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回響 第二十四章 紅沙之主
獵殺。獵殺。獵殺。
末日將至。他知曉這件事,這是在他并不真實中的受折磨的大腦中真實存在的東西。末日將至。只有幾個小時了,只有幾個小時,雖然盡管他已不再理解這些話語中的時間的概念。但他理解末日即將來臨這一點,所以他不斷地獵殺不僅是為了維持他的力量,而且是為了避免解體。
他已不再擁有血肉,構成他肌肉的形而上的軀體也不再疲倦。他的呼吸中不再是空氣,他在說話或嘶吼中已不再需要此物。而是一股血腥和灰臭味,是在敞開的熔爐上方舞動的灼熱的海市蜃樓的沉重呼吸。疲倦已成為一種回憶,仿佛是一個世紀前的東西;是他再也無法想象的東西,更不用說感受了。
然而。
解體在撕扯著他。在他沒有戰(zhàn)斗的一瞬,在他沒有獵殺的一瞬,他能感到構成自己本質(zhì)的原子在松動。他們威脅著要飛散,然后隨風飄走。
他理解這一切。他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但他就是理解了,就像一個孩子理解自己的父母是最好的一樣,就像男人或女人明白他們需要吃飯、呼吸和睡覺的一樣。此乃規(guī)律。
不過,也有安靜的時刻。而最近似乎越來越多了。當他將曾經(jīng)是眼睛的流血的球體轉(zhuǎn)向最后堡壘的墻壁時,這樣的感覺就會涌向他。當他看到身著紅色陶鋼的天使尸骸時,它們就來了。在這樣罕見但又不似過去那樣稀少的時刻,他會想起自己并不總是現(xiàn)在的樣子。在他成為這樣的存在之前,他是另一種生物。一個弱小,被血肉筋骨所限制的生物。一個生物——不;是人,我曾經(jīng)是人,或者不是? – 在大腦的痛苦中無限的循環(huán)這樣的思考。
但那是過去了,不是現(xiàn)在。他不再是那個存在了。他不再被允許成為那個存在。他物,如席卷整個天空的風暴之物,而且更加偉大,更難以敘說的存在,不會再讓他成為曾經(jīng)的他。
他目前對自己能想起的認知,那就是他是紅沙之主,在他的腦海中,這個身份和他如此的存在的認知占據(jù)了一樣的分量。這些意識的閃光持續(xù)了足夠長的時間來逗弄他的覺醒,然后就重新淹沒在他所謂思維的沸騰的毒湯中。繼續(xù)狂怒,繼續(xù)狩獵,繼續(xù)屠殺以防止自身的消散。
獵殺。獵殺。獵殺。他從天而降,撲向難民和援軍的車隊,在他們中間炸開地面,他撞穿血肉、骨頭、鐵和巖石,將鮮血灑向空氣,用沿途的生命染黑這片土地。不知何故,這是神圣的;他不知道如何或為什么,只知道就是這樣。這是對一個他不了解的神的祈禱,在他沒有感覺到的信仰的核心,他的屠殺即是上升到最高天堂的祈禱。
他知道其他人,那些弱者,需要他進行最后一次攻擊。即便是這種破碎的認識,也比他在不可估量的轉(zhuǎn)變中所擁有的更加專注。這是另一種改變,隨著末日的臨近,另一種不同的氣息。弱者需要他。是的。他們的聲音在他的榮耀中提高,類似于祈禱本身。
那是多么奇怪。盡管憤怒幾乎構成了他所允許的所有感受,但他們贊頌他的方式卻有些奇怪,這些凡人狂戰(zhàn)士,這些自稱是他兒子的人。那些尋求達到他的高度的人。不過,他不能和他們待太久。他必須狩獵。他必須撕裂和破壞,切碎和殺戮。每次他試圖留在他們聚集的部隊中時,消散的痛苦就開始撕扯他的身體。每次他在向那最后一堵墻——向著德爾菲城墻上前進,對的,叫德爾菲——他都在減速、削弱和踉蹌……解體的威脅變得迫在眉睫,一些無形的排斥讓他退縮。不管如今構成他的骨頭的是何物都在將非物質(zhì)界的存在排斥出去。這讓他吼叫著逃回了狩獵場。
他無法攻擊最后的堡壘。時候未到。他的兒子們,他們雖然是虛弱的肉體,將不得不由他們攻下城墻。然后……然后……
那翅膀。
白色的翅膀。
金色的天使。
是的。是的。這將是怎樣的死亡。流下這樣的鮮血。它的味道,會在他的舌尖燃燒。它的力量,會在他身上流淌。在天使即將死去的愿景下,他參差不齊的嘴里流出了向鐘乳石一樣的口水,散發(fā)出惡臭的酸味。
殺了他。
是的。他會的。但他不能,現(xiàn)在還不行,現(xiàn)在還不能。
為我殺了他。
曾經(jīng)是安格隆的生物搖了搖頭,劇毒科技的長發(fā)綹隨著動作而嘎嘎作響。
為我殺了他,安格隆。
