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篇III.8

“野貓304呼叫‘地毯’，3點鐘發(fā)現(xiàn)Bandit兩架，航向37，距離…120 nmile.”

AA PD serch模式的AWG-9敏銳的發(fā)現(xiàn)了獵物。

“‘地毯’收到，野貓和IceMan，在保持和‘紅桃皇后’的距離前提下，視情況攻擊?！?/p>

“Roger?！?/p>

翱翔于烈日之下、云頂之上，俯瞰微波浩渺的印度洋，兩架F-14A朝北方里海方向展開翅膀。淡淡的卷云從機艙兩側(cè)飄過，日光刺啦啦的打在脊梁骨上，讓人燥熱難當。

在三片后視鏡里可以看到編隊飛行的F-4和F-5。而在這些飛機的正下方，是一架巡航高度的747。她的鵝頭高高昂起，雙翼被四臺粗壯JT-9D支撐著，在后面拉出長長的渦流條帶。

在那上面，坐著觀摩本次空中演習的IIAF(伊朗帝國空軍)高層。自老巴列維推翻愷加王朝建立新朝以來，足足五十載春秋過去了。王冠駱駝驕傲的屹立于中東之地，雖強鄰環(huán)伺，一直穩(wěn)若磐石。

“記住本次行動的目的：用壯觀的超視距截擊展現(xiàn)帝國空軍的先進技戰(zhàn)術(shù)、用完美的大機群調(diào)度體現(xiàn)我波斯勇士的尚武軍魂；告訴世界，誰是西亞最現(xiàn)代化的軍隊；吾王巴列維的領(lǐng)土無人能冒犯！”

巴列維王子端坐在B747的控制室里，氣宇軒昂的向全軍念完建國50周年軍演的致辭。

凱莉看著右側(cè)的B-Scope陰極管顯示器百無聊賴，撥動按鈕將雷達顯示距離限定在100nmile，代表敵機的光標逐漸靠近，是時候用不死鳥招呼遠道而來的客人了。

“1點鐘、11點鐘發(fā)現(xiàn)新目標，距離150nmile，應(yīng)該是剛升空的靶機?！?/p>

IceMan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淡漠。

“野貓收到，660節(jié)接敵，1分鐘后發(fā)射?！?/p>

推桿加力，凱莉默默捏緊左拳，此次演習是她們在伊朗帝國空軍實習期的大考，巴列維和國內(nèi)都將根據(jù)這次演練的結(jié)果評估每個隊員。如果表現(xiàn)足夠好，甚至有機會成為IIAF大貓聯(lián)隊的大隊長，在日后的各項行動中獨當一面。

這對于‘福萊斯特號’上受夠VF-31 Tomcatters中隊長臉色的凱莉而言，相當有吸引力。格魯曼先生也支持她闖出屬于自己的天地，就像她從零打出聲譽的‘野貓’、‘地獄貓’前輩那樣。當然，巴列維王室的知遇之恩也是一方面。

那架涂裝不倫不類的僚機不知何時，從身后一個身位飛到了她前面，有喧賓奪主之勢。凱莉眉頭皺起，在福萊斯特上這位冰山美人就老和她對著干，沒料想她還窮追不舍，跑到德黑蘭繼續(xù)競爭。

“喂IceMan,你擋在我的槍口上了。”

就像聽見了偏要慢悠悠晃一會，那架大貓懶洋洋左右搖擺，突然敏捷的拉起，害的凱莉收油門避讓追尾。她的機身是IIAF沙漠灰迷彩，兩片垂尾卻依舊保留著VF-84 海盜旗中隊長的CAG標識，這種旁人眼中的特立獨行，在凱莉看來卻是赤裸裸的炫耀——對方叫她‘鋼鐵廠一等人關(guān)系戶’不是一天兩天，偏偏近期自己的表現(xiàn)又不如她……

“野貓，冰人，為何還不攔截？”

作戰(zhàn)導演部在無線電中等的不耐煩了：“你們這次不是光攔下來就行，還得創(chuàng)造個距離記錄，不然怎么對得起專為這次實彈射擊準備的‘火蜂’?！?/p>

兩聲“Roger.”先后響起，接著，伴隨著兩聲‘FOX 3’和四聲拋射點火，四枚不死鳥脫離了半埋掛架的約束，爭先恐后朝著目標進發(fā)。

天空中霎時劃過Mk47火箭推進器濃烈的白煙，凱莉一邊捂著鼻子一邊拉起機鼻(等等，雖然是怕發(fā)動機吸入廢氣，她為啥要捂鼻子)

