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站著、坐著、躺著

1986年的冬天剛一來臨，我的腳就疼得不能走路了，八歲的我只能坐在床上，伏在窗戶邊玩小玩具。窗外，同齡的孩子們背著書包奔向?qū)W?！?/p>

八歲的夏天，因為不用上課，我有很多的時間玩耍。玩伴們讀書去了，我沒有人玩，就自己一個人沿著古交的街道，去各種新奇的地方探險。

有一天來到了一家百貨商場。

百貨商場在我那個時候是很稀罕的東西。以前在梭峪時只見過供銷社，里面買一些煙酒米面之類。當然也會有各種水果糖和花生干果之類。我是個窮小孩，基本上只能是看看柜臺就出來了。

百貨商場卻讓我去了一次又一次。

不是因為水果糖或是花生，而是一雙適合我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穿的布鞋。

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它有著藍色的鞋身、白色的鞋邦。鞋跟兒很特別，有點像現(xiàn)在的坡跟鞋。

我一直一直看著它，喜歡的要命。

但是我不敢開口問媽媽要錢，因為那時我已經(jīng)八歲了，很明白自己的病讓貧寒的家付出了多少的金錢。所以，我沒跟媽媽提過自己想要這雙鞋的事。只是連著好幾天，我天天跑到百貨商場里看它。

只要看到它在貨架上，我就很高興。

后來我不去看了。

我知道，那雙鞋和我沒有緣分。可我那么喜歡它，在我心里它早已經(jīng)是屬于我的了，我不能看著它被人買走。于是我不去商場，想象著那雙鞋會一直擺放在貨架上。這才不會太難過。

好像是一種預(yù)感，這一年結(jié)束后，我就再也不需要鞋子這個物品了。

夏天漸漸遠去，秋天到來。

天氣對類風濕的影響是很大的，至今我還能用肩膀疼不疼來預(yù)測未來幾日是不是要下雨。

中秋節(jié)后的一天，我在玩游戲時被人故意推倒，扭了一下腳腕，安分了幾個月的腳又開始疼痛起來。

隨著天氣越來越冷，疼痛越來越厲害，我完全不能出門了。

那時候老師這個職業(yè)是掙錢很少、工作很累。

爸爸媽媽都很忙，姐姐弟弟各自上學的上學，上幼兒園的上幼兒園，我只能一個人在家里玩。我們家是兩間平房，爸媽弟弟住外面的大間，另一間隔成兩份，三分之二住著我和姐姐、四姨，三分之一的部分是個小儲藏室。放著雜七雜八的東西。

有一天，我坐在外間的沙發(fā)上吃東西，姐姐忽然說：“里間放著一個好東西呢！”

我好奇地問姐姐：“有什么東西？”

姐姐神秘兮兮地笑笑：“你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

說完，她跑掉了。

那時我還可以慢慢走路的，只不過走上十幾步路就覺得腳腕疼了，需要休息一會兒。姐姐說的這個好東西讓我的好奇心大起，一時忘記了腳疼急急忙忙走進了里間。

結(jié)果，什么也沒看到。

姐姐是個很少撒謊的人，偶爾撒個謊就說得跟真的一樣。我沒看到什么好東西，卻因為走太快使得腳腕劇痛起來。這次的疼痛不同于往日，休息了一陣試著走路，腳掌剛挨在地上就感覺好像被人從腳腕猛然打入了一顆鋼釘。

我嚇得坐在爸爸做的簡易沙發(fā)上，等了一陣再次試圖走路，依然是劇烈入骨的疼痛。被這種可以用恐怖來形容的疼痛嚇著的我，從此再也不敢走路了。

后來聽到“好奇心害死貓”這句話，就會望天長嘆，我就那只貓?。?/span>

不能走路，就只能在家呆著。

困在家里很悶，幸好我是個會給自己尋開心的孩子。在床上坐著，用幾個盒子、紗巾，就變成了華麗的城堡，一些廢棄的跳棋子是公主王子，一些積木塊是她們的家具。我把這些玩具擺在窗臺上玩著王子公主的游戲，還挺歡樂呢。

中學教職工的宿舍是兩排房子組成，一排是各家各戶住人的臥室，一排是廚房和雜物間，中間的空地有一個通道。我家住在這條巷子的第二戶，巷子里面的孩子每天上學放學都從我家經(jīng)過。

這種時候，我會停下游戲，隔著玻璃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們背著書包歡快地跑過。

沒關(guān)系的。

那時候我還是認為自己的病有一天會好起來。

所以，我對自己說，等好起來就能繼續(xù)去上學了。病好了以后我要去上清華大學的。

那是小時候的我心目中最好的大學。

可是病情發(fā)展出奇的快，這回膝蓋和手肘等以前大關(guān)節(jié)也開始腫痛了。隨著天氣變得越冷，我的關(guān)節(jié)情況就越來越糟，幾乎是短短的幾個月的時間，就連坐著也不行了。我躺下，然后再也沒有依靠自己的力量坐起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