)作互相攻訐的武器。
這種事情,絕對不會......
輕輕點下播放鍵。
“......姬小姐?”
對面那個男人的呼吸有了幾分異樣。
“雖然沒有辦法和你見面......還是非常感謝你,無關(guān)你的父親,我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茜注視著遠方的男人,看著他高大的身軀在微微顫抖。
“在那天為我挺身而出,為我同自己的父親對立......對你來說,我這樣的弱者比許多的普通人更加重要。”
她受夠了這樣的光景,所以她閉上了眼睛。
“即使后面有人以你的名義欺騙我,我也會......我也一定會幫你作證!”
聲音里飽含淚水和難以言喻的情緒。
“我想當(dāng)面......告訴你......”
錄音中斷。
“原告證據(jù)與本案無關(guān),請求——”
“還有?!?/span>
土壤樣本的檢測報告,藥店的購買記錄和監(jiān)控,姬知秋遺落在垃圾桶里用來清理傷口的棉簽,還有那塊留下她血痕的磚塊。
纖薄的A4紙上承載著正義的份量。
“還有......”
另一段錄音。
“......是的,那個警官后來找過過我們。”
那天的兩個男人的聲音。
男人的呼吸都停了下來,仿佛被凝固在審判席上。
“他說可以和我們做個交易——”
犯罪者可以收買帝國警官,可以和帝國公職代表換取利益,甚至可以借此爭取減刑。
帝國絕不可能容忍這種事情發(fā)生。
為了和罪犯談判出賣帝國的利益,這種行為是背叛帝國的司法機構(gòu)和帝國本身。
姬識夏制服了兩名罪犯,移交到帝國警察姬明的手上,解救了被施暴的少女。
基于帝國的保密原則,姬明沒有辦法繼續(xù)接觸到受害人,所以他和罪犯做了交易,改動了犯罪事實和相關(guān)內(nèi)容,得到了受害人的詳細信息,而后借用這些......預(yù)謀犯罪。
用自己的身份和這些東西,永遠地傷害了她。
“綜上,如果法官大人不能做出明正的判決,我會繼續(xù)像更上級的法院上訴?!?/span>
茜提請的材料足夠定下他的罪名,足夠讓他得到應(yīng)有的審判。
即使不去用那個身份。
陽光很好,刺得眼睛有些發(fā)痛。
庭審已經(jīng)告一段落,姬明被當(dāng)庭宣判了罪名,明天就會被移送監(jiān)獄。
出于身份考慮,他會被秘密轉(zhuǎn)移。
今天就是他最后的自由時光。
茜邁開一步,走下堅硬巖石砌成的長階。
“你怎么會......聯(lián)系到他們......”
在這片長階上,男人看似高大的身軀也不過是一粒渺塵。
“因為我知道什么是奇跡?!?/span>
“......!”
“你的女兒也知道?!?/span>
撕開包裝的糖果同口腔接觸到一起,甜味從接觸的地方向四處擴散開。
“你不能把她拖進去!”
沒有理會他,茜繼續(xù)下行兩步。
“下午還是我。”
身后有異樣的響動,茜頭都沒有回。
擬光造出了一個虛偽的影子。
男人觸摸到了茜的身影,而后撲了個空,直直地滾落下臺階,同堅硬的石階反復(fù)碰撞,直到看不見他的蹤跡。
“......我會繼續(xù)幫助你的女兒,直到她徹底遠離你。”
揉皺的糖紙被丟在他的身旁。
“那么,姬警官,再見?!?/span>
他的身體蜷縮在一起,發(fā)出一聲又一聲的咆哮。
“你不能......”
身后的咆哮聲越來越弱,直到徹底消失。
在他僅剩的自由時光里,他約見了另一個人。
“我以為你會在開庭之前來見我?!?/span>
靜環(huán)視著姬識夏和姬知秋曾經(jīng)的家。
男人沒有接話,仰頭灌下一口酒精。
“不必如此羞辱我?!?/span>
“你還有作為人的尊嚴(yán)嗎?”
