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死之人:源于異界
前情提要:

源于異界
水杯,毛巾,護膚乳,防曬霜……
洛綺把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一股腦揣進包里,然后胡亂地打結,她披上夾克,腳伸入黑長筒靴里,將兩把磨得雪亮的匕首別在腰間,最后,她戀戀不舍地環(huán)視了一圈她經營了五年的小酒館。
都怪托亞和他那幫狗腿子!洛綺郁郁不樂地想。在度過了長久又安逸的穩(wěn)定生活后,她對這個繁華的,吵鬧的城市產生了情感,可現(xiàn)在,城里的一場鬧劇迫使她扔下這里的一切,逃向未知的遠方逃避迫害。
離開貝城后,下一個落腳點去哪呢?去東方?胡墩國?聽說那里已經淪為天罹國的地盤了,這下倒好,連老家都回不去了!
洛綺深深嘆了口氣,她想起了雷婭,那個眉眼溫順,骨子里卻一股犟勁的女孩,老實說,自己在緊要關頭丟下她跑路,未免顯得不夠義氣。但洛綺不是傻瓜,她知道和托亞對抗會有何下場。
沒辦法,誰自己的安全永遠擺在第一位,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嘛。
自我疏導了一番后,洛綺終于要離開她的小窩了,她看到吧臺上還有一瓶朗姆酒,便仰起脖子一飲而盡,隨后急匆匆地沖出店門——
duang!
酒店門口不知從哪冒出一根又高又硬的柱子,差點把洛綺的額頭撞破。
什么……玩意?澀蘋果的老板娘怒氣沖沖地抬起頭,這一看不要緊,她的眼睛差點從眼眶里蹦出來:
一個全副武裝,金發(fā)碧眼的女巨人站在門口,正專心致志地研究掛在酒吧門頂上的招牌,她起碼有三四米高,光一條腿就擋住了酒館的大門,而且她身體各處覆蓋著厚重的凱甲,使本就魁梧的體型看上去更加夸張。洛綺的個頭甚至還夠不到她的小腹。
“你……你是……”
女人低下頭,這才注意有人從門里出來了,連忙松開手中的招牌。她看上去很年輕,鵝蛋臉,藍眼睛,臉頰上綴著少許雀斑,若不是這龐大的身軀太過顯眼,她長的還真像個鄰家閨女。她蹲下來,盡可能地使自己的目光與洛綺齊平:
“打擾一下,請問你認識雷婭小姐嗎?”

赫倫多.戴森教授的手記
三月二十日
與阿赤學士的第四次交涉依然以失敗告終,他的情緒非常激動,甚至要沖過來揪我的胡子,幸運的是,他被兩個守衛(wèi)夾在了中間。
我試圖向他傳遞我們的信心,想讓他明白自己正在著手于一件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事業(yè),但這個冥頑不化的老頭始終不愿意放棄他的靈魂對話術——一種效率低下又束手束腳的死靈魔法,最終將偏離我們的初衷,而且正不斷耗費著我們寶貴的時間與耐心。
那個男人快要沉不住氣了。
三月三十一日
我花費了整整十天時間來改建這個又黑又破的地下室,并為它增添了一些可愛的設備??紤]到接下來的實驗將涉及很多的黑魔法,尋找作法原料的重擔就落在了托亞的身上。
托亞總在背后盯著我看,我說不上他的眼神里蘊含了什么,只覺得又厭惡,又敬畏,他可能以為我會在那個男人的面前說些好話吧。鑒于他替我找到那么多靈魂沙和黑暗玄武巖的的份上,我沒有把那些殘酷的事實告訴他。
明天就要正式實驗了,一夜未眠。
四月十二日
尋找完整,強健的尸體在當代不算難事,東方諸國戰(zhàn)事再燃,每次交鋒都會產生無數(shù)死傷,而這正好可以滿足我們的需求。
我們從貝城外秘密運回了二十多條新鮮的尸首,這些人生前都是強壯的,身懷絕技的年輕男子,非常符合我們的挑選要求。
我將要完成的,是歷代法師都無法完成的事:讓死者復生。通過法術操縱游蕩的靈魂,將其強行依附在死物身上,以制造金屬傀儡,人偶等一系列賦魂產物,這是一門已被人熟練掌控的技術;活體還魂的原理一樣簡單,但還從來沒有黑魔法師成功做到。
簡單地讓死人復生,這并不能滿足我,我要開創(chuàng)的是一個全新的領域:引領出古代歷史上百年中最強大,最勇猛者的靈魂,通過我們的法術對其進行改造,抹去其生前大部分的記憶與殘念,融合我們制造的靈魂碎片,再將其賦予至早已準備好的肉身中,從而誕生出更可怕,更具備執(zhí)行力的新型戰(zhàn)士,他們將對我言聽計從,通過自己的思考與判斷,來為我們掃清前方路上的一切障礙。