STT模式不支持同時發(fā)射兩枚不死鳥，事實上每次兩彈齊射都是靠先后將HUD上的十字光標短時間內(nèi)對準兩次完成的。凱莉很期待這次射靶的結(jié)果，她期望IceMan的兩發(fā)能射偏。

在多普勒雷達主瓣的周期性掃場下，目標的速度高度坐標都清晰明了的被雄貓之眼鎖定跟蹤，凱莉特意手動調(diào)整了VC開關(guān)以更好匹配接近率已知的獵物。

第一發(fā)不死鳥從獵物A左側(cè)近距離擦過，竟然沒有觸發(fā)引信。而第二發(fā)則差的更遠，在距離10英里時迷失了方向，從‘火蜂’轉(zhuǎn)彎的外側(cè)交錯而過。

該說運氣好還是不好，凱莉因為之前被占住了發(fā)射陣位，出手更晚；但這也讓那兩架靶機的規(guī)避措施全部用在IceMan的兩枚不死鳥上。歪打正著，后發(fā)制人，雷達DDD面板上兩個光點登時淬滅。

“‘野貓304’執(zhí)行擊落判定完畢，兩發(fā)全中！”

垂尾繪有貓爪印的F-14優(yōu)雅的開始繞軸翻滾，就像繞著柱子扭曲腰肢的波斯貓。一切被B747指揮機收入眼底。

“203km,新的攔截記錄！”

艾哈邁德中校興奮的在電臺里喊出聲來，讓一邊小男孩懷中的白貓驚的毛發(fā)皆豎。

“Tomi，不要亂動，這些按鈕可是很重要的?！迸吭讵M小的舷窗前，12歲的賈利勒·禮薩·巴列維低聲呵斥著貓咪。這些天他就像活在夢里，國王對‘貓姐’一行人的禮遇讓他喜滋滋的。

“公子，這里是軍情重地，回避一切非工作人員?！?/p>

一個上尉級別的操作員朝賈利勒說道，男孩吐了吐舌頭，抱著Tomi溜出KC747的空中指揮區(qū)。珍妮弗姐方才告訴他，雖然引進計劃已經(jīng)拍定，但人選還未定。她們這一批都是來伊朗實習的，具體去留與否還需要參考兩方意見。

“爺爺一定會挽留凱莉姐的，她人這么好……就是不知道伊朗的氣候她習不習慣?！?/p>

撫摸著Tomi潔白無一點雜色的毛，男孩陷入思慮中。這些天他算是和‘翡翠貓’中隊的姐姐們混的不能再熟了，但據(jù)說最后的大名單只有80名額，這一批實習生最后留下的也不會超過16人[1]。

1.伊朗帝國空軍一個戰(zhàn)斗機中隊的標準配置是16架戰(zhàn)斗機，其中12架正常服役，另外兩架作為一般儲備，剩下的兩架則作為“消耗戰(zhàn)戰(zhàn)略儲備”

“我們的王孫閣下在想什么呢，最近一直往你凱莉姐姐那里跑。”

走進駕駛室，他就被珍妮弗姐看穿了心事。

“怎么，想留住你喜歡的大姐姐嗎?”

“我沒有……”

瞧著男孩瞬間漲紅的臉，珍妮弗抿嘴一笑。真是藏不住事的孩子，她參與ATCA競標被判落選的時候都沒流露出任何情緒，畢竟波音家的家訓向來是：‘即使面對總統(tǒng)親自問話都不能失了表情管理’。

AWG-9的熒屏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額外的目標了。凱莉吁了口氣，撐過這儀式般的‘50周年射靶’，接著就是爽快到極限的同型機視距內(nèi)格斗。她看到IceMan殺氣騰騰的轉(zhuǎn)向右側(cè)，與自己拉開轉(zhuǎn)彎間隔。切磋將在兩人遠離到5英里時展開，她耐心的等待對方通過翼尖。

“野貓、冰人，再度確認飛行狀況，比賽中途擅自離開交戰(zhàn)空域者自動判負。”

“野貓Roger.”“IceMan rogger.”

