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溫《致命失言》(十二)| 長篇科幻連載


本文首發(fā)于未來事務(wù)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眾號
【前情提要】
通過搜索諸言系統(tǒng)中的信息,沈念他們終于解開了一個謎團:陳青曼是通過樹木悠長緩慢的話語讓所有人染病的。然而,被控制的千語者卻躲在暗處,不斷釋放出點燃有機物的音波,幾人性命垂危。在尋找千語者的過程中,沈念被困在了二樓的吸波室……

| 晝溫?|?科幻作家,作品曾發(fā)表在《三聯(lián)生活周刊》《青年文學(xué)》和“不存在科幻”公眾號等平臺。代表作《沉默的音節(jié)》《偷走人生的少女》《泉下之城》《言蝶》《百屈千折》等。《沉默的音節(jié)》于2018年5月獲得首屆中國科幻讀者選擇獎(引力獎)最佳短篇小說獎。2019年被選為“微博十大科幻新秀作家”,憑借《偷走人生的少女》獲得喬治·馬丁創(chuàng)辦的地球人獎(Terran Prize)。
致命失言
第九章 第十章
全文6000字,預(yù)計閱讀時間10分鐘。
第九章
二
沈念趴在地上,用力摳掉了小門底下的橡膠條,幾綹聲音立刻溜進了絕對安靜的吸波室。她感到五臟六腑立刻火辣辣地疼了起來,腸胃絞在一起,抑制不住地干嘔。沈念趕緊把橡膠條塞了回去。
千語者就在門口,沈念可以確定。但她并沒有施展全部本領(lǐng),只是斷斷續(xù)續(xù)地吟唱,讓有機體持續(xù)升溫……不然這個屋子早就付之一炬了。
也許,沈念心存一絲僥幸,千語者并沒有被完全控制。靡靡樹語讓病毒均勻地附著在千種語言堆疊而成的通天塔上,但千語者堅強的內(nèi)心還在與之抗?fàn)帯R苍S那婉轉(zhuǎn)悠揚、百轉(zhuǎn)千回的語音中,還帶了一點別的東西……
“日記輸入,1023號?!币粋€女聲突然響起。沈念嚇了一跳,回頭看才發(fā)現(xiàn)是剛才落在吸波室角落里的手機響了。
“今天是小姑的忌日,也是我搬出來的第5462個日子?!?/p>
好像是千語者在吸波室錄的獨白日志。沈念前幾天在這里和千語者談話時,千語者有時會拿手機或其他設(shè)備來錄音。用千語者的話說,這是收集未經(jīng)訓(xùn)練的原生態(tài)音波——盡管作為一個靠矯正語音吃飯的人,沈念覺得自己的聲音被形容為“原生態(tài)”有些侮辱人。這顯然是幾年前的錄音,剛剛漏進吸波室的聲音很可能包含某種復(fù)雜的聲控指令。千語者平常用電子設(shè)備都是“動口不動手”。
“獨居沒有人們想的那么可怕。我也沒有發(fā)瘋——也許吧,如果你覺得一個人每天在透不出一絲音節(jié)的房間里絮絮叨叨幾個小時不算insane。但不知道為什么,我必須用這種方式才能捋清思緒。一個人待久了,心里想事和嘴上說話并沒有什么區(qū)別,不是嗎?有時候,我會發(fā)現(xiàn)自言自語的時候太多,已經(jīng)失去了靜默思考的能力?;蛘哒f,無法分清兩者的區(qū)別。所以我裝了這么多攝像頭,我想監(jiān)視自己的理智?!?/p>
也許是知道沈念時間緊迫,錄音被調(diào)成了三倍速播放。尖利的聲音像娃娃在尖叫,也像營銷號小視頻里用的那種機械假聲。沈念坐在小門旁,全神貫注地聽著。不僅是因為語音速度快,她理解中文的能力已經(jīng)沒有以前那么好了。
“有很多人邀請我出山,參加學(xué)術(shù)會議,去領(lǐng)獎……去證實那個傳說。但我不會去的。不會。永遠不會。如果我出現(xiàn)了,他們就會知道它的存在,然后用窮舉法之類的東西暴力破解。為什么不呢?他們已經(jīng)有了原子彈,有了手槍,但還想要藏在每個人發(fā)聲系統(tǒng)里的武器,一件可以隨時隨地剝奪他人生命的東西,可以通過最嚴(yán)格的安檢。一個咒語?!?/p>
