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大地的盡頭,“W”之死

博W向,刀子,萬惡壽命論。
亮灰色短發(fā)的薩卡茲穿著自己年輕時走過整片大地的衣服,腳下就是卡茲戴爾的土地。
嚴格來說,是“舊”卡茲戴爾,大部分區(qū)域被草甸覆蓋,只有少數(shù)薩卡茲留在這里,遠離現(xiàn)代社會,忍受著天災的侵擾,頑強地生活著。
她手中握著一枚小小的特殊金屬探測器,那是自己花了好大功夫從家里的倉庫中翻出來的。
“你要是下定決心了走,就應該把那東西給扔了,讓我永遠也找不到你…”她雙目無神,凝望向遙遠的天空自言自語。
特殊的金屬探測器只會對一種特殊金屬產(chǎn)生反應,由于干擾源極少,所以一旦目標出現(xiàn)在五百米之內(nèi),都可以探測到。
“滴滴!”探測器發(fā)出了急促的響聲,紅點指示的方向就在正北方。
她慌忙奔跑過去,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幾十年,但是按照薩卡茲的年齡來算,她現(xiàn)在還算不上老,即使體力動作都不如年輕時那樣有力,也能勝過一般人不少。
那是個小村子,旁邊還有不少農(nóng)田。
成熟的稻谷在秋初的細雨中隨風搖晃著,W俯下身子觀察了一下,有不少癟殼的谷子。
全是薩卡茲人的村子啊,她可從沒有遇到過,記憶中自己就在卡茲戴爾的戰(zhàn)火中摸爬滾打,度過了那地獄一般的十幾年之后,遇到了那個不可思議的家伙…
回憶并不能幫她找回什么,探測器的標識指示向了那座小鎮(zhèn)。
有一個拿著農(nóng)具的孩子看到了她,禮貌地向她問好,用的還是卡茲戴爾古老的禮儀。
這讓她不免寬慰了不少,起碼當許多薩卡茲離開這片悲慘的土地之后,它還有些生機。
信號的發(fā)出點在村子里面,深知薩卡茲人禮數(shù)的她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
信號已經(jīng)非常近了,探測器發(fā)出的刺耳聲音大概在十幾米內(nèi)都能聽到,她湊巧看到了前方一座小小的墳冢,有人在那里獻花祭拜。所以她知趣地關掉了探測器,自己已經(jīng)找了很久,并不差那幾分幾分鐘。
薩卡茲人有自己的墓地,能讓薩卡茲在村子里面修一座墳冢的都是很厲害的人,或者說被大家認可的人,說不定他也是這個小村子的英雄。
她將銃匣背在身后,默默地走了過來,一個小家伙將手中的一束花放在墓前,墓的旁邊有一盞小小的玻璃匣子,里面裝著什么東西她看不清楚。
她默默地注視著這個瘦削的孩子,心中的景象卻回到了數(shù)十年前,那個他還在自己身邊,與自己一同看著可愛女兒長大的時候。
孩子緩緩直起身子,轉(zhuǎn)過身子就看到了她,孩子嚇了一跳,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可能太嚴肅了些。
她放松下來,把習慣搭在匕首護套上的右手輕輕抬起,撓了撓垂下的紅色細發(fā)。
“怎么了嗎,孩子?”“沒有什么,女士?!?/span>
時間在薩卡茲身上留下的痕跡很小但終歸還是有一些的,她記得很清楚,自己在洗漱時從鏡中看到了臉上的皺紋。
幾十年了,要是還學不會自然地笑出來,那家伙大概怎么都不會安心吧。
“您很漂亮,是從維多利亞來的嗎?”她很喜歡有禮貌的孩子,不管是從前還是現(xiàn)在,“謝謝,不過我不是從維多利亞來的,而是從炎國過來的?!?/span>
她輕輕揉了揉那個小家伙不算順滑的頭發(fā),缺少護理品,頭發(fā)的確容易變得毛毛糙糙的。
“孩子,他是誰呢?”“他…”孩子看向那座小小的墳冢,眼中的淚光還未干涸。
“他是個對我們很好的老爺爺,不過他不是個薩卡茲,我們村子里好多好多東西都是他帶來的呢,村長爺爺告訴我們,把他當作薩卡茲一樣,他就是我們的家人?!?/span>
“不是薩卡茲嗎…”僅僅從只言片語中,她也能感受到孩子對她的感激,不過她聽到的更多是關于種族的事情。不知為何,一股不安的心情忽地像墜地的驚雷,從她心中的陰云里轟然落下。