調(diào)整著呼吸，凱莉?qū)h(huán)控開關(guān)撥?！m然這會讓座艙很快就悶熱的喘不過氣，但兩臺TF-30合計節(jié)省下來的1800kgf可不是開玩笑的，在同型機的比拼中，最微不足道的差別都可以被高手利用、并無限放大。

在傳統(tǒng)的飛行訓練中， 同型機格斗看起來更常見，但在F-14的中隊里卻是禁臠般的存在。這與大貓的格斗特點、發(fā)動機的低可靠性有關(guān)。如果兩架Tomcat陷入近身肉搏，最可能的結(jié)果就是拼命榨取能量到低速區(qū)，雙雙陷入難以改出的失速/尾旋。

在飛控與增穩(wěn)程序不太成熟的條件下，大貓這種寬雙發(fā)間距的升力體布局，太容易被極限的操作影響。凱莉慢慢調(diào)整機頭和升力線方向，不急著指向?qū)κ值恼胺?。余光里太陽的耀眼光斑?點鐘移到11點，凱莉在尋找一個干擾對方目視的好角度開始侵略性機動。

AWG-9在VACQ截獲模式的刷新并不夠穩(wěn)定——相比起來凱莉還是更相信她的眼睛。目標從風擋的金屬隔框右側(cè)進入，又從左側(cè)的半圓框中冒出。視覺的間斷感在劇烈的相對位置變換中很容易讓菜鳥丟失目視，但凱莉毫無壓力。右手緊握操縱桿，身體在大AOA的空況隨著飛機猛烈抖動。但對手卻老練而耐心，始終不讓自己進入舒服的前置跟蹤。

像冰一樣寒冷，寒冷的思考。

凱莉打了個寒噤，每次對付IceMan她都覺得在和鋼鐵機器為敵。這家伙難道不會因為持續(xù)的G力而疲倦、不會產(chǎn)生任何動作變形的么？

那個三角形還是慢慢飄出前半球，凱莉被迫以難受的仰頭注視對手。她此刻以側(cè)翼對準自己，一方面可以游刃有余的側(cè)轉(zhuǎn)脖子睥睨自己；另一方面，無法從機背朝向判斷她的下一步轉(zhuǎn)向趨勢，這讓凱莉稍稍亂了手腳。緊接著，RWR刺耳的嗡鳴則讓她心涼了半截。

“好氣哦..”

用盡全力抱緊操縱桿，凱莉在將要用力拉到底的關(guān)頭突然一個激靈收?。捍丝痰乃俣雀哌_500節(jié)，再這樣拉起只怕鈦合金的翼盒骨架會被硬生生拉斷。她可不想像可憐的湯米利一樣……

迅速升高的座艙溫度讓她的抗荷服黏在后背上，該死的報警燈在HUD右上角持續(xù)閃爍。

“野貓304，你機已被擊落。全機組聽令，RTB.”

紅外彈來襲的警示閃爍了足夠長的時間，那架繪有海盜旗的貓科動物搖晃幾下機翼，瀟灑的改出了滾剪。和實戰(zhàn)中刀刀見血的過招一樣，這場比試并沒持續(xù)多久，擁有更好能量掌握、SA優(yōu)勢、心理優(yōu)勢的一方帶走了勝利。

“Miao~~”

披著浴衣，站在熱騰騰的盥洗室里，凱莉?qū)㈩^埋在水龍頭下。Tomi在門口伸出前爪，似乎想進去但又怕水沾濕了細毛。

余光在浴鏡里捕捉到勝利者，她干練的梳理好劉海，披上作訓服呼哨著走出整備間。真難堪啊，聽著身邊隊員們嘰嘰喳喳的議論，凱莉半惱的撇撇嘴。維佩爾一直說她缺少求勝欲，不過面對這個家伙，她完全不能甘心——為什么會有打不過復(fù)制體的節(jié)點啊啊--

“格魯曼小姐，這是你的貓嗎？”

抬頭，一位個子小巧的前輩站在她面前，提著生無可戀的乳白色美短。

“對不起，我沒管好Tomi.”