房間里越來越熱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沈念感到墻壁上的吸波材料開始有融化跡象。這種熱度從外而內(nèi),她似乎仿佛身處一個緩慢加熱的巨大蒸籠。沈念決定把手機拿到身邊,想辦法讓錄音再快一點。當(dāng)然,如果動作很輕松,第一聲響起的時候她就會這么做了。幾個小時的折騰下來,沈念頭昏腦脹,撐著過熱的身體站了起來,趔趄兩步只覺天旋地轉(zhuǎn)。她的下巴磕到了什么東西上。
“我本想把秘密帶進墳?zāi)?,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真正的秘密。一切存在過的事物都有痕跡,哪怕是最微弱的聲波。有時候,痕跡就是存在本身。這不,今天那個陳姑娘就找上門來了。她聽過聲波殺人的傳說,看過小姑的早期研究記錄,還有楊淵和孫素懷的尸檢報告?!?/p>
楊淵和孫素懷……她記得這兩個名字。就在這個房間里,千語者曾說起自己的前男友,還有他那為了咒語而害死自己小姑的母親。一個悲傷的故事……沈念開始感覺有溫?zé)岬囊后w從下巴上流下來。她摸了摸,但不敢看自己的手。錄音的播放速度像是長者念佛經(jīng),她必須把有限的精力集中在聽覺中樞上……突然,她意識到?jīng)]有人給錄音加速,千語者自言自聽的速度快過最湍急的溪流。
“小陳說她知道兩個人都是我殺的,不管警察、法醫(yī)和消防員是什么意見。小陳還說我殺得好,殺人償命,這仇就該報。唉。這孩子。孫素懷已經(jīng)要了小姑的命,害我失去了與人正常交往的能力,楊淵當(dāng)時又想要我的命……我多少也算正當(dāng)防衛(wèi)。但事情非要這樣嗎?”
雖然在講自己的悲情歷史,但千語者的語速越來越快,甚至變得很滑稽。還好,每一個字都足夠清晰,不會像諸明說話時那樣讓音節(jié)黏在一起,像一坨剛出鍋的紅糖糍粑。沈念抓緊磕傷自己下巴的東西——固定在吸波室中央的木桌,她和千語者之前談話的地方——今天第三次強打精神站起來。屋里越來越熱,她的視線也模糊了。桌上壓在玻璃板下的幾張照片變成晃動的人臉,空洞地向幾十年后的來者微笑。很快,所有的感官都只能接收到來自手機的跳動音符,盡管沈念覺得自己再也沒有力氣去拿起它了。
只希望,諸明和小岳已經(jīng)逃出去了。
“事情并不是非得這樣……不,我不是說他們不該死。我是在正當(dāng)防衛(wèi)。只是……唉……非得我來嗎?非得用上那個音節(jié)嗎?天吶。我感覺就是……就是給社會捅個窟窿,或者用那些人的話說,找到了世界的bug。以后,你討厭一個人,ok,唱首歌他就死了。太方便了,對不對?如果你有一個大喇叭,啊哈,濃縮鈾不好找,最貧窮的國家也有擴音裝置,哪怕只是一只海螺……那音節(jié)就是一個詛咒。It will always haunt me. 有時候,我擔(dān)心自己會夢游,隨便燒死路人,或者燒死自己。所以我才到處搬家,搬到這里,搬到雪山腳下。還是被小陳找來了,唉。幸好想辦法把她打發(fā)走了……她不是挺聰明嗎?她難道看不出來,我到底為什么會在屋里掛滿他們的照片?我是說,除了小姑的……”
楊淵和孫素懷。突然間,桌子上的照片一下子清晰了。沈念這才注意到,在千語者的裝潢中,處處都藏著這對母子的肖像。還有剛才的手機鎖屏圖片……出現(xiàn)的頻率大大超過千語者一直懷念的小姑。她之前只當(dāng)是千語者的親戚,沒想到……
千語者為何把仇人的面孔放在每天都能看到的地方呢?陳青曼沒有想到,但沈念知道了。不是為了重溫大仇已報的快意,而是時時喚起復(fù)雜的痛苦,提醒自己永遠要警惕這份力量,就像在荊棘與火炭上跳舞。
沈念想起和千語者在吸波室的對話,她總是在講語言有多么可怕……固然有陳青曼在背后作祟,但多少也代表了千語者自己的內(nèi)心。也許千語者一直收著這份“天賦”,在被控制后,壓抑的一部分才釋放出來……所以她那么熱衷于用聲音給他們生火、燒肉……
而現(xiàn)在,千語者徹底釋放了這股可怕的力量,變成她一直懼怕的東西……
沈念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和血,咬牙把桌子上厚重的玻璃板推開。破碎的聲音在快要沸騰的吸波室中像炮彈一樣炸響,老舊的照片羽毛般飛到空中。沈念抓住幾張,摔倒在小門邊,重新撕掉橡膠條,試圖把照片從門縫里塞出去。她的眼睛看不清了,身體幾乎要燒起來……
