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那......我可不可以要一個愿望？”

“傻小孩，我應(yīng)你而今往后所有心愿，無需再求?！?/p>

? ? 龍袍映著朝輝，李曦跪在金鑾殿的御龍階下，垂首道：“臘月十六，君無戲言。若許我盛世安泰，國祚百年，李曦此生無悔?！?/p>

? ? 宮燈搖曳，混著晨光裊裊飛旋，寒鴉立在枯枝，雙翅抖落的雪花，凝為鐵窗下的一縷薄煙。

“你就這樣，用我給你的承諾，來剜我的心嗎？”

? ? 殘燭半盞，將不遠處的李暮照得忽明忽暗。李曦抬起頭，借著天牢外的瑩瑩雪色，想要看清他的眼。

“哥......我，”李曦喃喃道?！皼]有時間了?！?/p>

“李曦，你告訴我?！崩钅耗瑔枺骸笆遣皇俏疫@一生，注定了被你們一次又一次的丟下......”

“......求你?！彼曇糨p顫，囈語般念道：“別丟下我一個人，好不好？”

? ? 良久的沉默好似沒有盡頭，李曦垂下眼，輕抿的唇線微微一動，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對了?！崩钅汉盟仆蝗幌氲搅耸裁??！拔以趺?.....我糊涂了?！彼D了頓。“我是大魏皇帝，萬人之上，我去哪里誰能阻攔？”

? ? 他猛地邁步到李曦面前，帶著胡茬的嘴角扯出一絲慘笑?！瓣貎何覀冏?，我?guī)阕?，你想去哪里，我們就去哪里。生生死死，我都陪著你?！?/p>

? ? 李暮眸色微滯，小心地握上李曦的手肘。“不許......不許說不......這，這是......”

? ? 他身形一晃，滾燙的手顫抖著收緊?！笆?.....圣旨?！?/p>

? ? 熱度渡過素衣，讓李曦的手逐漸有了溫度。他回望著李暮，在一瞬的對視里，忽然傾過身，隔著幾縷殘燭，將那雙炙熱的手裹進了掌心。

? ? 鐵窗間溜下幾縷風(fēng)雪，落在李曦的手背。顫抖躥在掌心間，李暮鎖緊眉峰，他還想說些什么，卻只能啞然地張了張嘴，他看著那張蒼白青灰的臉，伸出雙臂將其攬進懷中，幾乎要把面前這淡淡體溫，淹沒至頂。

? ? 天牢內(nèi)外安靜如斯，李曦將下巴埋進頸窩慢慢抬起手，懸空良久，才很輕地放在了李暮的背上。

? ? 這熟悉的觸感，喚醒了記憶中的貪戀。那是驅(qū)散黑夜的溫柔，亦是消弭夢魘的力量。感覺浸透五臟，漫過每一寸骨髓。

? ? 我的傻曦兒，自始至終，都是你嗎？

“哥。”

? ? 良久，李曦自懷中直起身，抬指碰到李暮的眼尾?！澳阄业蒙咸炀祛?，生于皇室?？v縫亂世，亦未嘗顛沛離散之苦。如今這一朝安定，浸染了多少仁人義士的血，換去了多少拆骨割肉之痛?！?/p>

? ? 他收回手，垂下頭，目光撫過李暮虎口的傷?！疤?，是天下人，是父皇，母后，母妃的夙愿，又何嘗不是你我的心愿。”

? ? 說著，他重新回望向李暮，目光灼灼如火?！案?，李曦從未把你排在什么人什么事后面，因為我相信，我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縱有殊途之始，終有同歸之日。這次，我心甘情愿求一個成全。為你，也為我自己，做最后一件事?！?/p>

? ? 他扯過手邊的龍紋袖，在李暮開口前說道：“我心意已決，便允了我這次吧?！?/p>

? ? 眼眶漸漸起紅，顫動的目光看著李曦堅定的眼睛，充斥的淚水打濕了眼角。

? ??

? ? 西風(fēng)呼嘯，卷起鵝毛撲滅了桌上殘燭。素衣下指節(jié)捏緊，李曦驟然踏前一步，抓住李暮雙臂將他按在了身后墻壁上。

? ? 青苔泛出潮氣，李曦眼眸微垂，側(cè)過頭，耳語道：“李暮。這里好冷，再抱我一次吧?！?/p>

? ? 淚水奪眶而出，順著李暮低下的頭砸落在地上，碎得震耳欲聾卻又毫無聲響。

? ? 李曦抬手攬過李暮的脖頸，二人一起墜在草床之中。

? ? 細密的吻落在唇角，李暮振臂，讓身上的玄黑大氅，將兩人包裹其中。

? ? 虎口的撕裂滲出血色，擦在蒼白的腰窩。李曦聽到耳邊漸重的呼吸間，哽咽出低沉的嗓音。

“疼，就推開?！?/p>

? ? 他弓起身體，在仰頸時嗅到了一絲梅香。素衫半掛在肩，隨著交疊的身影濡濕了領(lǐng)邊。

? ? 李曦知道那不是雪化，卻比化雪更寒。他收緊雙臂，抬頭時將李暮拉得更近。

? ? 相映的瞳孔折出彼此的眼睛，李曦微一用力，就著緊密的相連，摩挲到李暮顫抖的唇，輕道：“不疼?！?/p>

? ? 溢出口的輕哼不知是誰的低泣，滲血的虎口攥緊床上枯草，只用內(nèi)腕蹭著皮肉。

? ? 大雪蔓跡皇城，寒風(fēng)呼嘯，只于死寂的天牢中，獨留下最后一縷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