誰在說話?誰說的這些話,在他沸騰的思緒中喚起了意義?如今的惡魔,紅沙之主,總是在它破碎的心靈中聽到它兒子們混雜而毫無意義的聲音,但這不是父親腳下的孩子。這是一個命令,一個長久以來的渴望終于發(fā)出了聲音。
當惡魔向沖向天空時,地面在震動。空氣隨著音障的突破而破裂。
誰在說話?他在天空中看不到有哪個靈魂,他在擁擠的土地上也沒看到揚聲器。
為我殺了他,安格隆。在最后堡壘的臺階上打倒他并打開永恒之門。我來對付我們的父親。你所要做的就是殺了我們的兄弟。
這些話感覺……很熟悉。他曾經(jīng)聽過到它們一千次,也許是一萬次,但只是作為流經(jīng)他血液的原始沖動的一部分。不過,這次他理解了它們。他感知到了它們?,F(xiàn)在他聽到了。
在這連接的那一刻,當說話者發(fā)聲時,安格隆也做出了回應。這不是惡魔表現(xiàn)愛的姿態(tài),也不是一種信任,而是一種謹慎的態(tài)度。紅沙之主作出回應,它看到了,它知道了說話者靈魂的真相。
說話者認為他是一個人。他認為自己是安格隆的兄弟荷魯斯??刹⒎侨绱恕Uf話者相信他注定要登上王位,雖然奪取王位的命運可能是真的,但他不再是人了,甚至連荷魯斯都算不上。安格隆是被重造了,原體的分子物質(zhì)通過嬗變、形而上的融合轉(zhuǎn)化。但這個人,這個說話者,卻沒有發(fā)生這樣的變化。他已經(jīng)被掏空了。他是一個擁有四種賜福的容器:一個在四個宇宙傀儡師的要求下跳動的傀儡。他是一個對揮之不去的身份的錯覺,一個現(xiàn)實中的漏洞。
荷魯斯?紅沙之王回應著。這是這個惡魔在非常非常長的時間里的第一個純粹的意識。
+是的,兄弟。帝皇變?nèi)趿恕?馬格努斯削弱了無形的護盾。我在為著陸做準備。不會很久了。你是我的使者,安格隆。將德爾菲化為荒蕪。撕下圣吉列斯背上的白色羽翼,打開永恒之門。殺死天使,這樣你就會得到滿足。我向你保證。+
還有更多的話,這個聲音說得很多,但意識消失了。它再次消失在安格隆的認知中。紅沙之主順著他能感覺到但看不見的生命潮流潛入地下——他狩獵只為了維持自身和他在不知不覺中崇拜的鮮血與戰(zhàn)爭之神。
這是另一個車隊,但在他最基本的感知中理解得來的,就是這些是獵物,而獵物是要被獵殺的。防御者與他作戰(zhàn),試圖用激光炮、爆燃槍和爆彈將他擊退。雖然這無濟于事,但很痛,而痛苦對于一個不朽者來說是一件奇怪的事情。紅沙之王開始像凡人一樣感到疼痛——雖然沒有任何刀刃刺入他的突變?nèi)怏w,可還是比他仍然是一個人時更痛——但他有無限的忍耐力。他的神經(jīng)在燃燒,他大腦中的疼痛引擎被這樣的刺激點燃,發(fā)出尖叫。但痛苦不會像壓倒活物那樣阻止他,只因他已明白這份痛苦將帶來的毀滅。
他用黑色的刀刃左右掃蕩,他以前對武器的理解已經(jīng)被他的認知改變所否定,而且現(xiàn)在也完全無關緊要了。他的體型和力量囊括了戰(zhàn)斗所需要的一切;技巧在他幾乎不存的頭腦中毫無意義。
獵殺。獵殺。獵殺。試圖逃離就會被在他的影子中涌動的軍隊所砍倒。而面對他亦是死亡。
下士馬魯斯·齊內(nèi)爾被拋到空中,他的激光步槍從他手中滑落。他在被拋起前幾秒鐘就看到了自己的命運,他的身體在他下方張開的巨口中陷入了無聲的恐懼之中。然后世界化為潮濕,血紅還有灼熱。柔軟的墻壁夾在他的身上,壓碎了他身上的氣息,折斷了他的肩骨。他的雙臂向前伸出,他深入到安格隆黑暗的喉嚨里,溶解在這個怪物食道上的腐蝕性粘液中,而這樣子的齊內(nèi)爾還活著,他還沒有死,他手臂上的肉正在變黑,冒泡和爆裂,疼痛足以讓他的尖叫聲達到高音,但卻只有沉默。然后,他滑入下面更黑的區(qū)域,被生物體壁擠壓。他繼續(xù)向下,進入了一個瘋神重建的消化道,他熟悉的男人和女人的骨頭正等著他。
馬魯斯·齊內(nèi)爾下士還有 7 秒不想要的生命,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個在原生質(zhì)消化液的大鍋中。他沉入海面之下,然后再度浮出,變成了一個尖叫的紅色骷髏,骨頭上的肉在脫落,然后第二次下沉。這一次,再無浮起。
紅沙之主只是在自己心煩意亂的滿足感中意識到了這場低下的戲劇。安格隆繼續(xù)狩獵。很快,無聲無形的護盾即將消失。很快,他將向德爾菲城墻前進。在那之前,他將獵殺。
獵殺。獵殺。獵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