“周可音,想想你愛的小姑,想想那些被你燒死的人……你真的愿意這么做嗎?不要再破壞了,不要,不要屈服于你的恐懼……”
第四張照片塞到一半時,有人在外面把它抽走了。
三
沈念醒來的時候,感覺下頜火辣辣地疼。她伸出手,碰到一塊紗布,被醫(yī)用膠帶用十字形貼在她的臉上。膠帶的一端都貼到了沈念人中,癢癢的。把手指拿到眼前時,她看見陳血鮮血混在一起??磥硭杳缘臅r間不算長。
沈念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千語者家二樓書房改成的臨時臥室里。這里完全看不出有燒灼的痕跡,整面墻的書都好好擺在書架上,連《陸谷孫大詞典》都被放回原位了。要不是臉上的傷口和空氣中淡淡的煙味,她會認(rèn)為剛才經(jīng)歷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接著她看見了諸明。他背對著沈念站在窗口,冬日的陽光灑在他們身上。就像冰箱里的燈光,沈念感受不到多少來自恒星的溫暖。諸明只穿著一件緊身短袖黑色T恤,被身體撐得滿滿的;左上臂纏著繃帶,身上不少舊疤新痕;頭發(fā)披散著,一部分長到了脊背,但下端有點參差不齊——大概是剛才撩到了火。他正在專心地綁h型背帶,準(zhǔn)備把手槍配在右臂下方。
沈念咳嗽了一聲,但隨即意識到,諸明和戴著降噪耳設(shè)的她自己都聽不見。在這里,聲音作為信號已經(jīng)失去了作用。她只得探身,輕輕扯了扯諸明T恤的下擺。
諸明迅速轉(zhuǎn)身,左手已經(jīng)放在了配槍上。看到沈念,他臉上的表情才緩和下來。諸明坐在床邊,溫柔地望著她。
還沒等他提問,沈念已經(jīng)比了個ok的手勢,表示自己已無大礙。她想用一個燦爛的微笑加強效果,但扯到了下巴上的傷口,最終變成了痛苦的咧嘴。
諸明伸出手,輕輕幫她把起皺的醫(yī)用膠布貼實了。沈念握住他的手,十指交叉,放在淡藍色的床單上。因為戴著戰(zhàn)術(shù)手套,她只能感受他五個手指的溫度。
兩人默默對視了好一會兒,直到陽光的角度都發(fā)生了輕微的變化。沈念好想就這樣讓時間靜止,不要去管病毒和殺手,放下自己肩頭上的責(zé)任……他們付出的已經(jīng)夠多了……
但這一刻還是過去了。
“小岳和周阿姨怎么樣了?”沈念打了個簡單的手勢。
諸明從書架上摸出了沈念的多模態(tài)鏡,雙手幫她帶上,然后拋了個信息塊過來,顯然早就準(zhǔn)備好了。
是一段全息投影,沈念認(rèn)出是不久前在隔壁房間拍攝的,那里也沒有多少灼燒的痕跡。她后來才知道,千語者二樓所有的房門和墻壁都有阻燃功能,甚至還有一個專門放消防設(shè)備的儲藏室。只是一樓客廳和半開放式廚房空間大、有機物多,才那么容易燒起來。
投影里,千語者和小岳坐在一張桌子旁,似乎在研究一塊燃燒過的溫雪:本來晶瑩剔透的長方塊布滿了淡黃色的裂痕,那是能量不規(guī)則釋放的痕跡。兩人都戴著降噪耳設(shè),看上去精神都還不錯。
沈念仔細放大千語者的影像,發(fā)現(xiàn)她變了不少。表情和動作都更生動了,仿佛脫掉了一個泥制的軀殼,或者是……扯掉了縛在關(guān)節(jié)上的牽引線。沈念想到一個不恰當(dāng)?shù)谋扔鳎罕豢刂频那дZ者就像幼童眼中的父母,沉靜威嚴(yán),不會出錯,也從不流露太多情緒;恢復(fù)神智后,她就變成了成年子女眼中的長輩,一個有血有肉、有錯有對的凡人。
“計劃是什么?”沈念繼續(xù)打手語。他們曾經(jīng)很喜歡這樣交流。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她和諸明的秘密語言,有很多只有他們兩人知道的手勢和含義。
“不能再待在樹林里了。等準(zhǔn)備好就去雪山。引發(fā)雪崩。”
兩人擔(dān)憂地看了一眼外面低語的松林。確實,留在這里太危險了。
“等什么準(zhǔn)備好?”