最后幾位黑魔法師將在明天暗中抵達貝城,我激動的幾乎握不住筆,這不僅是我平生的夙愿,也是為了大業(yè)的成功。
四月十六日
改建,融合靈魂碎片的研究非常成功,我們成功召喚了各種古代強者的靈魂,其中不乏一些存在于傳說中的神話人物,它們生前可能風光一時,但在死后,他們的魂靈將聽從我們的調遣與驅駛。
可惜的是,賦魂階段卻出現(xiàn)了不小的問題。很多尸首對我們賦予的靈魂產生了強烈的排斥反應,僅有四具尸體暫時留住了這些改造過的靈魂,我將它們放入鎖魂棺中,記錄每天的情況。
四月十八日
無現(xiàn)象發(fā)生。
四月十九日
無現(xiàn)象發(fā)生。
四月二十日
尸體們毫無動靜,只有皮膚和臉部表情略有變化,這說明賦魂只進行到很表面的地步,然后便煙消云散了。
其中有一具男性尸體的變化較其他試驗品更加明顯,他的眼睛微微睜開,瞳孔混濁程度降低,我們決定重點研究這具尸首,并觀察后續(xù)反應。
四月二十一日
五號實驗品炸了,我們花了一下午來疏通從他體內散發(fā)出的污穢之氣。
新一批男尸即將送到,我們的實驗將繼續(xù)進行。
五月四號
第四次實驗結束,沒有異常現(xiàn)象發(fā)生。
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托亞,他第一時間堅決反對,但在我們的反復勸說下,他還是慢慢屈服了。畢竟,我們的成敗直接關乎這小子在那個男人心中的地位。
五月七日
托亞的動作比我們想象中快,他不知從哪弄來刌民,豬靈,甚至末影人和烈焰人的完整尸身,但從他灰頭土臉的模樣來看,這趟旅程讓遭罪不少。
按照我的想法,人類的軀體更加孱弱,也更加精密,很難成為寄居新靈魂的容器,但要是換成其他種族呢?這些異類的歷史比人類久遠的多,構造也相對原始,或許我能從他們身上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接下來數(shù)星期的記錄內容大致相同,描述愈發(fā)簡略,記錄者的字跡開始變得潦草)
五月二十九日
今天,我又去見了阿赤學士。
老頭還是和曾經一樣,什么都不肯透露,他用最惡毒的語言來謾罵我們,肆意嘲諷我們所做的一切。在他看來,死者的“安息”比魔法的進步更重要,擅自篡改它們的記憶和肉身是“大逆不道,有違天理”,說我們這些法師應該被拉倒貝城的廣場上接受火刑“裁決”,他還說了很多話,唾沫星子噴了我一臉,最后在歇斯底里的咆哮中讓我離開。
臨走前,我讓托亞砍掉了他最后一根手指。
七月二號
實驗遲遲沒有進展,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煩悶。
靈魂在本人死后,真的無法以另一個生命的形式蘇醒么?我和其他魔法師商量了一下,最后決定采取一種愚笨的方式來接納這些靈魂:往棺中加入等量于人體組成的成分,如內臟,大腦,毛發(fā),肌肉以及皮膚??纯幢毁x予靈魂將如何處理這些殘渣碎肉。
這種方法其實和賦魂雪塊,鋼鐵等死物并無本質區(qū)別,很大概率只會制造出賦魂傀儡那樣無意識,不成型的怪物,但留給我們的選擇不多了,只能勉強試一試。
(七月份的記錄大多為“無明顯現(xiàn)象發(fā)生”,并且多個日期出現(xiàn)空缺)
八月三日
昨天,他給我來信了。
信中只有平靜的寒暄與慰問,但不知為何,我看著紙上的字跡,卻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我還需要時間,但實驗室里的法師們已頗有微詞,他們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室里工作了幾個月卻毫無成效,心中恐怕早對我有所不滿了,但我不在乎他們怎么想。
事實上,我也開始懷疑自己了,這場實驗究竟何時是個頭呢,難道起死回生從一開始就是不可實現(xiàn)的嗎?那些所謂狗屁天命,底線,原則,真的存在于無形之中?