煙霧從靜的指尖擴散開來,馬上就溢滿了整間客廳。
淡淡的煙霧籠罩住了昔日生活的一切痕跡。
“......沒有?!?/span>
第二口酒精順著喉嚨進入食道,繼續(xù)麻木著他的大腦。
“......你的學(xué)生從某些渠道獲得了對我不利的信息。”
靜深深地吐了一口氣,煙霧幾乎把兩個人分隔到兩片空間里。
沒有回答,沒有回應(yīng),更多的酒精和更多的煙草在侵蝕著人的神經(jīng)。
“也許是通過一些技術(shù)手段,也許是其他路子?!?/span>
男人面不改色地敘述著失敗的謊言。
“總之,她贏了,我會失去一切。”
她和他看著桌上的同一張相片,燃燒大半的煙灰被抖落在桌上。
泛白的折痕上依稀能看見她的影子。
“我很想她?!?/span>
就像是自言自語。
“我也想。”
男人的酒瓶幾乎見底。
“你怎么能......這么對她。那不是她的錯?!?/span>
“她在玩火自焚,我只是在盡自己的義務(wù)?!?/span>
“對自己的孩子出這么重的手,這就是你的教育方針?”
咚。
完全空掉的酒瓶被重重拍到了桌上。
“她已經(jīng)連累了她最親近的人,現(xiàn)在還想連累我和她的妹妹?!?/span>
“......”
靜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這個人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另一種生物,和過去的他披著同一副皮囊的怪物,沒有理性和判斷力,只是依照本能存活在這里。
監(jiān)獄才應(yīng)該是他的歸宿。
“她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span>
“她是你的女兒!”
男人打開了另一瓶酒的瓶封,繼續(xù)用酒精麻木自己的神經(jīng)。
“她不是我的女兒,是殺死她的幫兇。”
這是男人對她做出審判。
“那你對那個女孩做的又算什么?!”
靜掐滅了幾乎燃盡的煙草。
“我和她見過面,那是個很好的孩子。”
“......不是我做的?!?/span>
“你怎么會變成這樣!”
直到現(xiàn)在,他依然在否定這個事實。
“我說了,不是我做的?!?/span>
“你留下的后遺癥和心理創(chuàng)傷會折磨她一輩子!”
對話已經(jīng)耗盡了靜的耐心,站起來質(zhì)問著一切的罪魁禍?zhǔn)住?/span>
“你怎么能對一個無辜的人——”
男人向她揮舞著拳頭,竭盡全力想打倒他的對手。
然而過量的酒精令他遲鈍到無以復(fù)加,靜輕而易舉地側(cè)身閃開他的拳頭,另一只手扣住了尚在空中的手腕。
嘭!
沉重的身軀重重砸在早已狼藉一片的地板上。
“你這個......人渣?!?/span>
宛如實質(zhì)的怒火重新在靜的身體里燃燒起來。
拳頭落在他的臉上,終結(jié)了他剩下的思維和意識。
看著倒在地上難以被稱為人的故識,靜的心里沒有多余的想法。
揉皺的煙盒被拋進了垃圾桶,她重重關(guān)上了這個家的房門。
這是靜對他的審判。
下午關(guān)于撫養(yǎng)權(quán)的庭審,姬明缺席。
冬天只剩下最后一小段,所有的一切也都告一段落。
勝利比想象的要容易許多。
時隔數(shù)日,姬識夏重新回到了靜的家。
靜的家離國安大樓有很遠的距離,茜理所當(dāng)然地申請了車輛的使用權(quán)。
載客車在兩條街區(qū)以外停了下來,下面的路途要靠步行,茜也和過去的每一次一樣,不緊不慢地跟在自己的身后。
“謝謝。”
旅途到達終點之前,姬識夏向她道謝。
“我們走了一晚上了,你憋到現(xiàn)在才說嗎?”
聽語氣似乎是簡單的小事。
“趕緊去見你的寶貝妹妹吧?!?/span>
姬識夏被茜推進了電梯。
樓層計數(shù)板向上跳動了幾個數(shù)字,直到靜所在的那一層。
終于......回來了。
電梯門后就是虛掩的房門,輕輕一推就可以打開。
只要踏進這片空間,溫暖的氣息就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這里有自己熟稔的一切。
這種感覺令人安心。
家的陳設(shè)和過去有了很多不同,靜的床位就放在客廳中央。
房間大概是借給了姬知秋來用,好在也不會有人來家里找她。
姬知秋發(fā)覺了自己的動作,也發(fā)現(xiàn)了那張熟悉的臉。
“喂——”
她毫無顧忌地奔向自己,直接掛到自己的身體上。
巨大的沖力讓姬識夏的腳步踉蹌了好幾下。
“姐姐?!?/span>
和她的東芝完全不同,姬知秋的聲音很平靜。
也許是切實接觸到了自己,所以她才可以安下心來享受這一切。
初春的暖風(fēng)從窗外吹上餐桌,拂過姬識夏和姬知秋的臉龐。
“你不是要哭吧......我在這的”
似乎是得到了某種準(zhǔn)許,姬知秋吧頭用力埋進了自己的懷里來回扭動。
“好好,我不會再走了?!?/span>
輕輕拍打著她的后背,姬識夏把自己的頭埋進她的頭發(fā)里。
“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她的頭發(fā)比自己長很多,也要柔順得多,被包裹住的感覺很好。
纖細的發(fā)絲里有好聞的洗發(fā)水的味道,應(yīng)該還是自己挑選的香型。
兩顆懸起許久的心終于歸于一處,她的愿望也終于成為現(xiàn)實。
“哇......阿靜你覺得這樣真的沒有問題嗎?!?/span>
房間深處的兩個人目視著這一切。
靜不動聲色地收起了桌上的煙灰缸。
“你們兩個適可而止?!?/span>
但是,顯然,兩位沒有聽到這句話。
“感情真好啊?!?/span>
最大的功臣坐在椅子上,靠著椅背看著姐妹重逢的場景。
令人感動的戲碼,也該有相應(yīng)的感慨和評價。
“你的男朋友呢?”
