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嘉津馬跑上樓梯，沖進副調度室。他無視金子和其他工作人員詫異的視線，來到技術總監(jiān)斜后方的椅子上。嘉津馬的固定位置空無一人。

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于是把手邊的劇本拿了出來。上面寫著“第四十四回”。

“怎么、怎么了?臉色怎么變了?”

年長的技術總監(jiān)代表了在場所有人的心情。嘉津馬壓抑著想要大叫的不安和混亂，用近乎生硬的語氣說了句無法回答的話。

“今天是星期四吧?神化三十六年三月二日?！?/p>

我知道大家都使了個眼色。那是肯定的，嘉津馬剛才所說的日期，清楚地印在他手上劇本的封面上。本來就有人在工作中突然說出這樣的話，難免會被懷疑神經(jīng)衰弱。

金子開口道。雖然他在臺里也是前輩，但作為切換臺的負責人，他和嘉津馬交往了很長時間。

“是啊?！稌r丸》是每周播放五次的家庭節(jié)目，第四十四次的話肯定是在星期四。如果是星期五的話，那我們就錯過了?！?/p>

嘉津馬知道他是想緩和氣氛，但沒有余力回應。腦子里各種各樣的疑問和對此的假設就像沸騰的鍋里一樣不斷翻滾，而且一個答案也想不出。

剛才在攝影棚看表的時候，他第一個想到的，是最沒有常識的假設，自己變成了“時丸。

連續(xù)人偶劇《忍者時丸》沒有原作者。這是嘉津馬寫的企劃書直接通過的罕見的情況。舞臺是寬永，將軍家光的治理國家的時代。在九州天草發(fā)生的天主教起義，也就是所謂的島原之亂中，被派遣的忍者時丸得到了不可思議的時鐘。那個時鐘有能讓時間倒流的能力。

（譯者注:將軍家光指的是德川家光。）

時丸因為忍者這一職業(yè)的關系，不斷遭遇危險。中了敵人忍者的圈套被包圍，掉入滿是毒蛇的陷阱，突然有巨石從頭上掉下來等等。但是，使用這個時鐘，時丸可以將時間拉回到大約一分鐘前。這樣一來，時丸就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可以避開危險。

但是，1分鐘左右不能消除危險，新的危險會連鎖性地發(fā)生。這時時丸可以再次使用懷表，再次將時間倒推到同一時間點。一次最多只能做到三次……這就是策劃的講究。

如果嘉津馬是時丸的話——在正式播出的演播室里，出現(xiàn)了神秘外套男人們和自稱是多瑪?shù)囊矮F，最后連嘉津馬自己也差點被殺，時間不可能不倒流。

一瞬間，嘉津馬產(chǎn)生了這樣的想法。我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讓時間倒流的。這是喜歡SF小說，經(jīng)常和相同興趣的伙伴們交流的嘉津馬特有的想法。

(但是仔細想想，和時丸不一樣。首先，我沒有那塊表，回來的時間也超過四十分鐘。)

不安突然涌上心頭。剛才的五點五十五分，嘉津馬還在副調度室。

但現(xiàn)在自己在攝影棚里。那么現(xiàn)在副調度室里是不是還有一個嘉津馬，不，是“真正的”嘉津馬仰坐在演出的椅子上?

想到這里，嘉津馬跑上鐵樓梯，但那里已經(jīng)不存在另一個自己。如果這真的是發(fā)生在《忍者時丸》中的事，那么時丸就不會變成兩個人(因為這是把錄像帶倒回預定位置的印象)，所以也可以說是正確的。但嘉津馬最清楚自己不是時丸，所以混亂只會加劇。

當然也有更現(xiàn)實的假設，那就是一切都是夢。不，可以說是最有效的。嘉津馬剛才經(jīng)歷的一切都是夢。就像剛才芳村說的似曾相識。

時鐘正指向六點。沒有時間去想這個想那個。嘉津馬決定忘掉一切，重新開始準備今天的節(jié)目。向詫異的工作人員無力地笑了笑，正要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的時候。

“啊，你沒吃過披薩嗎?”

俊丸一邊發(fā)出刺耳的聲音，一邊走上樓梯。跟在后面的是電視雜志的記者池袋惠子。

“嗯，因為誰也不會帶抹布去的?？≈闶裁炊贾溃鎱柡?”

“那是相當好吃的東西，雖然會弄臟手，但可以這樣在那里擦?！?/p>

俊丸用手蹭了蹭惠子的腰。雖然他只是想做個擦手的動作，但除此之外的意圖也很充分。惠子苦笑著。

“不好意思，俊之的話真的很有趣，我可以在這里再聊一會兒嗎?”

惠子問嘉津馬。對嘉津馬來說，這并不是第一次。嘉津馬清楚地記得。之后惠子和俊丸繼續(xù)在副調度室聊著無聊的話題，金子挑毛病，技術總監(jiān)說耳機里有奇怪的聲音——然后慘劇發(fā)生了。

難道這也都是似曾相識嗎?在嘉津馬的記憶中，之后不用等嘉津馬的許可，俊丸君就會說“好啦好啦，在這里不會礙事的”，然后就擅自邀請惠子進來了…

“好啦好啦?！?/p>

嘉津馬的思考中，響起了俊丸的聲音。這與嘉津馬的記憶完全一致。

“待在這里不會礙事的?！?/p>

俊丸拉著惠子的手沿著墻壁移動。然后開始聊起上個月出演的電影。之后的故事應該會圍繞著那個開卡丁車撞墻身亡的電影明星。

嘉津馬一度想要認為是在做夢，但又感到不安。

伸手把耳機貼在耳朵上。像往常一樣，攝影棚里充滿了喧囂。發(fā)出指示的船村，抱怨的柳瀨久子，美術工作人員和操偶師們的聲音。嘉津馬試圖從中聽到記憶中的聲音。不，如果一切都是夢的話，那像風吹過洞穴那樣異樣的回應聲也不過是嘉津馬夢境的產(chǎn)物，絕對聽不到。

(聽不見)

他一邊默念著，一邊拼命側耳傾聽。

但是，嘉津馬的愿望沒能實現(xiàn)，他聽到懸掛在布景正上方的一個麥克風清楚地捕捉到了那個異音。

技術總監(jiān)注意到嘉津馬那張傷神的臉，把自己的耳機貼在耳邊。嘉津馬似乎馬上察覺到自己在聽什么，問道:“這是什么聲音?”

嘉津馬摘下耳機，大聲說道。

“不好意思，請大家出去一下。”

離廣播還有不到三十分鐘，你在說什么，所有人的表情都變成了責難。但是嘉津馬又重復了一遍。

“我會確認攝影棚的安全，請大家都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