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故事還能給我們什么？

文?| 父

2021年8月21日于齊齊哈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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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無意看到《葉問4》的后半部，葉問打到美國，先是劣勢，后是完勝，和預(yù)想的一樣。

武俠小說及其影視作品在大中華文化圈是一道獨具的風(fēng)景?；蛴腥苏f，歐美影視劇也有很多這樣的題材，場面更為激烈。其實不然，乍看兩者都是打斗，細(xì)品則相去甚遠。西人的作品，都是接觸性格斗，比的是誰更高更壯，誰更有力，誰的痛感更低，而我們的武俠小說中習(xí)武有大成的，鮮有膀大腰圓者，金庸先生筆下的楊過、張無忌、段譽，沒有一個彪形大漢。兩者戰(zhàn)法也天壤之別，在我們的武俠作品中，肢體相搏，口鼻濺血，是不入流的；隔山打牛，琴簫扎心，才是高手。

上世紀(jì)80年代，武俠小說風(fēng)靡華語圈，大學(xué)里多少男生躲在被窩打著手電，看了一部又一部。有趣的是，喜歡武俠小說的，也鮮有威猛壯漢。我們這些從窮鄉(xiāng)僻壤走出來的大學(xué)生們，對那些受盡凌辱終有一天睥睨天下的武俠人物，有著先天的情感認(rèn)同；我們雖然身材瘦小卻可以后天修煉無上內(nèi)功，弱也能勝強，君不見“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相比之下，古龍筆下的西門吹雪、陸小鳳，如神仙下凡，個個玉樹臨風(fēng)，反而不接地氣，做不得榜樣，提不起豪氣。

1979年，著名數(shù)學(xué)家華羅庚在英國伯明翰開會時，巧遇武俠小說作家梁羽生先生。梁羽生謙虛地說：“武俠小說難登大雅之堂”。華羅庚卻說：“我看它是成年人的童話”。我很喜歡華老的說法?？赐捵詈糜型模鋫b小說美在一個“俠”字：自己不恃強凌弱，也不許別人仗勢欺人，舍生取義；不吝扶危濟困，不棄患難之交，篤信“愛人者人恒愛之”。勝在一個“德”字：不使暗器，不襲下盤，“他日入東專一壑，少留余地許為鄰”（宋·陳師道《寄亳州何郎中二首》）。

武俠小說的開山之作是《三俠五義》，它是老百姓對公平正義求之不得，轉(zhuǎn)而對清官俠客的心理自助?，F(xiàn)在網(wǎng)上又有很多新式武俠小說，不小心被推送過來幾次，隨手在手機上刷了幾頁，險些摧毀三觀：比古老，燃燈古佛太年輕；比奇遇，吃的靈果異物，成分肯定不在元素周期表，百度度不到，知乎也不知。因為從未看完一部，不能多嘴，只是想，如此小說，是不是在告訴人們，無論怎么努力奮斗，都博不過一個好出身，機遇的歸屬和你是否有準(zhǔn)備毫無關(guān)系？這樣說話，或被人噴為“文以載道”的陳詞濫調(diào)，娛樂一下有什么不行？犯了哪條天規(guī)王法？必須承認(rèn)，這樣的詰問，我答不上來，只能默默祈禱，只要不是人人都愿娛樂至死就好。

梁啟超先生說，少年強則國強。在我看來，今天的少年可以不讀武俠小說，但不可以沒有武者之血性、俠者之操守，其它的都是“術(shù)”，可以學(xué)。

武俠、修仙&贅婿

文?|?女2021年8月22日于深圳

最近，電子游戲被某媒批為“精神毒品”，引起全網(wǎng)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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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表弟憤憤然：“憑什么說我們未成年人沉迷游戲？家長不也天天刷抖音嗎？一刷仨小時，恨不得省去上廁所！?。∩踔?，沒日沒夜地玩，很多成年人打麻將斗地主都不睡覺呢！”

我竟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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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游戲暴斃的新聞確實不少，但兒時，好像也沒少聽打麻將猝死的案例。

這個世界變壞了嗎？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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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說，最近的網(wǎng)文“武俠小說”，出身、運氣已然超過了智慧、努力，讓主人公贏得過于投機取巧，只剩“爽”，沒了文學(xué)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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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從60、70后讀的武俠小說，到80、90后的修仙小說，再到60-00后通吃的短視頻演繹贅婿小說，可以清晰地看到讀者心態(tài)的演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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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小說的鼎盛時期，也就是我老爸年輕的時候，一塊小廣告牌掉下來，能砸到仨文學(xué)青年。我的老爸老媽，大學(xué)相熟的途徑是“詩社”。彼時，改革開放，萬象更新，無論是激揚文字的文學(xué)青年，還是意氣風(fēng)發(fā)國企工人，統(tǒng)統(tǒng)堅信：“我們都有光明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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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初中時，男生愛的《誅仙》，是網(wǎng)文武俠。為幫2G沖浪的各位了解這部大IP，快速腦補一下，我搬來一段百度百科：