“阿靜你這樣很煞風(fēng)景欸?!?/span>
“警察查到他會很麻煩?!?/span>
“那位已經(jīng)是前任咯,就算真的查出來也可以推到我的頭上?!?/span>
“你也是......多體諒一下人家的感受,這是玩弄感情?!?/span>
“我覺得他可能樂在其中?!?/span>
靜按住額頭,盡量平復(fù)著自己的心情。
“老師也可以多努力一下,現(xiàn)在還不算太晚?!?/span>
習(xí)慣性地摸向口袋,但是里面什么都沒有。
“她還在那邊喔,等她走了再點火吧?!?/span>
靜把手抽了出來,順便翻出了自己的空口袋。
“已經(jīng)不需要了。”
“啊呀,這次真的戒了嗎?”
茜習(xí)慣性的懷疑著。
“至少現(xiàn)在是這樣?!?/span>
“我?guī)砹藰颖荆灰瓤匆豢???/span>
厚度適中的書,上面有著色彩艷麗的封皮和夸張的封面。
“這就是她的作品嗎?”
“是哦?!?/span>
是擬光構(gòu)造出的虛擬幻影。
靜翻閱著姬識夏的全新力作,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
“真的有人喜歡看這個嗎?”
“總會有人喜歡的?!?/span>
“好吧......”
茜向前走動幾步,迎上落日的余暉。
“阿靜,我有點事情要告訴你?!?/span>
“你能拐彎抹角說話也蠻少見的?!?/span>
“我要去西國做交換生,順利的話,也許會申請到直博的名額?!?/span>
這意味著她至少會在那里生活數(shù)年之久。
“......好啊,放假多過來看看我就好?!?/span>
“......我可能不會回來了?!?/span>
“是因為你父親的原因嗎?”
“我想我還是不太適合這個國家?!?/span>
靜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和茜一起望向遠處的夕陽。
“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放手去做就好?!?/span>
冬日的終結(jié)以日落結(jié)束。
時鐘指針轉(zhuǎn)動到一日的終結(jié),喧鬧的城市重歸寂靜。
他凝視著亡妻的照片和空白的電腦屏幕。
過去的種種回憶一次又一次地在腦海中重現(xiàn)。
所有人基于自己的準(zhǔn)則,對他的所作所為做出了自己的審判。
太陽再次升起時,他會失去所有的一切。
不管是這個家還是那兩個孩子,一切都會不屬于他。
那個律師留下的話在腦袋里反復(fù)著。
盡管已經(jīng)做了足夠的準(zhǔn)備,她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卷進了這些事情。
至于帝國本身的手段,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
與其在監(jiān)獄屈辱地度過余生,或許還有其他的選擇。
很早以前,他就放開了燃氣閥門。
易燃氣體已經(jīng)外泄了足夠長的時間,計數(shù)表上的存量已經(jīng)下降了相當(dāng)?shù)臄?shù)字,整座房子都處在極度危險的狀態(tài)之下。
一切的一切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只需要一次小小的助燃。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一點火光閃動,點亮了整座房間。
橙黃色的火焰在狹小的房間里瞬間膨脹開來,粉碎了內(nèi)里的一切,席卷全部可以燃燒的物質(zhì),向著四面八方擴散。
烈火灼燒著一切,自原爆點向四面蔓延,點著了整座建筑。
所有的玻璃都被劇烈的震動波及成了碎片,晶瑩的破片沿著建筑四周下落,上面閃耀著明黃的火光和熾熱的風(fēng)。
帝都的一角上演著盛大的演出。
落幕以前的終場狂歡。
這是他對自己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