“嗯…那個老爺爺應該是斐迪亞吧,聽村長爺爺說那可是最難分辨的種族了?!?/span>
“這樣嗎…”她思考著,緩緩說道,“孩子,能不能也給我一束花呢?我也想祭奠一下這位先生,錢的話我可以待會兒給你?!?/span>
“嗯嗯?!彼龘u了搖頭,“不用的,您在這里稍等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彼w快地跑開了。
待到孩子走遠了,她才慢慢拿出揣在口袋里的金屬探測器。
打開的瞬間它便發(fā)出了“滴滴”的急促聲響,這大概就是目標在最近探測距離的反應。
她愣在原地,任憑細密的秋雨扎入自己的眼眶。
聒噪的警報聲,讓她下意識地關上了手中的機器。
那個孩子回來的時候,明顯發(fā)現(xiàn)了她的不對勁,于是用右手輕輕拍了拍她。
“女士?”
“告訴我,他叫什么名字…”
“嗯…”孩子明顯還沒有明白,然而此時的她也完全顧不上笑臉示人了。
“告訴我他叫什么名字!”
她大聲地吼了出來,有力的雙手牢牢地抓住了那孩子的肩膀…
這個時候,孩子也只是驚恐地按照本能反應,說出了一個她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他…大家都叫他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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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屬銘牌,每一位雇傭兵都會有的東西,作用是身份標識,也就是當有人看到他的遺體時可以辨別出他的身份。
W并沒有自己的金屬銘牌,她用的一直是老W傳下來的。
她時常會想,自己是不是越來越像那個家伙了呢?愛好、習慣,等等等等,不過自己已經(jīng)是一個新的W了,金屬銘牌?也已經(jīng)交給那個家伙了。
W喜歡把那種東西叫做狗牌,因為更方便。
“喂,我的狗牌就給你了?!薄班牛俊?/span>
那是幾十年前發(fā)生的事情了,那個時候他們才剛剛交往。
“金屬銘牌不是很重要的東西嗎,怎么…”“我現(xiàn)在用不到啦?!?/span>
她放松地長舒一口氣,自在地倒在辦公室的沙發(fā)上面,同時把狗牌丟過去。
“這東西是標明身份用的,你在這里我可不敢死在外面。懂了嗎?既然我一定會回來的話,那這東西給你做個念想也好,我出任務的時候你看看她就和看到我一樣?!薄霸瓉砣绱??!?/span>
“喂喂,表情很平淡嘛,難道要我給你一點刺激的定情信物嗎?”“比如說?”“一把銃槍?”
“那還是算了,我可不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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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不住地顫抖,眼前逐漸泛起一陣白蒙蒙的霧氣,心跳不斷加速,呼吸也變得急促…
“您沒事吧!”旁邊的孩子焦急地喊著,也是這一刻,她確認了那玻璃匣子里面閃閃發(fā)光的東西是什么…
W知道,自己找尋許久的答案就在這里。
她利索地抽出別在腰間的匕首,然而想要砸下去的時候…
那個孩子慌忙趴下去護住了那個小小的玻璃匣子。
“讓開,孩子…”她冰冷的目光,仿佛回到了那個卡茲戴爾內(nèi)戰(zhàn)的時代,“現(xiàn)在我只會把你當作一個妨礙我的薩卡茲。”
“雖然不知道您為什么要這么做,但是請您冷靜一下!”
孩子已經(jīng)急得快要哭出來了,要是換在以前,這個孩子大概已經(jīng)被炸的尸骨無存了。
可是現(xiàn)在…
“孩子,過來…”“村長爺爺!”她大聲地喊著,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樣。
而W沒有理睬,只是默默將匕首調(diào)轉(zhuǎn)方向,將刀柄放在下部。
“您是…W小姐對吧?”