“等你醒來?!?/p>
沈念愣了一下,“現(xiàn)在嗎?”
“還需要再休息一下嗎?”諸明問。
沈念拿不準(zhǔn)。她已經(jīng)睡了一個好覺。但她還有一個問題想問諸明。接下來的行動肯定會直面陳青曼,她擔(dān)心兩人再也不會有這樣獨處的平靜時光。
“為什么要加入這場行動?為什么不留在后方做研究,用你的能力升級‘諸言系統(tǒng)’?”
諸明一時沒回應(yīng)。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舉起雙手。
“因為一個秘密。因為一個錯誤。因為有必須要奪回的東西。也是因為你。”
沈念不知道他的“秘密”“錯誤”和“要奪回的東西”是什么,但沒所謂了。她輕撫他的面孔,從臉頰到下頜線,再到那顆熟悉的喉結(jié)。
然后,諸明用久違的方式抱住了她。
自從落入沉默時代,沈念再也沒有被耳蟲困擾過。但此時此刻,AURORA的一首老歌在她的腦海里回蕩起來。
I am an animal, Hunting for an animal, I've become an animal, Hunting for ananimal……
四
在他們留宿小屋的那一周,諸明想辦法把SUV搞到了附近。期間少不了對原生植被的破壞,再加上軍隊進駐時在森林里生生開辟的一條寬路……沈念覺得,如果陳青曼找到了跟樹木溝通的法則,說服它們吟唱咒語并不會是一件難事。
在小屋門口遠望森林盡頭的雪山時,沈念被輕撞了一下,小岳趕忙過來把她拉到一邊。她沒有聽到SUV倒車的聲音。
疫情剛引起重視、大家開始沉默時,沈念并沒有覺得生活有太多不便。聲音傳遞語言的功能有太多方式可以替代,手語,全息投影,多模態(tài)話語替代系統(tǒng)……很快就能適應(yīng)過來。但完全剝奪一種感官是另一回事。
為了抵御無處不在的樹語,他們的降噪耳設(shè)都開到了“反音模式”——螺旋形的銀色小玩意兒釋放出的信號甚至可以干擾聽覺神經(jīng)中樞的運行。沈念就好像走進了一間升級版吸波室,只是連自己內(nèi)臟翻涌的聲音都聽不見了。平常身邊細碎的聲響仿佛是定位萬物的信號,而落入全然的寂靜就像陷入流沙與深海。沈念不斷撞到東西、被東西撞,又或者被身后“突然”出現(xiàn)的人嚇一大跳。大腦收集不到這一側(cè)的信號,一直在分泌隱隱的緊張情緒。
沈念想起很久以前看過一本關(guān)于設(shè)計的書:“自然的聲音可以反映出自然物體之間復(fù)雜的交互作用,比如一個物體在另外一個物體上移動的方式;還可以告訴我們物體的部件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是空心的還是實心的,是金屬的還是木頭的,是軟的還是硬的,是粗糙的還是光滑的。兩種物體相互作用時會發(fā)出聲音,根據(jù)聲音就可以判斷它們是否在撞擊、滑動、破裂、撕開、塌陷或反彈。有經(jīng)驗的機械師可以通過‘聆聽’來判斷設(shè)備的狀態(tài)……
如果汽車沒有任何聲音,它們會殺人。美國國家高速安全委員會認(rèn)為行人更容易被混合動力車或電動汽車撞倒,其概率遠大于內(nèi)置燃燒發(fā)動機的傳統(tǒng)汽車……有些品牌的制造商會找心理聲學(xué)、心理學(xué)和好萊塢聲效設(shè)計師來開發(fā)自己汽車的聲音……”
不幸中的萬幸,他們還有諸明。他早早進入了無聲世界,已經(jīng)提前適應(yīng)過了。諸明教他們利用周邊視野關(guān)注物體狀態(tài),識別多模態(tài)眼鏡的振動可視化符號,把一條條跳動的波形在腦內(nèi)還原成聲音……
在沉默中離開小屋的那一天,沈念的心里又開始流淚:感官一層又一層被剝奪,這就是人類茍活下去的代價嗎?