凱莉急忙伸手讓白貓?zhí)M她的懷抱。任何軍事基地都是不允許寵物入內(nèi)的，即使她是節(jié)點、伊朗又算是個愛貓國度也不例外。但她還是不放心狠心把Tomi留在福萊斯特號上，殷楚德堂姐事務(wù)繁重，歌莉婭又去了以色列。所以只好……

“你的格斗技術(shù)水準是在線的，只是還沒掌握制勝的技巧。遠程攔截倒是掌握的很到位，足夠讓蘇聯(lián)和伊拉克的米格-25和圖-22[2]喝一壺?！蹦敲拜叢⒉唤橐猓骸拔沂莵碇笇銈冞m應(yīng)IIAF環(huán)境的教官，泰戈·諾絲羅普。”

2.1979年,伊拉克空軍從蘇聯(lián)引進了20架米格25P和一個中隊米格25RB；10架圖-22B與2架圖-22U，備戰(zhàn)即將到來的兩伊戰(zhàn)爭，劇情時間二者尚未到位，此處主要指蘇聯(lián)

“噢噢，教官好——”

“不用那么正式，說起來令尊也是母親相熟的朋友?！碧└贻p輕合上門：“我來這里，其實是有一事想詢問。”

凱莉露出了‘務(wù)必別客氣，我知無不言’的燦爛笑顏。

“咳咳，其實我是想了解海軍方面對你的特別培訓內(nèi)容，閣下一開始就是為海軍打造的機體，所以上艦基本沒有適應(yīng)性問題?！?/p>

“除了萬惡的減重?”凱莉小聲嘀咕著。

“但是你知道，我的妹妹蜜可兒，她的YF-17機體最初是為了競爭空軍ACF，現(xiàn)在想轉(zhuǎn)變?yōu)榕灮途汀隽撕芏鄦栴}……”

“我明白了，前輩是想替妹妹了解進階的上艦必備技巧。我應(yīng)該有一份…格魯曼家族世代相傳的《甲板生存指南》——”

泰戈的眼中放出光：“真是感謝了，我起初還擔心你會排斥蜜可兒，畢竟她性格有點……”

“沒問題，我也希望前輩的妹妹能順利服役~”凱莉擺手而笑。

“那就這樣吧，回頭我給妹妹找那本書。”

“凱莉，下次格斗記得大AOA滾轉(zhuǎn)時關(guān)掉增穩(wěn)，用腳舵；副翼和擾流板的舵效此時是很低的[3]?！碧└旰蜕频某龘]手。

“多謝前輩指點!！”

3.F14滾轉(zhuǎn)Tips:迎角超20度后AFCS滾轉(zhuǎn)增穩(wěn)關(guān)閉可以通過方向舵控制使?jié)L轉(zhuǎn)更猛（反壓桿滾轉(zhuǎn)LSCX：想向左滾轉(zhuǎn)的話，需要踩左舵加右壓桿1英寸）

看著凱莉走出門外，和等候已久的男孩笑鬧著遠去，泰戈輕嘆一聲。雖然妹妹的項目在磕磕絆絆后也終于步入正軌，自己也蒙卡特政府‘先進軍工技術(shù)出口限制’政策的福澤，有望換裝G型擠占F-16還沒搶占的市場真空；但她現(xiàn)在最擔心的是諾絲太太，剛剛失去厄文的母親。

“姐姐，為什么諾絲羅普阿姨讓我感覺那么熟悉、那么溫暖呢？”

心頭總放不下的那個格魯曼小丫頭，只因這是又一段孽緣的結(jié)果。厄文被抓走后，她會不會更孤單呢？

舊情復(fù)燃

加利福尼亞 霍桑

典雅的幾何吊燈掛在四角墻中央，壁爐旁放著老唱片機。

“沿著折痕對齊，然后以這兩個角的對齊線為基準，再次將紙折疊……”

諾絲羅普夫人戴著工作用的圓框眼鏡，細細的用量尺測量圖紙上那架‘工藝品’的翼展和凈高。蜜可兒在一旁打下手，一邊按照母親的吩咐教旁邊的小姑娘疊紙飛機。

放在杉木茶幾上的咖啡已經(jīng)沒了熱氣，漸漸在鋼勺的傳熱下冷卻。幾?？Х榷古艿搅俗滥_，了無生氣的蔫著。

沒有小厄文的又一個難捱的夜。

“媽，我們該想想晚上吃什么了……”蜜可兒輕聲說道。

“嗯……這個減速板的位置還應(yīng)該再向后、向下調(diào)整…避開大迎角時的機身下洗……”

“母親！……”

諾絲羅普就像從夢中驚醒般，摘掉滑到鼻梁下的眼鏡，好一會才認出眼前的女兒。

“你剛才說什么……晚餐嗎…哦對我們該出去用餐了?！?/p>

蜜可兒的心中泛起苦水，自從厄文出事被CIA帶走后，母親就茶飯不思，成天把自己囚禁在書房里畫圖紙。桌旁的廢稿堆了一籮筐，就連平時精心打理的后院花園也長出了青青稗草。

“阿姨不餓嗎？阿姨不去接厄文姐姐嗎?”