草廟村普通少年張小凡在機緣巧合下認(rèn)識了普智高僧，普智臨終前將天音寺不外傳的真法“大梵般若”傳授給小凡，望在張小凡身上圓夢佛道雙修、參透生死。后草廟村遭到血腥屠殺，小凡被名門正派青云門收留。資質(zhì)愚鈍的小凡進入“大竹峰”后，修行進展緩慢，一次，為追一只三眼靈猴，獲得了一件以自己精血煉成的至兇至邪之法寶——“燒火棍”。“七脈會武”，最不被看好的小凡，憑運氣和“燒火棍”，竟闖入前四，達到了“大竹峰”有史以來的最好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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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仙》創(chuàng)作于2003年。彼時，雖然“搞錢”和“茍且”，已漸漸淹沒文學(xué)青年的“詩和遠方”，但年輕人仍然相信，時代將賦予他們機會。把張小凡換成張無忌，似乎都沒什么違和感。

再往后，修仙玄幻文來了。一部《斗破蒼穹》，泱泱1623章。

天才少年蕭炎，在創(chuàng)造了家族空前絕后的修煉紀(jì)錄后，突然成了廢人，打擊接踵而至。就在他絕望之時，一縷靈魂從他手上的戒指里裊裊浮現(xiàn)，一扇全新的大門徐徐開啟。經(jīng)過艱苦修煉，最終成就輝煌。

該作成于2009年。打從那幾年起，成功需要的，已不是勤奮和智慧，而是起始資源、原始股了。為啥？看一眼房價就全明白了。

房價乘火箭。有首付，扔進去你躺著賺。沒有？沒有你就眼睜睜看著別人賺大錢，自己憋屈受氣吧！

還有，意想不到的是，我國心心念念的文化輸出，在這一代，終于實現(xiàn)了。

英文“武俠世界”網(wǎng)站，在美國流量排名高達1300名左右。

幾百萬歪果仁跟著我們的翻譯，進入了修仙玄幻世界，齊整整地為之著迷，甚至瘋魔。

和古典武俠相比，像是完全粗制濫造？別酸，風(fēng)口上的*都能飛，網(wǎng)文怎么就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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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中窺豹。通過國外網(wǎng)友的評論，不妨品品國內(nèi)讀者看文的動機。

誰說主角要偉（大）光（明）正（義）？x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尸骸。赤裸裸生而不平等的世界里，只好信奉“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一種無力感，開始在沒有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年輕人里，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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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再看爆火的贅婿系列“歪嘴戰(zhàn)神”，是不是順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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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傳統(tǒng)武俠相比，復(fù)仇、翻身的爽被無限放大，反轉(zhuǎn)更加簡單粗暴。Low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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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屌絲逆襲，是幾乎所有武俠、修仙、贅婿文最好用的、相同的、永遠的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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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不同的時代背景，不同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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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人看張無忌，看到的是他善良寬厚，尊老愛幼，努力奮斗，所以名利雙收，順便在各色美女中精挑細(xì)選一個當(dāng)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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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選擇性忽略的是，他爸是名門之徒，他媽是魔頭之后，他掉下山谷摔不死，還能撿到絕世秘籍；偶遇女仆，恰巧是西域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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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開掛程度，呵呵，比贅婿少嗎？（開掛：游戲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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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梳理，是不是祛魅了很多古典武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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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文學(xué)性，幾乎什么也沒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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贅婿需求背后的主要推手之一，是幾十年新生兒男女比例畸形。現(xiàn)在的男生，經(jīng)濟壓力太大了，沒房幾乎等于娶不到老婆（不看一線城市，請看縣城農(nóng)村廣大男性群眾）。

于是，出現(xiàn)了“恬不知恥”的年輕男孩，說“阿姨，我不想努力了”；而那大批量、喘不過氣、拉不下臉又爬不上去的呢？他們，在贅婿幻想中，偷偷獲得滿足。

你怪他們嗎？生活中沒有成就感，看個網(wǎng)文幻想一下，你忍心怪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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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過頭來想一想，那些作業(yè)永遠寫不完、成績永遠擠不進一流的孩子，開一局“農(nóng)藥”（王者榮耀昵稱）獲得一點成就感，你忍心阻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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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中國到外國，從少年網(wǎng)游到青年網(wǎng)文，與其痛罵年輕人不思進取，不如體諒一下他們的困境吧——有飯吃，有屋住，但想向上一個階級？他的掙扎仿佛是一個笑話。

變差的不是武俠，而是讀者的精神狀態(tài)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