第十章
一
駛出松林后,他們進入了一段長而白的落雪平原。這里離雪山很近,但沒有黑色、褐色的石頭從雪下面鉆出來,也沒有任何自然或人工的物體。
一片白的湖泊,一面雪的鏡子。
沈念知道這個地方。這里本來是一片洼地,生長著稀疏的林木,有一個規(guī)模不大的村落。常年多雪,又在山下,人們親切地稱這里為“雪窩”。有段時間外出打工的村民太多,村子差點沒落了,直到一個網(wǎng)紅過來拍了個vlog,雪窩立刻成了“打卡勝地”。那波熱潮也很快過去,但村落的原生態(tài)景觀留了下來,幾個家庭靠旅游業(yè)也能維持得了生計。
現(xiàn)在,那些木屋和畜欄就在他們腳下:一場雪崩填滿雪窩,化成水,結(jié)成冰,再落上雪。層層疊疊,層層疊疊。這么多年過去,沒有什么真的消失。
埋在這里的,還有一位少年的生命和夢想。
也許是巧合,也許是小岳千里迢迢也要追到這里的原因:此處正是當(dāng)年她和李煥做最后一場實驗的地方。小岳打開車窗,冷風(fēng)倒灌,吹起女孩利落的短發(fā)。她把手伸進羽絨服,解開脖子上的黑色choker,一顆水晶雪花掛在中間。小岳松開手,雪花立刻墜著choker順風(fēng)埋進了雪里,完成了對昔日愛人的祭奠。沈念在后視鏡里看著這一切,幾乎可以感受到女孩在故地咀嚼的悲切。
那場失敗的實驗并非只留下了這片雪湖。就在不遠處的雪山上,還埋著數(shù)以億計的溫雪粒子,隨時等待吸收最微小的能量。在正常的雪崩過程中,雪花的表面會因為相互摩擦、擠壓而融化,最終粘在一起。這就是雪崩后被埋在雪里的人很難把自己挖出來的原因——困住他們不是松軟的雪,而是堅硬的冰。溫雪粒子會帶走這一部分能量,但也會帶來更嚴(yán)重的問題:失去黏著力的雪花就像在光滑表面上滑行的理想球體,一路奔涌向前,最終挾裹越來越多的同伴,造成巨大的破壞。
就以這座雪山而言,如果有合適的trigger,哪怕是小小的雪塊滑落都會引發(fā)一場巨量雪崩,就像殺死李煥的那場。
換句話說,這是一個敏感而危險的“火山口”,隨時都會爆發(fā)。政府因此把山封了,附近也很少有人來,千語者才把這里建成了隱居所之一。
但另一方面,這也是誘捕陳青曼的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
Choker落地后不久,沈念就在雪湖深處看到了一個遠遠的人影。諸明立刻把車橫停下來,提前裝好的狙擊槍架在了車窗口。但人已經(jīng)不見了。沈念調(diào)出多模態(tài)鏡記錄下的影像,放大一片雪白中的小黑點,是一個披著黑色厚披風(fēng)、戴著兜帽的背影。她為什么要跟來呢?沈念想不明白。有直接影響聽覺神經(jīng)中樞的反音耳設(shè)幫忙,失去林語支持的陳青曼有多大把握能傷害四個有行動能力的成年人,又如何躲過一場巨大的雪崩呢?
諸明似乎不太在意??吹疥惽嗦挠跋窈?,他的表情輕松了很多:除非現(xiàn)在開始使用現(xiàn)代載具全速逃命——方圓十公里只有他們坐的這輛SUV——不然她絕對逃不脫雪崩的沖擊。
按照計劃,這場災(zāi)難將在一個小時內(nèi)發(fā)生。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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