那個不知來路的格魯曼小丫頭將紙飛機扔出，童言無忌的敲著桌子。這時諾絲羅普麻木的臉頰上劃過一道晶瑩。

“麥琪要找厄文玩，麥琪學會了新的疊法——”

“別鬧?！泵劭蓛盒膩y如麻，但諾絲羅普朝她倆揮了揮手。

“蜜可，你帶格魯曼妹妹去后花園轉(zhuǎn)轉(zhuǎn)吧……我收拾收拾就出來?！?/p>

看著蜜可兒牽著丫頭的手走出臥房，諾絲羅普再也繃不住，伏在工作臺前，淚水不知多少次潤濕了身下的圖紙。厄文，她永遠長不大的妹妹，多少年來她一直在扛著那不可告人的秘密。多少年來她總是形影相吊，無依無靠。

蜜可兒牽著麥琪的手來到后花園，仲春的傍晚，紫羅蘭幽然盛放了整個小山坡。厄文現(xiàn)在會是怎樣的心情呢，傷心？害怕？曾經(jīng)無牽無掛的她，時常在這樣的傍晚，為自己不完整的身世而神傷；這是她第一次不是為自己，而為重要的人牽扯心魄。

“蜜可姐姐，泰戈姐什么時候回來，厄文什么時候來找我玩啊?！?/p>

“很快的，她們只是出去野炊迷路了，你多睡幾覺就能看到她們了。”

那丫頭年紀比厄文更小，雖是格魯曼先生幼女，蜜可兒之前卻從未見過。她倒是總是聽泰戈提到過，似乎也是個沒有母親的可憐孩子……這點很戳蜜可兒的心，因為她以前就是這樣過來的。

“泰戈姐說好要教我學飛行技術(shù)……”

也許是成長了，也許在重獲庇護后，也要試著庇護別人，將愛傳遞下去。蜜可兒看著小丫頭躺倒在松軟的草叢中，覺得心底有堅強的溫暖在蔓延。

晚風呼呼吹過臉頰，庭院的木門吱吱呀呀的哼著搖籃曲。

“蜜可，今晚的景致美嗎.”

一個戴著牛仔帽的中年男子從晚霞和晚花中走出來，一直走到她面前才變得真切。

“爸！”

“你母親在家里嗎，”麥克唐納先生摘下帽子，懷中是一簇被露水沾濕的馬蹄蓮。

“媽媽從早晨到現(xiàn)在一直在書房工作，”蜜可兒垂下頭：“她沒法走出來……”

垂下的頭被父親寬厚的手托起下巴，撲面而來的是一朵鮮妍的馬蹄蓮。

“厄文被帶走很糟糕……但這不是你的錯，是你一路照顧的她?！?/p>

蜜可兒的眼底止不住的淚汪汪，投入父親的懷抱，嗚咽不止。

“爸，我不想讓幸福這么快從指間溜走，我想留住它…但是……嗚嗚嗚……”

摸著女兒顫抖的后腦勺，麥克唐納心疼不已。知女莫若父，蜜可兒這些年跟他有多苦，麥克唐納當然清楚。為了成全女兒，他下定決心，甘愿承受外人的非議，獨自背負兩方面難以割舍的親情。

…但又不止如此，麥克唐納凝望著吊蘭掩映的書房窗臺，陷入了甜蜜痛苦的回憶。

教堂的鐘聲準點敲響，NAAWC的初代畢業(yè)生們站在合影留念的階梯上。

“咣—咔嚓——”

照相機的閃光鎂箔被點燃，瞬間與氧氣爆燃閃光，將一群翩翩少年的青春保留在膠片上。

“嗨麥克，畢業(yè)了打算去哪?！?/p>

“哥沒你想的那么得勁，還是老老實實接手父親的快餐店嘍——”麥克唐納嬉笑著撇開大衛(wèi)劉易斯搭在肩上的手臂，走向一旁的格魯曼。后者正凝望著水池的百合花瓣。

“書呆子格魯，你打算怎么混？繼承你們家的鋼鐵廠，還是說……”麥克唐納斜眼瞥向女生那邊：“想留校騙那群花骨朵一樣的學妹？”

