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胡令毅《論西門慶的原型》

表面看西門慶哪里像胡宗憲呢 ? 相去豈不太遠 ? 不過我們且不必心急 ,先下結(jié)論?！督鹌棵贰啡缤都t樓夢》,是一部故意將“真事”隱去的小說。里面有一套臺面上的說辭 ,又有一套潛臺詞。兩者之間很不一樣 ,甚至往往是互相矛盾的。如果我們注意留心潛臺詞 ,就會發(fā)現(xiàn)西門慶的不同身份:他不僅一開始就是官 ,而且是一個大官 ,這是他自己親口透露的。第 30 回寫他因“登云之喜”,告訴吳月娘眾人“: 太師老爺抬舉我 ,升我做金吾衛(wèi)千戶?！?在這句話里 ,西門慶不用“給”字 ,而用了“升”字。這不是分明告訴我們他原先就是官么 ? 蔡太師所賞賜他的 ,只是晉級而已。

西門慶同內(nèi)眷說話 ,本無須故作扭曲。他的話 ,只是老老實實地反映了自身的實際狀況。這種不露聲色 ,悄悄地披露事實真相的敘述 ,我們稱之為潛臺詞。潛臺詞對研究《金瓶梅》特別重要 ,因為它和表面上一套冠冕堂皇的說法常常是大相徑庭的 ,給人以一種撥開迷霧見晴天的頓悟式的啟迪。

我們一旦明白西門慶本來就是官僚身份 ,很多

在 30 回以前讓人困惑的地方都可以迎刃而解。比如 ,第17 回寫“宇給事劾倒楊提督”,為什么西門慶會受牽連 ,如果他不是官 ,會嗎 ? 擺在臺面上的理由是親家陳洪系楊戩的親黨 ,故而被拖累了。但這并不是滅九族 ,親族一律格殺勿論的事件。實際上受牽連的僅十來個人而已 ,而這十來個人 ,宇文虛中的彈劾文里清楚地指明有三種類型:1.手下壞事家人;2. 書辦官掾;3. 親黨。他們都和“北虜犯邊 ,搶過雄州地界”時“失誤軍機”有關(guān)連。而西門慶的名字居然到了下一回來保上東京求情的時候 ,也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xiàn)在這十來個人的名單里 ! 他若只是“一介鄉(xiāng)民”,親黨的親家 ,怎么能和“失誤軍機”這樣事關(guān)國家危亡的大事掛上鉤呢 ??

再比如第 20 回的大鬧麗春院。理應(yīng)說 ,丁二官人和富商卻也是“一介鄉(xiāng)民”的西門慶算是同類甚至同級的人物。但我們看到西門慶根本就沒有把這個丁二官人放在眼里 ,對他耀武揚威 ,大打出手 ,極盡欺凌之能事。若不是應(yīng)伯爵等人及時勸阻 ,甚至要“采出蠻囚來 ,和粉頭一條繩子墩鎖在房門內(nèi)”。而可憐的丁二官人卻絲毫不能與之抗衡 ,惟有藏在里間床底下 ,叫“: 桂姐救命 !” 西門慶如果僅僅是一個商人 ,或如周志義先生所說的“大商人”,而無任何官權(quán)的話 ,他何以能這樣蠻橫霸道 ,肆無忌憚 ,凌駕于他的“同行們”之上 ?

以上及其類似的例子和“升”字所暗示的西門慶的真實身份是相吻合的:即他并不是一個普通的平民或商人 ,而是官。而且敏銳的讀者從楊戩牽連案中已經(jīng)可以隱隱感到他可能是一位大官 ,否則怎么會和最高統(tǒng)治集團中的核心人物扯上關(guān)系呢 ?

……

總括以上三部分 ,我們可以得出結(jié)論，“西門大官人”和大官胡宗憲是非常相似的:

1.他們都是文職武官;2. 他們都身兼地方和中央

的高級職務(wù)并常駐地方工作;3. 而且他們又都非為政廉潔清白 ,因“氣節(jié)小貶”而最終身敗名裂。

下面再就其他方面作一些補充。

(一)胡宗憲的祖上經(jīng)營中藥房生意 ,而西門慶是

靠生藥鋪發(fā)家致富的。

(二)胡宗憲號“栢泉”,西門慶號“四泉”。

(三)胡宗憲“性善賓客 ,招致東南士大夫預(yù)謀議 ,

用名是起”,曾在他手下做門客的先后有茅坤、沈明臣、余寅、徐渭、鄭若曾、譚綸等 ,并“至技術(shù)雜流 ,豢養(yǎng)皆有恩 ,能得其力”。西門慶也性喜朋友 ,結(jié)了一個“會”,每月和“會”中十來個相好“會茶飲酒”。盡管名義上僅有溫秀才做手下門客 ,為他搖筆鼓舌 ,實際上他的十“兄弟”尤其是應(yīng)伯爵、謝希大等均系孟嘗君之流 ,以“幫嫖貼食”度日。

（四）胡宗憲的府邸被譽為“徽州第一家”，西門慶的府邸則可謂是山東第一家。

（五）1西門慶和胡宗憲同有二位正室;2.第一位正室均“早逝”;3. 第二位正室均“獲比章夫人封”;4.第二位正室均長壽 ,并同死于 16世紀 90 年代。

(六)胡宗憲有兩個兒子 ,大兒子桂奇 ,小兒子松

奇 ,松奇蔭受錦衣衛(wèi)千戶。西門慶也有兩個兒子 ,大兒子官哥 ,出自李瓶兒 ,小兒子孝哥 ,出自吳月娘。官哥 ,即是當官的意思 ,暗合松奇“蔭授錦衣衛(wèi)千戶”。

至此 ,我們大概已經(jīng)證明了西門慶 ,如同蔡京、林靈素、朱勔等等 ,也是有其原型作依據(jù)的 ,此人正是嘉靖朝地位顯赫“、威權(quán)震南”的“極品高官”、 兵部尚書胡宗憲。實際上《金瓶梅》是一部明寫開生藥鋪、后來又做了千戶官的西門慶 ,暗寫徐渭的幕主、大官胡宗憲的影射小說。明白了這一點 ,我們也就不難理解 ,為什么欣欣子(即作者徐渭) 在序言里把它稱之為“傳”：“《金瓶梅傳》”。原來它是一部融胡宗憲個人、家庭、事業(yè)及風(fēng)流韻事為一體 ,并以其女人為中心的真實的傳記小說 !