聽到這話的時候,她才緩緩回過頭,看向那位年老的薩卡茲。
“你知道我?”“不,只是有人告訴我您的樣子。”
她遲疑著,將匕首放下。瘦削的孩子抱起玻璃瞎子,躲到了那位村長身后。
“孩子,把那個匣子給我吧?!薄昂玫摹?/span>
接過匣子的老者拍了拍孩子的肩膀,孩子就慌忙跑回家去了。
“是誰告訴你的…”被秋雨打濕的額前碎發(fā)雜亂地垂下來,遮擋了些許視線,而那位老者面帶愁容,將玻璃匣子緩緩打開,拿出了其中的一塊鐵牌子。
那是W的金屬銘牌,絕對不會認錯的。
“他在哪里,告訴我。”“請進屋子說吧,淋著雨可不好說話…”
老者的傘并不能容下兩個人,而W也確實需要好好冷靜一下。
“不用,在這里講就可以了。”
老者無奈地搖了搖頭,將手中的傘遞給了W?!澳俏揖驮偃ツ靡话堰^來好了,請您稍等…”
他緩緩轉(zhuǎn)身離開,于是W就跟了上去。
節(jié)省時間,等他回來都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她回過頭,看向這座小小的墳冢,許久才轉(zhuǎn)過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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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喝一點好了?!彼f來一杯熱飲,像是白咖啡,看起來沒有什么危險。
“他…沒什么,接著說下去好了?!?/span>
她緩緩嘗了一口,卻在入口的一剎那再一次呆愣住了。
“這分明就是他泡的,他到底在哪里!”“這是他教給我們的方法,還有白咖啡都是他帶過來的。我們這里的每個人都會泡這樣的咖啡。”
“而且W先生也說過,到了您來到這里的時候,一定要泡這樣一杯咖啡給您。”
她低下頭,看向杯中緩緩旋轉(zhuǎn)的白色漩渦。
“那…我先生他到底去哪了?!?/span>
“他不是薩卡茲,而到了我們這里的時候,他的年紀已經(jīng)很大了。”
“我只要一個答案…”“如果真的要說出來,您已經(jīng)見過他了,那孩子祭拜的就是他。”
一句簡單的話,將W先前的一切幻想全部否決掉了。
如果金屬銘牌只是丟失的東西,那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個村子里面…
如果安眠在那里的不是他,怎么可能會有人還會泡自己最喜歡的白咖啡…
她像一具斷掉提線的傀儡一樣,一下子癱軟下來,直到剛才還緊緊握住的陶瓷杯子都支撐不住摔在了地上,破碎的瓷片伴隨著滾燙的白咖啡,劃破W腳踝處的衣料后,滲進了她的腳步,在防水的靴子里頭感覺很難受。
“您…”“他為什么會留在這座村子里面…”
她不知是在詢問老者,還是在詢問自己…
“為什么他會離開我們的家到卡茲戴爾來!”