我早已逾越了那條線,接下來,只有一條路走到黑而已。
八月五日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當我覺得一籌莫展,走到絕境的時候,奇跡卻突然出現(xiàn)了。
所有鎖魂棺中都靜悄悄的,唯獨八號棺中的實驗品出現(xiàn)了變化:里面盛放著按照正常人體比例加入的組織與器官,現(xiàn)在,這團血肉漿糊正在發(fā)生改變,它們朝著一定的方向蠕動,組建,重新構造出一個人形的輪廓,這與組合時毫無章法的各類傀儡大相徑庭。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我們賦予這團肉泥的靈魂正在依靠它生前的記憶,重組自己的身軀。
我調查了八號棺靈魂的來源,它屬于我們探索到的一名死淵斗士——倫琴,一個只存在于神話中的怪物,戰(zhàn)士,英雄,末影一族的志高杰作。我們密切觀察著八號棺中的情況,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一點擾動會改變這場實驗的進程。
八月七日
太美妙了!無與倫比!我找不出什么詞來形容我的心情。
八號棺中的重組現(xiàn)象還在繼續(xù),我們可以清晰地看見,里面的人形正在構建自己的四肢,頭顱和軀體,我們在外面,看見他的骨骼連接愈合,肌肉組織開始生長,紅紫色的血液在透明的血管中流動,按照這樣的速度,用不了幾天,我們就能一窺傳說中死淵斗士的真面目。
我感覺我像是一個父親,焦急又激動地等待著一個嬰兒的誕生,天哪,這真是神明的恩賜,我感覺曙光已經照進了這所陰暗的研究所,勝利就在前方。
八月十日
人體賦魂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第五天,八號試驗品的手指,五官已初見雛形,但其中有一點令我們費解:它的頭顱似乎是與身體分開的,雖然能看見其間的骨骼與血管正在生長并嘗試接合,我們還是不得不考慮這種情況對實驗結果的影響。
我和其他幾位法師進行了討論,相傳,死淵斗士倫琴是在與人類軍隊交戰(zhàn)的時候落敗身亡的,他的尸首早已不知去向,可能被人類梟首,導致現(xiàn)在的情況發(fā)生吧。
如果靈魂的強度足夠,它應當能把我們提供的原料復原成死者生前的狀態(tài),我們徹夜不眠,守在鎖魂棺的周圍,祈禱著另一個奇跡的出現(xiàn)。
八月十四日
如我所愿,這是一個極其頑強,執(zhí)著的靈魂,它的腦袋與身體自行銜接上了,而且皮膚與指甲也開始生長,速度迅猛,估計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形成完整的人體。
但有一點令我們感到困惑:石棺里正在形成的,似乎是一個女人。
根據(jù)史書中的記載,倫琴身高超過兩米,肩闊體寬,獠牙吊眼,遍體漆黑如墨,宛若天神般強壯威武。但我們的八號試驗品只有一米七不到,而且發(fā)展出乳房隆起,骨盆增寬等女性特征,越來越多的現(xiàn)象也表明,這并不是我們預想中那個令人肝膽俱裂的死淵戰(zhàn)士。
我的同行們感到有些失望,這也許是喚靈儀式出現(xiàn)了錯誤,或是祭壇上的準備工作沒做到位,最終引領來了錯誤的靈魂。
但我依然感到興致勃勃,精力十分充沛,不管召喚出的是法力無邊的末影人戰(zhàn)士,還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它都標志著我們實驗已邁出重要的一步。
八月十六日
八號實驗品的容貌已經完全展現(xiàn)出來,皮膚也正慢慢地復原,她躺在棺中,就像一件出自雕刻家手中的藝術品,看上去是那么的寧靜,美好。
我的美人,你什么時候才能醒來呢?