“不…我準備先去旅行，環(huán)游世界增長見識?！?/p>

“旅行？你小子別逗我了，當心把人搞丟了回不來喔?！丙溈颂萍{最愛開格魯曼玩笑，和劉易斯一唱一和。

“喂，你們誰看到一架紙飛機，S形后緣的，剛剛飛到這里來了。”

眼前的女生面容姣好，清秀中透露著智慧與認真。

“咱啥都沒看到。你們說呢？”麥克唐納哼了一聲，朝不遠處走來的洛克希德和金德伯格戲謔的招手。

女生半歪著頭，湊近到麥克唐納面前，兩人裝作不認識對方似的端詳著表情，想從彼此的皮笑肉不笑下抓住蛛絲馬跡。

“咦~——，你倆不要再演戲了好不，卿卿我我的?！辈贿h處的康索妮笑彎了腰，而帶著遮陽帽的道格拉絲卻皺起了眉頭，拉著閨蜜的手朝反方向走。

“別藏了，快還給我?”

“我的姑奶奶，真心不在我這里啊?！丙溈颂萍{被盯得發(fā)虛，只好將背后的手攤開表示無辜，發(fā)現(xiàn)被耍了的諾絲羅普抬手做打人狀，趕的幾個男生抱頭鼠竄，連在一旁對弈的普惠和韋爾奇都被迫中斷了棋局。

“請問這是你的紙飛機嗎？”

身后不大的喊聲叫住了她，回頭，看見平素不愛說話的格魯曼從水池上來，褲腿被卷起來依然濕嗒嗒的，他的手里捧著那架已經(jīng)被浸濕的紙飛機。

“啊蟹蟹你！”有些意外，諾絲羅普輕手接過那架飛機，突然撲哧一聲笑起來。笑他捧著被泡爛的紙飛機，就像捧著價值千金的玻璃制品一樣小心翼翼。

格魯曼摸著腦袋，不好意思的跟著笑，自己此刻一定很滑稽。

“切，這叫什么啊?！丙溈颂萍{不知怎么的，跑上去搶走了諾絲羅普手里的廢紙。

“喂！”

“我、我回頭還你一個更好的?！?/p>

麥克唐納只記得自己漲紅了臉，飛奔向父親的McDonell's快餐店。

喜歡一個人的保質(zhì)期限有多久？麥克唐納迷惘了。他只記得自己接下來的生命里一直在追尋她。

在和道格拉絲家族聯(lián)姻的婚禮現(xiàn)場，他還是忍不住尋找著那個人的身影。

也許，從一開始他就中了這女人的招，被結(jié)結(jié)實實套牢了。那一年他不該背棄誓言的。

也許現(xiàn)在還可以彌補……

書房里氤氳著淚水的氣味。

久別重逢的甘霖。

“放開我，我們之間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對不起，諾絲，我想我還是愛……”

（啪——）

“怎么可以這樣？！”無力的倚在窗前，諾絲羅普語不成聲：“你怎么能這樣作踐感情？……”

臉上熱辣辣的痛感從體表消退，在精神層面持續(xù)刺痛，麥克唐納心碎欲絕。十年前的回憶攻入他心中的防線，讓兩人再一次潰不成軍。

“請不要說道歉，這個字眼讓我惡心……”

“諾絲……放下吧，你需要放下……我們都彼此隱瞞了太多……”

吊燈搖曳，諾絲羅普的回應(yīng)唯有淚水。

“那天，我以為你因妹妹的失蹤而害怕，害怕下一步就是我和蜜可兒。你一定是這樣想才會把精神搞垮的?！?/p>

“所以呢？所以這就是你移情別戀，找到道格拉絲的原因嗎？!”

眼前又浮現(xiàn)婚禮教堂的畫面，麥克唐納牽起另一個女人的手走向神父，一起宣讀?？菔癄€的誓詞……明明是她先來的……

“所以我對不起……”

“別和我道歉！”諾絲羅普尖銳的打斷眼前跪倒的男人，她曾經(jīng)如此義無反顧愛上的男人：“我也不需要你同情！……其實這么多年，記憶早已模糊，都分不清到底是你甩了我，還是我先甩的你……”

諾絲羅普丟下打碎的相片，顫抖的手捂住了雙眼。在那不可原諒的婚禮后，他們依舊暗暗私會，并荒唐的誕下了蜜可兒，她一直認為這是上帝給她的懲罰。并狠心把撫養(yǎng)權(quán)甩給了負心漢。

