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下雪(三十八)
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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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久二年(公元1862年)一月,和宮內(nèi)親王駕離京都,前往江戶,各路大名無不矚目?;适覂?nèi)親王身份尊貴,沿途諸藩皆有侍奉之責。出京都往東不過兩日路程便是桑名藩,也就是尾張德川家的勢力范圍,秋葉流榮屋弟子早早的就等候在桑名城西,準備迎接內(nèi)親王的鸞駕。
這是松井大小姐的提議,將軍與內(nèi)親王成婚后,皇室勢必將要分享權(quán)利,尾張藩雖是幕臣,也需要服從京都的命令,那么眼前的順水人情不做白不做。雖說和宮內(nèi)親王一行其實未必需要護衛(wèi),皇室也不會為此嘉獎尾張,但總算是表達恭順姿態(tài)的機會。榮屋門下又都是女子,不會給內(nèi)親王留下耀武揚威的印象,實在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望著和宮內(nèi)親王的儀仗,松井大小姐忽有所感,不知道車內(nèi)的殿下此時是怎樣的心情呢?一直以來,松井都是把“和宮”當作一件事而不是一個人來看的。此刻忽然意識到,內(nèi)親王殿下也只是個十六歲的女孩子吧,比自己還小一歲。解除以前的婚約,嫁給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可曾有人考慮過和宮親子的感受?堂堂的皇室內(nèi)親王,也不過是一枚重要一些的棋子罷了。
松井大小姐深吸一口氣,平抑下心中纖弱敏感的那一面,下意識地握緊了自己的佩劍——尾張第一利器“枯葉”。亂世之中,能夠守護自己、決定自己命運的,還是只有它。如果,能有人理解自己,就好了,哪怕一個也好啊。
松井大小姐情不自禁地想起當年曾經(jīng)在此道別的無名友人,已經(jīng)一年多了,為什么一直無緣再見?為什么總是時時想起?
下屬的稟報打斷了松井的思緒。得到了京都方面官員的準許后,和宮一行的食宿都由榮屋侍奉安排,大矢真那先行打點,這時遣人回來稟告。
“桑名、尾張、岡崎、浜松、沼津、神奈川、江戶……”大小姐重復了一下路線,懵然不知當年友人正是沿相反的路線來到此間與自己相遇。核對計劃無誤,松井大小姐吩咐下屬道,“你讓真那盡快趕去沼津藩藩廳,和幕府的人接洽。藩主已經(jīng)和他們商量好交接事宜,我們還是要再確認一下。”
抱著復雜的心情,松井大小姐走向皇室的車隊,去請和宮內(nèi)親王起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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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伏波院中,大島優(yōu)子正在閱讀長州志士之首——桂小五郎的書信。
“不是吧桂さん……”優(yōu)子倒吸一口涼氣,“你們這個破爛‘水長同盟’真是膽子夠大,竟然去行刺那個人!”
當然沒有人能夠回答她,伏波院其他人都在等著優(yōu)子進一步的解釋。
“看來還是沒有放棄呢?!眱?yōu)子一邊繼續(xù)讀信一邊無奈道,“桂さん也真是,明明知道和宮降嫁之后我們?nèi)允谴笥锌蔀椋瑸槭裁催€要冒險做這種事?唔,去行刺的全是水戶藩的白癡?那就還好,盡管展現(xiàn)你們的勇氣去吧——話說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么?想不通,想不通?!?/p>
“可能是因為幕府的作為冒犯了皇室,水戶的攘夷派因此而感到憤怒?”秋元才加提出了一種解釋。
“很有可能啊,自從天皇降敕以來水戶就沒平靜過。”宮澤佐江附和道。
優(yōu)子無力地放下書信:“所以我才說不能和那幫白癡結(jié)盟,這下不好辦了。明明桂さん已經(jīng)定下了‘去京都爭取皇室’的策略,居然偏偏在這時壓制不住水戶的白癡們了?!?/p>
“優(yōu)子你覺得水戶人能影響大局嗎?”大島麻衣憂慮道。
“那倒是不可能?!眱?yōu)子撇嘴道,“安政大獄死了一批,櫻田門又死了一批。就水戶藩剩下的那點殘兵敗將,去刺殺那個人的話,怎么可能過得了あっちゃん那一關(guān),小南不會給他們留下機會的?!?/p>
說完,優(yōu)子把京都公卿的情報分給眾人,開始了下一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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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中旬,又到了大名登城拜謁將軍的日子,老中安藤信正在眾多護衛(wèi)的保護下乘轎前往將軍居所。前田敦子和安藤家護衛(wèi)番頭走在隊伍最前,神情嚴肅。櫻田門外之變以降,大名們都加強了警備。身為幕府頭號重臣,又是和宮降嫁的主要推手,安藤信正自然更加警覺,隨行護衛(wèi)不僅數(shù)量眾多,其中更有竹下院高手。
前田敦子并不喜歡給人當侍衛(wèi),但這既然是竹下院的任務,她也就接受了。雖然一直以來都沒見出什么事,但是工作的時候前田從不掉以輕心,即使是不喜歡的工作。例如現(xiàn)在,老中的隊伍行經(jīng)江戶坂下門,一個衣著破舊的中年男子口訴冤枉,跪伏在城門口,攔在安藤信正的必經(jīng)之路上。或許是這人的行藏太過礙眼,或許是想到了某些往事,或許是感覺到周遭空氣中的微妙,前田敦子握緊了長槍“分香”,神力緩緩注入四肢百骸,微微瞇起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