八月十八日
第十三天,八號試驗品的體表特征再度發(fā)生了變化。
我們站在棺邊,看著一道道猙獰扭曲的疤痕在她的身上浮現(xiàn),就如同舞動的蛟龍,其中有刀疤,燒痕,刺擊傷,還有脖頸上駭人的裂口,靈魂在根據(jù)前身構建軀體的時候將這些無法抹去的痕跡一并展現(xiàn)在我們的眼睛,令人嘆為觀止。
這個女人雖然不是我們尋找的死淵斗士,但這副傷痕累累的瘦小身軀,仍向我們講述著那些腥風血雨的故事。我們不知道她的來歷,種族,只知道她生前肯定是一名戰(zhàn)士,生于戰(zhàn)火,死于光耀。
正好,未來的戰(zhàn)爭中,我們需要戰(zhàn)士。
八月二十日
我聽見了她胸腔里的回聲,起初微弱,后來越發(fā)鏗鏘有力,呼吸活動也逐漸趨于平穩(wěn)。這意味著世界上第一個起死回生的人即將誕生,開啟新一輪的生命。
我召集了方圓百里所有的同行,讓他們偽裝成修士前往貝城,等到八號試驗品蘇醒,他們就有幸成為新時代的見證者,我,赫倫多.戴森教授,也將名垂青史,為魔法界萬古傳頌。
她將成為我最偉大的作品,助我走向這個世界的頂峰,當然,這不過是個開始而已。

記事本的內容戛然而止,不過,雷婭和格瑙已經知道后面發(fā)生了什么。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就沒有什么闖入教會的殺手,沒有無辜受害的修士,甚至這個所謂擇日教會也只是個幌子,”格瑙一頁頁翻著紙張,“只有一場失敗的實驗,和一個被無端召喚而來的暴怒靈魂,她并沒有像這個教授希望的那樣乖乖受控,而是對他們伸出了毒手,這或許才是最大的諷刺吧。”
雷婭倚在一塊石頭上,手里捧著一碗兔肉羹,湯勺有一下沒一下地在里面舀著。
格瑙嘩啦啦地翻完記事本,然后啪地一聲將它合上,丟在一邊:
“雷婭姐,我還是有很多地方沒弄明白,這個記事本上的疑點實在太多了,一時半會都捋不清楚。這個教授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即將到來的戰(zhàn)爭又是什么意思?’那個男人’指的是誰?擇日教會的隱藏勢力已經在貝城蔓延甚廣,他們背后是個什么樣的團體?這個托亞隊長突然開始滿城追殺我們,背后又安了什么居心呢?……”
這一連珠炮似的問題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雷婭目光凝重地望著天空,一言不發(fā)。
“雷婭姐?”格瑙試著喊道,“你有什么看法?”
“嗯……???”雷婭恍若從夢中驚醒,“抱歉哈,剛剛沒聽你說話,想問題去了?!?/p>
“呃,那你在想些什么?”
雷婭把手臂枕在腦后,慢騰騰地躺倒在地,她的神情罕見的嚴肅,格瑙明白,只有雷婭認真思考問題的時候才會露出這種表情。
“你說,如果你是一名戰(zhàn)士,久經沙場,光榮戰(zhàn)死,而當你再次睜開雙眼時,面前是陌生的臉龐,昏暗的燈光,以及一個令你感到完全陌生的世界,你會有什么感想?你會想做些什么?”
“這個……”格瑙揉了揉腦門,“我或許會踏上回家的路途吧,不管怎么說,找到幾個親人,朋友,甚至是熟人也行啊?!?/p>
“萬一這個’家’從一開始就不曾存在呢?”
雷婭突然翻過身來,目光如炬地望向他,男孩的身體不由地瑟縮起來。
“那個,雷婭姐,我知道這事情背后實在古怪,但我們現(xiàn)在已經離開貝城了,這時候不應該走的越遠越好嗎?他們闖出來的爛攤子,就交給他們自己收拾啊,我們……還有必要這么以身涉險嗎?”
聽了這番話,雷婭的目光黯淡下來,只發(fā)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你是對的,但是,事情到了這個關頭,我想不出還有什么收手的理由,即便最后一分錢也得不到,我還是會全力以赴?!?/p>
“為什么?”格瑙迫切地問道。
“因為我想幫她?!?/p>



首先要感謝糍粑大佬的畫作,這次更新也很快與大家見面啦,《將死之人篇》至今也寫了大半,估計還有幾章就要結束這段故事了。
從一開始,我構思的群鴉世界觀中只包含了《黑暗深墻》,《璨金兵甲》和《將死之人》這三個故事,但在不斷地寫作構思中,我發(fā)現(xiàn)在這個世界觀還有很多拓展的可能,中途不斷涌現(xiàn)出各種靈感與新的人物,這是令創(chuàng)作者最開心的事情,當然,一切也少不了讀者們的傾力支持。
不管怎么說,請繼續(xù)關注這個系列吧,下期仍會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