“諾絲…這些都不重要……”

她攥緊的雙手被破碎的相片玻璃割傷，鮮血潺潺而下。她的寫字臺前還擺著那年他為她拍的老照片……

“其實你也不必如此，麥克……當年發(fā)生那樣的悲劇，你我本就沒什么機會……何況你家里人本就不歡迎我，攀到道格家族這高枝未嘗不是皆大歡喜……”

“罪責在我，請懲罰不要降身于我愛的人！”

麥克唐納雙膝跪地，長久的以贖罪的姿勢面對昔日的愛人。這一刻，他終于想通了自己該如何選擇。

“如果老天還能讓我再來一遍！不，現(xiàn)在我就要再來一遍，”麥克唐納聚攏撒了一地的馬蹄蓮：“諾絲，我所愛的人…曾經(jīng)我以為自己別無選擇，誤入歧途，等到失去后才追悔莫及；直到今天我才發(fā)現(xiàn)心底你的位置從未變過，我不在乎世人如何批判唾罵，我只愿能再次和你在一起!!!”

最后一抹斜暉消失于西天，倦鳥回巢，夜色籠罩，兩人就像對視了一千年。

“蠢貨……現(xiàn)在你才是毫無選擇！”心中緊扣的弦靈魂震顫，諾絲羅普含著熱淚：“…不要再為了我放棄現(xiàn)在的一切了，你得不到的……”

“就算這次注定粉身碎骨，我也不怕；只要你一個點頭，我愿意…”

麥克唐納把下唇咬出了血，十指關(guān)節(jié)深深的嵌入地板。

他還想回頭，這個莽撞的白癡還想再毀掉一個家。但是不知怎的，諾絲羅普卻從中捕捉到滾燙的真情。就在這個花心蘿卜、這個丈夫父親都配不上的中年人心中，藏著滾燙但真實的火種。這讓她枯萎的心之花再次悸動了，是沒有人能帶給她的那種該死的悸動。

“你停手吧…我已經(jīng)和格魯曼有了一個孩子……”

疲倦了，諾絲羅普空洞的目光里沒有希望的容身之地。厄文被帶走后，她已經(jīng)不奢求光明還能再度照耀到自己身上了，蜜可兒回歸時她一度煥發(fā)過這種光明?，F(xiàn)在，她不想再帶著一個人墜入深淵，雖然他曾深深推了自己一把。

“這些都不重要，我的諾絲?！?/p>

“……！”

這么多年，尋找真愛卻再也無果，鰥居的格魯曼是誠摯的，但他終究只適合做朋友。她的真情早在那一年就被偷走了。

“不是為了蜜可兒，不是為了贖罪，不為任何理由，也不懼于天下……諾絲，我們復(fù)合吧！”

“嗚——”

心中的封鎖線在一瞬間萌生無數(shù)道裂痕，接著發(fā)出震蕩靈魂的破碎聲。

1977年底，加州霍桑市的一家醫(yī)院，一聲啼哭打破了沉寂，向世界宣告斯嘉麗·諾絲羅普的降臨。這個女娃沒有像其他孩子一樣隨父姓，也不會被刻薄的世界所承認其名分。
諷刺的是，她出生的地方，正是蜜可兒十幾年前誕生的地方，連身世的不幸程度都一模一樣。

作者的話

猶豫了很久，我在考慮YF-23、22的身世上陷入瓶頸。按照我的設(shè)定和慣性，要么給諾絲羅普、洛克希德家族安排兩個‘突然冒出來’的小輩表妹；要么像這樣湊成狗血N角關(guān)系。我的想法，諾斯羅普和麥道合作的YF-23只有這樣誕生才最符合我‘整活’的初心，如果用第一種‘萬能表妹’敷衍，無父無母的角色寫起來確實省事，但這何嘗不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表現(xiàn)呢。在‘狗血’和‘敷衍’之中，我寧愿選擇前者。

諾絲羅普和麥克唐納顯然是復(fù)雜的、她們絕不是愛情所謂最純粹的樣子。而麥道夫婦也很難完全用‘錯誤的結(jié)合’來概括，最后他們也沒有離婚，23還是再現(xiàn)了17的悲劇童年。這里面細說很復(fù)雜……

P.S.上世紀60-80年代美國離婚率高達40%，這樣寫反倒很真實……夫妻都恩愛終生的世界本來就很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