“也許您聽了他做過什么事就會知道了。”
她低垂下腦袋,沒有回答。
而那位老者,只是自顧自地說著:“那是去年冬天的事情了…他剛剛來到我們村子的時候,都快要走不動路了,頭發(fā)花白,好像還看不清東西,倒在雪地里面的時候,被我們村子的幾個孩子給救起來了。那之后我們也只是把他當作一個年老的流浪者,心想著等他養(yǎng)好傷就把他送走,可是我們慢慢發(fā)現(xiàn),那位先生的知識儲量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他知道許許多多外面的事情,而且毫不吝嗇將那些事情分享給我們,以致于后來我們?yōu)樗麊为氄伊艘婚g房子,他并不能從事體力活,但是他教給了我們方法,您大概無法想象吧,在他來到這里之前,我們還是靠油燈過活的,他來了之后,村子里才修起了最基本的電力設備,他還幫我們聯(lián)系了天災信使,讓我們這個無名的地方也會有固定的天災信使了,他對我們村子的人都很好,我年輕時也碰到過不少的其他種族的人,薩卡茲一直是不受歡迎的種族,像他這樣的人,真的很少見,我們的許多孩子,聽了他的話,才知道這個世界,不只有卡茲戴爾,還有還有外面的許多城市?!?/span>
“確實,那像是他會做出來的事…”她默默地自言自語,但還是沒有抬起頭。
“他從來不是肯吃虧的人,他要了什么…”
“他要我們將卡茲戴爾記錄薩卡茲的書全部搜集給他。對我們來說不算什么,令我們驚訝的是,他竟然能讀懂薩卡茲的文字。后來,他的身體不太好,我們經(jīng)常找醫(yī)生來給他看病,他們每一次都會聊很久。大家都注意到了他身上掛著的那塊金屬銘牌,他從沒有和我們講過自己的名字,我們就用那塊金屬銘牌上的名字來稱呼他了?!?/span>
“這就是你們稱呼他‘W’的原因?”“沒錯?!?/span>
“后來,這個夏天的時候,他把我叫過去了,和我講了一些事情,包括您的一些事情,所以我看到您的那一刻就認出您了。還告訴我要好好地招待您,然后…把這件事情完整地告訴您?!?/span>
“這樣…”
老者的家中,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過了許久她才接著說道:“帶我到他待過的屋子去?!?/span>
“沒問題,那間屋子也遵從他的遺囑,沒有做過什么改動。”
頂著微薄的綿軟秋雨,W默默穿行在小屋之間,打開那間屋子的房門。
一剎的恍惚,讓她的思緒回到了過去的時光,那個他仍然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屋子里的排布和自家的書房實在太像了。
到處都是整齊排布的書,隨便翻翻都能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與薩卡茲的身體狀況、壽命之類有關的句子,都被他記錄下來了。
她起身拿起書架第三層左數(shù)第五本書,翻開了五十一頁,里面夾了一封信。
她緩緩打開,粗粗地瀏覽了一遍。
一瞬間,雙手無力地垂了下來,泛黃的信紙上,已然出現(xiàn)了兩滴水跡。
她無神地走出了那間屋子,在出去之前將信紙給收在懷中,她緊緊攥住那塊金屬銘牌,一句話也不說。
她失魂落魄地走向那座墳冢,在凄風苦雨之中,撫摸著自己至今為止的一生。
一個雇傭兵給了自己名字。
一個領隊教會自己要活下來。
一位殿下告訴自己為了薩卡茲的未來奮斗。
一位斗士讓自己明白,要去救和自己一樣處在苦難中的所有人。
而他給了自己整個世界…
W不知道他有沒有經(jīng)歷一場盛大的葬禮,他最后死在了一個薩卡茲的村子里面,也算是遵從了巴別塔的遺志。
他死的時候,認識他的人期待他繼續(xù)活著,而在他身邊的全部都是不認識他的薩卡茲。
走過了整個世界,拯救了無數(shù)生命的英雄,在最后也只是個害怕死亡的家伙…
他來卡茲戴爾,只是想找到活下去的方法…
可是結(jié)果已經(jīng)在這里了,他失敗了,壽命有限,他沒來得及回來告訴自己,自己也沒有機會在他的最后一刻陪在他身邊。
薩卡茲…或許真的是被詛咒的種族吧…
她像一個孩子一樣,無力地癱坐在那尊小小的墳冢前,鮮花被雨水打濕,打開的玻璃匣子也被雨水浸了一半。
他們常說這片大地無比寬廣,可在W眼中,這里就是這片大地的盡頭。
她回想起曾經(jīng)在星空下與他的對話:
“如果你老到不能動了,難道你指望我會在你身邊痛哭流涕嗎?”
她對著再也沒有人回應的天空緩緩說道:“我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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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已逝,空余百年孤獨。
綿長的秋雨大概還會再下幾天吧。
身著黑衣的薩卡茲婦人,緩緩起身,將金屬銘牌放進那個透明的玻璃匣子。
“我走了…”
“等到一切結(jié)束之后,我會去找你的…”
“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